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了不起的女孩系列（套装全7册）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第17章·

　　风暴和避难所

　　去完游乐场的第二天，瑞安的父亲给他们读了他写的最新一期专栏。

　　“这个星期，虽然很不情愿，我还是为了家人参加了几个活动。”专栏的开头这样写道，“礼拜一，我妻子强迫我去参加由索尔·帕拉丁主演的《科德拉克遗产》的开幕演出。礼拜三，我在幼子的央求下，去看了艾斯托威流动游乐场的戏剧演出。

　　“这两场演出给了我一个绝妙的机会，让我对它们进行了对比。艾斯托威的‘哑剧、音乐和魔术’表演比广告里说的提前半个钟头结束了，至于原因，我稍后将做简要介绍。《科德拉克遗产》则比预定时间晚开始了整整一个钟头。好像是剧场的空调系统传出了一股怪味，除了索尔·帕拉丁，别人都闻不到这种怪味。他提出要求，除非怪味消失了，否则他绝不演出，不然的话，怪味就会使他的喉咙发痒，对他那著名的声音造成破坏。这样的敏感对帕拉丁先生而言无疑是一项巨大的负担，不应该加以嘲笑，然而，我还是要嘲弄一番……”

　　接下来瑞安的父亲用非常搞笑的方式继续描述游乐场的混乱。他不嫌麻烦，找出了小丑扮演者的姓名，并且在文中提到，虽然他周围的游乐场已经被破坏殆尽，可他依然忘我地演出着。

　　“所以，”文章的最后这么写道，“我相信，索尔·帕拉丁应该从很多方面向雅各布·卡尔波夫学习。就算面对不可抗拒的事件也要坚持艺术，这样的决心在伦敦西区的剧场里已死，却在滨海地区的肮脏游乐场里蓬勃发展，真是太好了。”

　　瑞安生起了闷气。什么“幼子”啊，听来好像他是三岁小孩一样。他父亲还说他“央求”，好像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他父亲的大腿。瑞安的母亲不光生气，还把她的想法都说了出来。她说，“强迫”这个字眼让她听来就像个专横跋扈的泼妇，要是这篇文章发表了，肯定会惹来不少麻烦。问题是文章已经发表了。麻烦确实接踵而至。

　　吃早餐的时候，他的父母一直在吵，他们一家人出去买东西，他的父母仍在吵。在超市外面，他的父母死死攥着手提袋的提手，吵得不可开交。

　　“但愿我的感觉不会妨碍你写文章！”瑞安的母亲尖叫道。她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瑞安的父亲只是轻轻动了动嘴巴。他只说了几句话，他的脸上显现出专注的神情，像是他要尽全力才能不反驳。

　　瑞安站在距离他们十米远的地方，傻兮兮地拎着一袋甜玉米罐头，眼睁睁看着他的世界里的大陆碰撞在一起，星星从天空坠落下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始默数斐波纳契数列，免得发疯。一、二、三、五、八……今天，就连数字都无法让他冷静下来。那些数字似乎就是他周围争吵的回声，一句尖刻的话紧跟着上一句尖刻的话，让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

　　他注意到拉蒂默-斯通夫妇在停车场的远端，正坐在旅行车里看着他们一家人，还对彼此小声说着什么，不过从他们的表情看不出他们的想法。他感觉现在比在他们面前赤身裸体还要糟糕。这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撕碎了他的腰部，他变成和甜甜圈一样中空，可笑至极，所有人都能看穿他。他们把车开走了，他很想知道他们是否对他心生同情，随即又恨自己这么在意。

　　你不是很聪明吗？他脑海里的一个声音催促道，就跟唐娜·李斯的语气一样尖刻讽刺。如果你真聪明绝顶，那就想想办法吧。说点什么，别让他们再吵了。

　　他环顾四周，想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拿来说，但他只看到一辆超市手推车慢慢地滑下斜坡，向铁丝栅栏移动。那辆手推车看起来和他一样无助。跟着，他感觉像是有一滴雨水划过他的指关节，他看到那辆手推车的四个轮子一同旋转起来。手推车在即将撞上铁丝栅栏的时候猛地转向，开始向他滑过来，而他可是在柏油碎石路的上坡处。

　　噢，不……不要是现在……不要在这里……

　　另一辆手推车也一个转向，向他这边滑过来。接着是第三辆，第四辆，第五辆……这些手推车像极了斐波纳契数列。

　　瑞安拿出一罐甜玉米罐头，举到他的肩膀高度，但他手臂上的肌肉似乎都变得软弱无力。他想干什么呢，像吓跑野狗那样把手推车吓走？手推车上的塑料儿童座椅颤动着，发出划桨时带动的水流声，连着手推车的链子发出刺耳的声音。瑞安觉得这很像蛇发出的咝咝声。他听了感觉很恶心，便决定悄悄把这件事解决了。

　　瑞安的父母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独子被好几辆超市手推车押着，去了停车场的远端。

　　看到手推车把他轰向停车场一角的喷泉边上，他一点也不惊讶。这里有一道人造“瀑布”，水从上方的架子流入下面的水池，晶莹透亮的水帘倾泻而下，浇在两个抽象金属人物雕塑上。较大的雕塑显然是个正在微笑的母亲，似乎正把她那还在襁褓中的儿子捧向水流。这两个雕塑的四肢逐渐变细，最后只剩下一个尖端。

　　会被别人看到的，瑞安心想，这时候，雕塑母亲把孩子举下来，夹在一只手臂下面，探身向前，用两道被当成眼睛的斜线盯着瑞安。痛苦之下，他真盼着有人能看到这一幕，那他们就会怒气冲冲地过来，逼他说出真相，这样一来，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但整个世界在阳光下照常运转，对瑞安的遭遇没有丝毫察觉，任由他注视着一张没有鼻子、吱吱冒着绿水的脸孔。

　　“威啊哇福嘚……”眼前的情况比他记忆中的还要糟糕。

　　水流进下方那个很浅的水池，池子里安装着电灯，水里像是浮现出了不同的图案。瑞安做了个深呼吸，把两只拳头伸到胸前。他闭上眼睛，然后……把眼睛睁开。

　　在奇怪的新视野中，他看到一条闪闪发亮的小河，河上有一座低矮的小桥，岸边长满了金银花。这可能是日历插画里的风景，他从未见过。

　　“威啊哇福嘚……”

　　别再说了，瑞安在心里祈求着，此时，细小的水珠落在他的脸颊上。她就是希望不管她说什么，瑞安都必须答应，那样她才会停下来。他点点头，感觉他的肌肉就像是意大利面一样软。停止吧。

　　“瑞安！”

　　是她母亲在叫他。瑞安睁开他那双正常的眼睛，心怦怦狂跳着。金属母亲和孩子又恢复了纯真的嬉戏姿势。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绵软无力。他的眼镜片上布满了晶莹的小水珠。

　　“瑞安。”他母亲抓住他的肩膀，“你怎么偷跑到这里来了？你一个人跑到这里生闷气，也无济于事。”

　　他抬头看着她，心里苦恼极了。她则皱着眉头看他，显然是发现他很不对劲，这才没有继续和他生气。但是，他们走回他父亲身边的时候，她开始变本加厉地和他父亲怄气，不过瑞安感觉太虚弱，也管不了这么多。

　　他们回到家，气氛更是降到了冰点。瑞安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乔希打电话来叫他去路边的一家咖啡馆，他没有事先征得父母的许可，便一口答应下来。

　　“太好了，马上会有辆车出现在你家门口。”乔希笑着说，“你很快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现在乔希打电话的时候，只有很轻的静电声传来，这是他能控制“超能力”的另一个标志。

　　瑞安上楼走到楼梯平台上，只听他父亲的房间里传来歌剧的声音，而他母亲的房间里则传来布拉姆斯的乐曲，两种声音混合在一起，乱糟糟的，他立即改变了主意。他回到楼下，给他们留了张字条放在餐桌上。

　　这时候，前门外响起了汽车喇叭声，瑞安打开门，就看到一辆绿色小雷诺车停在外面。切莱从后车窗向他招手。乔希从乘客门下来，瑞安能看到唐娜·李斯坐在驾驶座上。

　　“上车吧。”乔希喊道。瑞安到后座和切莱坐在一起，他有一肚子问题，但强忍着没有问出来。

　　目的地并不远，开车很快就到了，他们完全可以走路过去。唐娜穿着无袖夏季汗衫，后脖颈很红，她开车的时候总是来回移动方向盘。

　　“就在这里停吧。”乔希傲慢地说，“等我们一会儿，我们一个小时后就回来。”他显然非常开心。

　　他们都下了车，瑞安回头看了一眼唐娜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乔希是怎么驯服图书馆巫婆的？这是不是他刚发现的超能力？

　　“我去买饮料。”他们走进咖啡馆之后，乔希说道，“我想吃薯条。那我们就都吃薯条好了。对了，瑞安……”他用手肘推了他一下，“你觉得我的新司机怎么样？”

　　“瞧她开车的样子，像是很想从你身上轧过去。”瑞安能想到的回答只有这个。

　　“很酷吧？今天一整天，我都是这样说的，啊，唐娜，我想去趟咖啡馆，或者，唐娜，去给我买包烟，可以吗？她都得乖乖照我的话去做。太爽了。”

　　“为什么？她为什么肯听你的话？”

　　“因为她怕普泽尔知道她不是真正的灵媒。她不晓得我们是怎么让切莱读懂她的心思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机器总是坏掉，但她明白这一切都是我们做的。这都是明摆着的。我们昨天大吵了一架，我告诉她，如果她不希望只要她在房间里，灯泡就一直爆炸，并且不希望我把一切都告诉普泽尔，那就必须来点不一样的。”

　　切莱扑哧一声笑了。乔希也咧开嘴笑了起来。

　　“啊，瞧吧，切莱，瑞安强忍着不笑，可他现在快忍不住了。得了，瑞安，你还记得她在学校时那副样子吧。就因为她有权管我们。现在换成我们有能力叫她服服帖帖的了。这是她的报应。很公平。”乔希看了瑞安一眼，突然失去了耐心，坐在椅子上向后一靠，椅子腿随之摇晃起来。他身后的收音机吱啦响了一下。“你怎么那副死样子？你喜欢一站站坐巴士浪费时间，弄得没钱买东西，是吗？”

　　“不是的。”瑞安感觉浑身无力，想不出该说什么才合适，“是呀。随便吧。我是说……”他让自己振作起来，“我是说，是的，你说得对，乔希。对不起。我就是有点……今天一早发生了点事。”他给他们讲了停车场喷泉的事，但没有提他父母吵架了。

　　“太棒了！”乔希用勺子敲了敲桌子边缘，像是要把他的话像钉子一样凿进木头里，“又有线索了。不错。”

　　“小丑的心愿算是真正实现了吗？”瑞安看着切莱，后者大力地点点头。

　　“当然，他的事已经搞定了。我读了他的想法，螺旋滑梯的顶部掉下来的时候，他心里特别高兴，简直是心花怒放。而我也再也不能读他的心思了……”

　　“我好像看到他的愿望实现了。”瑞安皱起眉头，“有个像是幽灵蛇一样的东西从小丑的心里冒出来，随即突然消失不见了，在摩托车大赛上，威尔也是如此。依我看，像蛇的那东西就是愿望，它会消失，是因为愿望实现了。但是……在比赛上，我看到周围人的胸口都有那样的蛇……”

　　“那是因为每个人都有愿望。”乔希回答道，“即便有些人并没有把硬币投到许愿井里，也依然有愿望。”

　　“可是……那我以前怎么没看到？”瑞安想起了那次宴会，当时他手上的眼睛就完全张开了。现在回想起来，他是不是曾见过有个模模糊糊的东西在黑暗中移动，就像是影子在轻轻地蠕动着？

　　“那是因为你有了经验。”乔希咧开嘴笑了，“你现在已经学会看到更多了，瑞安。”

　　“要是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小丑的真正心愿就好了。”切莱喃喃地说，“我是说，我知道他讨厌游乐场里的每一个人，但我一直以为他只想演伦敦西区的戏剧，功成名就之后好叫那些人见识到他的本事，但他其实……”

　　“他确实想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戴着甲虫眼镜的乔希笑了。他开始用勺子随着咖啡馆的立体音响播放的歌曲敲打节奏。瑞安听出这首歌是太空乐队的《复仇天使》。“现在，他们都得到教训了。”

　　“但那也不是我们的错，乔希，我们没打算破坏游乐场，这不算数的，我们要是早知道他其实是希望游乐场被糟蹋成废墟，那我们是不会帮他实现心愿的……”

　　“我会。”乔希说，“那个游乐场太垃圾了。我们就好像三个民间执法者。再说了，没有人受重伤。算了，别再想这件事了。再谈谈喷泉都说了什么吧。”

　　瑞安尽可能清楚地重复了雕塑冒着气泡说出的话，乔希听后，跑去拿来了唐娜那本道路地图集，翻看索引。

　　“来看看是不是和上次一样，是个地名。听起来第一个字母像是W。韦伯希尔……威尔姆福德，这是距离最近的。看，就在这里，不远，距离玛格怀特只有几公里。”

　　和玛格怀特一样，威尔姆福德也是个小村庄，位于幅员辽阔的吉尔德雷的北部边缘，有大片大片的田野。这个小村庄是以流经村子的一条小河命名的，这条河与玛格怀特周围如蛛网一般密布的运河相连，随后汇入从吉尔德雷中心流过的宽阔的埃夫河，在这之后向南改道，最终流入艾斯托威附近的一个港湾。

　　“走吧！我的司机现在就可以把我们送到那里。噢，等等。”他后面的男人不再玩老虎机了。“收钱时间到了。”乔希小声道。一提到老虎机，他总是这么说，他觉得老虎机随时随地都会给他送钱。他走过去，瑞安看着乔希的手从投币口移动到一个个按钮上。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从机器内部传来，硬币开始落在一个小托盘上。

　　“太不可思议了。”乔希小声说道。瑞安目不转睛地看着。

　　在开始玩之前，乔希把手放在顶部的投币口上。不过，他并没有放硬币进去。

　　唐娜一声不吭地开车把他们送到了威尔姆福德。瑞安注意到，置物架上放着一个属于乔希的背包，里面放着三本从图书馆借来的有关电磁学的书、一个旧电路板，好像还有机器内部结构图表的复印件。乔希显然一直在研究他的超能力。

　　电磁。是呀，这对乔希而言是个合适的超能力。磁与电。能吸引人，能让各种事物爆发出火花。瑞安不止一次地好奇，井底精灵是否按照他们的个性，赋予了他们三个相应的超能力。瑞安喜欢“颠倒”地看这个世界，于是得到了全新且奇异的视觉。切莱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姑娘，因此成为其他人心中愿望的代言人。乔希是个行动派，因此是他来执行成全别人愿望的行动。

　　唐娜把车停在威尔姆福德，用力拉住手刹，把车拉得咔咔响。

　　“我要回办公室了。”她厉声说，“我周三下午要上班。”她沉默了这么久，突然再次听到她的声音，着实让人觉得有些意外。瑞安刚才差点都以为这个温顺的新唐娜是个电子复制品了。

　　“迟到一会儿也不要紧。”乔希笑得像个风骚女人，他拉动一个拉杆，把他的座位向后仰，“事实上……我很喜欢这里。或许我们可以先坐在车里消消食。”

　　“乔希……”瑞安看到唐娜握住方向盘的两只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拿不准他的朋友这次是不是有些过火了，“我去桥那边看看，你知道的，我见过那座桥……好吗？”

　　“我等会儿去找你们。”乔希懒洋洋地说，瑞安和切莱一前一后爬出汽车，切莱也看到唐娜不高兴了，同样很担心。

　　小河的另一边有好几条宽阔的柏油碎石人行道。路上有很多崭新的长椅、垃圾桶和路标，标志牌上有红色、黄色和蓝色的斑点，说明这些人行道通往何方。岸边还建有铁丝网，免得有人掉进水里。

　　“就是这里。”他忽然小声说道。他面前的就是井底精灵让他看的日历图片里的那座桥。

　　切莱走到桥上。在她身后，金银花轻轻地摇摆着，粉红色的花瓣如同头发一样卷曲着。她把手肘搭在弯曲的铁栏杆上，耸起被晒出了雀斑的肩膀。过了一会儿，她笑了起来。那笑声是那么愉快，富有感染力，还有些嘶哑，不过这并不是她本人的笑声。

　　“没希望了。”她喁喁细语道，“看看吧，都不动了。我不能把它留在树篱这里，等明天早晨快递员来。要是下雨了呢？”笑声又开始了，瑞安情不自禁地感觉他的情绪就像是柠檬水气泡一样高涨起来，像是产生了共鸣。他充满怀疑地挑挑眉毛，切莱笑着对他点点头。

　　桥远端有一扇嵌在墙壁里的门。门上有块牌子，上面写着：“米德小屋——私人领地”。瑞安走上桥，来到切莱身边，眺望那扇大门。面对他们听到的那金子般的笑容，任谁都不会害羞。而且，他竟然感觉这个地方与他很契合，这可真是奇怪到了极点。太阳挂在空中，为他把整个地方照得暖暖的。

　　门上爬满了金银花和其他匍匐植物，不过瑞安看到门后有草坪和红色的砖房。匍匐植物轻轻摇晃着，叶子中间有张牛皮纸，一个犹如手指一般的东西伸在叶子外面。

　　“有人吗？”他喊道。

　　“噢，不！”切莱惊慌失措地小声说道，“等等……我看到他们了，在桥上，是两个孩子。不要紧的。”

　　金银花猛烈地摆动起来，跟着，一只强有力的棕色大手抓住植物的卷须，将它们向一边拨开。透过叶子间新出现的缝隙，瑞安能看到淡蓝色的T恤衫和一张笼罩在阴影下的脸。

　　“你最好还是走开吧。”他笑眯眯地对切莱说。她乖乖地跑远了。

　　“别走！”是女人的声音。瑞安缓缓地向院门走去。“嗨……”门帘一样的匍匐植物再次沙沙作响，一张脸出现在叶子之间。是个女人，她的头发用印第安式样的黄色大头巾绑在脑后，头巾上还装饰着很小的镜子。她的脸晒得比她的嘴唇还要黑，所以双唇显得很白，不过是健康的白。她的额头和颧骨上长满了雀斑，有些雀斑还长在了一起。“对不起，但你能不能……从你那边把鹿角推出来？”瑞安现在能看到浓密的匍匐植物中有一个形状古怪的包裹，一支鹿角从牛皮纸里伸了出来。

　　“当然。”他小心翼翼地抓住光滑冰凉似骨头一般的鹿角，开始试着将它推出去。他觉得卡住的肯定是个标本脑袋，不过他没拉好，一下子把鹿头周围的牛皮纸拉掉了，他看到了一张暴躁的小脸，很像是兔子的脸。“这是……”

　　“噢，对不起！”沙哑的笑声又响了起来，“这是只鹿角兔。没事的，不是真的。一百年前的人常把鹿角贴在兔子标本上，巡游展览会就带着这样的兔子到全国展出，人们则会花钱来看。收藏家很喜欢这种鹿角兔。”

　　“那你是个收藏家了？”一个收藏家会有什么心愿？要一副铠甲？一枚法贝勒彩蛋？瑞安眯起眼看着植物之间。“我再试着推推看？”

　　“好吧。”瑞安开始推。“我可算不上真正的收藏家。我从网上买收藏家的藏品，再把它们在网上卖掉。一般情况下，”瑞安接着推，“他们都把邮包放在那边的邮箱里。”继续推，“不过我猜邮箱里放不下这个包裹，他们就把它留在了台阶上，我没法把它拉过来……啊！过来了！”只听沙沙一声响，鹿角兔不见了。“谢谢！”

　　“你为什么不让他们把东西送到前门？”

　　没有人回答，有那么一刻，瑞安还以为那个女人走了。等她再次出现在缝隙后面，她的表情显得有些桀骜不驯。

　　“我没有前门。”她只是这么说，“五年前，我就用砖把前门砌死了。我还在这里种了俄罗斯藤蔓，这样一来，除非有人知道这里有门，否则根本看不出来。除非我想要人们找到我，否则没人知道我在哪里。”

　　瑞安想到了停车场里的冷嘲热讽、被人写了诅咒的牛奶瓶、在校园里遭到的嘲笑和喷水的广告牌。

　　“听起来真不错。”他发自内心地说。

　　“是呀。”她叹了口气，“鹿角兔先生的事向我证明了我的顾虑是对的。我要把这些植物都砍了……要是着火什么的，我才跑得出去。”

　　“嗯……”思考！像乔希一样思考。“嗯……我正好在找工作，我能帮人做园艺。我是说，天太热了，有很多植物都需要浇水……我觉得我挨家挨户找，肯定能找到园丁的工作。”

　　“真的吗？噢，要是能有人帮我清理这些植物，那就太好了……”她的手臂被荆棘刺了一下，疼得倒抽一口气，这时候，她又露出了那种桀骜不驯的奇怪表情，显得有些犹豫，“听着，我会去买新的修枝剪子，两三天之后就能寄来，如果你真不介意的话，那就到时候再来吧，我们可以一起对付这些植物怪兽。你叫什么名字？”

　　“瑞安。”

　　“我叫卡丽。过两天见，瑞安。”

　　她挥动两根手指道别，她戴着园艺手套，所以手指显得很肥大。

　　“聪明。”乔希在瑞安回去之后只说了这两个字，但他一直对着瑞安笑，搞得瑞安都感觉自己能飞了。

　　在开车回去的路上，切莱讲了她听到的卡丽的一些想法，大都与鹿角兔或园艺有关。与此同时，乔希不用碰唐娜车上的无线电，就打开了收音机，还把声音调到老大，气得唐娜时不时咬紧牙关。

　　瑞安回到家，发现他的字条仍在桌上。他把纸条团起来，丢进垃圾桶。吃晚饭的时候，他的疑虑得到了确认。他的父母根本就没注意到他从家里出去了。不过不要紧。他用力咀嚼着芝士菜花，想象着卡丽家的荆棘后面有一栋护城河环绕的塔楼。

　　吃完饭的几个小时后，他们一家人都准备上床睡觉，电话忽然响了。

　　瑞安接听了电话，几乎听不出说话的是切莱。她有些歇斯底里。

　　“瑞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当地新闻报道了！是威尔·卢瑟，他骑摩托车出了严重的交通事故，现在正在医院，受了很重的伤……”

　　“你在什么地方，切莱？”瑞安听到背景中有车辆往来的声音。

　　“我……我偷偷从家溜了出来，正往医院走呢，想看看他们允不允许我见见他……但她一直跟着我，我只好藏在贝斯蒙特巴根斯医院后面的电话亭里，现在我都不敢出去了，我好怕她在等我……”

　　“你说谁？谁在等你？”

　　“噢，不，她进来了，瑞安，她是……”切莱尖叫一声，随即电话里传来含含糊糊夹杂着水声的咔嗒声，像是有人在另一边使劲摔打听筒。然后，一个干巴巴的声音响起，他知道这是乔斯玛小姐把电话夺了过去。

　　“是拉蒂默-斯通家的小子还是道尔家的小子？”

　　瑞安屏住了呼吸。他听到背景中传来切莱大口吸气的声音。

　　“我知道肯定是你们两个里的一个。我希望你知道，我监视你们一个礼拜了。我看到你们三个偷别人的思想，还把别人的心思说出来，你们诅咒周围的一切，你们身上还有你们那丑恶的主人赐给你们的邪恶之眼。其他人或许都觉得你们不过是孩子，但你们可糊弄不了我。你们三个坏透了，我要在你们毒害下一个无辜者之前，把你们送回地狱，那里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随着砰的一声，电话断了。

　　瑞安用哆哆嗦嗦的手拨打了乔希的电话，但是没人接听。他颤抖地坐在那里，听筒已经变得冰冷，他的脸颊却是滚烫的。

　　她知道了，乔斯玛小姐知道了一切。噢，切莱，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们？

　　噢，噢，切莱。你可能早就对我们说了，是不是？

　　“我来了，切莱。”瑞安对着早已挂断的听筒说道，然后砰的一声把它放回原处。 了不起的女孩系列（套装全7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