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大灾难的记录员——芭图玛普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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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大灾难的记录员·
芭图玛普女士
费尔德罗飞奔过去,扒住窗户向下望去,接着因疼痛而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叫喊,俯身从他的鞋里拔出根针。其他成员也跟着他进入房间,仔细地搜查起来。他们掀开衣箱盖子,瞥见女士穿戴的蕾丝时脸色大变,匆忙扔下盖子。
“发生了什么?”楼下传来一声叫喊。
“她不在这儿!”莫丝卡大声回答,“看上去是有人从窗户进来把她拖下去了!她的小玩意儿扔得到处都是!”
“什么?”
大厅里传来疑惑的嘟囔声,接着是一声大喊。
“看——看那里!抓住他!”
“别让他逃了!”
莫丝卡从碧玛贝丝的房间飞奔而出,和费尔德罗爵士一起跑下楼,发出一阵咔嗒咔嗒的响声,其他人紧随其后。到了大厅,人群纷纷为抱着一只大鹅的莫丝卡让路。她走到最前面,发现科兰特正在一名男仆和两位客人的手中拼命挣扎,他的衣领被狠狠地拽住,他的手还紧紧抓着前门的把手。
“他想从大门溜走,阁下。”
“我们差点儿就让他给逃了。”
“哦,我的天哪!你们还有点脑子吗?”科兰特咆哮道,这时他马甲上的一颗扣子因受不住张力崩了下来,“我不是想逃!我想去外面检查一下小姐的窗户,看看他们是怎么绑架的——这下你们该知道这个行为是多么有逻辑了吧?”
这个说法似是而非,不过莫丝卡觉得,这可能的确不是真的。其他人的内心都在忙着思考一些再浅显不过的问题: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怎么做到的?然而,科兰特的内心已经跳过这些,直接奔向了更重要的问题:等这群人从震惊中恢复理智,他们会把一切怪罪于谁呢?显然,他并不喜欢这个答案。
“我们听他的去外面看一下吧。”费尔德罗爵士发话,“但先别把这个男人的领子松开——他带来的那个小女孩儿也给我盯紧了。”
屋外,一群萎靡不振的计划参与者开始上上下下检查墙壁,像是要从粗糙的石头表面寻找线索。
“你——小女孩儿——”刚才在要塞埋伏的一员将目光转向莫丝卡——“你很擅长攀爬,不是吗?可能是你爬上那扇窗户的。”
“可是我不能一边爬窗一边和你还有你的朋友们一起站在食品储藏室,你这个长着一张布丁脸的呆瓜!”莫丝卡尖声回嘴道,她开始变得暴躁不安。
“根本没人爬墙!”弯着腰的科兰特直起身子,用脚拨开草丛,泥地上立刻露出两个一模一样的凹槽,“这两个,朋友们,是梯子的痕迹。”
“管家!”被费尔德罗爵士点名的管家惊得一跳,“你们这里有梯子吗?”
“有,阁下——但一般是放在果园里的。”
可它并不在果园里。经过一番短暂的搜查,人们发现它在屋后。
“所以。”费尔德罗爵士皱起眉头,“我能这样理解吗,一群恶棍扛着梯子绕过大半个院子,其间还要躲避金格勒,把梯子靠在墙上,然后破窗而入,绑架了马乐伯恩小姐,把她扛下梯子,接着带着她一起逃之夭夭,而我们居然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
艾庞尼莫斯·科兰特发出一声惆怅到极点的呻吟。
“哎,同志们,其实我倒是听见一番动静。我听见有人围着屋子绕圈,在窗边停了下来,挪动梯子,做什么勾当。但我们当时太害怕了,因为他们身上叮当作响。第一波金格勒过去一分钟后,这第二批经过的所谓‘金格勒’——肯定就是绑匪了。等我们敢出门设置陷阱的时候,小姐已经从咱们眼皮子底下被他们绑走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费尔德罗爵士吼道,“怎么会没有尖叫或是挣扎的声音?小姐肯定是打开了窗户,拉开了百叶窗,这样她才能看清计划的进展——但这些恶棍是怎么做到在她关上窗子之前抓住她的呢?这件事肯定没那么简单。肯定是的。那些恶棍在这间屋里一定安插了同党。”他怒气冲冲地环顾四周,“这间屋里少了什么人没有?”
科兰特的视线时不时地移向屋外,可能是想找条逃生的路线。这时他的目光似乎锁定了什么,接着突然像一只从烤箱里拿出来的泡芙一样撒了气。
“哦,该死的命运。”他喃喃道,“不,我相信很快就能弄清事实的真相了。”
莫丝卡顺着他的视线看见市长正冲他们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来,他喷火的鼻息遇上冰冷的空气化作团团白烟。
他在屋外停了下来,仔细地打量着这群集结在门口满面愁容、瞠目结舌的人,弯弯的白眉毛抬得老高。费尔德罗爵士第一个鼓足勇气,十指紧扣地走上前去。
“市长阁下……我不知道怎么……我有一个不能再坏的坏消息。昨晚设置的陷阱没有成功,更不幸的是——最不幸的——市长阁下,我必须让您做好准备——”
“什么陷阱?”市长问道,他环顾四周,用犀利而充满敌意的目光审视着每一个人。
“什么?”费尔德罗爵士张大了嘴,几秒钟之后才又合上。他一脸的难以置信,冲着科兰特大发雷霆:“所以今晚所有的计划根本没让市长知道,也没经过他的允许?”
“啊。”科兰特伸出一只手整理了一下领结,但抓着他的人迅速握紧了他的胳膊,“啊。呃……那个……啊。”
之后接待室里漫长而艰辛的解释过程不幸与法院开庭极其相似。市长浑身上下燃烧着愤怒的烈焰,不停咬牙切齿地踱着步子,直到靴子差点把地毯磨得着了火。他可能恨不得把在场所有人都关进监狱,奈何让整个屋子的人去抓他们自己实践起来比较困难。
他们全是傻瓜。那些不是傻瓜的全是叛徒。全是小偷、罪犯、谋杀犯。有罪之人绝不会逃脱托尔古老的诉讼书上的惩罚。但如果他最珍爱的碧玛贝丝受到伤害,那些惩罚又算得了什么呢?
突然插话似乎不是明智之举,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一群人鸦雀无声。甚至当市长说尽了威胁的话,左手紧扣右拳一声不吭地踱步时,全场依然寂静。
“那么?”他突然停了下来,转向科兰特。科兰特紧张得肩膀一跳,目光呆滞。
“这都出自你的手笔,先生。”法官说道,“据我所知,我出门在外的这段时间,是你的计划让我们家在一天中最危险的时段敞开大门,把所有本来能保护我女儿的朋友和仆人赶到城堡草坪上追捕鬼火。你有什么话来说服我?说所有这些都不是你的想法?说你自己不是你曾经假惺惺警告过我的爱情服务商本尊?”
门口“逮住”科兰特的几个人沾沾自喜的低语中夹杂着几声急促的喘息。
“老天爷啊!”科兰特的面色稍稍恢复了一些,“我善良、亲切的市长阁下,您以为如果我要绑架那个孩子,我至于如此大费周章,做出这些荒谬的事情吗?我有上千种更简单的方法来完成这件事情,还不用像现在这样危害到我自己的安全和名誉。”
“哦,是吗?”市长抱起双臂,脸上写满了怀疑,“比如……”
“嗯……”科兰特伸出丰满的十指,看着它们皱起了眉头,“我当然会把钟表的那个花招用在她身上,而不是您身上,我会在白天将尽时在城镇的另一边为她安排一个秘密的会面。我需要做的就是找一个隔音效果好的屋子,让她听不见号声。之后我假装送她回家,她不知道第一声号角已经响过,于是我就将她领上黄昏的街道,让那一群夜猫子埋伏着伺机而动。”
“或者我会在她的食物或饮料里下药,把她装进箱子,然后放在一棵比较高的树上,高到金格勒发现不了,等到了晚上,我的同伙就可以来把她带走了。”
“或者……呃,比较简单的就是,先生,我可以跟锁匠们协商一笔交易。当然啦,这会是一场赌博——不过一旦奏效,其他危险就都排除在外了。”
科兰特在市长的凝视之下微微耸肩,拳头颤抖着。
“当然了,这些只是瞬间出现在我脑海里的。”他接着说,“我还可以用许多其他的方法。马乐伯恩小姐对我十分信任,在这种情况下不留痕迹地绑架她简直是小菜一碟。而想出一个法子,既能让我们破坏掉那群把鼻子伸进鸡笼的狐狸们的计划,又能逮住他们,才是比较难的部分。”
市长依旧怒发冲冠,只不过思虑和愤怒正在他的双眸之后做着斗争,显然科兰特的话他听进去了。
“那你倒说说是出了什么错?”他问道,语气依然冰冷,但比刚才要柔和一点。
“我认为,费尔德罗爵士概括得很正确。”科兰特回答,“桃子里出了虫,好庄稼里长了蓟,黄鼠狼躲进了鸽舍。简而言之,我们被出卖了。”
“药膏里进了苍蝇?”市长暗示道,他冰冷而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了莫丝卡身上。当莫丝卡意识到自己几乎成了全屋人目光的焦点时,一下子涨红了脸。
“别这样看我!我没做过!”她感觉自己好像又一次站在一块孤零零的冰上。现在,她觉得自己脚下的冰正在碎裂,随时可能让她坠入更加悲惨的无尽深渊。
“她是计划的知情者中唯一一个有‘黑夜界’名字的人。”市长的语气似钢铁般坚决,莫丝卡感觉到无数滚烫的针刺过她的皮肤,穿过她的胃,“她是第一个说起这次绑架的人,而且全程参与计划。如果有需要,她可以轻易地提醒她的‘黑夜界’同伙们。”
莫丝卡几乎不能呼吸了。她的徽章仿佛灌了铅似的坠在胸前。
“恕我直言,”费尔德罗爵士礼貌地打断了市长,“这完全不合理。”
“什么?”市长扭头看向他,再次火冒三丈。
“这个女孩儿昨天下午的确跟我们一起听了科兰特先生的计划,不过跟我们大多数人不同的是,”费尔德罗爵士接着说道,“她没有离开房间去找武器。我和几个仆人一起查过——她从始至终都在这里。一整个晚上她都跟我们几个人被锁在一起,没机会给任何人提示。不过她的确有机会做一件事,那就是趁我们今早手忙脚乱时逃跑,如果她真的有罪,那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这么做。”
愿神明保佑你经常抽搐的五官,费尔德罗爵士,莫丝卡心想。你不像你长得那么傻。
“费尔德罗爵士,”市长强压着怒气说道,“睁大你的眼睛。我们在找我们中间的叛徒。你看看她。”
“我不是在为这个女孩儿的好品性做担保,”费尔德罗爵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冷静地回答,“我怀疑她也没什么好品性。我只是想说她不可能穿墙而过。”
“很高兴你能这么说。”市长表明了态度,他的语气如同绞刑架一般严肃,“因为我打算用我们最厚、最高、最冷的墙把她围住。”
莫丝卡做过两种关于飞翔的梦。好的一种是像苍蝇一样飞翔,时而绕来绕去,时而直冲云霄,时而贴着天花板,她扇动翅膀的声音如震耳欲聋的鼓声。另一种是像风中的蛾子一样,不管她如何努力想要回到地面,只要一阵微风吹过,她就开始四处飘荡。这样的梦魇让她晕眩、愤怒又无所适从。
她从市长宅邸离开的方式与第二种梦中的情形极其相似。第一,她的脚够不到地面;第二,不管她如何挣扎着乱踢乱踹,始终无法落地。六七只手钳住她的胳膊和肩膀,仿佛钢铁一般牢不可破。她别无选择,只能将萨拉森留给科兰特看管,她很害怕一旦萨拉森想要保护她就会被别人开枪射杀。
集市上摆摊儿的姑娘们直愣愣地盯着莫丝卡经过,不过当看见她的徽章时,她们的眉头又舒展开了。啊,这就解释得通了。她真想冲那些冷若冰霜的面孔吐口水。她真想从这些手掌挣脱一秒钟,一秒钟的时间足够把她们吓得屁滚尿流。她痛恨眼角流出的泪水把人群模糊成一片雾蒙蒙的黑柱子,把庭院的绿地变成一道朦胧的微光。
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他们毁了她;这座城镇毁了她;归根结底还是斯凯罗毁了她,本该被关进监狱的人是他!
“我们把她带到哪儿去?派伊帕德尔法庭?一般游客违法后都会被抓进那里。”
莫丝卡思考了许久,“白昼界”是否有法庭来裁决他们自己的居民呢,或者人人都相信白天发生的罪行也只有路过的黑夜居民才干得出来。
“派伊帕德尔法庭?你疯了吗?”莫丝卡身后传来了市长的声音,“这不是什么蓬头垢面的流浪汉或把猫当猪崽卖的吉卜赛人。把她直接带到钟塔去。”
这个奇怪的队伍沿着迂回曲折的街道行进,不断有好奇的目光和乘风的秋叶追随其后。
被扛到钟塔后,她停止了挣扎,踉踉跄跄地回到地面。她所在的地方,是陷阱中的陷阱中的陷阱,无处可逃。她将脑袋向后仰去,凝视着秋日湛蓝的天空,飞鸟点缀其中,建筑围成边框,她自己散开的几绺头发将之分解成条状。她猛吸一口气,尽可能让肺里充盈着寒冷刺骨的空气,仿佛在为跳水做准备似的,接着她就被推进了沉重的橡木门里,她的天空被夺走了。然而,这一次他们没带她走进时间委员会建筑的侧门,而是上了几级台阶来到一个黑暗无比的前厅。
“她是干吗的?”一只眼睛上蒙着块红色皮革眼罩的男人放下手中正在上油的烙铁,抬头看向他们。他的皮带上系着一捆看起来沉甸甸的铁钥匙。“要进牢房吗?”他剩下的那只灰色眸子瞄了莫丝卡一眼。
“是的——因为她设计了一个无比邪恶的阴谋。”市长大步走向前,独眼男匆匆鞠了一躬,“这个奸诈之徒绑架了一位年轻的女士,整个城镇最善良、最乖巧的女孩儿……”市长的声音颤抖着,话语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您不会是说……”石板颜色眸子的独眼男将目光投向莫丝卡,皱纹遍布的脸因吃惊和愤怒聚拢在了一起,“不会是碧玛贝丝小姐吧?”莫丝卡的皮肤一阵刺痛,她意识到自己马上要成为托尔小镇里最让人深恶痛绝的人了。
市长面无血色地点了点头。“我想让这个女孩儿被铁栏杆和石头墙围住。”他冷冰冰地说,“盯紧她——她可是一只苍蝇,像苍蝇那样敏捷又卑鄙。”
看守点了点头,狠狠地瞪了莫丝卡一眼:“我会给她铐上手铐脚镣,扔进戈洛沃斯的,先生。”
“市长阁下!”恐惧让莫丝卡恢复了说话的力量,“我不是你女儿的敌人!放我出去,我会帮你找到她的,我以帕尔皮塔图的翅膀起誓!”这是她发过最毒的誓,她刚把这几个字说出口,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每个人都看向她,打了个哆嗦,好像她刚刚伸出了触角或是用她长长的昆虫舌头清理过双手一般。
看守吹了声口哨,紧接着两名狱吏跑了过来。莫丝卡肩上坚实的手掌将她交给了另外几双坚实的手掌,然后将她拉去了附近的一个旋转楼梯。她害怕的一切成真了,自己并没有被领上楼而是被领下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台阶,她的腿因恐惧而不停地颤抖,古老的石头渗透出阵阵寒意。人还没到监狱的时候,鼻子已经先闻到了。一股疾病的味道、稻草的腐臭、便壶的恶臭和碎肉令人作呕的馊味相互夹杂着扑面而来。在楼梯底端,看守打开了一扇低矮的拱门,刚才的臭味现在排山倒海般涌来。
低矮的牢房稍远一点的地方有几个身影,开门时,他们一见光就立刻缩回墙边的阴影处,这让莫丝卡想到了老鼠,只不过老鼠跑的时候不会发出那种金属碰撞的叮当声罢了。
“既然你是新来的,我就从头到尾给你说一遍收费规则。当然啦,用牢房是要收租金的,但在戈洛沃斯这里经济压力不会太大——你走之前上交就可以。作为一个新来的,你还要交一份‘见面礼’——这是对其他客人的尊重。”看守冲着牢房里的其他人点了点头,“够给他们每人买点酒就可以,这样他们就可以为你的健康干杯了,你会想付这点钱的。如果不付,他们中最恶毒的那几个就是把你扒了皮也要得到你欠他们的。当然啦,所有的奢侈品都要额外付钱。”
“奢侈品?”莫丝卡盯着他,“我不需要什么奢侈品!”
“不,你需要。奢侈品就是,你懂的,食物之类的东西。喝的,毯子,不戴手铐脚镣,等等。”
“可是……我根本没钱啊!”
守卫看着她,好像忽然变了一张脸,他的下巴看起来更突出了一点,独眼也变得犀利又阴沉。莫丝卡注意到他胳膊上的肌肉、皮带上的棍棒和发迹线附近的伤疤。瞬间,她感觉自己好像一个木棍组装成的玩偶。
“小姐,这种话我天天听。”守卫做了个鬼脸,摇摇头,满脸难以掩饰的厌恶,“可是当有些人发现自己已经走投无路时,他们就知道怎么弄到钱了——现在你已经走投无路了,别搞错。他们乞讨、向别人借、找朋友帮忙或让我帮他们卖东西。”
其他“客人”来找她要“见面礼”的速度飞快。守卫一关上门,他们就把莫丝卡层层包围了,他们将她上下颠倒,不停晃动,等着看她身上有什么东西掉出来。一只脏兮兮的手抢走了贝希尔夫人的手绢,另一只狡猾的手从她的手腕上撸走了小古德金手链。
一个女人伸手去抓住莫丝卡的烟杆,却发现无数只手在跟她争抢。另一个囚犯直接坐在了莫丝卡的腿上,这样她就没法还脚了。但是她还能拼了命地挠人、咬人、与人搏斗,一直到那些小偷放弃为止。那群人散开了,他们各自去盘点自己的收获,剩下莫丝卡一人围着烟杆团成一个球,她的肋骨和耳朵被打得瘀青。
只有当她确认所有“客人”都对她丧失了兴趣,她才敢从刚才刺猬般的姿势中稍稍舒展开。四周太黑了,她根本看不清人脸,不过可以听见一些低语,是小偷们的行话——属于世界阴暗面的俚语。他们可能都是夜猫子吧。听着他们说话,莫丝卡逐渐知道,他们大多数都曾是有着“黑夜界”名字的游客,因这样或那样的罪名被逮捕,从此就在戈洛沃斯浑浑噩噩地聊度余生了。
监狱将人吞没就如同吞咽樱桃核那般简单,这点她非常清楚。他们因某种罪名而入狱,接着某些人就会弄丢他们的诉讼书,使他们永远无法受审。在等待的时间里,他们忍饥挨饿,被迫吃腐肉而罹患病痛,抑或是被狱卒打烂了脑袋。监狱就是个坑,一旦你掉进去,就要花上很久很久才能爬出去,除非你有钱、有好名字或是有几个有权有势的朋友。这些条件莫丝卡一样也不占。
她只有科兰特。
哈。他太爱惜自己的命了,根本不会为她铤而走险。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莫丝卡把脸埋进围裙里不停地颤抖着,直到眼泪打湿棉布,直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哦,不要哭了,最后她对自己说。萨拉森会来的,如果他是人的话——他会不顾一切地来救你,会在腰带上别三把枪。但他是只鹅,仅此而已。你只能靠自己了。
莫丝卡感觉自己正和一群在黑暗中相互撕咬的狼共享一个洞穴。作为狼群中的一头小牛,她猜测能让自己活下来的最好方法就是尽可能别引起别人的注意。然而,这似乎并不容易。
“喂。”一个人用铐着脚镣的脚戳了她一下,“你不会想躺在这儿的。你占了马格帕金的地方。”
莫丝卡滚到一边,背贴着墙,把自己紧紧抱成一小捆。
“好,该死的,好啦!待在你的地方吧!”她尖叫道。其他人哄堂大笑。
“马格帕金不会过去的。”他们之中块头最大的人说道,“他已经成了虫子的食物。他在那里死了整整三周才被看守拖出去。没人给他交保释费,你知道的。”
莫丝卡颤抖了一下,她的手像抽筋似的摸向自己的肩膀和头发,迫切希望可以清理掉那个死去的马格帕金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与此同时,其他人看着她那难受的样子再次开怀大笑。
欢闹之中,门闩向后撤去,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门外出现了看守独眼巨人般的脸,他手里的灯将他的脸照得通明。
“有人来看新来的女孩儿!”
守卫走开后,莫丝卡的心腾地跳了一下。显然文学大师科兰特在没获得市长的允许下还是轻松地闯入了这个要塞。
或许不是。他绝不会穿着一身白色棉布裙,戴着一顶蕾丝帽和一双精致羊皮手套来监狱。
“可怜的孩子,”贝希尔夫人用她那蛇蝎般阴险的语气寒暄道,她肥硕的身躯几乎堵住了整个大门,“我来给你送些温暖。” 了不起的女孩系列(套装全7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