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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真实犯罪

　　瑞安那天睡到很晚才起，他看到自己穿着衣服躺在床上，不由得十分惊讶。发生了这么多可怕的事，他根本不可能睡得着觉才对啊。

　　虽然不舒服，可他还是戴上隐形眼镜，到了楼下。他感觉很冷，仿佛他真的弄碎了潜藏在真正房子下面的玻璃房子，留下了看不见的锯齿状破洞，所以这会儿才有风从洞里吹进来。他来到客厅，有些诧异地看到里面的家具竟然完好无损。

　　他发现房子里空无一人，感觉松了口气，却也有些失落。他说了那么多话，他不知道他母亲是会表现出危险的坦率，是受到了伤害，是吓呆了，还是会情绪起伏不定，但他至少认为她会在家。

　　餐桌上有一个小包，用气泡包装膜包着，缠着塑料胶带。包上有张字条：

　　这是午饭时间送来的。

　　妈妈××

　　这两个符号是用另一种颜色的墨水写成的。瑞安想象他母亲手拿电脑包，在快走到屋门时折回到厨房，添了这两个表示亲吻的符号。也有可能是她的第一支笔没水了。他拆开包裹。里面是他的眼镜，有点脏，但是没坏。他只盼着眼镜是乔希送来的，因为那表示在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们依旧是朋友。如果是切莱送来的，那只能代表她那差劲的歉意。

　　他拿碗盛了些玉米片粥。都世界末日了，玉米片竟然还在，可真够怪的。是很怪，却能带给人安慰。

　　“我是对的，他们是错的。”瑞安这么告诉勺子里那些松软的玉米片。这么做也怪怪的。“我是对的，他们是错的。”是很怪，却能带给人力量。

　　“我听说你这个年纪的人很喜欢说那句话。”瑞安并没注意到他父亲走了进来。

　　“你也曾和我一样大。”瑞安只能想到这么回答。

　　“谣言比比皆是，却从来得不到证实。”瑞安的父亲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他显然是把瑞安当成了一个尚未爆炸的炸弹。“瑞安，你想不想谈谈……”

　　“不想。或许等妈妈回来再说。”

　　瑞安的母亲本来会高举着长矛，冲进来找他谈，只可惜她并不在家。

　　妈妈去哪里了？瑞安很想这么问。她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她生我的气了？你生我的气了吗？乔斯玛小姐还说别的了吗？

　　“我能去图书馆吗？”他只是这么问道。

　　“可以。”瑞安的父亲把头发向后捋，脸上同时浮现出放松和失望两种表情。

　　瑞安走进伊斯特盖特图书馆那扇厚重的回转门，安全感油然而生，仿佛回到了家中。如果有哪个地方能让他清晰地思考，肯定就是这里了。图书馆永远都不会变成玻璃的。如狂风骤雨一般的争吵永远都不会横扫图书馆的走廊，用《犯罪和宗教》把《古代史》打落在地板上。

　　他从接待台边走过的时候，才想起他上次来图书馆时弄得很丢脸。他羞怯地看了看图书管理员科比特太太，叫他惊讶的是，她竟然对他露出了平常那种使人安心的笑容。或许他最近干出的那些坏事和气急败坏对别人而言都不算什么。

　　他皱着眉头看到地方事物宣传栏里摆满了有关克鲁克巴多克嘉年华会的传单。这个嘉年华会一向都是暑假结束前的最后一次闪光。这提醒了他，距离秋季学期开始只有一个多星期了。

　　他抚摸着胡桃木书架上剥落的贴纸，想起乔希问过这里有没有关于“通灵之类”的书。当然有，如果他想找出玛格怀特的特别之处，就只能从那些书里寻找答案。

　　民间传说区域里的大部分书籍都太普通了，都是些关于爱尔兰神话传说、吸血鬼和鬼魂的故事。不过，有些书籍里有索引，他就直接翻到后面，寻找关于“水井”和“水中精灵”的内容。

　　很多水怪和怪物似乎都是巨大的海蛇或“怪龙”，这些怪物住在湖泊之中，但有本书里讲了关于住在水井或是泉水里的怪物。这些怪物有的叫绿牙珍妮，有的叫溪水梅格，还有的叫激流女士，这些妖精生活在水下，有些爱好冒险的儿童和年轻人听到风吹过芦苇丛发出的飒飒声，便走近水边去看个究竟，这个时候，妖精就会把他们拉下水。那本书里说，这些故事可能都是家长编出来的，因为他们不希望孩子们在水边玩耍。瑞安可不那么肯定。

　　另一本书里讲道，有些水井是献给盎格鲁 -撒克逊和中世纪的传奇中的圣贤的。献给圣贤的水井有很多，其中大多数的名字对瑞安来说都很陌生。

　　他兴致寥寥地看着目录，然后，他注意到有一口井献给的是圣布里奇特，位于康沃尔郡的一个小村庄里，而这个小村子的名字听来很耳熟。他返回去查看第一本关于水井传说的书，发现那里也提到了这个村庄的名字，这个村里有个水井，井中有个臭名昭著的女妖水井之母。他细细思索这两个故事，试着像拼装乐高积木一样把这两个故事组合在一起。同一个村子里可能有两口井吗？如果没有，那水井之母怎么会变成圣布里奇特？

　　瑞安把两本最有用的民间传说拿到接待台，心里挫败极了。但他原本又期待着什么呢？找到一本名叫《井底精灵什么时候发动攻击：详解玛格怀特的所有诡异之处》的书？

　　“科比特太太，玛格怀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瑞安有些冲动地问。科比特太太听到这个异乎寻常的问题，显得十分惊讶。“噢，我爸妈一直不喜欢我们去那里，所以我想知道那里有什么问题。”

　　“好几个世纪之前，很多人在那里的大洪水中送了命。”她想了一会儿说，“但我怀疑你爸妈担心的不是这个。以前的人崇拜水井……”瑞安忽然觉得呼吸急促，兴奋到了极点，科比特太太在一张纸上写了一本书的名字，“看看这本书吧，里面或许有介绍。”

　　“是在宗教区域吗？”

　　科比特太太摇摇头。

　　“真实犯罪。”她说着一指。

　　那本书是一本很小很薄的平装本，皱皱巴巴，名叫《现实生活里的妖怪》，一共分为十个很短的章节，每一章都会讲到一个臭名昭著的罪犯或组织，这些罪犯都让与他们同时代的人闻风丧胆。19世纪有个补鞋匠埋伏在偏僻的小巷里，他打扮得像个沿街叫卖的老妇，专门袭击那些帮人跑腿的女孩。有一群年轻小伙子在20世纪40年代杀死了一个邮递员，只为了抢走他负责派送的圣诞礼物包裹。20世纪50年代则发生了玛格怀特水井崇拜案件。

　　那件事是一场悲剧，几乎是对正义的一次亵渎。人们在玛格怀特的一条运河中发现了一个小女婴的尸体，很多目击者都记得前一天傍晚看到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沿拉船路跑了，神态非常悲痛。后来，这个女孩被找了出来，她承认女婴是她的孩子，她还没有结婚，所以她和她的阿姨就一直隐瞒这件事。所有人都怀疑是那个女孩和她阿姨杀死了婴儿，好挽救家族的名声，但那个女孩坚称她一连好多天被一群“会巫术”的人骚扰，那些人最终还偷走了她的婴儿，她在运河边跑来跑去，就是为了找他们。

　　她说的那些“会巫术”的人的故事对她的案件并没有帮助。她说其中一个人“能读懂她的心思，用她自己的心思来嘲讽她”，还有一个人“利用疖子来监视他”。她遭到了逮捕，但一名游艇主出来做证，称在谋杀发生的那天，他看到三个男人抱着一个婴儿，匆匆沿拉船路走了，而且，他认得那三个男人。人们在那三个男人住的地方找到了很多关于可怜的年轻母亲和婴儿的照片。经过审讯，一个男人交代了罪行，但坚持说是白衣圣玛格丽特许愿井逼他们去谋杀那个孩子。警方最终得出结论，那三个人是在进行诡异的宗教崇拜，而那个婴儿就是祭品。那三个人都被裁定有罪，同时也确定他们精神不健全。他们在被捕后越来越疯癫，在被送到疯人院的两年后，他们全都自杀了。

　　瑞安感觉很不舒服。此前有个问题一直萦绕在他的心间：为什么没有其他人从井里偷硬币。现在他知道确实还有人偷过。还有其他的“许愿井天使”。或许他们一开始也是在帮人得到摩托车或是找男朋友，但最后他们杀害了一个女婴，还告诉他们自己这是迫不得已。或许他们确实是别无选择。那几个人坐牢之后就没办法执行水井精灵的命令了，那之后发生了什么？瑞安很容易就能想象到，如果他们在进精神病院时并没有疯，愤怒的水井精灵一次次纠缠他们，从他们的粥里对他们咆哮，或是从浴室布满蒸汽的瓷砖上对他们怒目而视，要求他们去执行他们无法执行的任务，他们也会渐渐被逼疯。

　　这一章的最后提到了另一本书，那本书里对整个故事有更为详细的介绍。

　　“科比特太太，这里有《偷猎者、小偷和精神病患者：吉尔德雷的黑暗面》这本书吗？我在真实犯罪区域里找不到。”

　　“有是有，不过我觉得那本书更适合成年人……啊。”科比特太太看着电脑屏幕，又看看他，“这里显示是你母亲借走了那本书。事实上，看起来好像她把那本书都借走……四年了。”

　　“噢……她可能都不记得那本书是借来的了。”瑞安喃喃地说。

　　“那你能不能当个好孩子，提醒她一下？”科比特太太恼火地叹口气，跟着冲瑞安笑笑，表示她不是在生他的气。

　　“那个……”瑞安在门口停了下来，“科比特太太，我想你应该还记得那本书的厚度吧？”

　　无须多言，等他回到家，在书架上根本找不到《偷猎者、小偷和精神病患者》这本书。科比特太太说那本书有10厘米厚、30厘米长。他知道，在离开图书馆的时候，那本书带着棕黑色相间的封皮，但这个信息一点用也没有，因为他很肯定那本书现在已经大变样了。他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拖着一把椅子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把所有尺寸差不多的书都从书架拿下来，把它们堆在餐桌上，一一剥开封皮。

　　他父亲从厨房走过，挑着眉毛看着他，但没有发表任何评论。几个小时后，瑞安放弃了。根本就找不到那本书。

　　他一整个下午都很想打电话给乔希和切莱，把他的发现告诉他们，但他老是想起他们上次的对话，他的好心好意只招来了乔希的嘲弄和敌意。或许他能找到其他办法为井底精灵服务，并且用不着变成流口水的疯子……

　　那天傍晚，电话响了，瑞安正在他自己的房间。瑞安猜电话是他母亲打来的，就跑到楼梯顶端听。

　　“还在四处横冲直撞？”是他父亲的声音，“噢，是呀，你大可以这么说。今天下午，他‘横冲直撞’到了图书馆，为报仇做了些调查研究。到了傍晚，他更是肆无忌惮，带着满心的怒火和叛逆，清理了家里的书柜，把封面套在了对应的书上。”

　　一阵停顿。

　　“但愿帕拉丁先生会因为被你列为优先对象而心存感激。”停顿。“不不……你说什么？”停顿。“不，他不想，他非要等你回来。你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吗？”停顿。“明天晚上我要去趟伦敦，是呀……好吧，你尽力吧。”

　　瑞安等他父亲放下听筒，才悄悄回到房间，把脸埋进枕头里。不管怎么样，他母亲并不是一去不复返。她很快就会回来了。

　　*

　　第二天早晨，瑞安更加确定了立场，于是坐他父亲的车又去了图书馆。然而，他只在民间传说区域待了半个钟头，便走出图书馆，搭巴士去了威尔姆福德。他和卡丽约好了的。

　　他沿河边走着，再一次体会到了平和感，虽然浅灰色的天空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天气也是闷热难耐。他回来这里，是为了帮助卡丽，还是为了享受片刻与世隔绝的好时光？

　　他来到大门边，惊讶地发现很多匍匐植物都被剪掉了，他能清楚地看到一条小路蜿蜒穿过一个狭长的花园，通往一栋红砖平房。

　　“瑞安！”卡丽看到他似乎很惊讶。她正把砍断的植物卷须收集起来，塞进一个大垃圾袋。“真没想到你会来！你的朋友说你不来了——我们已经把大部分工作都干完了……不过，进来吧！我们在沏茶呢。”

　　瑞安的心直往下沉。米德小屋再也不是避难所了。荆棘防御墙被攻破了，入侵者已经到了围墙之内。他跟着卡丽走过一条用不同形状的花砖铺成的小路，发现小径上的苔藓刚刚才被剥去。他们从彩色落地窗中穿了过去。

　　乔希站在一张看起来很不稳当的活动茶几边上，袖子卷着，正往两个有缺口的杯子里倒茶，其中一个杯子显然曾经是用来调和油漆的。他抬起头，瑞安看到，就算房间里光线昏暗，他依然戴着墨镜。

　　客厅里很像为家具准备的“难民营”，有的家具很贵，有的很便宜，还有的上面贴着胶带，难看极了。大部分能摆东西的家具表面上都摆满了纸箱、钟表、花瓶、半身石膏像、20世纪50年代的自动唱机和画框。这就好像某个人家的阁楼“叛变”，接管了整栋房屋。

　　“瞧瞧是谁终于露面了！”卡丽笑笑，她的笑容随即突然变得紧绷不自然，像是有人惹她不开心了。看到他们两个，似乎让她很紧张。“我再去拿个杯子来，我还有柠檬松糕……我做了很多。”

　　她离开房间后，乔希和瑞安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乔希低头看着他的杯子，用一个陶瓷柄茶匙不断地加糖，他加的糖太多了，瑞安觉得他是打定主意要假装只有他一个人在屋里。

　　“她挺有意思的，是吧？”乔希终于喃喃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

　　“好像她并不习惯与人相处，总是突然想到人的可怕。”瑞安表示同意，随后突然住口。和乔希讨论许愿者的事可不安全。“事情……事情怎么样了？”他只是这么问。

　　“很不错。”乔希慢慢地搅拌他的茶，“我们昨天开车在玛格怀特转了转，读到了另外几个许愿者的心思。其中一个想要他的女朋友升职，当上鞋店售货员领班，还有个许愿者大约只有七岁，想要个会跳摇摆舞的机器人玩具。我已经叫唐娜去给他买了。然后，我们去了你家附近，又接收到了那个想要复仇的人的想法。只是我觉得她当时在买做饭用的食材，因为她想的都是牛奶什么的。她还想什么‘用茶匙，容易得很’。”

　　或许乔希和切莱其实并不需要他，瑞安心想。或许他只会拖后腿。

　　“切莱真是把我弄得气不打一处来。”乔希说道，像是在对他的想法做出回应。他抬头看着瑞安。“以前我们三个人在一起……”他耸耸肩，皱皱鼻子，一直在搅拌早已融化的糖，“怎么说呢……你知道凉拌卷心菜吧？这道菜没什么味道，点完了真正想吃的菜，才会点这个菜当配菜。你可以吃一点凉拌卷心菜，也可以把它扒拉到盘子边上。但你不会一坐下来就想，‘我要点一大盘凉拌卷心菜’。切莱就跟凉拌卷心菜差不多。”

　　瑞安情不自禁地骄傲起来，心里暖暖的。他忽然意识到，他在内心深处一直盼着乔希真正想要的是他的陪伴，对切莱更多的则是容忍。然而，现在乔希把这个想法大声说了出来，他也终于看到了这个想法有多丑陋。念及此，他的满心欢喜被冲淡了。

　　瑞安原本希望他的英雄能想到神奇的办法，弥合他们之间的裂缝，只可惜事与愿违。

　　“好吧，停战吧。”乔希用力一吸气说道，好像说出这句话要耗费很大的力气，“我宣布只要站在这张桌边，就不可以生气。你看，我穿了你那件T恤衫。我们今晚会开车从你家门口经过。你要是不生气了，我们就去接你。”

　　“我去不了。”瑞安撒谎了，“我爸爸买了今晚的戏票。”

　　乔希咬住嘴唇，然后把指尖伸到一个镜片后面，揉搓一只眼。瑞安好像听到附近的两三块钟表发出了颤音，像是它们暂时屏住了呼吸。

　　“来了。”卡丽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了，“我还做了奶油冻。”

　　卡丽早已把奶油冻倒在松糕上，好遮挡住松糕烤焦的地方。瑞安挖了一勺，但一看到奶油冻从勺子滑下去，他就想到梦中玛格怀特的奇怪液体苔藓。突然，他感觉好像他们三个在影影绰绰的树林里挤作一团，而这片森林是由望远镜三脚架、牡鹿的鹿角、拐杖和帽架组成的，就好像在那一刻，玛格怀特的森林如同烟雾一般，悄悄地进入了这栋房子。他抬起头，发现乔希正对着他笑。

　　我们在玩游戏，她却不知情，那个笑容这么说。很好玩吧？

　　“我们砍匍匐植物的时候你给我讲了个故事，你还没说完呢。”乔希说。

　　“噢，是呀！”卡丽哈哈笑了起来，然后又露出了那个不开心的浅笑。她带着歉意看了瑞安一眼。“乔希告诉我，有一次他没钱买车票，只好爬到玛格怀特的水井下面拿硬币。我就问他有没有在井里看到一枚戒指。”

　　“她告诉我她把一枚戒指丢到了井里，她是故意这么做的。”乔希解释道，“但她还没告诉我她许了什么愿望。快说呀，你肯定是许了愿的。”

　　“那枚戒指……是订婚戒指。”卡丽心不在焉地拨开奶油冻，露出下面烧焦的布丁，“那个人……解除了婚约，我就把戒指扔到了井里。”

　　“那你是没有许愿了！”瑞安感觉松了一口气。

　　“我许了。”卡丽遗憾地轻笑一声。

　　“肯定是个很棒的心愿。”乔希小声说，怂恿卡丽说出她的愿望。

　　“千万别说。”瑞安厉声说道，感觉他的脸变得通红。“说出来……就实现不了了。”

　　“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再希望那个愿望成真了。”卡丽捏住无名指的根部，像是要看看那枚戒指是不是回来了。“可能你们理解不了，但是……我受不了待在空旷的空间里。我的父母都去世之后，我就变成这样了，后来，我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到最后，我根本就受不了到外面去。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好像很喜欢我，和他在一起，我感觉很安全。多少年来，我第一次走出去，却不会担心建筑物倒塌砸在我身上，或是我会向上掉进天空里。认识了他，就好像有了一个可以随身携带的隐形小屋顶。我找了份工作，结识了很多人。我们订婚了。那之后，他变心了，搬去了亚利桑那州。那可是全世界最大、最平坦、最明亮的地方了，感觉就好像他选了一个我最不可能跟去的地方。

　　“反正就是所有糟糕的事情一下子就都回来了，而且比从前要严重百倍。我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可怕，让我痛苦不堪。我受不了与人相处，就算是亲切友善的人也让我无法面对。我受不了人们的说话声，受不了汽车的气味和声音，也受不了看到各种形状的建筑。这世上没有任何值得我忍受痛苦走出家门的东西，于是我决定再也不出去了。后来，我堵住了大门，这样全世界就都不知道该怎么敲开我家的门了。”

　　瑞安感觉她是在谨小慎微地打开一只手，给他们看她那柔软脆弱得犹如小鸡一样的灵魂。看了真叫人难过。

　　“你不必再说了。”他道，情不自禁地带出了央求的语气。

　　“除非你说出来会觉得好受些。”乔希立即补充道。

　　“我只希望外面的世界离我远远的，不要来打搅我。确实是这样。这个世界无法进入这栋房子，我也受不了到外面去。但现在已经过了很多年，我要安装一扇新门。我从邮购目录上选了一扇门，是红色的。看！我现在就和别人在我的房子里，两年来这还是头一次呢！”她忽然莞尔一笑，“我觉得我现在可以收回我的愿望了，是吗？”

　　瑞安张开嘴，但他似乎问不出任何问题。

　　乔希依旧笑眯眯的。他握住杯子手柄的指关节是绿色的，瑞安想起在梦中的玛格怀特，坐在树根之间的精灵有着生了锈斑的手指。 了不起的女孩系列（套装全7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