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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逮个正着

　　没有时间钻到床底下了。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烛光使她眼花，她几乎看不清烛光后面站着的两个身影。

　　“特丽丝！”母亲的声音已经不只是生气和怀疑了，还有惊恐和畏惧。

　　假特丽丝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一片亮光。她该有多蠢啊！出于某种原因，她一直认为自己与那个小东西的争斗，就像上次安吉丽娜在农场屋里向她尖叫一样，一般人是听不见的。现在她意识到了，那声音其实非常非常大，把整条街的人都吵醒了。

　　光慢慢地照进屋子里，假特丽丝可以清楚地看到，端着蜡烛的是她的父亲。假特丽丝不知道自己在他们眼中是个什么样子——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头发乱蓬蓬的，傻傻地弓着身子站在地毯上，像教堂外面的喷水兽一样。

　　“特丽丝——你在这儿做什么？”父亲的声音非常非常平稳。

　　“没做什么。”她喃喃回答。一个愚蠢的谎言，但她一点儿也不在乎了。在一个充满谎言的家里再多一个谎言又有什么关系呢？

　　母亲还在门口踌躇着，假特丽丝刚好可以看见她眼睛里映出的闪闪烛光。假特丽丝环顾四周，她十分清楚母亲惊讶后的沉默意味着什么。那间神圣的屋子已经一片狼藉。塞巴斯蒂安的一个个奖杯，已经在争斗中被撞落在地，有些照片也面朝下掉在地上。地毯上出现很多褶皱，书架和书桌上面满是细长的深深的划痕。

　　“特丽丝，”父亲又开始问，“我在努力给你机会。你到这个房间里来做什么？刚才……发生了什么？你和谁在一起？”

　　是的。我与一个像鸟一样的小东西在一起，我们还打了起来，用剪刀逼着它做出承诺。

　　假特丽丝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她的手紧紧地抓着衣服下的膝盖。她摇了摇头。

　　“那么大的声响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母亲逼问道。

　　假特丽丝不用抬头，都能猜想到母亲的表情。一副愠怒的神色，眼睛里满是怀疑和紧张。

　　“哦，我们为什么不怪佩恩呢？”假特丽丝听见自己怒气冲冲地说，那声音听起来比自己本来的声音更刺耳更冷酷。她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尽管她想阻拦，但也无济于事。“我们经常就是这么干的，不是吗？那就是她存在的意义，不是吗？我们把什么事都怪在佩恩身上，然后又转移话题。只要我们不再谈论那件事，就什么事都没发生。”

　　随之而来的沉默令她感到难以忍受。她本想跟他们进行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现在她知道了，这场对话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了。她已经把剩下想说的腹稿在心中默默撕掉了。

　　一时间她什么也不想说，只想抛开所有顾忌，对他们大喊，问他们为什么这些年来一直对她说谎，要他们做出解释。他们就这样，装出一副好像是她行为古怪、叛逆不羁的样子，同时一直隐瞒着已逝的儿子的来信。这件事的不公平让她感到无比愤怒，这愤怒与佩恩的愤怒如出一辙。

　　然而她又想起多年来他们撒谎的对象其实是那个真特丽丝，而她自己则有不少危险的秘密需要守护。如果她大发一通脾气，会暴露出自己其实是个怪物的事情吗？她是否已经暴露得太多了呢？

　　“回你房间去，特丽丝。”父亲的声音遥远而冷漠，过了好一会儿，假特丽丝才明白过来，他的话是说给她听的。

　　假特丽丝慢慢地站起身来，拖着蹒跚的步子往自己房间走去，此刻她的脑子里满是各种借口和故事，刚才父母要求她解释时，她本该用这些来回答他们的。

　　我在梦游，我做了个噩梦。我想我可能在梦里哭了，哭得很厉害。

　　屋子里有一只鸟。那只鸟不停地聒噪，到处乱撞。我来这里是想帮它打开窗户，让它飞出去。

　　我梦见塞巴斯蒂安回来了，但他又不在屋里，所以我很难过，哭了很久。

　　为什么她刚刚没有说这些呢？不管说些什么，都应该让父母相信她，然后放心地让她回屋睡觉才对。现在她意识到这就是问题所在：刚才，她其实并不想让他们好受，她不想让他们认为已经没事了，或者在一大堆让人舒心的谎言上再添一个谎言。谎言似乎是这个大家庭的唯一支柱。

　　“愚蠢，”她喃喃道，她感到眼睛刺痛，睫毛被蛛丝黏在了一起，“真笨！我这是怎么啦？我为什么不撒个谎呢？现在他们会以为……”她甚至不敢去想象父母会怎样想。

　　她战胜了那只小东西的激动与喜悦已经烟消云散了，留下的只有恐惧。她已经从它那儿了解到了一些情况，或许她能借此继续调查下去，但她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现在为时已晚，无法再向父母编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了——为什么她会在塞巴斯蒂安的房间、奇怪的尖叫声、房间里的大动静，还有家具上那些长长的划痕。从现在起，她的任何解释在父母看来都会变成事后的狡辩。

　　可我必须编一个故事，她意识到了这一点。必须在明天之前。一个可以解释一切的故事，甚至可以解释我为什么冲他们吼，解释为什么当时我不为自己的行为辩白。不然我又要被关在医生那里整整三天，而我只有三天的时间。那个像鸟一样的小东西是这么说的。

　　只有三天的时间。 了不起的女孩系列（套装全7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