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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藏的愤怒

　　在阿青的童年记忆里，妈妈和奶奶之间永远战火纷飞、硝烟不断，他不明白她们到底为了什么争吵，但妈妈看起来更嚣张，似乎总能占据更有利的形势。妈妈吵架时，叫喊的声音可以盖过奶奶的说话声，并且张牙舞爪，似乎浑身充满火热的激情，有时把东西砸在地上，有时扔向爸爸。爸爸在那时显得特别紧张，四肢僵硬，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苦恼地耷拉着脸，任由母亲发作。

　　爸爸对于平息家庭之战显得无能为力，但他即使沉默也不能自保。偶尔妈妈怒不可遏地责问爸爸：“你是个死人吗？你不会说句话吗？”每当这时，奶奶便不再和妈妈吵了，默然无语，双眼泪流，这些阿青都看在了眼里。

　　有时，看见在吵架时不能自控的妈妈，阿青感觉非常害怕，不由自主地躲在奶奶身后。这更让妈妈火上浇油。这时候妈妈会恶狠狠地拽出阿青：“你去睡觉，在这儿干吗！”奶奶心疼地抱着阿青，冲着妈妈也提高了声音：“干吗呀，小孩那么拽给拽坏了！”“我自己的儿子我不知道疼吗？”

　　阿青愿意和奶奶待在一起。他喜欢奶奶牵着他的小手在马路边上慢慢走，带他看路边的大广告牌，教他识字。他喜欢奶奶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动听，不像妈妈的声音那样刺耳。奶奶从来不打他，有时候他犯了错误，奶奶也不会让他感到害怕，但如果被妈妈发现了，则免不了一顿痛打，而且妈妈时常一边打一边骂骂咧咧，骂的都是特别难听的脏话。最可气的是，每次妈妈骂阿青，爸爸还在一边添油加醋，跟着妈妈一起骂他。

　　妈妈明显感觉到阿青在感情上和奶奶更亲近，这更增加了她内心的不满。奶奶搬到后楼的房里居住以后，阿青经常往奶奶那儿跑，而且要和奶奶睡在一间房。

　　当时，阿青最怕的就是妈妈过来找自己回家，因为这意味着他不能待在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而且还要面对妈妈和奶奶的争吵。为此，有时候他会竖起耳朵来仔细听门口的动静，判断是否传来妈妈的脚步声，当认准了是妈妈来了，心跳便开始加速，等妈妈敲门时，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不想奶奶因为自己被妈妈骂，害怕她们俩吵架，但又实在不想跟妈妈回家。

　　阿青来到基地后，非常思念奶奶。眼看着奶奶一天比一天老了，身体也在走下坡路，他为奶奶去世后自己将如何生活下去而感到担忧，甚至因此考虑出家当和尚。如果奶奶离开了这个世界，他自感会厌世消极，觉得人生了无生趣。

　　当我谈及阿青对妈妈的情感时，他起初有意回避，但最后还是表达了对妈妈的负面情绪，其中充满了失落、压抑、害怕和担忧。小时候他曾期待妈妈能变得像奶奶一样温和可亲，后来当确定希望落空以后，就只能被动接受事实，用他无奈的原话来表述就是“习惯了这样”。

　　在这个诊疗过程当中，我又发现当阿青说着令他不快的事件、表达着令他痛苦的情绪的时候，脸上出现的还是不合时宜的笑容。这种“焦虑的微笑”是他生活中的一种防御方式。我再次把他这种“不开心的笑容”指出来——有时候需要通过将患者暴露在其冲突的感受中才能缓解其症状，即让他的潜意识意识化。

　　阿青在充斥敌意的家庭中成长的经历，让他对世界有一种本能的戒备。出于自我保护，在受到伤害时他一般不会直接且明确表达自己的愤怒，而是把怒气压抑在心里。因此在治疗中引导他表达和释放怒火也是一个重点。

　　阿青表面上看起来怯懦，较少主张个人的意志，在与别人发生冲突时往往采取逃避、退让的姿态，似乎是个没有什么“攻击性”的人。但实际上他的攻击性隐藏得很深，更多地存于“欲望”和“想象”中，所以他的抑郁是长期压抑了愤怒的情感结果，是把隐藏的愤怒指向了自己，感觉自己没有价值，从而产生无能感和消极情绪。 断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