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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危险驾驶

　　圣约翰急救中心的人很快就来了。瑞安为了让自己不再害怕，便开始默数质数，他觉得这些数就跟珍珠一样，触手冰凉光滑，而且很匀称。看到救护中心的人没冲彼此摇头，也没有盖住威尔的脸，他不由得长吁出一口气。

　　“我看他没死。”瑞安小声说。

　　乔希没有回答，只是咬紧牙关。

　　就在威尔被轻轻抬上担架的时候，瑞安感觉指关节又传来一阵刺痛。阳光照射在瑞安的睫毛上，有那么一刻，他像是看到眼前亮光一闪，就和有时候他出现偏头痛之前看到的光一样。他摘下眼镜，用力眨眨眼，想让那道光消失。可一切突然变得更糟了。

　　他摘掉眼镜，用他自己的眼睛看去，只见周围模模糊糊，出现了重影。然而，就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眼前的一切忽然变得异常清晰。他的神秘眼睛一睁开，他就能清楚地看到一根透明触手从威尔的胸口伸出来，轻轻地摆动。跟着，他看到一阵并不存在的风吹来，触须随之断裂，随即就像烟圈一样消失不见了。

　　“噢，不。”他把两只手攥在胸前。不要，不要是他的灵魂飘走了，不要是他的灵魂飘走了……一个可怕而卑劣的念头跃入他的脑海。如果他就这么死了，那我们永远都不能帮他实现愿望，我们也不能恢复正常了……

　　“镇定点。”乔希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注视着几个看热闹的人，这些人已经注意到瑞安的不正常了。

　　“我一点也不觉得恶心。”瑞安厉声说道，他的语气中夹杂着不同寻常的犀利，只盼着他说的是事实。“我只是想大笑一场，我现在可是有‘超能力’了，对吗？”他下意识地紧紧闭上眼睛，他周围再一次充满了偏头痛时才有的亮光，一道道透明触手犹如幽灵毒蛇。等他张开他的正常的眼睛，幽灵毒蛇依然隐约可见，从他周围的人的胸口涌出，犹如玻璃上的波纹，使人们身后的世界显得扭曲变形。

　　“瑞安？出什么事了？”就算看着切莱也无济于事。小小的幽灵蛇不断从她的胸口冒出来，看着令人害怕，像是一条条鳗鱼从藏身的洞穴里游出来，跟着，幽灵蛇像是被蜇了一下，又撤了回去。乔希也没好多少，触手犹如巨蟒从他的胸口冒出来，不停地抖动，活像是要从他的胸骨挣脱出来。瑞安把拳头塞在腋窝下面，弯下腰，紧紧闭上他真正的眼睛。他感觉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肘，开始把他拉开。人群的声音小了一些，扩音器里的说话声变得十分模糊。

　　“好了，没事了。”他感觉有人抓住了他的衣袖，“瑞安，看着我。”瑞安直起身体，缓缓地睁开他的正常眼睛，透过乔希戴着的黄色镜片，看着他的眼睛和浅色的睫毛。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专注而真诚。“没事了，瑞安。呼吸。”

　　瑞安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将目光从乔希那沉稳的眼睛上移开。刚才还充斥在他眼前的扭曲蛇形触手这会儿似乎都消失了。

　　“那些人……”瑞安吞了吞口水，“那些人的胸口都有个东西，像是触手，来回晃动……只有威尔除外。他刚才也有，但是，人们把他抬上担架之后，那东西就……溶解了……乔希，那可能是他的灵魂，我们可能害了他……”

　　“看着我，听我跟你说，好吗？他并没有死。没事了。撞车之前，他不是把双腿蜷缩起来了吗？你也看见了，对不对？摩托车没有撞到他，只是撞到了椅子。而且他虽然摔下来，可那个平台也不高。他没事。真的没事。”

　　乔希是对的。

　　瑞安一夜没睡，第二天，他看了当地的报纸，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原来“威尔·卢瑟只是受了轻伤，目前住在圣巴纳巴斯医院，恢复情况良好”。《银翼》杂志为那起事故道了歉，为了弥补过失，他们承诺将资助威尔接受“直接访问”课程，学习如何驾驶摩托车。他们还愿意付款买下他选择的摩托车。

　　不知道那够不够帮他买一辆哈雷摩托，瑞安心想。而且，不知道他还想不想要哈雷摩托。

　　“瑞安！”

　　瑞安吓了一跳，他母亲的声音就在他后面响起。

　　“给我看看。”她抓住他的两只手，把纱布向后拨开，让肉赘完全暴露在外，“你怎么不告诉我？”

　　瑞安低头看着他的手。肉赘现在是浅色的，就像水疱一样，却看不到睫毛或眼球的痕迹。

　　那天下午，她带他去看了医生。马斯顿医生个子很高，眼神看起来很疲惫。他轻轻戳了戳瑞安手上的肉赘，随即更用力地戳了几下，瑞安咬紧牙关，这才没有疼得皱眉。

　　“没有发红，不过肿胀的地方很紧绷，可能里面有脓水。我可以用消过毒的针把脓包挑破，但你一定要注意伤口的清洁，不然就会感染……”

　　“不要！”瑞安慌了神，声音都有些沙哑了。他连忙把手藏在身后。这么做看起来肯定很幼稚，但一想到长长的钢针刺穿他那些隐形的眼睛，他就特别害怕。

　　“噢……那我们还是试试你之前提过的药膏吧。”瑞安的母亲不耐烦地说，因为她终于意识到，仅此一次，瑞安不会听她的话。“要是不管用，我们再回来看。”

　　在开车回家的路上，她说得很明白，不能继续裹着纱布了，要“保持透气”，他一听就慌了。这下子，瑞安没法藏住他的手了。

　　回到家，瑞安发现答录机上有一条切莱留下的讯息，切莱说了五分钟，才说明白是要请他去喝茶。

　　他到的时候，乔希和切莱已经在洞穴了。乔希戴了一副颜色更深的新墨镜。

　　“我们去过艾斯托威流动游乐场了，就是三明治广告牌上写的那个，我们有了很多发现。”切莱说道，“我真不喜欢这个新出现的许愿者，他比唐娜还讨人嫌，只不过他们各有各的讨厌之处。他的想法出现在我的脑袋里，那感觉就好像用手指一圈圈地搅拌冷掉的粥。太可怕了……”

　　“没错。你去哪里了？”乔希那副新墨镜的镜片形如倾斜的车头灯，又像是甲虫的眼睛，充满了邪气。“我们给你打电话，不过你爸爸说你出去了。”

　　“我妈妈带我去找医生看我手上的肉赘。”说来荒谬，但瑞安一想到两个朋友单独去了游乐场却没带上他，就很难过。

　　“你没说漏嘴吧？”看到瑞安摇摇头，乔希点头表示赞赏，“我们没办法等你回来。还剩下两个星期就开学了。再说了，我必须出门转转。唐娜和普泽尔都快把我逼疯了。我爸妈说他们要住下来，按照风水重新布置我家，这样电视机就不会爆炸了，可有时候电视还是会炸掉，所以，他们现在依然每天赖在我家里。”

　　“这就跟和乔斯玛小姐在一块似的。”切莱说着用力点点头，“她老在你身边晃悠，总是在看你……”

　　“我都恶心死了。我总能看到普泽尔揉搓她的肩膀，好‘调整她的能量’，她就一直啊啊小声叫个不停。他不在的时候，她就跟着我到处走，还假装没有跟踪我。我看她是害怕我会告诉普泽尔，她不是真正的灵媒。看在老天的分儿上，我们实现了她的愿望，不是吗？我只希望多愁善感的威尔实现了愿望后，不会变得这么烦人。”

　　“那他肯定能得到一辆哈雷摩托了？”

　　“噢，老天！不管他选择什么车，他们都会帮他买下来。你说他会得到什么样的摩托车？算了，现在不要管他了。”乔希不耐烦地说，“切莱，给瑞安讲讲另一个许愿者的事，然后我们来告诉他我们要怎么做。”

　　“唉，真叫人难过，他太悲惨了，我很想喜欢他，可就是喜欢不起来，因为他深深地恨着每一个人。他脑子里的想法，怎么说呢……就好像一股气味，就是老人的厨房里弥漫着的气味，但他其实没这么老，所以他的厨房里不可能有那股味道。他是个演员，名叫雅各布·卡尔波夫，他老是想着他本可以参演《掐死鹦鹉案件》这部戏的事，后来，他要在流动游乐场上当小丑，扮演丑角，他不喜欢这样，现在他们让一个更年轻的人扮演丑角，雅各布只能做丑角的众多帮手之一，这下他心里的怨恨就更深了。他想到了游乐场里的每一个人，觉得他们有眼不识泰山，竟然不知道他以后会扬名立万。他想总有一天，他要让他们知道他有多厉害，他会参演伦敦西区的戏剧，他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些事情。”

　　“所以我们必须保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厉害。”乔希热情地插嘴道，“我们得让他出名，让他演伦敦西区的戏剧，让每个人都对他刮目相看。听着，游乐场的最后一天有一个‘魔术、哑剧和音乐表演’，他要在这个表演里最后一次扮演丑角。所以呢，我们必须保证有很多人看他的表演，这样他就能出名了。”

　　“但愿他的演技不会很烂。”瑞安小声说，“我们怎么才能叫人去看他呢？”

　　“这个嘛，我有不少主意。我是说，要是游乐设施什么的都坏了呢？那样一来，大家就都会去帐篷里看丑角表演了……”

　　“乔希，这可不行，真的，真不行……”瑞安想象着摩天轮从轴心上掉下来，旋转木马的木马飞到了半空中……

　　乔希一脸的不高兴，不过另外两个人一求他，他就不生气了。“好吧，随便吧。瑞安，我还有个绝妙的主意。你爸爸不是戏剧评论家吗？你就让他和你一起去，然后让他在专栏里写写这个演小丑的演员。”

　　“他是不会同意的！”瑞安惊呼道，“他一般只会写伦敦的大型表演和巡演……”

　　“那你总能把他带到那里去吧？至于然后……你就不停地说演出里有哪些最好的节目，那样他就能记得了。听着，还有几天那场大型演出就开始了。你要做的就是这个，瑞安；侦察啊，做计划什么的，我们都已经搞定了。”每次乔希说这样的话，总是让人难以拒绝。

　　“我只希望我能甩掉乔斯玛小姐，独自一个人出去。”切莱嘁嘁喳喳地讲着，“昨天我要去邮局给我妈妈买邮票，她老是说‘你就不能叫大一点的姑娘去吗？我和小切莱正聊得起劲儿呢’……”切莱说起话来速度很快，就像轻柔的雨滴，听来很舒服，只可惜瑞安从中找不到慰藉。他父亲一点也不喜欢哑剧和魔术表演。他都不确定能叫他坐下来看完整场“哑剧和魔术”演出，更别提让他喜欢上表演了。

　　切莱依然在喋喋不休：“就算我知道那是个梦，我还是很害怕，因为她的椅子腿一直在动，她就这样距离我越来越近，她却只是坐在上面，假装她并没有动，最糟糕的是，我告诉每个人，让他们看清楚她跟着我在房子里到处走，可他们好像听不到我说的话……”

　　乔希的眼睛依然躲藏在邪恶的甲壳虫眼镜后面，但瑞安看得出来，他一直在看他。

　　“你能做到，瑞安。”乔希突然说，“你很聪明。”他说得好像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似的，当然了，这件事的确就这么定了。

　　他们必须在六点前离开洞穴，因为乔斯玛小姐想要切莱帮她整理衣服，好送去参加慈善义卖。

　　吃晚饭的时候，瑞安的母亲一直在兴致勃勃地说着她对牛奶瓶上的伏都教标志的发现。就她所知，现在是有人咒她死，咒她绝后，咒她被雷格巴神吃掉双眼。这件事倒是逗得她很开心。然后，就在她切奶酪的时候，她突然眼泪汪汪的，从桌边走开，说什么要去找一把更快的刀，还用一只手的根部用力地揉搓一只眼睛。瑞安的父亲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现在恐怕不是时候说起流动游乐场的事。

　　第二天早餐时也不是提到此事的好时机。他的父母之前大吵了一架，正在冷战。

　　第三天早晨，他决定冒险一试。当时，他父亲正开车送他去药店买药膏。

　　“爸爸……我真的很想去艾斯托威流动游乐场。”他终于说出来了，“我觉得，要是我们一家人……一起去，肯定很好玩。”

　　他父亲从车内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很警惕，像是在留意会不会有危险发生。“噢……也许吧。回来再说吧，好吗？”

　　幸好他父亲在把车开到路中央之前，也看了一眼车外后视镜。他猛地踩住刹车，这时候，一辆带有红色学员字牌的摩托车贴着他们的汽车车窗开了过去，司机穿着一件鲜艳的荧光黄色夹克。摩托车在前方的信号灯处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司机把一只摇摇晃晃的脚放在地上。瑞安从后车窗看到还有两个摩托车手穿着同样的黄色夹克，其中一个的夹克上印着黑色的“教练”二字。

　　绿灯亮了，前面的摩托车手回头看看，然后给引擎加速，把脚抬到搁脚板上，跟着，只听轰隆一声，他和车子一起向侧面倒了下去。一个圆块状的东西从自右车把伸出来的一根杆上断裂开来。所有车子都得等他从车下面爬出来，费劲地把车抬起来，重新跨坐在车上，摇摇晃晃地把车驶走。

　　瑞安一直看着那个身穿黄色衣服的人驶出他的视线。骑手的脸大都被头盔遮住了，但根据从护面看到的那部分脸来猜测，这个人很可能是威尔·卢瑟。 了不起的女孩系列（套装全7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