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流动游乐场上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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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流动游乐场上的惩罚
那天晚上,瑞安的父亲提出要“一家人”一起去流动游乐场。瑞安的母亲一向善变,这次竟然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到了该去游乐场那天,瑞安的母亲一大早就接到了索尔·帕拉丁的前妻打来的电话,声称要给瑞安的母亲讲讲他的事,还要给她看看他写的信。瑞安的母亲兴奋极了,留下一张字条便开车去诺丁汉郡赴约了。
瑞安的父亲一言不发地把字条交给瑞安,又一言不发地开车送瑞安去了艾斯托威流动游乐场。
瑞安上次来艾斯托威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这里竟是这么一个凄凉的小镇。显然,这里在大约一百年前是个很受欢迎的地方。滨海区那条宽阔的滨海大道看起来有点迷惑不解,像是一直在琢磨那些戴着大草帽、打着白色阳伞的女人都去哪儿了。游乐场里色彩亮丽且布满凹坑的塑料游艺设施渐渐出现在视线里。瑞安觉得游乐场在艾斯托威其余地方的衬托下显得怪异不已,有些格格不入。这就好像有人看到了一个老妇人,并且强迫她戴上一顶滑稽的帽子。这个老妇人温柔端庄,而她的朋友们都已作古。
“你喜欢就好。”瑞安的父亲小声抱怨,他们快走到验票闸门的时候,他解开了衬衫的领口扣子。“但愿这里有好玩的地方。”他不喜欢热天,也不喜欢人群,瑞安马上就心生愧疚,同时也很高兴他父亲为了他愿意将就。
情况比瑞安以为的还要糟糕。他在八岁时觉得这个游乐场是个充满魔力和阳光的地方。然而,自打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来过,而时间总是会产生奇怪而可怕的影响。
他还记得坐过一种带翅膀的旋转木马,转起来之后,木马会向侧面摆动,感觉就好像他也飞了起来。现在旋转木马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光秃秃侧面带有台阶的圆形轮轴。有很多塑料骆驼排成一排,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它们有的失去了鼻子,有的膝盖上出现了缺口,尽管如此,它们还是瞪大眼睛咧开嘴笑。疯狂房子的墙壁上刷了迪士尼卡通人物,都是米老鼠和唐老鸭的那些丑亲戚,只是仿制的水平太低劣了。
他环顾四周,很想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给他父亲看,这时候,切莱向他跑了过来。
“你看到了吧,不光要买门票,还得另花钱买游乐设施的票!去年还不这样呢,啊,你好,道尔先生。”
“你好,切莱。”瑞安的父亲斜睨了他一眼,眼神很精明,“我想乔希也在这里吧?”
“是的,不过他现在正忙着玩打枪游戏呢,而且,他已经赢了一个毛绒海豚,不过你们看,他把海豚送给我了。”她高兴地在他们面前晃晃一个宝蓝色海豚。海豚的瞳孔在它的塑料眼珠里来回摇晃。瑞安的父亲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他们三个人走了起来,如果不是切莱,那他们之间的沉默气氛肯定让人不自在极了。
“碰碰车太吓人了,不过倒是不如幽灵火车恐怖,就是有点脏。我花钱买了票,本想坐在一辆碰碰车里,但那些男孩子抢在了我的前头,没人注意到我没有碰碰车开,我只能站在一边……”
瑞安父亲沉着脸,但他并没有抱怨。瑞安感觉用不了多久,他父亲就会爆发。而切莱似乎说得正起劲儿。
他们看到乔希在气枪打靶场里把枪还回去,而摊主正把一顶红色牛仔帽交给他。他拿着帽子走过来,把它戴在瑞安的头上。
“早上好,道尔先生。”他又拿出了专对家长说话的强调语气,“真高兴你和瑞安能来。”
“要是抱着同样想法的人少一点就好了。”瑞安的父亲说。确实,大多数游乐设施的前面都排起了弯弯曲曲的长队,所有游乐设施上都坐满了兴奋又不耐烦的孩子。瑞安环顾四周,注意到有很多人聚集在入口外面。说来也怪,人群中大都是成年男性带着他们十几岁的儿子。
瑞安的父亲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一时间几个人沉默不语,然后,切莱轻叫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
“噢……看呀!”带着毫无说服力的惊讶,她指着游乐场另一边的一顶蓝色大帐篷。“海报上说那里要举行哑剧、魔术和音乐表演呢……再过五分钟就开始了。我们……现在就去帐篷里吧。”
“那里应该凉快些。”瑞安的父亲表示赞成。
“要不你们两个先去找座位吧。”瑞安立即说道,“我和乔希去买点饮料。”
他父亲和切莱走进帐篷。瑞安注意到里面已经坐了很多人。
“看到里面那些人了吧?”乔希张大嘴笑了,“还有很多人来。我敢说足有几百个呢。”
“那个……”瑞安眨眨眼,这时候两个满脸怒气的男人快步从他们身边走过,还向四下张望,一个人拿着一个几乎已经空了的啤酒瓶。“是呀,真不错。是怎么……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艾斯托威足球场。”乔希伸了个懒腰,“我本来是想做点事,不让球赛举行的,不过我转念一想,就算我让所有灯泡都爆炸了,触发火警,比赛也只会推迟。这时候我想到了夏托考克。就是球场边上的一家酒吧,当地人看完球就会去那里。我昨晚去了酒吧一趟,靠在橱窗上,把电灯啦冰箱啦都弄坏了。一个不剩。我还用拉蒂默-斯通先生的打印机打了一些游乐场的海报,还说这里的帐篷有便宜的啤酒卖,然后我把海报贴在了酒吧附近。所以,当地人看完了比赛,就直接来这里喝便宜的啤酒了,他们肯定会去帐篷里,因为这里只有一顶帐篷。不错吧?”
“不——错。”瑞安说,感觉极为不安,“确实不错……”
等他们回到蓝帐篷,发现里面连一个座位都没有了。很多人在人群中挤过来挤过去,还冲彼此大声嚷嚷。
他沿着帐篷壁走了几步,找到了他父亲,就见他微微弯着腰,帐篷的帆布贴着他的头。切莱站在他身后。瑞安的父亲看起来很不高兴,像是在伸着脖子评估帐篷里的人。
“瑞安,”他严肃地小声说,“这里太挤了,我们还是走吧,就从帐篷底下钻过去好了,不要走入口。”帐篷壁并没有直接连接在地面上,瑞安从缝隙中能看到阳光照射下的柏油路面。
这时候,一道蓝色的聚光灯打出的光圈投射在舞台上,微微向左移动。一个方框从上方降落下来。方框被粉刷成能看到夜空的窗户。一个女人踮着脚尖跑上舞台,她的脸很白皙,长得很像洋娃娃,嘟着红红的小嘴,粉红的脸颊溜圆。她躺在木板上,两只手放在头下,表示她在睡觉。
“你还好吗?”瑞安的父亲注意到切莱用两只手捂着嘴,发出很轻的声音,像是要呕吐一样,“是不是哮喘犯了?”他不可能知道她是在阻止她自己说出别人的心思。帐篷布轻轻地响了一声,瑞安低下头,就看到他父亲正把帆布掀起来,好叫切莱钻到外面去。
帐篷内的光线又暗淡了一些,然后,一个浑身闪亮的男人从台上的窗户一跃而过,动作迷人而优雅,他的靴子触到舞台地面,发出砰的一声,这就少了几分魔力的意味。
娃娃脸女人醒来,从脸的两边把手抬起来,表示她很惊讶警惕。身着一身金色的男人向她走过来,凭空变出一朵玫瑰,送给了她。他把另一只手一伸,变出了一个亮晶晶的高脚杯。
“我的杯子更大!”观众中有人喊道。随即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瑞安这才意识到帐篷里坐了很多成年男人。
聚光灯的灯光更亮了,随着丑角被照得更加清晰,人们的笑声也更大了。他穿着金色的皱褶衣服,大汗淋漓,却还是绷着一张脸。
“看他呀!”观众中有人喊道,“他太老了,都能当她老爸了!”这话一出,所有观众都开始大呼小叫起来。一队“丑角的助手”从舞台两侧蹦蹦跳跳上了台,全都穿着金色灯笼裤和裙子,这下子哄笑声更是震耳欲聋了。
入口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听到人们在喊叫。
娃娃脸女人看向观众,一只手拿着一块有闪亮金属片装饰的手帕,像是在决定要不要逃之夭夭。然而,丑角则跟随音乐进行表演。她任由他拉起她的手,并且耐心地带领她轻快地走了起来,但她的脸始终面对着观众。
这时候只听砰的一声,瑞安知道肯定是有人打架了。那声音与电影里听来特别痛快的打架声可不一样,感觉很真实,听声音就知道挨打的人很疼。观众开始骚动,对丑角的滑稽动作失去了兴趣。
“快走吧。”瑞安的父亲轻声说,同时猫腰想要把帐篷布抬起来,不过他并不需要这么做。随着一阵隐隐约约的音乐声,帐篷的拉绳松了,帆布垂了下去,露出一隅天空。到了这时候,他们才明白骚乱不光限于帐篷。娃娃脸女孩尖叫一声,撒腿就跑,这时候,有几十只手抓住帐篷布,把帐篷拉散,这下子丑角和他的帮手就直接站在露天之中了。
来游乐场的观光客组成了一支入侵大军。疯狂房子中传来很大的碎裂声,是那些脏兮兮的镜子被打破了。抢劫者之间爆发了一场投掷比赛,一边使用塑料鸭子当导弹,另外一边扔的则是毛绒海豚。
丑角的助手四散奔逃,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只有丑角独自一人站在台上,看着周围发生的犹如大屠杀一般的场面,显得异常平静。他可能是吓呆了,瑞安心想。瑞安的父亲把瑞安、乔希和切莱都拉到一辆翻倒了的冰激凌贩卖车后面,这里相对比较安全。切莱依然用拳头捂着嘴,乔希睁大的眼睛里流露出狂野的眼神,但瑞安的父亲并没有注意到。他只是着迷地望着丑角。
这时候,螺旋滑梯的顶端被撞翻了,掉落在地上,随即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胜利的欢呼和沮丧的尖叫,而丑角用炽热的目光看着周遭。他把两只手抬到脸边,跟着,一股蓝色的烟雾从掩藏在他手套里的喷射器冒出来,他吹了吹烟雾,像是对走向终结的游乐场送上了一个吻,然后,他笑了。瑞安手上的眼睛猛地睁开,他正好看到一条连接在小丑胸口的幽灵毒蛇抬起身体,如同在致意一般,然后消失不见了。 了不起的女孩系列(套装全7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