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蛛的天敌——兰克玛伯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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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蛛的天敌·
兰克玛伯雷先生
当第一位参加聚会的客人到来时,莫丝卡的思绪已经乱成一团。一方面,她内心的愤怒告诉她,碧玛贝丝微不足道、无足轻重。而另一方面,莫丝卡有一种感觉,如果她被绑去了“黑夜界”,那她能存活的时间不会超过生长在马车频繁经过的小径上的一朵三色堇。
碧玛贝丝为了不让莫丝卡遭受异样的目光,叫她像仆人似的贴墙站,手里还得端着一盘胡萝卜蛋糕,用来挡住显示她恶劣名字的徽章。可这样并没有让莫丝卡心情好转。如果她没有亲眼目睹好几个人因没戴徽章被暴民们挑着领子带走,她可能早就把自己的扔进火炉里了。莫丝卡紧咬嘴唇,努力去想一些严肃的事情,不让脸上露出冷笑。至少她站的位置可以从容地欣赏这场聚会。
虽然马乐伯恩家已经尽最大的努力把狭长的接待室的石头墙和地板层层包裹,让其变得温暖又美观,但低处还是透进了凉风,像猫咪似的磨蹭着脚踝,撩动着壁帘的帘角。照亮房间的金绿色纸灯不停地贴着石壁晃动、颤抖。
房屋尽头是一座家庭小教堂,它的半圆顶上画着点点繁星,为了使人们跪着的时候更舒服,石板地上还设了一个木制平台。现在,这座平台成了两名小提琴手、一名竖琴师、一名笛手和一名立式钢琴演奏者的舞台,他们共同为这个聚会演奏乐曲。莫丝卡站着听了一会儿,突然发现这些音乐家有些诡异之处。
在演奏一曲极为感人的小调中途,一名小提琴手突然捂嘴打了个喷嚏,接着摸出他的手绢,擦了一下鼻子。然而,当他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莫丝卡确信自己还是能听见两名,而不是一名小提琴手的琴声。甚至当他拿起琴弓继续演奏,其演奏的方式看起来也是那样的茫然,莫丝卡都能看出他拉琴弓的节拍根本卡不上音乐。
以送蛋糕为由,莫丝卡悄悄绕着屋子逛了一圈,找了个靠近演奏者的位置停了下来。是的,她能确定了——那个打喷嚏的小提琴演奏者在演奏时琴弓甚至根本没有碰上琴弦。吹笛子的人跟着音乐节拍摆动身体,但是并没有在吹。弹奏竖琴的人是在摆动作,他的手指在断弦上拨弄着。只有弹立式钢琴的人和另一个拉小提琴的人是真的在演奏。然而,她的的确确听到了五种乐器的声音。
其他人似乎没有察觉,或者根本没在意。可能他们都知道这其中的把戏,或者他们认为如此梦幻的排场在有碧玛贝丝出席时是理所应当的。可能托尔的人们已经习惯了这种事。
他们不是真正的贵族,莫丝卡一边看着碧玛贝丝的客人入座,品茶、谈笑风生,脑子里一边冒出了酸酸的想法。他们只是“名字好”而已,这个念头像热汤的气泡似的咕嘟咕嘟涌上心头。至少曼德里昂有真正的贵族。好吧,至少是在我们推翻它之前。
而这群客人里不只有托尔当地的“好名字”。莫丝卡很快发现,在客人之中还有几位来自托尔之外。其中有一个一脸殷勤、下嘴唇丰满的黑发男子,他就是追求碧玛贝丝的贵族——迈尔珀伊斯家族的费尔德罗爵士、威梅勘姆的年轻总督。
事实上,他看起来有些疲倦。他们谈论的话题一次又一次地回到曼德里昂,每个人都想知道同一件事——威梅勘姆、衫德琳和东边的其他大城市会不会向这个叛乱的城市发起进攻。
“你们出发太晚了,春天之前根本开不了战。”他们之中一个有着好名字的当地人说道,“你们的军队要花一两个月的时间走到上游的渡河点,然后再顺流而下去往曼德里昂。你们冬天之前绝对到不了那里。”
“衫德琳或威梅勘姆的任何一支军队都能在冬天到来之前进入曼德里昂,只不过军队必须在缴付过路费的情况下穿过托尔通往西边。但这是市长该考虑的,我不应该谈这个。”他拒绝进一步谈论这个话题。
虽然很嫉妒,但莫丝卡不得不承认碧玛贝丝很有女主人的模样。她看着碧玛贝丝从一组人走到另一组,还时不时地找些人去和艾庞尼莫斯·科兰特说话。她每拉一个人去跟科兰特谈话前,都会温柔地把他们拉到角落里说上几句。
聚会中有一个室内游戏,像极了捉迷藏,但是除了一个人之外,其他所有人都必须蒙上眼睛,而那个不戴眼罩的人要全身系满铃铛,小心翼翼地在屋里走,其他人的目标就是要抓住他。碧玛贝丝当那个系铃铛的人时动作极其敏捷,她穿着绸缎制成的鞋子在无数抓她的手中灵活穿行,时不时还借机将纸条塞进那些人的口袋或手心里。
在客人来之前表已经被调回了正常的时间,而莫丝卡的目光一直不停地瞄向墙上老旧的时钟。下午四点之前,如果她在接待室中间用粉笔画了一条线的话,那么她可以信心满满地说,屋子一边的人们都在开心地谈论着套环的玩法和丝绸短缺的问题,而另一边,人们都在偷偷地商量着他们的黎明计划。
四点多一点,聚会自然而然地结束了,仿佛一朵雏菊合上了它的花瓣。乐器演奏者都停了下来,音乐在他们停下一会儿后才戛然而止。碧玛贝丝对每位客人的送别方式都如出一辙,除了一个小小的细节。
“谢谢你能来参加聚会!”碧玛贝丝对那些度过了一个愉快而平凡下午的客人们说道,“哈维斯会送你们出去。”
“你们今天下午能来,我实在太高兴了。”碧玛贝丝对那些被卷入秘密之中的客人说道,并向他们投去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莫丝卡会为你们服务,领你们去拿自己的帽子。”
不过莫丝卡并没有领着客人去拿他们的帽子或是将他们送出门去,而是带着这群人去了另一间会客厅,他们在那里安静地等候,直到那些不知情的客人们走完了为止。之后,他们又全部回到了接待室。
这个秘密团体是一个奇怪的组合:脸色略显阴沉的科兰特;十分喜欢站在碧玛贝丝椅子后的费尔德罗爵士,他紧抓着椅背,似乎一半出于保护欲,一半出于占有欲;几名值得信赖的仆人;几名年轻人。莫丝卡察觉到,他们看向自以为是碧玛贝丝所有者的费尔德罗爵士时眼神并不友善。这就是我们的计划,等我们埋伏的时候,一群单相思的追求者们决斗起来……
最后,还有莫丝卡,她撂下白镴托盘时,托盘发出了比她估计的要大得多的哐当声。她走到火炉跟前,蹲在了炉前的地毯上。
“最要紧的就是,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让马乐伯恩小姐陷入危险。”费尔德罗爵士语气坚定地说,在场的其他人也都随声附和。
“不会有危险的。”科兰特马上向他保证,“她太珍贵了,不能让她去作战前线。这点我们都已经达成了一致。听听我的建议吧。我会告诉斯凯罗先生的同伙我已经成功说服这位年轻小姐于黎明在屋外与其昔日的未婚夫见面,做最后的道别。当然,赴约的人不会是马乐伯恩小姐本人,而是一个和她身高体形差不多的诱饵。”
莫丝卡发现有几个目光正瞄向自己,她挑起一条眉毛,暗自庆幸自己要比碧玛贝丝矮了足足一头。
“那么,你们都知道的,号角声在早上会响两次。第一声是告知‘黑夜界’的居民要在十五分钟之内离开街道,之后金格勒就会在小镇游荡,将黑夜上锁,白天解锁。第二声号角响时,他们已经完成了这个工作。不过当然,这些金格勒不能同时完成整个小镇所有地方的上锁开锁。他们到其中某些地方的时间比其他的要早。也许你能告诉大家,你一般什么时候会听到房门的锁被打开呢,马乐伯恩小姐?”
“大约在两次号响之间,科兰特先生。”
“谢谢,碧玛贝丝小姐。这间宅邸是金格勒从外面开锁比较早的一处,考虑到,嗯,城堡是他们的大本营,所以并不让人惊讶。这就给了我们一个行动的窗口,同志们。在第二声号响和金格勒解锁我们的门窗之间大约有十五分钟。而马乐伯恩小姐和布兰德·阿普尔顿必须在这期间会面。到时候金格勒在别处巡视,周围也没有别人,这样就会让阿普尔顿和他的同伙以为自己还有时间可以在绑架之后逃走。”
“但是……”一位年轻的律师似乎不太理解这个想法,“但是如果第二声号角没有吹响,我们怎么出去呢?”
“你可以转动前门的把手,然后轻轻一推就好了。”费尔德罗建议道。
“可是……我们那个时候还不存在啊……”这名金匠不是唯一一位脸上写满内心疑惑的人。在场人群中大部分的托尔居民似乎都被一道心理障碍绊住了脚。
“什么?”费尔德罗公爵愤怒又疑惑地望着他们,似乎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眉毛就会跳来跳去,“我们晚上都是幽灵吗?是没了呼吸还是缺胳膊少腿了?我们当然能出去!我们只不过要面临巨大的危险罢了——继续,科兰特先生。”
“这是我打算提供给坏蛋们的计划。”科兰特展开一张地图,“我会告诉他们,马乐伯恩小姐答应和阿普尔顿在城堡内院见面,大约在距离她家前门不到二十码的地方。你们可以看到,院子里面有一口井——我建议他们让三到四个人在黎明前藏在井内,这样就可以躲过金格勒的巡查。这口井离拱门很近,所以一旦这位年轻小姐进入庭院,他们就可以从藏身之处跑出来堵住她的退路。你们可以看见,我用木炭笔在上面给他们标出了逃脱的线路,以便他们能于被锁在白天之前返回他们该待的地方。”
“你把他们那边的计划设计得也太好了吧。”一位年轻的金匠一边浏览着做满标记的地图一边说道。
“我必须这样做,”科兰特说,“如果我的计划看起来不那么周密,他们便不会完全依赖它。”
“那我们怎么才能牵制住他们呢?”
“啊。”科兰特竖起了食指,“我不会告诉那些恶棍,拱门并不是内院唯一的入口。在它对面的角落有一座要塞——一座年久失修的要塞,曾经是城堡守卫的住所。它的外墙有一个洞,从院子里是看不到的,离地大约十五英尺——手脚灵活的年轻人很容易就能爬上去。我猜,当这些恶棍们看见许多拿武器的人从他们以为是空着的要塞中一涌而出时肯定会感到惊讶。同时,我们让其他人从屋后溜出来,这样他们就可以快速堵住拱门,切断敌人的后路。”
科兰特像将军一样,给他想象中的军队发号施令。莫丝卡站在毯子上,能看见在场每个人脸上洋溢着激动。等宅邸外的锁打开之后,金格勒继续在城镇别处游荡,这时所有的客人和仆人都要从市长宅邸的后窗离开,向之前安排好的埋伏地点出发,不能被城堡内院的人看到。碧玛贝丝自己安全地留在屋内,从一楼的窗户里观察外面的一切,注意别被发现。几名仆人留下来看守宅邸的门窗,萨拉森要负责守卫楼梯。莫丝卡自己会加入在要塞后爬墙的那一组,她比较敏捷,可以先拿根绳子上去,后面的人就可以抓着绳子爬了。
“我的朋友们,”科兰特开始做最后的陈词,“如果你们能找到些武器和装备,请在黄昏之前行动。但要记住,我们实施计划的时候,按理说除了金格勒谁都不能外出。所以我拜托大家,如果不是危急关头,千万别让枪械走火。我们的敌人都会对此极为警惕,更何况是我们呢。”
大家迅速四散开来,半小时后再次汇合时,搜罗了一大堆千奇百怪的武器——几把有绅士派头的短剑、几根挂钩、匕首、门球杆、火钩和擀面杖。尽管科兰特再三警告,费尔德罗爵士还是拿了些把手上有象牙装饰的手枪。一名仆人被派去把科兰特给斯凯罗的信藏在内院的井里。
下午的时光拖着脚步慢慢走向黄昏,这段时间内,每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一种紧张的气息。不过对于莫丝卡、科兰特和碧玛贝丝来说,他们内心的焦虑有秘密的缘由。市长还是有可能发现他的表被调过,甚至还可能怒气冲冲、满脸通红地闯进他们的秘密集会,要求他们解释为什么这么多人坐在他家里,手上还拿着武器。大厅的表可能是为了报复他们早上把自己调慢,故意将剩下的半个小时走得格外缓慢。
当黄昏的号角吹响时,莫丝卡感觉自己的神经瞬间绷紧了。她口干舌燥,看着钟表的指针一分一秒缓慢地挪动。
终于,她听见了金格勒蜂拥而至的声音,他们仿佛乘着捆上铃铛的风一般。接着,传来了熟悉的摩擦声、重击声、叮当声和咔嗒声。窗缝和门缝之间透进来的微光熄灭了。声音逐渐微弱,直到消失。突然,莫丝卡身上袭来一阵幽闭恐惧症的窒息感。
宅邸被封锁了,市长没有回来。屋内的所有人都一声不吭,沉默不语,直到第二声号角响起。
“晚上了,同志们。”科兰特宣布道,“我们的计划开始实施。诱饵已经挂好,就等那条坏鱼游过来了。黎明就是他上钩之时。”
仆人们有些不开心。大部分的客人似乎对此视而不见,不过莫丝卡发现了。他们的主人出乎意料地没回家,客人也不在计划之中,他们的所有日常工作都被打乱了,墙上的表走得也不太正常,而他们最喜爱的小姐似乎正在被一个陌生人摆布,那个陌生人还有一个名字恶劣的同伙。
碧玛贝丝决定为大家共同事业的成功而祈祷,所以将所有人都温柔而坚决地赶出了接待室,把他们安置在客房和客厅的椅子或躺椅上,让他们先睡一觉。等大家都离开之后,碧玛贝丝跪在天鹅绒坐垫上,像个小女孩儿似的双手合十放在下巴之下。从她周围陈列的水果和芬芳的草药来看,她打算请一大批布拉维德神来帮忙。
莫丝卡在一个狭小的食品储藏室发现了被隔绝在此的萨拉森。她蜷缩着在他旁边躺下,将他们两个用毯子裹住。
孩子们都听过隐形冬蛛的故事,它们乘着冷风从门缝钻进来,将结霜的网挂在窗玻璃上。据说它们会咬人们的手指、脚趾和鼻尖,使其变得青一块紫一块。而且,冬蛛的咬伤还会带来疾病。兰克玛伯雷先生是冬蛛的天敌,传说向他敬一杯牛乳酒,他就可以帮你远离它们。但是现在,莫丝卡每次想把念头转向睡觉这件事时,她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成为冬蛛之王的斯凯罗,他的轮廓像一把铡刀那样锋利,数不清的手里拿着刀子不停地磨来磨去……
想起他的威胁,莫丝卡把大拇指蜷缩进拳头里保护好,然后抱紧心中那团愤怒的火焰驱寒取暖。
这次冬蛛是我,不是斯凯罗。这是我的陷阱、我的网。危险的是他,不是我。每一分每一秒,莫丝卡心脏轻柔的跳动声和窗户的嘎吱嘎吱声都在争抢着想成为夜间的主旋律,直到风打了个哈欠,开始了它黎明前不安的呢喃。接着,鸟鸣的音符也像粉笔屑似的散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终于,房屋里有了响动,于是莫丝卡便放弃了睡觉的念头,轻手轻脚地穿上木底鞋,脚踩到石板地的瞬间,一股寒意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火炉里的余烬被烧成了松鼠毛般的灰色。
到了走廊,她发现秘密团体的成员都已经睡眼惺忪地聚在了一起,有的相互轻声耳语,有的摸着自己长满胡楂的下巴。所有人都知道黎明将近了。所有的耳朵都紧张地竖了起来,等候号角吹响。费尔德罗爵士尤为紧张。
最终,号角闷长的调子如期而至,团体成员飞快地各就各位,准备就绪,而碧玛贝丝也跑回了楼上自己的屋子。莫丝卡先带着萨拉森去了楼梯处,把他拴在了栏杆上。
“我们要保护那个蠢女孩儿,对不对?”莫丝卡边抚平萨拉森肩上的羽毛边咕哝,他冰凉的喙不停地磨蹭她的脸颊。“我们要向斯凯罗复仇,这就是我们做这件事情的原因。复仇,然后拿到出托尔的过路费。所以我要出一份力,而你也要在这里守着——不过如果你在保护她的过程中咬伤了她的小腿,我也不会冲你大吼大叫的。”
外面传来了如闷雷般无数跑过草丛的脚步声和钥匙的叮当声。噼啪。砰砰。叮当。噼啪——咔嗒——嘎吱。砰!门窗缝隙又透进了淡淡微光,凉风也随之钻进了不久前还被重重封锁的乌烟瘴气的房子。铃声渐渐远去,不一会儿便被寒风的怒号淹没。
科兰特举起一只手,他眉头紧锁,盯着钟表倒数,五官好像都要凑到一起了。接着,他迅速地点了下头。
莫丝卡默想着自己的职责,拿了一卷绳子朝屋后的食品储藏室走去。在那里,她打开了一扇小窗。她刚要松开外面的百叶窗,突然,墙不远处传来了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后面紧跟着她的那个人吓得跳了起来,因为反应过于激动而打翻了一叠盘子,这让其他人都吓坏了,他们跳着往后退,仿佛一群被猫盯住的八哥。莫丝卡抓住百叶窗闩的手颤抖着。如果她早一两秒打开,那她可能就正好和金格勒眼对眼了。
欢快的雪橇铃声在宅邸周围绕了一圈,行至房屋侧面时动作突然慢了下来,掺杂了些许咯吱声和砰砰声,然后又加速离开。半分钟后,莫丝卡咬紧牙关,攥起拳头,凝神屏气推开窗户,将头伸了出去。她害怕金格勒正藏在幽暗天光下的某处,突然冲她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所幸没有。
她先爬了出去,等在外面,双腿不停倒换地蹦跳。其他的五个同伴也陆陆续续地爬了出来,费尔德罗爵士是第一个。
莫丝卡弓着身子带他们沿墙根小跑,接着敏捷地穿越一小片空地,找到一道残垣当作掩护。她的同伴一路紧跟,只不过每次当她停下来查探前方有没有危险时,他们就会一个接一个地撞上前一个人的后背,然后相互骂起脏话,直到她示意他们安静才停下来。
“乱得就和一群鸭崽子似的。”她低声喃喃道,几乎可以断定只有费尔德罗爵士能听见她的声音。
他们像一列驼背的游行队伍,沿着迂回的路线步履匆匆,最终来到了内院的外墙,找到了要塞破败不堪的背面。莫丝卡系紧裙子,将那卷绳子套在头上,开始爬墙。石头冰凉的触感让整个过程变得十分痛苦。她摸到一处崎岖不平的边缘,那便是砖墙的裂口了。她爬上去,将绳子的一端系在保留下来的横梁上,另一端扔给她的同伴,让他们开始攀爬。
如果斯凯罗、布兰德·阿普尔顿和他们的同伙按照科兰特的计划行动,现在应该已经藏在井里了,等碧玛贝丝一到院子里便会一拥而上。当然,他们不会永远在那里等。他们还可能在最后的关头,发现猎物迟迟不来……或者听见要塞方向传来可疑的奇怪声响,就立马爬出井口逃走。
要塞中的埋伏小队整装待发,准备随时冲下高低不平的台阶。他们听见市长宅邸的前门打开又关上。过了一会儿,一个孤零零的身影谨慎而缓慢地走进了视野。她身穿浅蓝色的连衣裙,披着灰色的斗篷,软帽压得很低,还用手绢捂着脸。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个不幸跟碧玛贝丝身高体形都差不多的女仆。
那个身影在内院中间站住脚,浑身不停地颤抖,也许一半出于寒冷,一半出于恐惧。她时不时地用一只脚蹭另一条小腿,有点不太像淑女的作风。看不见的地方,其他成员应该一切就绪了,只等着将那群人一网打尽,群殴而后快。
透进墙来的风冰冷刺骨,莫丝卡发现她的“军团”因冻得腿脚痉挛个个表情狰狞。最终,一人忍不住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其他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喷嚏惊得向后倒去,而费尔德罗爵士差点就冲着自己的下巴开了枪。秃鼻乌鸦从树丛中乌乌泱泱地飞了出来,围着蒙蒙亮的天空散了一圈步,但并没有出现一群因受惊而从藏身之处跳出来的绑匪。莫丝卡感到一阵失望。
你根本没来这儿对吗,斯凯罗先生?你那长鼻子是怎么嗅出事情不对劲儿然后逃掉的?
一片寂静。只有乌鸦抗议的鸣叫声。号角声响起。科兰特说的那扇“窗”关上了。
“我……我能脱下这些了吗?”
“碧玛贝丝”声音颤抖地说。
“嗯,你都用自己的真声喊出来了,所以现在再穿着它们就毫无意义了。”
“来吧——我们至少得搜一下井。可能会抓到一两只掉入陷阱的老鼠呢。”
事实上井里不像有什么老鼠的样子,只有毛和须一类的东西。圆形庙宇的遗址上或城堡的储藏室里不见绑匪躲藏的身影。当他们摇晃附近的几棵树时,也没有一个“黑夜界”的居民连滚带爬地逃出来。
“我们回去给小姐汇报一下情况吧。”费尔德罗叹了口气,他冻紫的指头放下手枪,“然后看看她的仆人能不能赶快准备碗热乎的吃的。”
他们走进屋内,发现几个仆人和留下过夜的客人正聚集在楼梯口,紧握武器的拳头不停颤抖,显然他们打算展开楼梯之战。而与此同时,楼梯上的萨拉森正气定神闲地昂首阔步,只是偶尔低头躲闪。从几个人手上新绑的绷带和一个人头上的“皇冠”就可以看出,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交手了。
“住手!”莫丝卡推搡着冲到人群最前面,砰砰地跑上台阶,用双臂环住萨拉森,“他只是在完成我交给他的任务,仅此而已。如果他咬了什么东西,那只能说明他恪尽职守。”
费尔德罗爵士是第一个鼓起勇气绕过她的人,身后跟着一长列年轻男士,人人看起来都决心要装作根本没被一顿行走的烤肉大餐给吓到。
莫丝卡将萨拉森的拴链从栏杆上解开,撬开他的嘴,拿出了一副夹鼻眼镜。她听见费尔德罗爵士轻敲楼上的门,温柔礼貌地说了几句。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又敲了几下,接着连续不断地重重敲击起来。
楼上传来咔嗒咔嗒的脚步声,费尔德罗爵士出现在了楼梯口。之前他那看上去相互不待见的五官现在似乎完全乱了套,跳动抽搐着。
“钥匙!”他厉声叫道,“小姐房间的钥匙!有点不对劲儿!”
一名管家快速跑上楼梯,萨拉森懒洋洋地伸出喙想去啄他,结果他脚尖优雅地一转,避开了袭击,并在他的腰链上找到了正确的钥匙。公爵抢过钥匙,大步迈上楼梯,身后还拖着那位被他扯住腰链的不幸管家。
一阵不祥的预感席卷而来,莫丝卡赶紧抱着萨拉森跟随他们一起跑了上去,并见证了门开的一刻。
梳妆台上到处都是滴溅的烛泪,还躺着一根歪倒的蜡烛残骸,鬼魂似的火焰在其中燃烧颤抖。一只绿色的绸缎鞋被抛弃在房屋中央,红色的针垫被打翻在地,窗户大敞开,透进来的微弱亮光照在散落一地的帽针之上闪烁不定。
碧玛贝丝不见了踪影。 了不起的女孩系列(套装全7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