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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收藏家

　　瑞安的母亲说拉蒂默-斯通一家人真是太没礼貌了，到最后一刻才向他们发出邀请。

　　“他们还不如这么说呢，‘我们真正想邀请的人不能来了，所以才请你们’。”

　　“说得有理。”瑞安的父亲说，“打个电话回绝吧，就说我们去不了。”

　　“我也想这么做，”瑞安的母亲说着在酒架前跪下来，无精打采地拿出一瓶又一瓶酒，“我早就知道咱们该存一两瓶圣路易沙酒的，那种酒是叫这个名字吗？这些酒都不能带到派对去。”

　　“你看样子一点都不想去，安妮，我还是打电话谢绝邀请吧。”话是这么说，可是瑞安发现父亲根本没有放下手里的录像机，他打算录下他最喜欢的节目。

　　“嗯，我还是去吧，”瑞安的母亲把垂在脸上的头发捋到一边说道，“至少……我觉得那个会看风水的人有点意思。”

　　“不，你才不是觉得那个人有意思，你只是想拉蒂默-斯通一家肯定会邀请很多名人，而且有些名人根本不知道世人多希望能了解他们的秘密。既然一定要去，那我就去买点酒，再去鹅卵石集市买点小礼物，好给你充面子。”

　　“我的天使，你真愿意去吗？”瑞安的母亲抬头朝他父亲笑笑。她头发乱蓬蓬的，显得很年轻，又有些忧虑。瑞安的父亲摸摸她的耳垂，微笑一下，出去了。瑞安也跟着父亲一起出去，他不想再看见他母亲的头发。

　　那次茶会带来的疯狂劲渐渐消失，还有好多问题等着他去处理。确实，今天晚上切莱、乔希和他会跟唐娜以及普泽尔先生共处一室……不过他们三个人的父母也将在场，所以，他对撮合真爱这事不那么自信了。

　　在他父亲去买酒的时候，瑞安发现街上有本熟悉的杂志，那是最新一期的摩托车杂志《银翼》。

　　瑞安飞快翻到比赛结果那几页，发现参加决赛的二十个选手已经选出，这些人得到了金橡树赛车会的免费入场券，他们其中一个将成为最终冠军，领走珍贵的摩托车大奖。

　　在名单最后，瑞安看到了威尔·卢瑟的名字。

　　*

　　傍晚的日光渐渐消失，瑞安一家人驱车来到拉蒂默-斯通家门口。瑞安的眼镜被没收了，他只能戴隐形眼镜，痛苦地眨着眼睛。

　　拉蒂默-斯通太太在门口迎接他们。她穿着棕色丝裙，走路时身上若隐若现地闪着光。深色的头发在脑后编成一根粗辫子，嘴巴上涂着紫红色的唇膏。

　　“通知那么晚，你们还能准时到达，真是太好了，我真高兴你们都有空。”不过拉蒂默-斯通太太的口气并不像非常高兴，当然也没有特别不高兴。她的声音稍微有点沙哑，语气和蔼可亲，不过相当平淡。她一直没有笑，偶尔只是嘴巴稍抿、眼睛微眯，而这就是她以为的笑容了。

　　在瑞安看来，拉蒂默-斯通的家好像是由很多卧室组合在一起的，到处都是明晃晃的镜子。除了画之外，一些墙上还有巨大突出的木板，上面涂着两种脏脏的颜色，像污点一样，其余什么东西都没有。

　　有那么一刻，瑞安在想，如果颠倒着看拉蒂默-斯通家，会是什么样子。他想象着把整栋房子像圣诞水晶球一样倒过来，伴随着玻璃清脆的碎裂声，客人们惊慌失措尖声惊叫的情景，他微笑起来。

　　“嘿，快看。”他母亲淡淡地轻声说道，“库珀一家人也来了。”

　　同时，切莱的母亲也注意到了瑞安的母亲，向她打了个招呼。她旁边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太太，在仔细听她说话，瑞安认出来那是乔斯玛小姐。

　　瑞安每次见到乔斯玛小姐，就会想起他曾在博物馆见过的木乃伊猫咪。那只猫之前一直被挂在一栋老房子的房梁上辟邪。木乃伊猫咪看起来饥肠辘辘，同时又带着震惊和慵懒的神情，还有点目空一切。

　　瑞安和切莱目光相遇，他的笑容渐渐消失。她病恹恹的，满脸忧虑。他立刻溜到她的旁边。

　　“怎么啦？”

　　“瑞安……我假装生病，可他们不相信，我只好来了……唐娜也要来，也要来这儿……”

　　他过了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突然吃了一惊，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搞得他焦头烂额，他竟然没有看出这么明显的问题。

　　“没关系，我们……那边有花生，我们过去坐吧。”他说着在一把柔软舒适的椅子上坐下来，切莱坐在另一把椅子上。“要是唐娜来了，你又控制不住说出她的心事，那就尽量多往嘴里塞点花生，要是还不行，我就说你哮喘病犯了，带你出去。”

　　切莱点点头。

　　“呃……乔希马上也要来了，他肯定能想出办法。”瑞安说。切莱点点头，他看见她眼睛里闪烁着微弱的希望之光，瑞安心里一阵难过，他知道光是他的安慰对她还不够。他扭过头，看看朋友来了没有。

　　他很快就在一个壁炉前发现了乔希。乔希没戴墨镜，穿着黑色衬衣和米色裤子，和平时的穿戴很不一样，发型也变了，头发更黑，头顶的发卷紧贴在头皮上，好像被一只手压平，另一只手又愤怒地把它揉皱了。瑞安怀疑乔希正是这么弄头发的。

　　乔希的表情也相当古怪。他紧抿双唇，凝望着人群，脸上满是愤怒和嫌恶。瑞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觉得一定能看到普泽尔先生的海盗衬衣和唐娜·李斯的绿眼睛，可是他突然心里一紧，因为他意识到乔希怒目而视的人，正是瑞安的母亲。

　　他完全忘记了乔希不喜欢他母亲，事实上，他总是尽量避免想起这件事，因为一想起这事，他就觉得他的心好像一张纸牌一样被慢慢撕成了两半。一年前的一天黄昏，乔希带他出去捉蝙蝠，他才发现乔希不喜欢他母亲。那天他们玩到很晚，等满身泥土地回到瑞安家里时，发现两对父母都在外面焦急地等着。乔希的父母什么都没说，也没生气，只是轻轻地给他打开了车门，可是瑞安的母亲却一下子冲过去抓住瑞安的肩膀，把他左转右转，好像要看看他的四肢是否都完好，接着就用力推搡他，朝他大喊大叫。瑞安冷静地等她发泄猛烈的怒气，可就在这时，他看见乔希的目光牢牢定格在他母亲身上，那眼神简直就是憎恨。

　　在会客室的另一端，瑞安的母亲对这双敌意的眼睛茫然无知，她正拉住瑞安父亲的袖子，把他口袋里的手帕弄正。瑞安的父亲默默忍受着，脸上的表情半是好笑，半是不耐烦。

　　瑞安招招手，乔希发现了他。有一瞬间，乔希的目光移到了瑞安脸上，眼神仍然满是敌意，不过他好像很快认出了瑞安，敌意渐渐消失。乔希的父亲就站在他旁边，他个子高高的，灰白头发纹丝不乱，留着连鬓胡子。他正在给一位穿着紧身黄蜂条纹连衣裙的苗条女士讲解那幅巨大的木版壁画。他们两人都没有发现乔希已经溜到了瑞安和切莱身边。

　　“我们怎么办，乔希？你有什么办法吗？”切莱的声音充满希望。

　　“当然了。”乔希回答，不过口气未免太坚决了。“今天晚上既然我们三个和他们两个都在这里，我们必须完成这个愿望，不然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所以……我们得分头把他们带出去，然后……把他们锁在一间屋子里，也就是东边的温室……这样他们就会聊天，聊着聊着就会互生好感了。”

　　“切莱，”他继续说，“普泽尔先生就交给你了，他喜欢你。瑞安，你去招呼唐娜。记住从走廊过去，左边第三个门，图书室对面。钥匙就在门旁的钩子上。”

　　“可是……”

　　“你就说有人打电话找她。”瑞安觉得乔希对他有点凶巴巴的，不过他搞不懂乔希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不再说话，吃起了花生，嘴巴都干干的。在静默之中，瑞安能清晰听到他父母的说话声，其他成年人都在低声细语，这更显得他们声音太大。瑞安皱了皱眉，不敢看乔希的眼睛。

　　瑞安的父母看样子是有事要和对方说，但他们分别站在会客厅的两边，却好像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障碍。他们这样随随便便地大声叫喊，让其他人都很吃惊，这完全夺去了杰里迈亚·普泽尔进门时的风头。那个灵魂修复大师故意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走进大门，却发现根本没人注意到他。瑞安有一会儿甚至认为他肯定会悄悄溜出去，等更多人注意时再进来。

　　拉蒂默-斯通太太轻盈灵活地走向普泽尔先生，眯起眼睛微笑着，他握了握她的手指尖。然后她领他四处转悠，把他介绍给众人，乔希的两个阿姨跟在他们后面，几个人形成了一支小队。切莱站起来，瑞安忍不住想，这么多人对这位“灵媒”感兴趣，切莱要穿过人墙的机会实在太小了。但他想起自己曾发过誓，一旦她管不住自己的嘴，就会去救她，于是他向乔希点点头，跟了过去。

　　“……我还对治疗思想痼疾和神秘灵魂感兴趣。”瑞安和切莱挤过去时，正好听到普泽尔先生在给黄蜂条纹的女人解释，“所以，我偶尔会在一些场合使用催眠术，这是意志心灵投射。”

　　“那么……你可以把你的精神力量注入别人心里了？”那个黄蜂条纹女人听上去有点害怕，但更多的是高兴，她完全入迷了。

　　普泽尔缓慢而庄重地点点头，好像是在承认内心深处痛苦的隐秘。

　　“当然了，我一直都小心翼翼不去伤害其他人的灵魂。我的想法很单纯，每当我给人催眠，总是把这简单的思想注入他们的大脑……”

　　“打扰一下……”切莱叫道，她竭力想在众人的后背之间找到空隙。“打扰一下，普泽尔先生说过要给我算命……打扰一下……”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后来简直像是在轻声低语，可是不管怎样，普泽尔先生居然听到了。他对她相当宠溺地笑了笑，往一边挪了挪身子，好让她挤过来。

　　“不好意思，普泽尔先生，你说过你要给我算命，我想我真需要算算命了，因为，呃，我的生活里老是发生意想不到的事……他戴着伊西丝 护身符好帅呀，我希望他能天天穿这件小山羊皮马甲……”切莱微微闭上眼睛，傻傻地向周围望了一圈，然后飞快向最近一扇门跑走了，身后响起了一阵宽容的笑声。

　　“看来有人很崇拜你呀，杰里迈亚。”

　　普泽尔先生微微鞠了一躬，表示感谢。“也许我应该跟过去看看她怎么样了。”他喃喃说道。

　　噢，没错，没错。瑞安想，快去吧！他早已在另一扇门前瞥见了唐娜·李斯的身影。她穿了一件闪闪发光的银灰色鱼尾裙，不时往臀部下面拉拉裙子，免得腹部起褶皱。当她看到普泽尔先生离开房间时，表情很绝望。瑞安转身向她走去，想起自己的任务，心里有些害怕。

　　“唐娜·李斯……哦，就是那个可恶的女孩，对吧？”瑞安听出母亲的声音，不由得吃了一惊。“天哪，那就是她吧？几年前我差点正式起诉她，要不是瑞安一直恳求我，我一定会那么做的。”

　　听到这里，瑞安惊恐地发现他母亲结束了和库珀太太的谈话，向唐娜·李斯走了过去。

　　大厅另一侧，拉蒂默-斯通太太轻轻拉住了普泽尔先生的袖子，不让贵客逃跑。瑞安听见他们说什么“给约书亚看手相”。乔希就站在她旁边，一动不动，不过样子却相当危险。

　　“胡说什么呀！瑞安可没有把人追得在图书馆乱跑！”听到母亲这么说，瑞安猜他父亲肯定没有把唐娜打电话的事告诉她。尽管他母亲选的时机不对，但是看到妈妈一边挥舞着奶油酥盒，一边为他打抱不平，瑞安心里还是蓦地涌起一股对妈妈的爱，掺杂着痛苦和骄傲。

　　不过整个屋子的氛围莫名其妙地有些不对头。瑞安觉得指关节有些刺痛，低头一看，只见手上的眼睛又张开了，它在未绑绷带的手上清晰可见，还在不停地眨着。他恐慌地看了看屋子另一边的乔希，乔希抬起头，直直看着瑞安，脸上就像戴了面具一样。

　　二人的目光相遇了，就在这时，他们头顶的灯发出了轻柔的咝咝声，接着亮光一闪，伴着一阵清脆的叮当声，整个屋子陷入了黑暗之中。 了不起的女孩系列（套装全7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