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鸟儿的饲养员——忒泰特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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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鸟儿的饲养员·
忒泰特女士
莫丝卡和科兰特战战兢兢地跟随里普夫人在街道上穿行,她贴着墙根走时他们也贴着墙,她停下来听前方的声音时他们也照做。一行人经过一个小巷,里面有十几个步履蹒跚的身影,他们手里拿着扫帚和桶,双脚拖着锁上的脚镣行走在鹅卵石上,一刻都不停歇。
“他们是苦工。”里普夫人吸了一口气,“欠了一屁股的债,可怜人啊。别停下来看他们。”
走了大约五分钟,产婆弯腰钻进了一个昏暗的、有遮盖的人行道。莫丝卡在科兰特的脸上也看到了和自己同样的担忧,但二人还是俯身钻进去跟上了她。原来,这个像隧道一样的人行道是一个大杂院。莫丝卡在黑暗中走得跌跌撞撞,一只手紧紧抓住走在前面的科兰特的皮带,另一只手不停地在墙面摸索。
当他们走出“隧道”,融融月光照得四周分外明亮,还莫丝卡以为他们暴露了,是有人点着火炬。产婆带着他们飞快地穿过街道,轻轻地敲了敲一扇低矮的门。她敲了一声长,三声短。
锁打开了,门前站着一个下巴突出的中年男子,他的眉毛是烟草的黄色。
“啊,维尔特。”里普夫人轻拍了一下他的脸颊,“快去沏壶荨麻茶给我们的客人,亲爱的。”
进了门,莫丝卡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凌乱不堪的走廊。又走了几步后,她意识到这个走廊并没有通向一个稍大点的房间,而是一直向前延伸。这栋房子里所有的东西,包括火炉、家具、橱柜和床都挤在了这个不足四英尺宽的无窗通道中。通道尽头甚至有一个车间,地上到处都是箱子、钟表部件和各种工具。
维尔特仔细打量着他的“客人”们,表情十分扭曲,莫丝卡在心里默默祈祷他是因为近视才摆出那副模样。接着,他水汪汪的眼睛盯着科兰特的徽章。他又探出身子仔细瞧,霎时大惊失色。
“勒芙莱莎——”
“我知道。沏茶,维尔特。”
维尔特猛地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走向破旧不堪的火炉,顺从地去沏茶了。莫丝卡只能猜测他是这位产婆的丈夫。
“先生——你坐在那个凳子上吧。小姐——你坐这块小地毯。”产婆依然处于一种奔忙的状态,莫丝卡怀疑是不是接生孩子会给人注满一时半会儿难以完全消耗的能量。她似乎闲不下来,在这间狼藉而昏暗的屋子里东奔西走,虽然长年居住在此,她已经可以轻易地躲避障碍,但还是时常要爬上家具或箱子才能顺利通过。
维尔特的喉咙里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显然是想吸引他妻子的注意。
终于,产婆同情地跟他去了墙角,二人认真地耳语起来,时不时地瞥向他们的客人。莫丝卡灵敏的听力也只捕捉到了几个词——“好运的位置”以及听起来像是关于“早上的接生”之类的话。最后,产婆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了,里面放着几只残破的茶杯、冒着蒸汽的茶壶和一只碗,碗中盛的东西看起来像干了的鸟粪,但实际上是干得不能再干的无花果干。
“先生——你得承认你们现在惹上了点儿麻烦。”产婆开门见山地说。莫丝卡聚精会神地看着她倒出刷锅水一样颜色的茶,她的手指有力、粗糙,但又十分纤细。“你和你的朋友在不该存在的地方瞎逛,这里的人对这种事可是很不友善的。你们需要我们的帮助,好回到自己的地方……而恰巧,我们也需要你们帮忙。”产婆皱了皱眉,仿佛她将说的话需要费很大的力气似的,“我……我本来是不想说这些话的,先生,但……我们现在真的急需用钱。”
“啊……”科兰特的手指在马甲前不停颤动着,“我们……啊……实际上我们现在也并不宽裕……”
“对不起,先生。”产婆的目光和语气都异常坚决,“但是你是‘白昼界’的人,总可以找到我们找不到的方法赚钱。圣雅克布雷掌管的夜晚就要来临了,到那时我们会比你们更需要钱。”
听到雅克布雷这个名字时莫丝卡心里一震,最近什么时候还听过这位先生的名字来着?是的,今晚早些时候斯凯罗曾提起过。他说绑架碧玛贝丝·马乐伯恩这件事需要在属于雅克布雷的夜晚到来之前完成。
布拉维德神之中,几乎没有哪个比雅克布雷还不吉利了。他被称为“使脚步声轻柔和保护那些默默无闻之人的神”,但这多半是出于礼貌。大部分人将他与因背叛造成的死亡、持刀微笑的人和藏在暗处的利刃等相联系。他是所有刺客和其命运的守护神,他会耐心地跟踪刺客,在他夺走别人性命的同时也夺走他的。
“雅克布雷的夜里会发生什么,里普夫人?”莫丝卡问道。
“柯莱特尔马会来。”里普夫人简洁地回答。她说话的语气很随意,但从这几个字中莫丝卡察觉到了恐吓的意味。
像许多古老的传说一样,柯莱特尔马也是一个既滑稽又邪恶的存在。世界上没有雅克布雷的画像或雕刻,因为人们认为他是隐身的,但据说他总是骑着一匹骷髅马。大部分村庄里,年轻人会制作柯莱特尔马来庆祝雅克布雷的夜晚,通常是一匹竹马在头的位置放上一颗头骨。人们晃着马松散、嶙峋的下巴,“骑”着它飞奔,挨家挨户地讨要礼物和糖果。
“什么……”
“是他们派来的。”产婆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他们,然后抓住自己腰带上的钥匙链快速地摇了摇。钥匙相互碰撞敲打发出阵阵声响,莫丝卡明白了。金格勒。锁匠们。“他们会在雅克布雷的晚上派来柯莱特尔马。它们不是棍子上插个头骨那么简单,而是和真正的马一样大小的东西,穿着金属的鞋子,走起路来就像采矿锄一样叮当作响。那天晚上,我们会把给柯莱特尔马的贡品挂在门前——卷心菜、土豆和骨髓——然后一直待在屋内。等天最黑的时候一过,我们就可以出门了,那时贡品已经不见了,挂它们的绳子也被咬断了。”
“对不起,女士,可是你说那些锁——原谅我,他们用以卷心菜为食的巨大道具马恐吓这个小镇的人?”科兰特看起来十分困惑。
“蔬菜里装的都是钱。”产婆向杯子里添水时手有些颤抖,“我们每周都要交税给他们,但是最重的赋税还是在雅克布雷的晚上。如果我们不交,或者交不够……那么马离开后消失的可就不止卷心菜什么的了。这就是托尔的‘黑夜界’,人们很容易而且时常地就消失在这片黑暗中了。”
“那黑夜界管事呢?”莫丝卡问,“他不管吗?”
“哦不,亲爱的。”里普夫人挤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
“等等。”莫丝卡微眯着眼睛,她想起黑夜界管事弗里曾声称斯凯罗已经两年没离开托尔了,“你认为有人能出入托尔而不在黑夜界管事那里留下记录吗?”
“哦,当然了。”里普夫人点了点头,“我是这样认为的。毕竟每个人进出都要付过路费,而所有金格勒上报的过路费都将收归国库……那么他们没上报的可能就中饱私囊了。我现在不是在说他们的坏话,他们比任何人都能更好地维护托尔黑夜界的秩序,可他们总是让人为此付出代价。总是这样。而且有的时候代价让人苦不堪言。”
“那……为什么还会有人留在这里呢?”莫丝卡突然叫道,“他们为什么不离开呢?”
“如果可以的话,很多人自然想离开,”里普夫人回答,她的语气很轻快但依然眼眸低垂,“但是离开谈何容易啊。”莫丝卡明白了。一旦城镇或城市落入锁匠之手,从外面几乎就很难见到那里的居民了,而要猜测那座城里发生了什么也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你想在夜间出城,要交的过路费是白天的两倍。严重的苛捐杂税之下,我们根本无法攒钱。城墙边守卫森严,即使你真的逃出了城,他们也会追捕你到天涯海角。很多人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时间委员会身上,希望自己可以被重新归类,这样就能逃离‘黑夜界’了,但是我从没听说过这种例子。”
“极少数的人攒够了过路费离开了这里,”产婆接着说,“但对于我们大多数人来说,只有三种方法可以离开‘黑夜界’:出生在属于‘白昼界’布拉维德神时段的婴儿可以去白昼生活;人死了之后,棺材可以被人扔进朗斐泽尔河;或者你可以加入他们。他们的特工可以自由出入。”
但斯凯罗在夜间离开托尔,莫丝卡陷入了沉思,他是怎么出来又再回去的呢?而且……为什么他出来了还要回去呢?如果你有其他选择,肯定不愿待在“黑夜界”的托尔呀。
“但……啊……肯定还有其他的方法吧?”科兰特啜了一口茶水,“如果我和这孩子可以因为在外面逗留太晚而误闯了‘黑夜界’,那为什么没有些聪明的家伙同样溜到白昼呢?他们可以把徽章藏起来,偷别人的徽章或者制作新的呀?”
“这些事情有人做过——他们当然做过。先生,你不知道你今晚逃过金格勒有多幸运。而你若要逃回白昼则需要两倍这样的运气,因为他们在黎明会比在黄昏要警觉一倍。”
“许多人曾尝试过逃去‘白昼界’,但都失败了。即使那些成功了的也早晚都会被逮捕。‘白昼界’的每个人都在留意谁没有徽章。而且,夜间居民病恹恹的长相和褴褛的衣裳在白天的人群中太过显眼。当然,如果有人问起名字来,那一切也就暴露了。一旦被拆穿,白天的居民就会在黄昏到来时将其送入金格勒的手里。之后,那人便会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
科兰特的手指已经开始在马甲上跳舞了。显然他意识到了,不管“黑夜界”居民的逃离之路有多么恐怖多么艰险,现在艾庞尼莫斯·科兰特也面临着同样的困境。事实上,莫丝卡心里也冒出了相似的对莫丝卡·迈尔命运的担忧。
“我们怎么办呢?”莫丝卡直截了当地问道,“我们有白天的徽章。如果我们在黎明之前走到街上等着,会发生什么呢?”
“如果金格勒在号声之间把你逮到,那徽章也救不了你。”产婆答道,“那时候除了金格勒他们自己之外没人能出门。”
“里普夫人,刚刚有一个属于忒泰特女士的孩子出生了,不是吗?”科兰特好像想到了什么,眼睛里散发出智慧的光芒,“这个婴儿,可以说,是回到‘白昼界’的通行证。你能不能……修改一下文书,把我和我身边这个孩子列为那个婴儿的亲属,这样等他们一家要进入‘白昼界’时——”
“你还是不明白啊,先生。”产婆坚决地打断他,“只有那个婴儿可以在白天的城镇生活,家人只能留在原处。”
“那位妈妈要待在别的地方……”这时,莫丝卡方才明白了布莱泽米流泪的原因。
“……用‘恐吓’推迟分娩,这样她的儿子以后就可以享有一切她不曾拥有过的幸福,生活在她从未见过的太阳之下,而不是像自己一样面无血色、瘦骨嶙峋,受O型腿和佝偻病的折磨。”产婆的指节狠狠刮过自己的双颊,仿佛是为没有眼泪可擦而感到气愤,“很快那个男孩儿就要被生活在白昼的家庭领养了……而毫无疑问,布莱泽米就要哺育抚养某个在‘白昼界’出生但拥有‘黑夜界’名字的孩子了。这种互换再寻常不过。”
莫丝卡想到了那个不停颤抖的、暴脾气的紫色脸颊小婴儿,他马上要离开妈妈了,就跟曾经的自己一样。
“可怜的小家伙。”她喃喃自语道。
科兰特神情沮丧,但莫丝卡猜他心里担忧的肯定还是艾庞尼莫斯·科兰特的窘境,而不是那个小家伙悲惨的命运。“里普夫人,我看得出来,你肯定已经有帮我们逃出去的方法了吧,而且打算代替锁——啊,代替他们收我们的过路费。但是,女士,我们真的身无分文。就算拔毛、扒皮,你都找不到一分钱,我们穷得跟深冬的树一样。”
“那你们打算如何支付离开托尔的过路费呢?”产婆抱起胳膊,她小鸟般的面孔透出深深的怀疑。
“啊……”科兰特稍稍整理了一下领结,“我们……嗯……打算为一个有权势的家庭做件好事,然后拿到我们应得的报酬。事实上……是……市长家。”
“哦!”产婆脸上的怀疑瞬间融化了,“那么你应该已经见过年轻的碧玛贝丝小姐了吧!那个小天使现在怎么样了?”
莫丝卡恶狠狠地攥紧了手里的杯子,听见了它碎裂的声音。“神采奕奕,玲珑剔透,”科兰特迅速回答,“我听说,另一个城镇的贵族在追求她。但是她和她的家人遇上一些……困难,需要我们帮忙解决……”
“你是说另一个城镇的家伙在追求她?”里普夫人低下了头,看起来有些心烦意乱,“你的意思是……她会离开我们?碧玛贝丝·马乐伯恩小姐会离开托尔?”
莫丝卡使劲咬紧牙关。为什么每个人对碧玛贝丝的反应都是如此?
“那么……你还会再见到她?”产婆的眉头舒展开来,“先生,能不能帮我给她捎封信?我知道这是我自作多情,毕竟我们只见过一次——还是在我帮忙接生她的那一天。但我总能想起她……我觉得自己应该给她写封信。”
为什么?这个一直很明智的女人,为什么只是在碧玛贝丝还是个尖叫吵闹的紫团子时见了她一面,就着了她的道了?难道碧玛贝丝刚降生的时候就是完美无瑕的?刚降生就有花瓣似的脸颊,天使般的微笑和闪亮的金色鬈发?
“我很乐意效劳。”科兰特说,“但是……嗯……我得能回到‘白昼界’才行。如果我能活着的话就更好了。”
科兰特和里普夫人谈判时,莫丝卡就坐在毯子上咬着自己的指节。听起来,似乎有一个神秘人能帮他们回到“白昼界”,尽管过程会很危险。莫丝卡和科兰特要跟着这个人一起走,而且什么问题都不能问。等他俩完成任务得到报酬,就要在指定位置留一部分钱给里普一家还有这个神秘人。不知名的神秘人不能保证莫丝卡和科兰特的安全,而里普一家也不能保证他们会留下那部分钱。所以这是一个平等的交易,尽管让人感到绝望。
莫丝卡的眼神时不时地溜到壁炉架顶端表面破损的时钟上,看着黎明前的时间一秒一秒地被慢慢啃食。
终于,传来了几下诡异的敲门声。产婆打开了门,莫丝卡瞥见一个瘦削而年轻的身影,那人身穿束腰外衣和马裤,戴着一顶紧巴巴的帽子。
“今晚有包裹要给我吗,里普夫人?”直到这个身影走向前开口说话时,有两件事情才明朗了起来。第一,这位少年绝对不超过十六岁。第二,这位少年其实是个女孩儿。尽管她有着拳击手般的警觉和挑衅似的下巴,但的的确确是个女孩儿。
“都是同一类包裹。”产婆答道,她敞开门,解释似的瞥向莫丝卡和科兰特。
新来的人似乎不愿踏进房屋的光亮之中,但她向前倾了倾身子,仔细打量了一下产婆的客人们。
“所以这俩是刚出生的喽?”她声音粗哑,很是刺耳,“生他们的人屁股一定很大。”
“他们需要进入‘白昼界’。他们在那里有钱,但必须到了那儿才能拿到。你能帮忙吗?”
“如果他们脑瓜不笨,不惹麻烦,能做到服从指挥,听我命令……那么可以。虽然很冒险但是可以。但如果他们到时候走路拖拉,脚步过响,当心我把他们留在街上让人炖了。”
这是小偷们的行话。莫丝卡是文字爱好者,她一直偷偷地着迷于行话那粗鄙而酷炫的派头,崇拜着那些说行话的人,觉得他们好似穿着褴褛的红色披风一般。
女孩儿抬起左手,这时莫丝卡才发现,在她皮革手套指尖的位置连接着一个长长的金属弯钩。因为有这么一个钩子的缘故,她挠下巴的时候异常谨慎。她的另一只手没有戴手套。
“要么现在走,要么别走了。”她突然说道,接着飞奔进阑珊的夜色之中。过了半秒钟,莫丝卡和科兰特才意识到她是想让他俩跟上,于是夺门而出。
晨光熹微,黎明就快到来。东边的天空泛出淡淡的苍白,鸟儿在四周叽叽喳喳地相互问候,询问着时间。刺骨的寒风刮擦着莫丝卡的脸颊和双手。那个戴着利爪的女孩儿在街上一路飞奔,完全不向后看,莫丝卡穷追不舍,她身后不断传来科兰特沉重的喘息声。
远处有号角声吹响了,他们不知名的向导拐到一个转角急刹住,后背紧贴墙壁。
“在这儿等着,如果看见什么就吱一声。”女孩儿屈膝一跃,把她的利爪钩在了离她最近的房子的门楣上,那只没有弯钩的手抓住另一个地方,脚扒住砖墙,然后一个翻身上了屋顶。
她蹲在瓦上,脑袋像暴风雨中的风标似的东张西望,听着白昼苏醒的声音。这几分钟好似几小时般漫长。天色渐明,现在莫丝卡可以看见女孩儿手腕上的冻疮和天花在她脖子上留下的两个疤痕。她有一副极凶狠的面孔,当她在细听周围的风吹草动时会下意识地磨牙。
“我听见他们了。”她最终喃喃道,“快来。”她跳下屋顶,沿着小路继续跑,招着带钩子的手示意莫丝卡他们跟上,“他们就在附近——哦,人渣们!”
一个小巷中突然冒出了四个身影,莫丝卡认出来其中一人手里举着的是偷盗用的长钩——长棍子上接了一把钩子,通常用来偷高处窗子上的东西,但是现在他把那东西像武器似的拿在手里,耀武扬威地挥舞着。
那人向下挥动长钩,想钩住女孩儿的脚踝,而女孩儿轻轻一跃便躲开了。第二个人的靴子在结冰的鹅卵石小道上打了下滑,他似乎想抓住科兰特的外套来保持平衡。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科兰特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几步,接着一把尖锐的匕首哐当一声掉在了石头上。
向导用她那只戴利爪的手对着最近的袭击者猛击了一通。最后关头,那人还是决定保住自己的鼻子,向后跳了去,接着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身下还压住了他的一个同伙。
“跑!”她大喊,“快跑!”
莫丝卡对着地上离她最近的膝盖骨灵巧一踢,然后飞奔着去追那个比她稍大一点的女孩儿了。外套上又多了一道砍痕的科兰特现在也不需要什么鼓励了,只管健步如飞地向前奔跑。所幸没有人追上来。
“是金格勒,”那个女孩儿放慢了速度,扭头解释道,“他们在抓那些快到白天还在外面闲逛的人。现在,跟紧点儿——我知道负责转换的金格勒要走哪条路。我们只需走在他们之后,然后走在其余的金格勒之前……”
远处传来阵阵雪橇铃般的声音……或者说,腰带上钥匙的叮当声。
女孩儿突然又一次毫无提醒地加速冲刺好像真的不在乎后面的人有没有跟上。令人提心吊胆的是,她似乎正直直冲向铃声传来的方向。莫丝卡他们在第二条街追上了女孩儿,欣慰地发现她并没有被一群金格勒围攻。可是,她正在做的事情的确非常奇怪。她边跑边用没钩子的手从腰带中拽出几个小布袋,然后将它们举起,仿佛准备扔出去一样。
当他们经过一家看上去是木板搭成的酒吧时,酒吧上方的窗户突然打开了半英尺。女孩儿敏捷地将布袋抛进窗缝中,奔跑的步伐没有就此停下,而那扇窗子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了。她将另一个布袋塞进了树桩中,第三个布袋扔进了一只匆忙从天窗伸出的手里。
在一个角落,她停了下来。那里,一棵巨大的紫杉任性地翻过旧酿酒厂的墙头,蔓延而出。女孩儿用带长钩的手拨开了几丛紫杉茂密的针叶,露出了一条窄小的缝隙。
“进去。”
“什么?”科兰特早已上气不接下气,他盯着那个洞,眼睛里写满了恐惧。
“他们已经来过这里了,所以应该捅过这棵树确保里面没藏人,不会再捅了。这是你们最好的机会,进去吧。”这个女孩儿又匆匆转身沿着街道跑了,没有留下让他俩抗议的机会。
尽管这棵老树已经在这里站了好几个世纪,它也许还从未见过像莫丝卡和科兰特这样一起狼狈不堪地挤进来的人呢。紫杉里空间狭小,遍布纤维状的枝干和成千上万根犹如硬毛刷般耸立的茂密针叶。直到他们无法再挣扎着向里走时,都不能确定自己能否不被街道上的人看见。
“安静!”科兰特耳语道,“别动!”
莫丝卡听话照做了,她意识到叮当的声响正逐渐靠近,慢慢停下。取而代之的是鹅卵石上的脚步声,接着,钢铁的锉磨声。没有任何警示的情况下,一个黑乎乎、又尖又长的东西从遮掩着他们的针叶中刺了进来。莫丝卡听见它划过袖口稀松的纤维,感受到剑刃撤去前吻过自己手臂的冰冷触感。她吓了一跳,但仍紧咬牙关,努力克制自己不叫出声来。
还有什么比拿剑在树丛里刺几下看树是否会尖叫或流血更好的方法来检查有没有藏人呢?莫丝卡屏住呼吸,即便叮当声已经走远了,可一想到剑可能还会刺进来她就浑身疼。
最终,黎明后的号角响起了。树液芬芳的黑暗处,传来了科兰特如释重负的长叹。
“女士,我们……下去吧。”
科兰特“下去”的方式十分简单,他直接从树里滚了出去,疼得大叫。然而莫丝卡则不得不让他抓住她脚腕拽出去,紫杉缠住了她的头发、软帽和长袍。
“所以……”科兰特还没从刚才上气不接下气狂奔的状态中恢复,声音听上去有点沙哑,“总体来看还是一次非常成功的……嗯……侦察之旅。十分……嗯……有教育意义……”
二人浑身插满了紫杉针叶,因为一晚上的折腾而形容憔悴。他们擦掉了徽章上的煤灰,一瘸一拐地走上了街,努力冲过往的行人挤出友善的微笑,其中许多人看见他们这副样子就躲开了。当他们来到那个戴利爪的女孩儿塞布袋的树桩时,科兰特看了看它,俯下身去。
“我很想知道,”他咕哝道,“有什么东西这么重要,能让我们那个莽撞的年轻朋友宁愿直面金格勒也要想方设法地送达,而且还让许多正派的居民愿意在号角响前打开窗户和天窗来收取它。”
他仔细端详着布袋,迟疑地低下头闻了闻,接着他挑起眉毛,把小布袋递给莫丝卡。她学着科兰特,将它举到鼻子前使劲嗅了几下。
“可是,科兰特先生——这个东西闻起来像是……”她紧盯住他。“是的。”科兰特弯腰将布袋放回原处,“巧克力。” 了不起的女孩系列(套装全7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