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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劫持行动

　　库珀一家留下来，吃了午餐三明治，然后帮助道尔一家鼓捣他们带来的一台黑白小电视。这期间，瑞安心里难过，一直没吭声，满脑子想的都是卡丽独自待在黑暗中，而低诉声犹如树叶在那里旋转。

　　电视嗡嗡响了几声，闪了闪，展现出了一个平行四边形的世界，从画面里可以看到汽车歪歪斜斜，人们摔得四仰八叉。

　　“……两天来，积水达到了好几厘米……”新闻播音员的无趣声音插了进来，“组织者坚称，虽然天气不好，路上都是积水，克鲁克巴多克嘉年华依然将如期举行。与此同时，很早就来参加嘉年华会的人恐怕要在雨天里等上很久，才能到克鲁克巴多克……”从变形的电视画面里可以看到，很多人举家前来，他们坐在长途大巴车里，从被大雨浇湿的车窗向外张望，看起来很难过，随后是一组连续镜头，前景中出现了“绕行路”标志，还可以看到一长串拥堵的汽车弯弯曲曲地停在路上，一直延伸到远方。

　　瑞安思绪万千，忽然，一个念头出现在他的脑袋里，把其他想法都推到了一边。

　　她的神力源自水流，他梦中的男人就是这么告诉他的，源自平等交换。如果能把水流止住一段时间……瑞安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些拥堵的汽车上。

　　“爸爸，妈妈？”他慢慢地说，“我和切莱下午能去图书馆吗？我们想用克鲁克巴多克嘉年华做一次家庭作业，所以想去复印点东西。”瑞安收到切莱期待的目光，她竟然没有丝毫疑问。

　　“当然，不过我开车送你们去吧……”瑞安的母亲跑上楼梯，拿下来一叠透明的塑料“信封”。“拿上这些吧，这样复印纸就不会湿了。”

　　*

　　瑞安一直等到他和切莱在图书馆坐好，才开始解释他的主意。

　　“有件事从一开始就让我很困扰。为什么井底精灵就是不肯让我们还给她更多硬币，或是给她更有价值的祭品，来偿还我们欠她的债。有一次做梦的时候，我问过她这个问题，她说什么如果没人喝水，水就会变得又酸又臭，但如果所有人都喝水，水就会上涨。一直到那天晚上，许愿井天使在我的梦中做了进一步解释，我才明白井底精灵的话是什么意思。她需要祭品，那是因为她的神力就来自实现人们的愿望。如果她不能实现愿望，她的井水就会变成死水，发绿发臭。她并不希望人们继续许愿。已经有很多她无法成全的愿望了。这就好像是交通阻塞，也像是管道被堵住了，或是河水上的大坝。尚未成全的愿望太多了，所以她的神力就减弱了。”

　　“所以呢……”

　　“所以，我们需要让她的神力变得更弱。我们要用大量她都不明白的新愿望把她搞得焦头烂额。就算这么做只是让她大吃一惊，也能为我们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把卡丽救出来。”

　　“对呀！那等我们去卡丽家的时候，也得试着去找找乔希。瑞安，我太担心他了。我们必须找他谈谈，我们还要……救他。”

　　乔希会允许别人救他吗？瑞安对乔希的感情像是都在一个小盒子里，而他不敢打开盒子。他一声不吭地听着切莱说下去。

　　“可是，瑞安，如果我们去许愿井，投下很多很多的硬币，她难道不会知道是我们，找我们的麻烦吗？我是说，即便我们许一些听起来不像我们会许的复杂困难的愿望，里面的‘果实’愿望难道不会泄露我们的底细？因为在外壳愿望之下，我们的愿望是‘别再纠缠我们’！或是，‘去死吧，井底精灵，去死吧’！她一定会注意到的，不是吗？”

　　“我同意你的看法，我也认为要是我们去许愿，肯定露馅。”瑞安答道，“我们刚投第一枚硬币进去，她就会知道是我们，那还没等我们投其他硬币，手推车就会从树上向我们扑过来。我们需要一支许愿大军。这是个险招，因为我们不知道他们都有什么愿望。但我现在很害怕睡觉，你害怕上厕所，我们两个都不敢靠近水、金属或是电器，免得无缘无故遭到攻击。这真是太蠢了。我们必须想办法摆脱困境。”

　　“我们现在要返回玛格怀特，切莱。不过不能就只有我们两个回去。”

　　瑞安和切莱分别把一叠打印纸放在雨衣下面，走出了图书馆。在图书馆外的路上，有一辆布满凹痕的超市手推车。从它的姿势看来，肯定是它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就从街对面滑到了图书馆门前。

　　“你知道的，”瑞安在他们转身向巴士车站走去的时候说，“我几乎都习惯这样的场面了。”他意识到不仅仅是手推车对他们的威胁强迫，他对很多事都习以为常了。仅仅是在几个礼拜之前，一想到要去玛格怀特这个禁地，他还会紧张到难以自持。现在，他可是个不听话的老手了，而且，他马上要做的事几乎无异于犯罪。

　　排水沟不能把水排走，反而是向外喷水，每次开到路面的凹陷处，汽车都要减速，从棕色的浑水中驶过。瑞安现在不用倒立，就能看到颠倒着的世界，因为到处都是倒影。他每次都是蹙着眉头跨过水洼。或许他们下方的倒影才是他们的真正敌人，只是乔装打扮了而已……

　　巴士来了，里面几乎是空的。他们两个上了车，选了后面的座位，却都有点坐立不安，瑞安一直在琢磨乔希到底在什么地方，还觉得巴士的引擎在发出怪声。在距离玛格怀特还有几站的地方，巴士停了下来，不怕水的轮胎浸在水中，前面堵了长长一排汽车，大都是长途巴士，有些车身上印着法语或西班牙语。

　　“看来真是这样。”瑞安低声道，“这里距离我早晨在电视上看到的地方不远。”他们站起来，司机疑惑地看看他们，却还是打开了车门。

　　“雨太大，路还远着呢。”他说着冲从道路边缘流过的咖啡色浑水一点头，而且，大雨仍在不断地滴落在道路的积水中。

　　“没关系。”切莱快活地向他保证。然而，他们刚一下车，就发现路边的积水都灌进了他们的运动鞋。他们赶紧走上路缘，奋力前行。

　　“到了！”“绕行路”标志就在瑞安印象中的位置。被堵在路上的车都能看到这个标志，他们只好找地方避雨，等待拥堵一点点缓解，汽车都动起来。在最后一辆汽车转过拐角之后，他们跑了出去，紧紧抱住标志，把它的金属三脚架合起来，瑞安抓住外框，切莱则抓住三脚架的腿。

　　“到树篱后面去！”树篱之间有一道细小的缝隙，他们穿过树篱，来到一片湿淋淋的玉米田。他们拖着标志牌沿田地边缘往前走，雨衣里的塑料封套来回晃动。他们把标志牌拖上阶梯，又把标志牌拖回到了公路上，这么做可不容易，切莱的手指被夹了一下，瑞安的太阳穴被撞青了。

　　“好吧，就这里吧。”他们把绕行路标志牌支好，然后，他们两个合力转动立于交叉口的小标志牌，让它的指示臂指向树篱。他们看到来了一辆长途巴士，赶快躲到树下，看着汽车减速，然后按照指示牌向右转，去了全新的“绕行路”。切莱和瑞安把腿上的污泥刮掉了大部分，便朝着相同的方向出发了。他们要沿着这条路，前往玛格怀特。

　　瑞安都忘了村子边缘有个路牌，上面写着玛格怀特几个字，但好在树篱已经遮住了一半路牌，他们轻而易举就把悬垂的树枝拉下来，遮挡住全部路标。

　　他们来到荒凉潮湿的玛格怀特中心，此前已经有三辆小轿车和一辆长途巴士超过了他们。

　　“开始吧，切莱，我扶着，你来贴。”有几个塑料封套已经进水，纸上的字迹都模糊了，被水一泡，不透光胶带有些卷曲，但很快，墙壁、窗户和树上都贴满了装在塑料封袋里的海报。

　　有些海报写着：“克鲁克巴多克嘉年华今日在这里举行。”“欢迎来到克鲁克巴多克。”另一些海报是这样写的。

　　“嘿！”他们两个都开始有些内疚。一个男人从路对面向他们走过来，把一张地图举在头顶上遮雨。“请问……你们知道怎么去克鲁克巴多克吗？”瑞安觉得他有西班牙或意大利口音。

　　“当然！”切莱蹦跳着欢快地说，“这里！这里就是克鲁克巴多克！”她还指了指，以示强调。

　　“那嘉年华在什么地方？”他面相和善，留着胡子，只是急得一边眉毛上出现了一道皱纹。瑞安看到那个人的身后有一辆很大的长途汽车，车身上用花式字母印着阿里巴 几个字。

　　“啊，下这么大的雨，嘉年华会刚刚才开始，所以各种设施都尚未开放，但这里有很多风景名胜……”随着切莱语速加快，那个男人脸上因为担心而形成的皱纹更深了。

　　她和瑞安对视一眼，随即把剩下的塑料封套交给他。“向导！”她用两只手指着她自己说，“我给你们带路吧。”她转了一圈，指着整个玛格怀特。“可以吗？”

　　瑞安接到了暗示，悄悄向停车场走去。那天早些时候，他们发现了一张传单，上面介绍说有条小道通往拉船路。如果切莱真能当个临时导游，她肯定会带旅行团绕远路，穿过小径后前往运河河岸，然后上台阶去许愿井。在他们到之前，凭空创造出“风景名胜”这项任务就落到他头上了。

　　他走进停车场，不由自主地感觉很不自在。自从偷了硬币，这还是他第一次重返真正的玛格怀特。他爬上湿冷的墙壁，双手直哆嗦，跟着，他震惊地看到一辆手推车挂在附近的一棵树上。片刻之后，他就认出这就是在那天傍晚他们第一次偷硬币的时候，他、切莱和乔希吊上去的那辆车。狂风吹动了搭住手推车的那根树枝，手推车发出一声细弱的呜咽声，夹杂着金属质感，像是睡着了。他笨拙地寻找支脚点，爬下墙壁。

　　他跌跌撞撞地走下斜坡，树叶都粘在了他的运动鞋上。水边的一根树桩成了法泽尔莫绞刑架的遗迹。布满涂鸦的大桥成了誓约之桥。然后，他强忍着心里的恶心，快步向许愿井走去。他用胶带把准备好的标志贴在井边，上面写着“白衣圣玛格丽特许愿井”，然后赶紧跑开。

　　“……妮尔·格温 和国王就是在那边吵架的，他们在那里举行过大型野餐会，吃烤全猪，有喝不完的杜松子酒，你们知道吗，杜松子酒是用杜松浆果做成的？”切莱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不会有错。瑞安笨拙地跳了几下，在黑莓丛后面蹲了下来。

　　他能看到切莱穿过树林走过来。他们之前见过的胡子男人快步走在她身边，似乎是在翻译她滔滔不绝的介绍。在他们身后，有一队深色皮肤、黑色眼睛的青少年，他们全都穿着塑料雨衣，沿布满水洼的小路走着，注视着他们周围的一切，看起来茫然不解，显得很不高兴，满脸嫌恶。

　　切莱用一根手指挑起帽兜，偷偷摸摸地看了斜坡一眼，她看到了瑞安。

　　“啊，这条运河也是不容错过的景观哟。”她转过脸，连忙补充道，“诗人英格利德·波鲁斯经常来这里……见他思慕的人。他和他真心喜爱的姑娘常在这里秘密幽会，只是要相隔两岸，他大声为她念出他写的诗，他们两个都心怀向往。”切莱又回头看了一眼，看到瑞安站在黑莓丛中，她的声音变得尖锐急切，“对了……大家不要光顾着看运河，还要仔仔细细地注意一下河里的鸭子，这些鸭子看起来虽然普通，但其实整个英格兰只有这里的鸭子长了……特别细小的牙齿。”切莱身边的男人翻译了她的话，有几个人随即从运河边走开了几步。

　　等到切莱说到天鹅的时候，瑞安已经悄悄溜到了桥边。

　　“现在重点来了。”切莱欢快地说，她走上了草木繁茂的斜坡，没有理会几个团员沮丧地抱怨他们穿着高档的鞋子，不能上坡。“这里以前是绞刑架，那边是白衣圣玛格丽特许愿井，你们可以向井里投一枚硬币，并且许一个心愿，它会带来好运的。”

　　胡子男指着许愿井，为他的学生们翻译。学生们交头接耳，闷闷不乐的孩子们开始去背包里翻找钱包和珠子手袋。在他们的监护人略带绝望的笑容的鼓励下，他们一个个走过去，把硬币投进许愿井。瑞安不知道他们中有多少人许愿想要条干净的大毛巾。

　　切莱看着他们，布满雨水的脸上带着愉快的表情。

　　“旅行结束了！”她尖声宣布，这时候，一群闷闷不乐的孩子开始下坡。她掉头跑开，胡子男人在她身后喊了什么，可能是问了个他非常关心的问题，也可能是向她道谢。她没有停下来弄清楚，只是一溜烟跑到小桥的远端，和瑞安会合。

　　“细小的牙齿？”瑞安在他们喘匀气后问道，她咧开嘴笑了，那笑容真有点像乔希的笑。

　　他们又在拉船路上设了几个标志，好把人们引到许愿井边。等他们回到公路上，只见又有一辆长途巴士停了下来，这次车里坐的是一脸迷惑的退休老人。切莱和瑞安一边兴高采烈地看着他们，一边指着通往拉船路的台阶。

　　“你注意到了吗？”瑞安小声说，这会儿，他们两个在巴士车站挤作一团，“雨小了。”确实如此，等到通往威尔姆福德的巴士来的时候，只有蒙蒙细雨不断落下，他们这才意识到，这么多天以来，他们都习惯倾盆大雨噼里啪啦地落下来了。

　　瑞安和切莱在巴士后面找了两个座位，以便不受打扰地坐在一起，商量怎么去救卡丽。他们一心只顾着制订计划，过了很久，瑞安才注意到他正下意识地用手指甲的边缘摩擦手上的一个肉赘。他早已习惯了柔软的肉赘，习惯了那种冰冷刺痛的感觉，像是最上面的一层皮肤已经剥落了。然而，现在却感觉像是他的指甲划过了没有任何知觉的老茧。

　　“切莱。”他伸出双手。他手上的肉赘很小，看起来很普通，就像是干了的胶水结块。“现在这些肉赘没有任何感觉了。”瑞安轻声说，“它们……就像是普普通通的肉赘。我看我们的计划起作用了。雨越来越小，或许我们的超能力也消失了……我想我们肯定已经削弱了她的神力。”

　　他们只顾着兴奋和开心，过了一会儿，才觉察到前往威尔姆福德的巴士慢了下来。巴士越来越频繁地停下，到最后，巴士停了很久都没动，司机重重地叹口气，关掉了引擎。前门的路已经堵死了。

　　某些道路封锁了，就会设置绕行路标志，好保证交通不致拥堵。但要是移走了一个小小的绕行路标志，会造成多大的干扰？

　　瑞安一次次地看手表。他一直在盘算救出卡丽需要多少时间，坐巴士从威尔姆福德返回吉尔德雷市中心、再跑回图书馆又需要多少时间。他们能否及时赶回去，不让父母担心？他们能在图书馆闭馆前回去吗？事实上，他们能否及时赶到威尔姆福德，坐上回家的巴士？

　　“快看！”切莱拉拉瑞安的衣袖，他们看到一辆熟悉的汽车畅通无阻地朝着位于相反方向的玛格怀特开去。唐娜·李斯坐在驾驶席上，她前倾身体，方便更清楚地观察积水的路面。在乘客座上，有个人双臂抱怀，紧紧抿着嘴唇，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正是乔希。 了不起的女孩系列（套装全7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