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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庙街女暴君

　　那天晚上，瑞安睡了个好觉，他的指关节不再火辣，感觉很舒服。到了早晨，他手上的肉赘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个柔软的小圆点，虽然麻烦重重，他还是感觉一丝希望在心里升起。或许比赛的计划奏效了。虽然只实现了一个愿望，但她还是决定就这么放过我们了。

　　“是一封律师信。”瑞安的母亲一边从晨报中拿出一个信封，一边说道，还带着专家式的目光仔细看着信封。她的声音听来有些兴奋。

　　“索尔·帕拉丁寄来的？”瑞安的父亲在她拆开信封时问道。

　　“噢。”瑞安的母亲显得很失望，“不是，又是皮培特·麦金托什。”她专心看信，不再说话，“噢，又来了！她还揪着我写她乱发脾气的事情不放。都过去两年了，谁能想到她现在竟然要告我呢。对我们两个来说，再纠缠这件事，甚至都谈不上正面宣传了。”

　　“我想知道……”瑞安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问出这句话，“我认识一个人，他……很想要一辆哈雷摩托车，我想知道，有什么好办法能得到一辆哈雷摩托……”

　　“你去跟乔希说，再等上三四年，或许这个愿望更容易实现……”瑞安的父亲答道，同时小心翼翼地把鱼肉酱涂在吐司面包上，“我敢说，到时候，他肯定有办法说服他父母给他买一辆。”

　　“别说这种话，不然瑞安会以为等他到了十七岁，也能得到一辆。十七岁还太小，不能骑摩托。”

　　“我们又说不好六年后瑞安能有多成熟，但不管怎么样……”

　　“是呀，太好了。未来某一天，医院打电话来通知我们，瑞安把摩托车开上了A32高速公路的隔离带，到时候我只能尽量不去提醒你今天说过这样一番话。”瑞安的母亲挑衅地摆动着手里的信件。

　　“好吧，要是真这样了，只可能是因为他母亲偷走了他的眼镜。”瑞安的父亲气呼呼地小声说，同时放下餐刀。

　　“我其实根本不想要摩托车。”瑞安的胃里开始翻搅，每次他的父母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就要吵起来，他都会这样。

　　人都是有个性的，所以才需要空间，他有时候会这么想。当人们受到约束，只能待在一栋房子里，做一份工作，或是要待在同一所学校，就会摩擦碰撞在一起，像气球一样吱吱响，制造出火花。瑞安的父母都有很强的个性，这就好像他们是两个又大又闪亮的热气球。有时候真的很难让他们在同一栋房子里和平相处，而瑞安早就学会了一个办法，那就是突然缩小他自己占据的空间，减少要求，好叫他的父母不再发生剧烈的摩擦。

　　和往常一样，他的办法奏效了。他的父亲把手伸过桌子，动动手指，表示他想要律师信。然后，他们说起了皮培特·麦金托什那天发脾气，把她用餐具制成的雕塑从基座上推倒，砸在了博物馆看门人的身上，因为他想从雕塑上抽出一把勺子去搅拌茶水。聊到这个故事，瑞安母亲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抹微笑。

　　瑞安感觉到他胃里那个紧张纠缠在一起的结放松了，但这样的事经历多了，之后他总会感觉很不舒服。他忽然想起，在酒吧外面，乔希坐在摩托车上和车手们聊天，他真是羡慕极了。这倒不是说他也想坐坐摩托车，但是……他很想得到允许，也可以“想要”在摩托车上坐坐。

　　就在他试着说服自己放弃这个念头的时候，门铃响了，瑞安的父亲过去开门。

　　“瑞安！”有人在门厅喊道。

　　瑞安走到大门，就看到乔希站在台阶上，他捧着一个飞鸟形状的大风筝。切莱站在他身后稍远一点的地方。

　　“今天的风正合适放风筝。”乔希用“和父母说话的专用声音”说道，他时不时就会用到这样的语气。听到他这样说话，家长们都夸赞他“聪明”和“可爱”。此时，瑞安的父亲听他这么说，便扬起眉毛，露出了笑容，像是正在面对一个把纸牌藏在手掌里的专业魔术师。

　　瑞安一注意到他们并没有朝公园走，就更加确定放风筝只是个幌子。

　　“是不是……”瑞安的话逐渐消失，他心里充满了疑问，“是不是威尔·卢瑟出事了？”

　　“他呀。”乔希露出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不是，暂时不要去管他了。我们找到了另一个！”

　　切莱使劲点头，脸上荡漾着灿烂的笑容。

　　“都是我的功劳哟。”她像是有点不相信这件事是真的，“我去给我妈妈买东西，可就在我回到庙街之后，我又遇到了那种情况，我大声说了起来，搞得我只好用绿色的百洁布擦我的舌头。”

　　“你是说……”瑞安试着从切莱那混乱不清的话中厘清头绪，就像是在解开拉绳袋的绳子，“你是说……你又能读懂别人的心思了？你找到了另一个许愿的人？”

　　“没错！”乔希听起来很是兴高采烈，“如果是一个好愿望，那我们暂时就别管那个多愁善感的威尔了，一门心思去成全这个愿望好了。”

　　他们向镇中心走去，途经东吉尔德雷中学。瑞安别开脸，但他能闻到球场的柏油碎石路面在阳光暴晒下发出的气味。经过漫长的夏季，球场肯定会被晒得发黄。更衣室里弥漫着新运动鞋和恐惧的气味。

　　他似乎不太可能就这么自由地走过去。他似乎不可能在三个礼拜之后走进学校大门，绝望地不断想起已被忘记的现实和恐惧。一年前的一个晚上，他切切实实地意识到，他有一天会死，想到这里，他一连好几个钟头都没睡着，心中充满了绝望的恐惧，整个人都麻痹了。那种感觉异常熟悉，瑞安终于意识到，每次新学期即将开始的时候，他都会有这种感觉。

　　“我们必须把这件事解决了。”乔希小声说着。瑞安知道他也在想新学期的事。要是到了那个时候，他们没能还清欠井底精灵的债，那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看到瑞安指关节之间的眼睛张开，听到切莱滔滔不绝地说出别人的想法，或是注意到每当乔希走过，白炽灯就会爆炸。别看乔希平时总是虚张声势的，他也不可能不把这当回事。至于瑞安和切莱……他们在第一学期受到的折磨就将重演：被人孤立；在走廊里，会有人“不小心”把他们撞翻在地；他们的物品不翼而飞……

　　乔希说得对。他们必须在最后期限之前把问题解决了。

　　他们三个很快就到了庙街。这里并没有一般的商店，只有长长两排带有露台的砖砌建筑，大门边有对讲机按钮和商号的标牌。

　　“就在那边。”切莱用一根手指泛泛一指大街，根本看不出她指的是哪里。

　　“我们现在有了切莱·盖格牌计数器 。”乔希朝她咧嘴一笑。

　　对切莱一番询问下来，他们掌握了很多信息。在克鲁克巴多克，她听威尔想法的能力是时有时无，在一定的距离内，她就能“感应到”，不过距离目标6米与60厘米都是一样的，并没有清楚多少。

　　“那我们总不能带她在这里来回溜达，看她在哪个地方最奇怪吧。”乔希似乎并没有特别泄气，“没问题，我还有个主意。这主意棒极了。我们就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要是切莱这台‘收音机’收听到了别人的想法，我就停下来。你们两个继续走，等到她接收不到信号了，瑞安，你就停下。然后我和你向对方走，瑞安，我们要同时迈步，看看我们在中间碰到一起的地方在哪里。”

　　在切莱的坚持下，他们等到街上多多少少清静了一点才开始行动。

　　“我还准备了这个。”切莱挥了挥一块百洁布，“我是说，等我开始变得奇怪了，八成会遇到我认识的人……”

　　瑞安不明白，切莱对“变得奇怪”的定义里为什么只包括大声说起来没完没了，却不包括把一块刷碗海绵塞在嘴里走来走去。

　　“我记得我当时看到台阶上有一只橘黄色的猫，我很想过去摸摸它，可我看到它在拂着耳朵，心想它八成生了虱子，就没摸它，在这之后，我就说了起来，所以我觉得可能是在那根树桩附近，不过我觉得可能动了，我是说那只猫动了，不是指台阶，因为檀香比较贵，但是能叫人神清气爽，只要点上一点，整个房间里都会香气弥漫……”

　　乔希的脚步微微有些犹豫，然后，他停了下来。

　　“开始了。”他厉声道。

　　“……格林斯佩尔香有助于个人成长……”切莱的眼睛睁得很大，但她的声音一直很低，没有任何感情色彩，活像是在念咒语。

　　“又有人订一箱星座镇纸，这倒提醒我了，我们来看看巨蟹座这个礼拜的运势吧。我回来了。瑞安，是我，我回来了……”

　　瑞安不再走。切莱在他前面几步远的地方也停了下来，俯下身抚摸那只猫。瑞安原地转身，庄重地向乔希走过去。乔希也向他走，然后，他们走到对方跟前停下，乔希的运动鞋鞋尖正好轻轻抵在瑞安的脚趾上。

　　“好吧，我们来看看。”乔希走上最近那栋建筑的台阶。门边的一个面板上有几个对讲按钮，每个按钮旁都有不同的商号名称。

　　“这里有不同的公司吧？”瑞安飞快地看了一眼那些名字说。

　　“是的，看起来是这样。不过切莱说到了什么嬉皮士的玻璃物件。这就排除了大部分——那些都是勘测公司、牙医什么的……看，是这个，杰里迈亚·普泽尔，整体灵魂修复。就是灵媒。”

　　“人家说的是整体，没提到灵媒什么的。”瑞安绞尽脑汁琢磨着。

　　“就是这个意思啦，不是吗？”乔希按了一下普泽尔这个名字旁边的按钮。

　　对讲机先是吱吱啦啦响了一阵，就跟肥肉在油锅里煎的声音一样，然后，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整体灵魂修复。”她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指责，像是她怀疑台阶上的访客根本就没有灵魂可供修复。“我是唐娜·李斯，现在为普泽尔先生代收留言。请问有什么事？”

　　乔希皱起了眉头，表情眉飞色舞的，只张嘴不出声地咒骂了一声。瑞安能感觉到他自己也皱了皱眉。他们都很熟悉这个名字。

　　是她吧？瑞安用口型说道。乔希点点头。他们发觉对讲机在他们之间发出了不耐烦的噼啪声。

　　“谁呀？”虽然静电声不断，但还是可以听到那个声音现在变得非常尖锐，“听着，不管你要说什么，相信我的话，那一点也不好玩。千万别说我们修理的不是灵魂，而是修鞋底的 ，太老套了，补鞋匠的笑话真的太老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全面面’这种话无趣得很。所以，你们就承认吧，你们很伤心，又笨又可怜，现在，我们没必要继续说话了。”对讲机关闭了。

　　“你猜对了。”瑞安小声道，“的确是她。”

　　“当然是她。”乔希向后退了一部分，仰头望着窗户，“她说不定正把脚搭在桌上，就跟她管图书馆那时一个样，还记得吧？”他双手交缠放在脑后，向后倾斜，“好吧。看来我们得先搞定那个蛇蝎毒女，才能接触到许愿的人。”

　　就在此时，他们旁边的门开了，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他留着一头黑色卷发，鬓角修剪得很整齐。他身上那件羊绒外套很长，只可惜穿外套的人不够高，所以看起来十分不协调。他穿着一件深蓝色丝绸衬衫，领口的扣子没系。在衬衫的衬托下，他的眼睛看起来格外的蓝，而且很引人注目。他的一只耳朵穿了耳洞，皮带扣上缠绕着一条小小的银龙。

　　男人大步从他们身边走过，沿街道向切莱所在的方向走去，这会儿，她依然在轻抚那只猫。

　　“你说是不是这个人？”乔希从嘴角发音问道。

　　“我觉得他挺像灵媒的。”瑞安小声说。

　　那个人走到了距离切莱大约二十米的地方，这时候，她刚好抬起头，看到瑞安正拼命地指着那个人，乔希则比画着，示意她用东西塞住嘴巴。她拿起海绵，却把它弄掉了。她赶紧用手捂着嘴，蹲下把海绵捡起来，这时，那个人走了过去，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瑞安和乔希走到她身边。

　　“就是他！”乔希说，“不过我们得想办法趁他不在办公室时和他说上话。或许我们应该现在去找他？听着，切莱，我告诉你一件事，但你别害怕，他请了巫婆唐娜·李斯做秘书。”

　　“我知道……”切莱的声音很低，不停地搅动手指，“我知道，那个……那个……乔希，现在情况更糟了。许愿的不是这个男人，他就从我身边走过，我却没读到他的想法。事实上……我觉得许愿的人正是唐娜。” 了不起的女孩系列（套装全7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