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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找答案·

  他们在“喧嚣时刻”快结束的时候回到了假发店,等了好久,诺克斯夫人才打开门。凯尔拉比温和地领着莫丝卡进了门,然后又跑回了街上,没有告诉莫丝卡为什么。

  莫丝卡独自待在楼上自己的房间,扯出堵耳朵的布头。钟声变得稀稀拉拉,直到一声持续的、单调乏味的钟声孤零零地响起。莫丝卡抱着膝盖坐在窗边,听着窗外的脚步声、喧哗声,她的心一直悬在半空中。

  两小时之后,凯尔拉比回来了。看到他的表情,莫丝卡的心凉了半截。

  “怎么了?”

  “莫丝卡,我不想让你担心或者难过……”听了他的话,莫丝卡立刻开始担心和难过。

  “出什么事了?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是我要被抓起来了,还是你要被抓起来了?还是塔玛琳德小姐出事了?”

  “不,不,冷静,莫丝卡,都不是。不过……有人越狱了。”

  莫丝卡起初以为是佩特里斯,也许他被一群挥舞着手枪的孩子劫走了。不对,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科兰特先生!”

  “没错,他已经逃走了……不仅如此,整座监狱里的犯人都逃走了。所有人!”凯尔拉比苦笑了一下,“我猜这就是用锁和钥匙把锁匠关起来的后果。”

  事情是这样的:

  “喧嚣时刻”开始的时候,不巧赶在街上巡逻的治安官都用棉花堵住了耳朵,这时,一辆刷着文具商颜色的马车来到了监狱。此前,因为发现的非法小册子太多了,所以郡长下令在监狱旁边搭了一个炉子,想尽快烧毁这些小册子。文具商负责用马车把那些可疑的小册子拉过来,送进炉子销毁。马车到来的时候,监狱的警卫总会把头转向一边,仿佛马车上装的是会置人于死地的瘟疫。

  监狱门口的警卫们后来说驾驶马车的车夫好像对他们喊了几声什么,还拿着一捆羊皮纸比画着,羊皮纸上没有盖文具商的章。接着,一阵风刮过来,羊皮纸被吹得四处飘散。

  警卫们自然十分恐慌。其中一张纸绕着一个警卫的腿上下翻飞,他不得不摁住纸,仿佛被烫伤了一样。第二个警卫被两张飞起来的纸逼到了墙角,那两张纸就像猎犬追赶小鹿一样一左一右地追着他跑。第三个人缩成一团,但还是被纸打中了脑袋。

  警卫们都没有监狱大门的钥匙,不过那些穿着文具商衣服的人似乎有,而且他们还有牢房、审讯室、禁闭室的钥匙。与此同时,附近营房里公爵的士兵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却打不开营房的门。他们不得不花了宝贵的几分钟时间来撞开门。他们冲进军械库,发现军械库的门也被人锁上了。

  守在监狱里的警卫已经被制伏了——手脚被捆了起来,嘴巴也被堵住了,他后来解释说他当时听到一声枪响,接着牢房的门一间接着一间从里面打开了,牢里关押着的锁匠全都走了出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手铐打开了。他们都懒得问警卫要钥匙,直接从容地穿过走廊,用梳子、勺子、眼镜架把所有的锁都撬开了,他们开锁的动作如此敏捷,几乎不用停下脚步。

  在院子外面,公爵的人终于打开了军械库的门,冲了进去。他们扛上步枪和撞锤,举着手枪和长矛,正打算离开,却发现门又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大街上没什么人,那些从窗户探出身来摇铃的人看见大街上零星有人捂着耳朵路过,只觉得好笑。只有当“喧嚣时刻”结束,耳边不再叮当作响,他们才察觉到钟声背后藏着一丝悲伤和孤寂。

  不用说,去看守所的人根本不是文具商,文具商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

  “莫丝卡,不要惊慌。公爵的人会搜遍城里的每一个角落,天黑之前一定能找到大部分犯人。如果艾庞尼莫斯·科兰特还在城里,他就只能束手就擒。如果他逃出了曼德里昂,就会被列为逃犯,这样你也许就不需要在法庭上指证他了。不管怎样,我都会确保你的安全,塔玛琳德小姐也会。我又和她谈过了——她对你很有兴趣。”

  “塔玛琳德小姐!她怎么说?”

  “她说:‘我们必须给那个女孩找份工作,否则为了找工作,她说不定会用指甲把塔楼的尖顶抠下来。’接着,她大笑起来。小姐很少大笑。她从你身上看到了某种特别的东西。我想我明白是什么。你还记得大教堂里小古德金的圣洗池吗?”

  莫丝卡点点头。

  “你也许没注意到,圣洗池附近的天花板比较低,石板也比较破旧。事实上,当曼德里昂还是一个村庄的时候,那个地方是一座方形的小教堂。小教堂并不漂亮,看起来像一座堡垒——实际上当时它就是一座堡垒。那时村民非常害怕海盗来袭,就在如今东塔楼所在的地方建了一座瞭望塔。瞭望员一旦发现海盗船的踪迹,就会拉响警报,整个村子的人都会跑进教堂里躲避海盗。

  “教堂的墙依然保留了下来,就藏在大理石墙皮下。虽然你看不见,但在朝西的墙壁上,有很多喷口,可以把沸腾的热油倒进院子里。在北墙,‘结果之心’下面,隐藏着弓箭,对准的是河面。

  “我想塔玛琳德小姐看着你的时候,仿佛看到了那座教堂,尽管从外表看不太出来,但它会记得自己原本是一座阴冷的小教堂,曾经接受过无情战火和严酷海风的洗礼。”

  很好,凯尔拉比走后,莫丝卡想,对我来说,当一座阴冷的小教堂挺好的。可我既不知道海盗是谁,来自哪里,也没有弓箭,该怎么办呢?为了让自己振奋起来,她开始思考如果自己被海盗或者别的什么人包围了,该怎样守卫自己的房间,不过就算有萨拉森跟她并肩作战,没多久她也觉得确实有点无聊。

  能够安安全全地待着真是太好了,莫丝卡想,不过如果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怎么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呢?

  她给了诺克斯夫人一点钱,请她买几张报纸回来。不过可怜的诺克斯夫人又犯糊涂了,她只带回来几本教育小孩的故事书,内容大多是小姑娘因为有礼貌或者比兄弟姐妹们都勤快而得到神的庇佑。诺克斯夫人一脸期待地看着莫丝卡,莫丝卡觉得抱怨也没什么用。

  越狱事件转天清晨,莫丝卡的注意力转到了梳妆台和镜子上。梳妆台上放着一把骨梳——梳齿几乎是全的,一把背面是珐琅材质的旧刷子,一个小小的粉盒,一块胭脂,还有各种奇怪的小刷子、小贴片、小钳子。几个罐子里分别装着不同颜色的假发粉,有白色、奶黄色、丁香紫色、浅桃红色。她花了半小时摆弄自己的帽子,最后终于把丝带成功系成了薰衣草女仆教给她的那种样式。接着,莫丝卡想起了塔玛琳德小姐大理石般苍白的脸庞,她把刷子在粉盒里沾上粉,试着在自己脸上刷了刷。她把蜡烛移得更靠近镜子,然后倾身向前,好在补粉的时候能够近距离地观察自己的脸。

  她竟然在一面真实的镜子里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的脸,这种感觉真是太新奇了!看到自己的眼珠里反射着小小的蜡烛火焰,莫丝卡高兴极了。更高兴的是,她发现自己的眉毛长出来了,从根部起就是黑的。脱离了山鸦村的水,她的眉毛变成了和头发一样的颜色。

  莫丝卡摘下帽子,挑出一绺黑色的头发,和眉毛进行对比。她举起蜡烛,让更多的光照到脸上,眼前的景象让吓得她颤抖着放下蜡烛:她的脸颊上出现了两条浅浅的皱纹,仿佛两道泪痕。两条皱纹在下巴下面汇成了一道红印,和她在死去的帕特里奇脸上看到的痕迹一模一样。

  也许所有死人的脸看起来都这样,也许死亡会像揉一团纸一样,把人也揉得皱巴巴的。也许她也要死了,所以并没有注意到。也许皱纹会越来越深,皮肤会变成蓝色……

  ……也许还有别的原因。

  莫丝卡从口袋里摸出她的新烟斗咬住,坐到床上,像以前一样嚼起来。烟斗柄微微有些摇晃,莫丝卡皱起了眉头。接着,她从床上一跃而起,眉头依然紧锁。她一把抓起假发架子上的帽子,重新回到了镜子前。

  她把帽子重新戴回头上,按照薰衣草女仆教给她的时下最流行的样式系好了丝带。丝带正好跟脸上的皱纹正好贴合,而蝴蝶结在下巴下面摩擦出了一个红印。对,毫无疑问,莫丝卡脸上的痕迹是帽子造成的。不过在解决这个小问题的时候,莫丝卡发现了更大的问题。

  为什么帕特里奇死之前会戴着女人的帽子?

  镜子里黑眼睛的小鬼用手托着下巴,一边嚼着烟斗,一边看着莫丝卡。接着,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黑色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所有的错误认识如同蜘蛛网一样被擦掉了,事情的真实面目显现了出来。突然,她明白斗兽的那个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这当然意味着……

  “噢,萨拉森!”莫丝卡睁大眼睛大喊道,“我们做了什么?”

  萨拉森刚从枕头里扯出来一根羽毛,正忙着咂巴嘴,没时间和莫丝卡分享她的重大发现。

  她能做些什么呢?凯尔拉比这几天可能都不会来,她也不能指望让稀里糊涂的诺克斯夫人来传递这么重要的消息。不行,她必须亲自去找小糕。她就出去一小会儿,很快就会回来,在这期间不会有任何人想念她或者担心她。萨拉森待在这间小屋子里也很安全。当然,前提是萨拉森能够消停一会儿,不把家具弄得东倒西歪;并且诺克斯夫人没有走上楼来查看声音的来源;并且萨拉森没有一看见门打开就迫不及待地冲出去……

  “你还是跟我一起吧。”莫丝卡叹了口气。

  假发店还没开门,所以莫丝卡不能指望混在顾客里溜走。不过,诺克斯夫人现在正忙着摆弄一顶淡绿色假发上的绸花和蜂鸟装饰,没注意到莫丝卡已经蹑手蹑脚地爬到了柜台后面,手腕上还缠着萨拉森的皮带。走到门口的时候,莫丝卡不假思索地抓起一个大大的深红色假发盒子,夹在胳膊底下。

  “我只是借用一下,”莫丝卡关上门后,对萨拉森解释说,“借东西不犯法。”

  假发盒圆圆的盖子很容易滑下来,尤其是里面装着一只大肥鹅的时候。因为萨拉森很不高兴天空被盖子挡住了,不停地把嘴巴从缝隙里探出来。

  “你太容易被认出来了,萨拉森。”莫丝卡一边把盖子紧紧地扣上,一边解释。假发盒上缝着一条皮带,方便坐马车外出的时候把盒子绑在行李上。莫丝卡发现可以把皮带斜挎在右肩上,用左胳膊夹着假发盒,不让盖子打开。开市的钟声响了,小糕一定会来集市上买东西。

  空气很冷,但风已经小了很多。莫丝卡曾经设想过外面的街道也许会空无一人,大家都不出门,只是透过百叶窗向外张望,等待战争到来。但此刻街上出现了一大群家庭主妇和女管家,她们挎着篮子,空气里飘荡着她们嘴里哈出的水汽,絮絮叨叨的说话声,以及拖鞋拍打鹅卵石地面发出的踢踢踏踏的声音。

  莫丝卡意识到,人们的日常生活并不会因为国王的上位或是倒台而停止。人能适应一切。哪怕整个世界颠倒过来,每个人都躲进自己的房子里,但是过了不多久,等一切平静下来,他们又会跑出来,该干什么干什么。

  城墙里的老集市太偏东,破坏了整座城市的对称感,所以公爵下令在新的街道设立集市,并打好了地基,准备在附近修建新房子。他为新集市选定的位置很不错,更加靠近市中心。不过不幸的是,这个地区住的全是些不知感恩、不讲道理的刁民,他们喜欢自己的房子,根本不在意如果把这些房子拆了,整座城市的地图会看起来更加匀称。公爵的人想方设法要把这些人从家里赶出去,与此同时,早市被默许搬到了灰桥南边的草场上。

  莫丝卡走在灰桥上,河面的雾气还没有消散。这座桥之所以叫作灰桥,是因为它无数次被人烧成了灰烬,这其中有海盗、敛财大亨,最近一次是议员。

  远处,集市像扇子一样展开,因为各种各样的货摊儿而变得生机勃勃。

  货摊儿前并没有小糕的身影。不过,集市一直延伸到了水面上。

  开市钟声响起后一小时的时间里,水上集市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也开市了。一条条小船互相用绳子绑着,如同百合花瓣一般聚集在守护神苏瑟拉奇所在的小岛周围,形成了一块晃动的平地。最远的几艘船在雾中只剩下模糊的影子。人们只要多花一点钱就可以坐上一条拥挤的内河船靠近小岛,还能从船舷边探出身子,和小贩们砍价。不过,更多的人选择了另外一条不安全的路线。

  在桥底下,有一条曲折的“小路”通向小岛。人们用铁链把一条条小船连在一起,修建出了这条“水路”。船和船之间架着跳板。主妇们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在跳板上走。篮子和担子在她们肩头晃晃悠悠。有时候,船被重物压得很低,而雾气又重,她们看上去就好像在河面上行走一样。

  “嘿,小姑娘,”第一条船上的老妇人一边吆喝,一边把两条鲜红的丝带绕在莫丝卡的胳膊上,“它们能让你像五月的早晨一样漂亮。”莫丝卡脚步有些不稳,她解开丝带,继续沿着高低不平的木板往前走。

  靠近岸边的几条船卖的货物和广场集市上的差不多。一条船正在装载南瓜和芹菜。另一条船上堆满了装活鸡和活兔的板条箱。不过,当莫丝卡走进苏瑟拉奇小岛的时候,发现这里和岸上大不一样。斯莱河是水手的领地,陆上的法律并不适用。这里几乎没有其他公会和公爵的势力,正在进行着另一种交易。

  在这里,来回晃荡的小货摊儿上正在售卖各种药品,完全不用担心药剂师公会来找麻烦。漂浮着猫牙的瓶装风信子水加上蟾蜍石和艾菊香精,被当作助产的良药,一整只獾对痛风很有帮助,而磨碎的千足虫可以用来治疗耳痛。

  其中几条船的桅杆上挂着当铺的“三颗金球”标志。莫丝卡看见一个旧货商正和一个披着破旧黑棉布披肩的女人讨价还价。那个女人的大腿上摆放着十几条剪下来的辫子。莫丝卡停下脚步,偷偷地观察着她,她正好看向莫丝卡身后,眼神冷酷而阴沉。莫丝卡猜她一定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剪刀手”,专门趁孩子没人看管的时候剪下他们的辫子,卖给制作假发的人。她大腿上的辫子如同一根根光滑圆润的绳子,有的上面还残留着扎头发的丝带。

  经过旁边那条船的时候,摊主正随意地把一块布盖到三支步枪上,他和买家似乎谈僵了。

  在苏瑟拉奇小岛周围,每条船的侧翼都挨在一起,这样一来,从这艘船走到那艘船更加容易了。当然,如果有人从船与船之间的空当掉进河里,也更容易淹死在船底下而不被人发现。

  在离小岛码头不远的地方,莫丝卡看见了小糕,她挑着扁担,扁担上挂着装满“水果催情药”的篮子。莫丝卡走到小糕身旁,小糕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继续把血红的果汁从锅里舀进她特意带来的水壶里。

  “我没看见你,”小糕呆呆地说,“我在卖炖好的李子干和西红柿 ,没注意到你。”

  “好吧。”和平时不一样,莫丝卡竟然没有反对。假装没看到她但照样和她说话,莫丝卡已经很知足了。“小糕,我有事情要问你。”

  “我不是在跟你说话,”小糕解释说,“我只是在自言自语罢了。”

  “好吧,不过你自言自语的话,也许正好可以回答我的问题。我正在努力,努力弥补犯下的错误。”

  小糕一边用软木塞塞紧“催情药”的罐子,一边撇撇嘴,表示并不赞同。不过她似乎在听莫丝卡说话。

  “在我们为你父母举行婚礼的第二天,我记得你说有一对夫妇来婚礼之家,新娘看上去喝得烂醉,几乎站不起来。你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吗?”莫丝卡咬了咬嘴唇,“我想你也许需要查一下登记簿……”

  “当然不用了,”莫丝卡的建议让小糕很惊讶,她转身面向莫丝卡,完全忘了自己是在“自言自语”,“我可以告诉你,这个月每一天登记簿上登记的每一个名字。那天的事情我记得清清楚楚,因为我高兴得像只蟋蟀一样……你知道我为什么高兴。那位新娘大概高兴得喝了太多酒,连走路都不得不让她的爱人搀扶着。登记的时候,也是由新郎握着她的手在登记簿上画了个‘X’,你也知道,这种事情时常发生。他们租了一个房间过夜,他们一定是在第二天早上我去集市买东西的时候离开的。”

  “你还记得新娘长什么样吗?”莫丝卡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之情。

  “我不太记得她的脸——她头上戴的帽子遮住了额头。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位淑女。皮肤很黑,身体很壮实。她穿着一件黄色的长袍。我只记得这么多了。对了,她上身披着一件奶油色的短上衣,领子和袖口绣着蓝色的羊毛绣花,好像雏菊一样。噢,我还记得她这里的骨头突出来一块。”小糕指着自己的手腕说,“我当时替她感到难过,猜她大概因为寂寞而喝了很多酒,因此摔倒了,弄伤了手腕。所以我也为她感到高兴,她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会发现自己竟然结婚了。”小糕眉开眼笑地说。

  “那新郎长什么样,你还记得吗?”小糕皱起眉头,耸了耸肩。

  “对她来说新郎太好了,我记得我当时这样想。又体面又有风度,衣领的飘带是丝绸做的。我记得他的姓名,因为他的姓名很奇怪。他叫丢普利莫·格韦德。”

  “丢普利莫?”莫丝卡拍了拍脑门。

  “后来我查了一下,”蛋糕女孩看起来很高兴,就像渔夫抓了一条不同寻常的大鱼,“这个名字取自掌管假脸的女神朱迪恩——第二天出生的孩子守护神是格雷格劳瑞,但如果孩子是在太阳升起之前出生的,那么他的守护神就是朱迪恩。”

  “小糕,”莫丝卡轻声说,“根本不会有人给孩子起名叫丢普利莫。”

  “是不太常见,不过,正好在那天日出前出生也不奇怪啊。”

  “不。我的意思是,一个孩子即使真是在那个时候出生也不会起那样的名字。朱迪恩是大家最不想遇到的守护神——没有人会用她来给孩子命名。孩子的父母只需要看看天,说太阳已经出来了,就可以用守护神格雷格劳瑞来给孩子起名了。我的保姆就想说我是日落之前出生的,这样我就是博尼费斯庇佑的孩子,而不是帕尔皮塔图,只是我父亲不同意……不过我父亲跟别人不一样。”

  “你是说……人们连名字也……也会撒谎?”两个女孩面面相觑。这就好比想象着有人撕下了自己的脸,换上了一副假的面孔。他们以后怎么还能再用自己的真名?他们出生那天的守护神不会生气吗?给孩子起的名字就好比一个不可磨灭的印记,那是他们以后将要成为的人……没有人,即使是狡猾的艾庞尼莫斯·科兰特,也不会对自己的名字撒谎……

  “看来的确有人撒了谎,”莫丝卡慢悠悠地说,“你有看见这对夫妇是从哪里来吗?”

  “我想是从河上来的。没错,当时我正在外面喂鸡,看见他们从一艘旧货商的船上下来。我猜旧货商出于好意才让他们搭便船。”小糕突然想起来她正在和莫丝卡说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我会弥补一切,”莫丝卡信誓旦旦地说——虽然她并不太清楚接下来到底该做什么,“哪里能找到旧货商?”

  “他们大多在岛西边的集市上。”小糕重新换上了一副冷漠的表情。莫丝卡记下她给的线索,然后离开了。

  她猜得没错。那天在镜子前她那些惊人的发现都是真的。为什么之前她从来没有停下来仔细想一想一开始帕特里奇是怎么进入婚礼之家的?现在她总算知道了。

  有人把帕特里奇伪装成女人,用一顶宽檐帽遮住脸,带他来到婚礼之家。他被领到礼堂,在那里花钱结了婚,登记的时候,有人握住他的手帮他签名,接着,他被人扶进了其中一个房间。帕特里奇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因为他已经死了!

  那么,那个用假名字、穿着丝绸飘带领衣服的新郎到底是谁呢?几乎可以确定他就是凶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用说,他一定是个冷血的人,竟然敢搂着自己刚刚杀掉的人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而且,他一定非常冷静,有胆量把整场婚礼进行完,难道他不担心有人会发现帽子下面是一张男人的脸,或者不小心摸到新娘的手,发现冰凉得可疑?他一定是一个古里古怪、玩世不恭、心理扭曲的人,要不怎么能想出这样的计划?

  还有一点,莫丝卡对此深信不疑:这个人绝不会是艾庞尼莫斯·科兰特。他整晚都在灰獒酒馆,而且如果是他,小糕立马就能认出来。

  今天之前,莫丝卡的脑海中满是科兰特找她复仇的画面。而现在,她仿佛看见科兰特在寒冷的野地里被带着火枪的人追赶,努力把自己肥胖的身体藏进篱笆或者手推车里,这让她烦闷不已。科兰特盗窃、诈骗,又爱撒谎,他被绞死一百次都不为过,所以,如果他因为自己没有犯下的罪行而再被绞死一次,似乎也不要紧。不,这很要紧!莫丝卡觉得她必须救他,而唯一能救他的办法就是找出真正的凶手。

  旧货商的船上装满了各种各样、花花绿绿的旧货。大多数船都是简单的长方形小木筏,不过也有两艘带帐篷的小驳船,帐篷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防止旧货被露水打湿。一些年轻的女孩、做针线活的妇女还有主妇们在一堆堆旧货间挑挑拣拣,如同海鸥在捡拾垃圾。

  “打扰一下。”

  莫丝卡提高了嗓门,其中一艘船上两个年长一些的妇女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抬头看着她。她们俩都穿着用碎布头和亮片七拼八凑缝起来的衣服。“我叔叔一个星期之前搭一条旧货商的便船出门,再也没有回家……我想知道他到底去哪里了。”

  “小姑娘,你弄错了吧,”瘦一点的那个女人说。她的鼻子歪得厉害,仿佛鼻梁中间有个关节。“旧货商不可以让人搭便船——这是水手的规矩。对吧,巴特巴拉?”

  “没错,”另一个胖胖的女人说,“我说得对吧,特尔?”听了她的话,一个站在小木筏上的年轻人抬头看着她们,然后用力地点点头。他坚持叫他的哥哥索雷尔来证明自己的观点,结果索雷尔又找来了他的朋友得雷格里……就这样,这个问题在旧货商那里传了一圈,大家一致认为旧货商不可能让人搭便船。

  “也许是一艘比较破旧的内河船呢。”巴特巴拉好心地提醒莫丝卡。

  莫丝卡眯起眼睛,点点头。旧货商们不再理她,开始干手头的活。她们解开缆绳,准备起航。莫丝卡正打算离开,一艘小木筏上的东西吸引了她的目光。

  在一大堆破破烂烂的衬裙、麻布衣服中间,夹着一只奶油色的麻质衣袖。虽然光线仍旧很暗,不过莫丝卡能清楚地看见袖口上有一圈雏菊花纹,是用蓝色的线绣上去的。她爬下小驳船,朝着小木筏走去。木筏虽然小,但上面的旧货堆得差不多跟莫丝卡一样高。莫丝卡蹲下身,听到腋下的盒子里传来萨拉森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似乎他在侧着身子跳来跳去,好保持平衡。莫丝卡只好把假发盒从肩上取下来,放在脚边。

  莫丝卡扯住那只奶油色的衣袖,一开始她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把整堆旧货打翻进水里。她一点一点试着加强力道,不过衣袖还是扯不下来。莫丝卡只得用肩膀抵住旧货堆,清理出一小块地方,终于看清原来袖子被甲板上一扇紧闭的活板门夹住了。

  活板门上有一个门环,莫丝卡拉起门,把整件衣服扯了出来。果然是一件女士短上衣——一件实用的、穿在礼服外面的喇叭形短袖上衣。看起来是一个高大丰满的女人穿过的,领口和袖口都有蓝色的毛线绣花。每一个细节都符合小糕描述的“新娘”在可怕的婚礼上穿的短上衣。而且在靠近胃部的地方,有一处泥土或者肉汁的污渍,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衣服上还有很多难以辨认的鞋印。

  也许这件短外套能证明科兰特的清白。也许她不需要找出帕特里奇被杀的原因。不过为什么这件衣服会出现在这艘小木筏上?为什么小木筏上会有活板门?

  莫丝卡拉开活板门,往下看。门里一片漆黑,早晨的阳光投射进来,似乎照在什么金属物品上。她鼓起勇气俯下身子,鼻子闻到了烧热的金属的味道。她又探了探身子,比她预想的更往下,突然小木筏晃了一下,莫丝卡一头栽倒了。

  “船底撞上什么东西了?”甲板上传来一个声音。莫丝卡大气也不敢出,四周一片黑暗,而她眼冒金星。她猜活板门一定在她掉进来之后关上了。

  “这个水深应该不会。大概是船尾蹭到‘利蒂霞’号了吧。”

  “特尔。”第一个说话的人声音变得越来越低,也越来越严肃,包含着一丝危险的气息,“这东西怎么会在这儿?”

  “什么东西?”

  “这件奶油色的短上衣——我不是早就让你把这件衣服烧掉或者撕成碎片。不能让人认出它来。”

  莫丝卡不敢惊动上面的人,只能小口小口地呼吸。

  “我现在就把它拿下去处理了。”活板门被打开了,头顶露出一方灰色的天空,一条用破布做的绳梯从门上垂了下来,一直垂到了地板上。

  莫丝卡连忙蹲下来,缩进角落里。她旁边有一个巨大的东西,看上去好像是一架熟铁打造的大键琴,不过四周太黑,莫丝卡也不敢确定。她伸出手摸了摸,大键琴没有琴键,只剩下两个铁架。铁架中间的空隙不大,不过足够莫丝卡躲在里面了,于是她连忙挤了进去,与此同时,绳梯开始猛烈晃动起来。一个穿靴子的人顺着绳梯爬了下来。等他脚着地的时候,莫丝卡已经躲好了。

  莫丝卡听见有人用刀割衣服的声音,她伸出手,四处好奇地摸来摸去。她头顶的架子摸起来似乎并不像金属,还略微有些粗糙,好像鼓的皮面,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摸到的竟然是羊皮纸。她顺着架子往下摸了摸。架子上有油,覆盖着一层突出的东西,好像一排排细小的牙齿。莫丝卡把手放到眼前看了看,她的指尖被染黑了。

  往好的方面想,莫丝卡现在是曼德里昂城里少数几个知道那台臭名昭著的地下印刷机在哪里的人。从不好的方面说,她怀疑自己现在正躲在一台印刷机里。 了不起的女孩系列(套装全7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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