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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钢铁梦

　　在大约十秒钟里，他们三个人都对自己很满意。随后，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乔希说，回答了这个没人说出口的问题，“不过我会去查清楚。你们两个留在这里，继续听那家伙在想什么。”瑞安还没来得及说话，乔希就把手插进衣兜，大步向茶馆的那个男人走去。那个男人正忙着把烟灰从他那件柔软的橙色T恤衫上掸掉，所以，乔希走到跟前，那人才看到他。

　　“……是之前来店里的那个孩子。”外来的声音又开始借切莱的嘴说话了，语气有些焦虑，而且很不自在，“但愿他不是来找我讨烟抽的，我这人就是不好意思拒绝人家……这小子跟学校里的唐尼·斯帕克斯长得差不多，就因为我个子高，他总是逼我替他去买烟……”茶馆男人牢牢地盯着香烟的末端，显得有些紧张。现在，瑞安能把他想象成一个瘦瘦高高的少年，竟然被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孩逼着去商店买烟。想到这里，瑞安不由得感觉很对不起他，有些内疚，就像看了别人的日记。

　　乔希把墨镜放在额头上，笑了笑，对茶馆男人说了什么。切莱的独白停顿片刻后又开始了。

　　“他什么意思？哪辆摩托车是我的？他觉得我像骑摩托的人吗？”外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惊讶，但还是很欢快的，“这样呀，幸运的小孩。有个开哈雷摩托的大哥……看起来不错……或许他大哥会借给……”

　　“我去找支笔来，要是他说了什么有用的话，可以记下来。”瑞安叹了口气。

　　“……和真的在乎……的人说说话，感觉真不错……很有见地的问题……呜呜呜……”

　　瑞安不再写，抬起头来才看到切莱把宣传页又塞回了嘴里。一个女交通监管员从附近走过，显然是注意到了他们。瑞安真希望所有交通监管员都是冷漠无情的，他赶紧牢牢拉住切莱的衣袖，拽着她往前走，来到一家古董店的窗边站住。

　　“……说到哈雷，我肯定选路王经典那一款。”切莱继续压低声音说道，听来很开心，与此同时，他们假装兴致勃勃地看着手柄上镶嵌珍珠的餐具和脸是粉红色的陶瓷挤奶女工。“不过至尊款也不错……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这辈子也不会有那样的摩托车。那是个梦。哈雷就是这样，是人们的钢铁梦。坐在哈雷上，连地平线都会显得心急火燎，就好像恨不得赶快冲到你身边……我愿意放弃一切，只要能感觉一下……”

　　瑞安先看看街道两侧，然后开始把切莱的话记在纸巾上。

　　“……我可以给这个孩子讲讲最新一期《银翼》杂志里写的比赛。”切莱继续说，“一等奖就是一台至尊款哈雷摩托……我是不会参加的。就算我赢了，我妈妈也不会让我骑摩托车，更别说还是哈雷这样的大家伙了……”

　　商店橱窗内呈扇形贴着几张维多利亚时期的海报的复制品。瑞安看了看最上面的那张海报，看着看着，他感觉忽然灵光一闪。

　　那是一幅老画的复制品，中间有个男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老式服装，他站在那里，身体向后弯曲，神情很是沮丧。他从啤酒杯里拿出一个圆圆的小东西，惊愕地盯着那东西看。他旁边坐着一个当兵的，此人是个大块头，留着小胡子，指着老人手里的东西，样子很是得意，似是在嘲弄那个老人。

　　解说词是木版印刷的，十分脆弱，是这样写的：“悄悄地在他的杯子里放了一枚国王的钱币：只为了一品托啤酒，就失去了自由。”那个人被骗拿起了一杯啤酒，杯底藏了一枚国王的钱币。现在，他要被拉去当兵打仗了……瑞安一直保持不动，仿佛突然的移动会中断他此刻的思绪。

　　“……只剩最后一根烟了。”切莱不情愿地说道，“我看我最好还是回去守着收款机吧……等等，从酒吧里出来的那个人肯定是这孩子的哥哥了……”

　　瑞安猛地转过身。四个穿着厚皮夹克的男人走出酒吧，向摩托车走去。其中一个跨坐在那辆红黑色相间的哈雷摩托车上，开始戴头盔。噢，不，乔希，瑞安心想，你跟他说那辆摩托车是你大哥的，是吗？

　　乔希把墨镜戴好，这么做八成是为了遮掩他此时的表情。他向上伸展了一下手臂，然后把两只手在脑袋后面紧紧交叉在一起。这个姿势总是让他显得十分放松，并且通常都意味着他在快速思考。然后，他笑着说了什么，转过身，闲庭信步地向摩托车的方向走去。

　　哈雷车手正在系手套，这时候，乔希走到他跟前。他们站着说了几分钟，接着，哈雷车手慢慢地从摩托车上下来，站在车子一边，把摩托车支撑好。他用一只手扶稳车身，让乔希爬上车，只是座位太高，乔希颇费了点力气，才爬了上去。乔希冲依然在远处看着的茶馆男人摆摆手。他也对乔希摆摆手，便走进了茶馆大门。

　　“……白痴白痴白痴我就是个大白痴……”切莱轻声说，“要是我走过去和他们说话，那我肯定跟个白痴一样，我从没骑过摩托车，只是看过摩托车的介绍……”

　　瑞安不可置信地注视着乔希。不过是短短几分钟而已，乔希似乎就成了那些摩托车手的福神。他们把防撞头盔戴在他的脑袋上，哈哈笑着看头盔滑到他的下巴，来回摇晃。最后，乔希从哈雷车上爬下来，朝瑞安和切莱走了过来。一个骑手启动了摩托车，引擎发出猛烈的轰隆声，仿佛有人在飞快地挥动锤子。另外几辆摩托车也启动了，然后，骑手们驾驶四辆摩托车弯弯曲曲地开到大路上，伴随着咆哮声，五颜六色的摩托车一闪，驶远了。

　　“把他的想法都记下来了吗？”乔希走到人行道上和朋友会合，这么问道。

　　“差不多吧。”瑞安答。

　　“……这张桌子上的芥末全没了我发誓每个人离开时都揣了几小包在他们的衣兜里就为了给我找麻烦……”切莱滔滔不绝地说着。

　　乔希抬头望天。

　　“走吧。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商量一下。找一个我们都能好好说话的地方。”他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

　　离开茶馆两三条街之后，切莱突然“失去了超能力”。这一刻，她还说着茶馆男人被窗边的一只苍蝇搅得不厌其烦时的想法，下一刻，她就可以再次控制她自己的嘴巴了，至少到目前为止，她还是以前的她。这之后的二十分钟里，他们三个一直在公园，用冷掉的薯条玩层层叠游戏。

　　“你是不是告诉他你和大哥一起来的，还说那辆哈雷是你大哥的？”瑞安趴在草地上，正从很不结实的层层叠薯条高塔上抽出一根薯条。通常而言，赢的都是他，因为他有着叫人发狂的耐心，其他两个人恨不得他赶快沉不住气。

　　“当然。不然的话，我怎么挑起话题，看看他能否透露出有用的信息。”乔希张开嘴笑了，“说不定是真的呢。谁能说得准呢？或许我真有个大哥，而他恰好有辆哈雷摩托。”瑞安始终搞不懂，为什么乔希每次间接提到他是被收养的这件事，总要咧嘴大笑。八成是乔希想把别人也弄得不自在，他这人一向如此。

　　“那人还让你坐他的车。”切莱低声说，依然印象深刻。

　　“是呀。”乔希笑得更灿烂了。

　　“可怜的茶馆男人，他都嫉妒死了。”切莱说，“一想到哈雷车，他的想法就完全变了，再也不尖酸刻薄，反而可怜巴巴的。”

　　“我们在茶馆里的时候，我搞清了他的名字。”瑞安又说，“他叫威尔·卢瑟。他的胸牌上写着呢。”

　　“快点，瑞安。照这个速度，薯条都该进化，拿我们玩层层叠了。”

　　瑞安成功地抽出了薯条，还把薯条举起来，接受朋友们的赞赏，然后才慢慢悠悠地把薯条吃掉。

　　接下来轮到乔希了，他发现“塔楼”上有根突出的薯条。他犹豫片刻，跟着不顾一切地猛地把那根薯条拉了出来，被他这么一弄，所有薯条都掉进了切莱丢在一边的饮料里。

　　“见鬼了，薯条凉了之后，不都会黏在一起吗？”乔希输了，却让其他人把薯条塔楼“清理”并且“化为瓦砾”，也就是塞进他们的嘴巴里，他自己则仔细观察瑞安。“你又用那种平淡的声音了。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你有发现？”他用夹杂着骄傲的奇怪语气补充道。

　　“可能吧。是的。我想我的确有了发现。但是……我不肯定这是不是你想要的。”

　　他们都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那好吧。我觉得现在就跟国王的硬币差不多。”瑞安看了其他人一眼，发现他们都一头雾水，“你们知道的，在历史上，参军的人会得到一先令，如果他们拿了这一先令，就代表承诺加入国王的军队，而且不能做逃兵。就算人们是无意中拿了那枚硬币，不知道它的目的是什么，也必须去打仗。他们不能把硬币还回去。那不单单是硬币，它是承诺。我们也遇到了同样的事。”

　　“什么意思？”乔希轻声问道，他语气中的嘲讽消失了。

　　瑞安做了个深呼吸，把两只手伸到身前，把两只手心相对，仿佛是要稳稳托住手心之间的空间。这么做往往有助于他冷静下来，把事情看得更清楚。

　　“许愿井。人们来到井边，投下硬币，许一个心愿。许愿井就是干这个用的。所以……井底有个东西，就是井底精灵，她得到了那些附着了心愿的硬币，或许她要帮那些人实现愿望，作为交换。后来，我们去了，拿走了硬币……”瑞安冲另外两个人露出一抹苦笑，“井底那东西一直在重复一个词，只是听起来就好像她在汤水里打喷嚏一样。现在仔细一琢磨，我就觉得她说的可能是‘愿望’。”

　　乔希忽然轻轻地呻吟了一声，像是有些消化不良，他弯着身体，额头抵在草地上。他显然早就猜到了瑞安要说什么。

　　“我想……”瑞安继续说，“我是这样想的，许愿井收下了硬币，就好像承诺要帮人家实现愿望……而我们拿走了硬币……我觉得这就表示现在该由我们去实现别人的愿望了。” 了不起的女孩系列（套装全7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