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黎明静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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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黎明静悄悄
晚上,假特丽丝只断断续续地睡了一小会儿,她的脑子里不停地闪着火花,像转轮烟火一样转啊转,不停地想要编出能挽救自己的故事。
凌晨时分,假特丽丝被一阵鬼鬼祟祟的拖拽声惊醒了,那声音似乎是从佩恩的房间里传出来的。让假特丽丝吃惊的是,除了她以外,其他人似乎并没有被惊醒。她想了想,觉得或许那声音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大。她之所以能听清楚,大概是因为自己听觉敏锐,而且她也一直没睡着。
灵感突然闪现。如果真是佩恩弄出的那些动静,那就是说,这会儿她没有因为这怪异的沉默而陷入苦恼。如果假特丽丝想和佩恩谈谈,这可能是她的最佳时机。
如履薄冰,风险重重,但是假特丽丝还是悄悄地溜出自己房间,轻轻地叩响了佩恩的房门。
“佩恩!”假特丽丝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像鸟儿的绒毛一样轻柔,“我知道你醒着!”
屋里有了一点儿动静,好像里面的人动了一下。
“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她在小姑娘的脸上抓出了道道伤痕的情景重新涌上假特丽丝的脑海,“对不起,我抓了你的脸。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害怕,我当时……只是想打你一巴掌。”在她看来,这样说听起来会好一点儿。
屋里再没传来任何动静,尽管假特丽丝觉得她听见了缓慢而又谨慎的呼吸声。
“佩恩,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我们必须谈谈。我可以进来吗?”
还是没有回答。假特丽丝伸手抓住门把轻轻转动,但是门没有打开。显然佩恩用椅子或别的什么东西顶住了门。假特丽丝怀疑那个小姑娘是不是蜷缩在角落里,眼睛睁得大大的,像被催眠了一样,盯着那个悄无声息地转动着的危险意味十足的门把。她叹了口气,将前额贴在木门上。
“请让我进去,佩恩!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你必须把你知道的关于那个建筑师的事儿都告诉我——他到底在干吗?你们是如何联系的?还有他住哪儿?想想特丽丝吧——你不是要把她弄回来吗?如果我们不合作,你想想会发生什么事?”
里面突然哼了一声,像是有人强忍住抽泣一样。
“滚开!”里面突然传出一句狠狠地低语,“我……我有一把枪!你不要破门而入啊,不然……不然我会开枪的!”
“你没有枪。”假特丽丝尽量不去回想多年来特丽丝在佩恩这里经受的挫败和伤害,只回想着佩恩全身湿透、孤零零地站在雨中的情景,“我不进来,但我也不能一直这样对着门缝和你说话——这样会吵醒所有人的!”随后俩人沉默了几秒钟,佩恩也在沉默中理解了她话里的意思。
“滚开!”佩恩喊道,这一次她的声音更狠,还带着更多的自信,“赶紧离开,不然我就尖叫了。”
这个要挟比假想出来的枪更有威力,假特丽丝只好走开。她可不能再被发现自己大半夜在家里四处游荡了,绝对不能在第一次被抓住以后再被抓住。这是第二次了,她向佩恩伸出手去,得到的回报却像把手插进荨麻丛一样。
白天就像一只慢慢潜行的猫,带着轻轻的微风和飘飘细雨悄悄地来了。假特丽丝把脸贴在窗上看着白天到来,鸟儿的鸣叫听来如此刺耳,就像金属在耳边不断地刮擦。
假特丽丝还没有为这一天的到来做好准备。她恨白天,她想把它送回去。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肚子里剧烈地蠕动着,她觉得肚子快要撑破了。一切都出了问题,所有的事都在偏离正轨。
早饭就放在假特丽丝屋子外面,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感到宽慰还是受伤。鸡蛋煮得很嫩,这是她喜欢的样子。但好像有什么不对,她觉察到盛放果汁的竟然不是自己喜欢的粉色杯子。
她盯着那个杯子,似乎想从这变化中弄明白父母的想法,想出一个挽救自己的方法。粉色杯子是特丽丝的。他们决定要剥夺她喜爱的玻璃杯作为惩罚吗?或者他们本能地觉得那只杯子不适合给她用?不顺从的特丽丝不再是特丽丝了?脑子不正常的特丽丝也不再是特丽丝了?或者……难道他们已经对真实情况有所怀疑?
假特丽丝打起精神,就着果汁吞下一个发卡和两张皱巴巴的从特丽丝最喜欢的漫画书上撕下来的书页,但她的肚子还是咕噜咕噜叫个不停。
又是一个礼拜日,假特丽丝认真地换上教堂服装。
下楼梯时,她在脑子里反复排练着一个解释。这番谎话编得不错,有那么一点点儿真相在里面,可以确保不被识破。她顺从地上了汽车,坐到父亲的身旁,可她一看到他的脸,之前想好的谎话就一下子卡住了。显然昨晚他睡得比她还要少。假特丽丝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开始辩解,可是她的解释听起来有些生硬。她说出来的词语冰冷、机械,就像算盘上的珠子相互撞击,她不太确定父亲是否在听她解释。
她说完了,父亲一言不发,只把一只手轻轻放在了她的头上。她感觉到父亲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但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害怕一看到父亲的眼睛,谎言的丝线就会断,上面成串的珠子就会洒落一地。
“好啦,特丽丝。”父亲的声调里听不出来他是真的接受了她刚才编的故事,还是勉强接受这目前唯一的解释。
假特丽丝看到母亲正在客厅里与索姆斯小姐低声交谈着。当克雷森特夫妇出席晚会时,这个年轻的女人会过来照顾孩子们。
“谢谢你一接到通知就过来了。我们明天回来,所以需要你在这里待一个晚上。这次你只要看护佩内洛普就好,带她去教堂,再问一下厨娘巴西特夫人关于餐食的事。”
我们明天回来。
这次你只要看护佩内洛普就好。
“我们要到什么地方去吗?”假特丽丝问道。她一直盯着父亲的鞋子,这样她的目光就不会直视他的脸了。他的脚微微动着,可能是不大舒服吧。
“这恐怕将会是相当漫长的一天。”他把一只手放到了她的双手上。很温暖,但他没有握她的手,也许是怕把她的手捏碎了。“我们要开车去一趟温惠克——你、我和你母亲。我们要去见一两个人,看他们是否知道……有什么办法帮你解决这些……晚上遇到的麻烦。他们大多是朋友的朋友,都是很和蔼善良的人,你会喜欢他们的。”
假特丽丝紧咬着嘴唇,先前偶尔闪现的小小担心变成了确定的巨大恐惧,像玻璃窗上的雨点一样越来越密集。
发疯的特丽丝没有粉色的玻璃杯子。
“我不想去!”她脱口而出,她盯着鞋子的目光如同可以点燃木材的烈焰,“我不想见他们!我不想离开!不……不是现在!”
我不能现在走,我不能!我要找到史莱克!我必须和佩恩谈谈!
“你们现在也很忙!”她继续说道,努力寻找着各种借口,“你们不是有许多事要做吗?——准备三天后举行的竣工封顶仪式——你们说过的!所以我们不能去!为什么不下周再去找他们呢?”
“特丽丝。”他伸出双臂搂住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抱住了一团烟雾。“你知道我很爱很爱你,对吗?”
假特丽丝点了点头,心里十分害怕。“别让我去!求求你们让我留下!”她紧紧闭上眼睛,心里祈祷他哪怕不理解,也能感受到她的绝望。
“我爱你,”他温柔但毫不妥协地继续说,“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必须去的原因。”
当假特丽丝走出前门,听见大门咔嗒一声在身后锁上时,她感觉到了一阵不祥的心痛。她莫名地开始恐惧,害怕自己再也看不到这扇门打开了。她觉得大门就像剪刀一样合上了,剪掉了她的过去,剪掉了她所知道的一切。
她拎着塞得满满的小行李箱,知道自己至少要出去过一个晚上。箱子里装满了她喜欢的小饰品、漫画书和发带等小东西。假特丽丝只希望这些东西能够阻止自己变回原形。
眼前的世界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雨雾,空气潮湿,变得不合时宜的寒冷。假特丽丝的袜子里好像有什么颗粒状的东西,那肯定是从脚后跟上掉下来的小土块。克雷森特家的车子驶过时,路边的排水沟发出汩汩的流水声,日光牌轿车光亮如新。
母亲脖子上围了一条黄色围巾,她撑着伞,在台阶上犹豫了一下,这时特丽丝的父亲把车停好了。
假特丽丝能够听见低沉肃穆的教堂钟声,那钟声淹没了人群发出的喧嚣声。很多人穿着讲究,拘谨地走进淅淅沥沥的雨中,雨滴在帽子和系着扣子的手套上,闪着亮晶晶的光。但是假特丽丝并没被带去教堂,这更让她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假特丽丝抬头看向那座房子的窗户,但是她期望看到的那张脸却没有看她。她之前还觉得自己一定会遇上佩恩黑煤一样又冷又硬的目光。或许她心里有点沾沾自喜?或者是害怕、憎恶?或许佩恩仍然痴迷于那些闪亮的银色,一时还不愿走出她隐藏的地方?
假特丽丝惊讶地发现她失望了。她意识到,尽管佩恩那样恨她,但她还是希望能依靠目光的交流给自己一些勇气。她们分享彼此的秘密——如果不是为了其他目的——至少为了相互的利益也要保守这些秘密。正是这个原因让佩恩成为她最亲密的同谋。
假特丽丝向轿车走去,她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后座上塞满了行李,她坐在后排父母中间。通常这算是个优待,即使很挤,她都有温馨和被保护的感觉。但是今天,她觉得父母是想提防着她。
日光牌轿车的引擎突突地轰鸣着,似乎是向雨发出抗议,随后便正常运转了。假特丽丝在布满雾气的挡风玻璃上擦出一块圆,静静地看着埃尔切斯特向后退去,不一会儿便被抛在后面了。
目的地温惠克距埃尔切斯特有五十英里的车程,那是一个老式的休闲胜地,长弧形街道两旁房子的窗户很大,像是睁得大大的眼睛。尽管温惠克的洗浴场不再被看作是能治疗包括痛风、牙疼等一切疾病的灵丹妙药,但这里依然到处是医生的招牌,就像退潮后的藤壶一样,标志着这里仍是医疗圣地。
克雷森特一家看的每位医生,都会和特丽丝的父母先谈半个小时,然后再与假特丽丝本人单独交谈十分钟,这样他们就相互了解了。
第一位医生十分和善,年纪稍大。他在一间玻璃搭建的暖房里给她讲“休息治疗法”,从那间暖房可以看到外面的花园。有时人们有太多的忧虑,就需要休息。即使是家人、朋友,有时也会令人厌烦。于是你有时候必须离开他们,让头脑有机会静下来。也许该在床上舒舒服服地躺几个星期。还有些时候,最好暂时避免激动。读读书,写写字,聊聊天……
第二位医生年轻一些,他相信“交谈疗法”。他告诉假特丽丝他会帮她打败那些神秘的“怪物”。有时候怪物让你害怕,所以你故意装出没有怪物的样子,不去正视那些怪物。但是奇妙的是,如果你真的正视那些怪物,它们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你却安然无恙。那位年轻医生的眼睛清澈又真诚,让人觉得他是一辈子从未见过怪物的那种男人。
第三位医生其实是个护士。她身材高大,似乎喜欢吵吵嚷嚷,说话声音大得甚至能淹没向船只发出警告的雾号声。
“清新的空气!”她解释时声音高得都能传到丹麦,“我们要把床都挪到外面去,这样他们会随时呼吸到清新的空气,而且还可以看到大海。你会喜欢这样的,对吗?”
每次,假特丽丝的沉默和距离感总会无形地影响屋里所有人,将医生的耐性消磨殆尽。离开每位医生的时候,假特丽丝都紧紧抓着父亲的手臂,将脸埋在他的外衣里。
“我不想到这个地方去——我恨这里。没有必要来这里。我想回家!”
她听见自己像个六七岁的孩子那样哭诉。但是她再也忍不住了。在这里浪费的每一分钟,都意味着她生命的沙漏里宝贵的沙粒正在流走。
离开那位“清新空气”的女人,他们沿着那条狭窄的河滨路驶出了温惠克。当假特丽丝看见路标上说埃尔切斯特离这儿有十九英里时,她的情绪好了一些,随后车子经过了埃尔切斯特,向另一个方向行驶去,她的情绪又跌落了下去。
“为什么不回家呢?”她惊慌地问道。
“我们要在海边一个农舍别墅住一晚,”母亲很快回答道,她的眼睛发着光,而假特丽丝想的是母亲是否带了保健药酒,“把它看成一次短途的休假,弥补我们提前回来的那次。我们换个环境,呼吸点儿海边的新鲜空气,对你也有好处。”
“我才不信!”假特丽丝一直压抑着的恐慌终于爆发出来了,“这是个骗局!你们要把我带到一个做休息治疗的地方,然后把我一个人留在那儿!”
“特丽丝!”听出父亲声音里的疲惫,假特丽丝沉默了。“他们推荐的只是个农舍小别墅。听起来……很安静,很平静。没有医生,我保证。”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负重跋涉了好几公里,却发现眼前的路还要盘山而上才能到达山顶。假特丽丝感到痛苦,但也有一些困惑。
“那么……那么我们明天回家吗?”她禁不住低声问道。
又是一阵沉默,这时父亲驾车转过一个弯,把车开上了一条窄窄的上坡车道。
“是的。明天一大早就回。”
车子穿过一片银色的白桦小树林。白桦树皮上黑色的裂痕像愈合的伤口。林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郁刺鼻的腐烂落叶和苔藓的潮湿气味。在林间深处,有一座灰色石头搭建的农舍,静静地坐落在一面崖壁之下,似乎借着崖壁遮风避雨一样。远处地势逐渐低平,一直延伸到了海滩,海水波光粼粼,海浪冲刷着岸边的鹅卵石,发出了哗——哗——的声音,让四周陷入了更深的寂静。 了不起的女孩系列(套装全7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