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徒耳边的声音——斯奈查沃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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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徒耳边的声音·
斯奈查沃克先生
就如同好主妇懂得如何多存些果干,艾庞尼莫斯·科兰特知道如何让一点点真话发挥巨大的效果。像所有事情一样,这也跟表演有关。你叹一口气,仿佛你卸下了所有的伪装,仿佛听众对你来说太过精明。你伸出双臂或双手,仿佛打开了你的宝库或秘密之门。接着,你换上一种疲倦而顺从的语气,说些这样的话,比如,先生,我可以完全坦白地告诉您……
简而言之,你让观众检查你的口袋,他们当然就不会去检查你的袖子了。艾庞尼莫斯·科兰特有时很坦白,但他从未完全坦白过。
举个例子来说,他的脑海现在全被一些他不想跟市长和费尔德罗爵士分享的想法占据了。留信的“信箱”被发现了。怎么被发现的?是莫丝卡背叛了他们?又或者是她太笨了所以让人跟踪了?都……有可能。但是他觉得都不可能。
未知的某处,我们的秘密正从麻袋里一点点撒出来,落入锁匠之手,科兰特安静地冥想着,他的双脚拖着躯壳走出了市长宅邸。我敢用我的智慧打赌,这个漏洞一定就出在市长家。如果我是阿拉麦·高肖克,我会在到达托尔之后立即在市长宅邸安插上眼线——在我的坐骑身上的汗水都没干之前。
而对于这些秘密,市长本人却在他的仆人面前毫不避讳,好像他们都跟帽架似的没有耳朵一样。
绝对没错。锁匠在市长家安插了一个奸细,我猜那些绑匪也一样。会是同一个人吗?锁匠和绑匪是同谋吗?上天保佑他们不是吧,要不然我们得活得和魔鬼一样长才能救出市长的女儿。
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我们需要另一种和“黑夜界”联系的方法。而科兰特“白昼界”的同盟都不足以让他信任。
一小时后,在城镇的另一边,一扇木门突然被摔开了,明媚的阳光迅速涌进了门后破旧的小屋。屋内的两个人吓了一大跳,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们的入侵者。一个人的食指在他立式钢琴的琴键上骤然停下,另一个人则空悬着本在小提琴弦上舞动的琴弓。尽管二人惊愕地愣在那里一动不动,乐声依然不绝于耳。颤抖的音符和清脆的滑音分别从无形的笛子和竖琴里潺潺流出。幽灵般的旋律又苟延残喘着完成了几个小节的演奏,直到钢琴演奏者惊恐地用拳头敲了敲后墙,乐声才戛然而止。
“先生!”小提琴手首先回过神来,“我……我们正忙着彩排呢,先生!”
“哦,当然了。”这位胖乎乎的入侵者向他露出了慈祥的微笑,然后十分“自觉地”走进了屋子。“我正等着呢。”他在一把破旧不堪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希望你们能原谅我这么唐突地闯入了你们的地盘,但是我对艺术抱着毕生的热情。我是一个诗人,而音乐——啊,音乐!没有了它,我的灵魂就没有了翅膀。哦,我是这样理解的,如你们这般才华横溢的灵魂,竟可以用空气弹奏出音符……”他的眼神中流露出疯狂的喜悦,好像不羁的音符正像银色的鱼群般轻快地从他身旁掠过。
坐在钢琴前的演奏者困惑地半鞠了一躬,而小提琴手则露出了一个苍白的微笑。他们都忍着不朝身后那堵发出神秘音乐的墙看去。
“尽管我必须承认,”这位丰满的入侵者放低了声音,接着说道,“我更感兴趣的是,小提琴和钢琴要如何发出五种乐器的声音。”
两位音乐家立马变得结结巴巴,满面通红,显然,他们比原先自己想的要更加笨嘴拙舌。
“没错,几天前,我曾有幸看见你们在市长宅邸演奏。我敢说,在那样一个优美的环境里,发现只有你们两位先生在真正演奏是件非常令人遗憾的事情……然而不知怎么的,听起来居然是五种乐器在合奏。哦,谈到礼貌,我差点忘了自我介绍。”陌生人脱掉手套,伸出一只手,让没有烙印的光洁手掌暴露无遗,“艾庞尼莫斯·科兰特。”
稍稍恢复了镇定的音乐家们分别握了握科兰特的手,但依然十分警觉地看着他。
“我能猜到你们是怎么做到的。”科兰特微眯着的眼睛像银币上削下来的银屑一般闪闪发光,“你们的乐队之前全是由‘白昼界’的人组成的,对不对?但是不久之后有几位被重新归了类、遣送到了黑夜。从那之后你们就在一些墙壁很薄的地方排练,这样既能让‘黑夜界’的兄弟们听见你们乐器的声音,也能让你们听见他们的?”他意味深长地看向后墙,也就是钢琴家曾经用手敲过的那一面。从墙后传来了闷闷的喷嚏声,还有一句模糊的“小声点”。
两名音乐家面面相觑。接着,小提琴手一脸忧伤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们找了几个白昼的朋友,花钱雇他们在你们演奏时拿着乐器摆造型。”科兰特接着说,“大部分人都不会发现,而少数发现了的人也会装没看见。否则以后就没有高雅的音乐可听了。现在,很抱歉以这种方式打破礼节,但是在我弄明白你们的情况后,我突然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科兰特向前倾了倾身子,然后压低了声音,“整个乐队确实只需要时不时在能听见对方的地方集合就可以了。但是你们怎么约定下次该在何处彩排和演出呢?而且——”他稍稍抬高了音量,眼神瞟向后墙,“如果我能打断这样一次彩排,那我肯定能给‘黑夜界’的人捎个信。这件事非常紧急。”
“信任永远都是一场豪赌,对不对,我亲爱的同胞们?尤其是和陌生人。你们能相信我吗?我能相信你们吗?我似乎必须相信你们。这事关生死和……报酬。”
最后一个词让两名音乐家的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小提琴手开口了:“报……报酬?什么样的报酬?”
“呃——”科兰特摊开双手,“恐怕我身上没有实实在在的钱,不过我们可以先去镇上好一点的商店里看一看。很奇怪,自从大家知道我和市长待在一起之后,我在整座城镇里都可以随意地赊账。亲爱的同胞,金钱可不能代替真正的朋友……”
科兰特还需要再进行一次谈话,但在此之前,他煞费了一番苦心。首先,他获得了理发师的免费服务,接着从女帽商那儿“借”了一朵布叠的玫瑰,说他想用它比比看自己新马甲的颜色,边说着还边从自己的马甲上拍掉了一些灰尘。因此,当他在花园里跟贝希尔夫人见面的时候,他已经拥有了手忙脚乱、能言善辩和身无分文能带给他的最大程度上的整洁了。
她冲着他的花露出了一个微笑,是那种“谢谢,我十分清楚自己的钱包和智商在哪,而且并不打算为了谁分心而丢掉任何一个”的微笑。
“我了解到你高尚的品质已经在某位受人尊敬的先生心中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科兰特愉快地说道,“无疑我现在该走出令人心碎的状态了,或者走进他心里——我还没想好哪种会更浪漫一点。”
贝希尔夫人的笑容逐渐变淡了,她抬起了眉头。“是啊……据我所知,他对你面对丧亲之痛的勇气印象尤其深刻。”科兰特边说着边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的手指,“出于好奇,我想问一下,这次你的丈夫又是怎么死的?”
贝希尔夫人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姜黄猫一般奓了毛:“艾庞尼莫斯·科兰特!你是不是跟市长说了什么坏了我的好事?”
“没有,没。小詹,我做梦都不敢破坏你的事。”科兰特瞥了她一眼,眼神中满含真挚的情感,他淡淡的忧伤落入其中,几乎不见了踪迹,“啊,冬天来了,我们这些受冻的鸟儿必须搜集到足够的羽毛来铺窝,不是吗,亲爱的小鹪鹩?”
这一昵称博得了他同伴的一丝浅笑,她的脸皱了起来,看上去既年轻了许多,又老了许多。
“能找到的羽毛真的很少。”她承认道,“市长说他可能需要一位女管家。不要摆出那副表情,艾庞尼莫斯·科兰特!我说的是一位女管家!”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好吧。啊……如果后来这位市长决定娶他的女管家……”
“那你打算让她做什么?”贝希尔夫人干脆地问道,“往他的眼睛里吐口水?”
一阵长长的停顿,其间,科兰特不停地用手指搓转着他的假花。“不。”最终,他开口道,并将那朵花放在了她手里,“不。你应该从这短暂而痛苦的生活中努力汲取美好,而我会尽一切所能帮助你。朋友们都会相互挠背抓痒,不是吗?”
“停——这是不是一个背痒痒了的人说出的话?”贝希尔夫人的面孔阴沉下来,“我就知道!你有求于我!”
“只是一件琐事,很小的事,几乎不是事儿。”科兰特的手在他面前飞舞着,将空气划成了无数细碎的残片,“但,嗯,是一件重要的小事。亲爱的,你现在是市长黑暗生活中的一束光,是他在经历过残忍的冰天雪地之后,满心感激地爬去凑近的一座温暖火炉。而且,如果他像他表现出的那样重视你,他肯定会对你推心置腹,让你管理整个家……”他微微耸肩,声音渐渐变小,“他信任你,你信任我,整个世界都会因为信任的祝福而变得更加富有。”
“哈!”贝希尔夫人轻蔑地笑了一声,将假花别在了自己的裙子上,她的眼神并不像她的语气一般带刺,“‘更加富有’,啊?所以,你这是在变着花样问我市长把他的银子放在哪里了吧?你这个诡计多端的黑心狗,艾庞尼莫斯。”
“不不,小詹,这次不是。”科兰特一改往常的语气,变得十分严肃,“信不信由你,我有充足的理由向你提出这个请求。市长宅邸里有一个间谍,你比我更适合待在那里把他揪出来。但是看在布拉维德神的分儿上,警觉点——我们是在和一群危险的对手玩一个秘密游戏……”
残阳落进一片血泊之中,阴影就像睡醒后伸懒腰的猫咪一般慢慢伸长,覆盖了整个托尔。号角响了起来。黑夜在一片银铃的合鸣声中悄悄地潜入城镇。第二声号角吹了起来。最后一抹真正的日光也离开了天空,只剩下西边的一片青光。托尔“黑夜界”的门打开了。
黄昏前的一小时,莫丝卡就已经醒了。事实上,“醒”根本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状态。她感觉自己身上遍布向内生长着忧虑的尖刺,仿佛一只长反了的刺猬。
这感觉让她很不安,而在里普夫妇生活的狭窄而拥挤的走廊小屋里,不安绝不是个好主意。里普夫人让她站在原地,什么都不要动,她觉得自己只是站在原地什么都没动,可不知怎的就弄掉了墙钩上挂着的一个长柄炭炉和一堆火钩。她甚至弄得正准备去睡觉的萨拉森发出了嘶嘶的声音。
号角声将恐惧和安慰同时灌满了她的全身。
“里普夫人!我们得走了——那些我告诉过你的人,他们会在黄昏之门等着!如果我们不去找他们,那别人肯定会去找他们的。”莫丝卡再也忍受不了什么都不做了,她站起身来,戴上了篮筐帽子,穿上了木底鞋。
“再等等,让我看看我的大衣干不干净。”里普夫人将门打开一条缝,看了出去,接着转头冲莫丝卡笑了笑。“一切都看起来很安全。”她低声道。她边说边走到了台阶上,然后突然僵住,向一边倒去,消失在了门框中。
等莫丝卡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去时,她发现产婆正靠在门边的侧壁上揉着她的太阳穴,她的软帽歪到了一边。罪魁祸首显而易见,是一块现在正七零八碎地躺在台阶上的砖头。莫丝卡朝上看了看,以防这座房屋会再掉下点儿什么东西砸到她俩的脑袋上,但是产婆摇了摇头。
“不,是从那里扔过来的。”她指了指街头。
莫丝卡向黑暗深处望了望,并没有发现任何潜伏的袭击者的身影。感觉到她们暴露在外,莫丝卡立刻搀扶着一瘸一拐的产婆进了屋。睡眼惺忪的维尔特慌乱地跑了过来,及时接住了他受惊的妻子,并将她扶到了椅子上。接着,他翻箱倒柜地找来了一些药油,涂在了产婆受伤的地方。莫丝卡疑惑地盯着这个女人的脑袋,发现了一个淡红色的鼓包,不过幸好没有大碍。
“你看见是谁了吗?”
“没,只看见街角有一个影子。可能是哪些家伙在扔石头玩,没注意到我要开门。”产婆抬眼看了看莫丝卡写满怀疑的面孔,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亲爱的,别担心,我会好起来的。快去吧!去黄昏之门找你的朋友们!毕竟,如果你不去,我们就没法上缴圣雅克布雷的税款了,说不定还会消失。”
莫丝卡犹豫了一下,里普夫人刚受伤她就离开,她有些担心。然而,产婆有她丈夫来照料,但她自己的时间快不够了。
“好吧,但我会把萨拉森留在这里保护你们。此外……你们最好在我出门之后把门锁上。”
扔石头玩?莫丝卡向来不相信这么单纯的解释,而如今身在“黑夜界”,她的怀疑只增不减。但是为什么会有人朝善良的产婆扔了砖头然后就逃之夭夭了呢?一瞬间,莫丝卡怀疑这个神秘的攻击者是不是并没有看见受害者的脸,而只是看见一个戴着软帽的脑袋从某个特定的门里伸了出来,这个石块有没有可能是打算砸在莫丝卡·迈尔脑袋上的呢?
“黑夜界”没有一条道路是安全的,但跟着里普夫人走过一圈之后,莫丝卡大概能猜到一些比较安全的街道。她裙子口袋里的“白昼界”地图上已经被她勾勾画画了一通,留下了许多潦草写下的名字和其他新画上去的东西,如墙或大道等。然而,天色依然还早,而早意味着危险。
经历了许久的“不存在”后,她感觉熹微的暮光异常明亮,以至于开始怀疑号角是不是吹错了时间,直到发现天空中飞转的影子不是归鸟,而是蝙蝠。
现在,她知道什么人会潜伏在黄昏之门附近了,这就跟猫藏在老鼠洞旁是一个道理。杀人不眨眼的杀人犯,他们寻找着将全部财产带在身上、眼睛还没适应新世界黑暗的圆滚滚的受害者们,脸上挂着鳄鱼般笑容的“地主”们,他们热情地欢迎新来的陌生人,接着将他们闷死或卖去做苦工、扒手;拿剪刀的女人,专等着偷小孩和年轻姑娘们的头发。她得像一条穿过丛丛尖刺的鲈鱼似的,迂回着绕过他们所有人。
我要沿着城墙走,她做出了决定。然后,心倏地猛跳了一下,是的,这样我就可以先看看裂缝里的信了,看看科兰特先生有没有给我留消息。
月亮挂得很低很低,被染成了土黄色。而所有投下阴影的东西就像是特意为所有莫丝卡·迈尔们准备的一样。
墙头部署着一些巡逻兵,当然,只是为了确保没有人从上面翻出去。他们的职责是盯着看有没有鲁莽的家伙爬上墙顶,所以不会注意到一个身穿破布、戴着乱七八糟零碎的“小苍蝇”,这个瘦小的身影正从一块阴影跑进另一块阴影。
即使是在黯淡的光线下,莫丝卡也能看清雕刻在墙壁上的布拉维德神石像的样貌。最终,她瞥见了勃拉宝先生(掐灭临睡前最后一根蜡烛的神)板着的脸。就是那里——阴沉的勃拉宝先生微张着的嘴。信肯定是放在那里了。她蹲下身子,双眼扫视着墙上的巡逻兵,根据直觉倒数着自己冲刺的时间,如同一只家猫盯着一群画眉鸟。
两秒。一秒。就现在。
接着,黑暗中伸出了一只手,在她的肩胛骨之间礼貌地戳了一下。
“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不会这么做。”
与此同时,在莫丝卡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另一场黑暗中的邂逅正在发生。
通向黄昏的小木门嘎吱一声打开了,六个男人进入了黑夜的城镇。他们吐着哈气,肩并肩围成一团。
领队打量了一下街道,他的心头涌来的并不是失望,而是一种糟糕透顶的畏缩情绪。如果费尔德罗爵士跟他们说的那个女孩儿已经等在这儿了的话,那么她伪装成鹅卵石的本事简直可以说是登峰造极。
“拿好刀,那个小家伙可能已经被抓了。”他咕哝道,“好了,大家听好,我们得等她一会儿,但不能站在月光下这么显眼的地方。这是狼的领地。如果我们在人人都能看见我们的地方依偎着咩咩叫,我们不当羊肉谁当羊肉。”
在听过了费尔德罗爵士和市长两人的叙述之后,他大体了解了此刻自己所在城镇的情况。他出生在斯奈查沃克先生掌管的夜晚,这名赌徒之神在三十年前给了他时间委员会所谓的黑夜的名字,他们认为他是纸牌和骰子一般的魔鬼,认为他做事不计后果、不守纪律、恶贯满盈,绝对不适合活在白昼。也许委员会真的相信他在黑夜的城镇里会更加如鱼得水。不过现在,他感觉来自“黑夜界”的敌意正搔着他的脖子,仿佛他的领子上爬满了蜘蛛。
在五个伙伴的陪同下,他溜进了钟塔下的阴影里,等待着莫丝卡的到来。他们头顶上,钟表的指针不停移动着,但是总好像漏走了一两个小时似的,弄得他不太确定他们匍匐而过时看到的时间准不准。似乎过了整整一冬的晚上,他们终于看到一个矮小的身影坚定地朝他们走了过来,它贴着城墙小心翼翼地走着,尽了最大努力压低脚步声。
可那绝不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儿。不过也不怎么吓人。那是一个男人。一个矮小的男人,独自一人。他瘦小、苍白且毫无特色的脸在他斜扣着的硕大帽子和两条盘绕在脖子上的长围巾之间若隐若现。尽管这群初来乍到者努力想将自己藏起来,但那个男人还是直直地走向了他们。他戴着手套的手微微抬起,表示自己很胆小,构成不了任何威胁。
“哎呀。找到你们实在是太好了。”他的语气十分诡异,了无生气。也许是因为恐惧,又或者是因为他极力想压低声音。“能挥动棍棒的结实臂膀,跟约定好的一样。”他顿了顿,似乎刚刚意识到自己正被一圈怀疑的眼神和紧握的手枪所环绕,“我是莫丝卡·迈尔的朋友。”他用跟之前同样虚弱的声音说道。“那你说说她长什么样子?”领队嘶嘶地问道。
“大概这么高。”男人放平了一只手掌,把它在他面前的空气中压了下去,“黑眼睛,黑头发,雪貂似的模样。”初来乍到的一伙人面面相觑,相互点了点头,然后放松了一些警惕。“她在信箱那儿遇上了点麻烦。有人埋伏在了那里,她逃跑了。可怜的孩子,受了伤,又受了惊吓,所以让我替她来这儿。”矮个子男人似乎没法让自己的脑袋保持安静,他一会儿扭头看看这,一会儿看看那,闪闪发光的眼睛里充满了警觉,“我很高兴可以跟你们谈话,但是在这里我们的谈话随时都有被打断的危险。请允许我带你们去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吧。”
他很害怕,领队得出了结论。唉,我们该怎么办呢?那个女孩儿不在这儿。如果我们不相信他,那我们还能做什么,还能去哪里呢?
他的口袋里,手指正抚摸着指节骨做成的骰子,这个骰子属于赐予他名字的布拉维德神。他嚼了嚼腮帮子,决定冒一次险。
莫丝卡身后响起的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但是十分清脆、柔和。它听起来好像能轻易地转换,变得更加深沉粗哑,还能灵活地用那种声音说出尖刻的话。
莫丝卡远远地跳离声音的来源,转过身子,做好了逃进黑夜中的准备。然而,挨着门站在她身后的那个影子并没有扑向她的趋势,依然平靠在门板上,门板正好被阴影覆盖,蒙蔽了莫丝卡的视线。她只能看清奶油色马甲发出的微光,以及一张苍白的脸。
“如果你是在找哨兵,亲爱的,你找错墙了。有一个家伙从号声过后十五分钟起,就一直坐在离你的信箱一街之隔的屋檐下了。”
“你怎么……”莫丝卡的声音慢慢减弱,留下这三个字飘在空中。可以它们开头的问题实在太多了。你怎么知道信箱的?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儿?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怎么看见那个间谍的?但是所有这些问题和另一个问题相比,都显得苍白无力。你怎么让我相信你?而那个陌生人恰恰选择了回答这个问题。
“艾庞尼莫斯·科兰特向你和你那个长翅膀的战场致以问候。”莫丝卡仔细地盯着那片黑暗,她现在能看见两只大眼睛、黑色的胡子轮廓和短而整洁的鬓角,“我希望你能比我从中理解到更多的含义。”
的确。“长翅膀的战场”是科兰特对萨拉森的许多亲切称呼之一,通常是以一种饱受苦楚的绝望语气说出来的。这不是一个大家都会用的词组。
“可能吧。”她承认道。
“很高兴能听见这句话。你的朋友科兰特先生想让我们提醒你,留信的地方已经暴露了——实际上,是泄露。他认为市长家有间谍在服务于……”他环顾四周,最终说出了句子的最后一个词。锁匠。“现在,我能不能建议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动作要快。像这样在夜里散步,可以说是找死。更坏的是……死可能会先找上我们。” 了不起的女孩系列(套装全7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