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来秋天火焰的神——斯帕肯特里丝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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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来秋天火焰的神·
斯帕肯特里丝女士
“你能听见吗?”雷洛蹲在那个不存在的黑暗病房之中,竖着耳朵在听着什么。她压低的声音十分沙哑,因为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得到过回应了。“是‘喧嚣时刻’的铃声,布兰德!”的确,外面传来了模糊的叮当声,是托尔“白昼界”的居民在摇晃铃铛,祭拜布拉维德神。“这就意味着已经十一点了。今天十一点到一点是斯帕肯特里丝掌管的时间,对不对?布兰德,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她伸出那只不戴利爪的手,轻轻地戳了戳那位病人的肩膀,“命名日快乐,布兰德!”她嘟囔道,“你十八岁了。我……我没有礼物送给你。”
她身边那堆喘着气的黑乎乎的东西动了动,说了过去一个小时里的第一句话。
“我……喝点水就行了。”
高烧将布兰德烧得没了力气,也没了脾气。因为碧玛贝丝、马尔伯恩,雷洛和他低声争吵了很久。现在他们都精疲力竭地坐在那场争吵的灰烬上,停战了。
“都喝光了。等转换结束后,我就上街去卖点东西给你换点水来。”
“我有一半的时间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布兰德疲倦的笑声几乎小到听不见。“你想干什么——像鸟妈妈照顾雏鸟一样跑来跑去给我喂食递水,直到你被抓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这个笨蛋,布兰德·阿普尔顿。”雷洛厉声道。她朝他看不见的小腿上踢了一下,但是力度很小。“你个白痴。”
一片寂静。
“‘老师’回来过吗?那个外国女孩儿?”布兰德嘟囔道。
“没有,她说要去给你弄点蓟酒,但是再也没回来。”
“她也许跟一些拿刀的坏人起了冲突。”布兰德低声说,“或者……或者她可能去了锁匠那里。”他轻轻叹了口气。“雷洛,听我说,锁匠们迟早会找到这间房子。我不能跑,也再没有任何用处了——你应该把我交给他们。这样至少你还能活下来,甚至能说服他们去解救马乐伯恩小姐——”
“我才不会为了那个神经质的狐狸精讨价还价呢!”雷洛恶狠狠地嘘声说道,“如果我跟金格勒们讲条件,一定能让你活下来,你这个呆瓜!我知道老狐狸高肖克想要什么——他不就想让我给他工作吗?加入锁匠。我会的——我可以答应这个条件。”
“我一直以为你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布兰德听起来很吃惊,“你走私巧克力——我以为你那是想引起高肖克的注意,那样他就会让你加入。”
“什么?不!布兰德,我出生在威丽菲尔掌管的时段,所以我天生就是要引诱别人染上恶习。这是布拉维德神赐予我的天性,我注定要那样做。所以我走私巧克力,因为它的危害比其他走私品要小,比如烈酒、骰子,或胡椒,或——”雷洛的同伴无助地哼笑了一声,她停了下来。“哪里好笑了?用巧克力挣来的钱也很好——等我存够钱,我就可以离开这座城镇,而且再也不用加入锁匠了。当他们给你印上那个标记,你就是他们的了,生活还有灵魂都是。没有回头路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还想着要加入他们呢?”布兰德低声道,“傻姑娘。答应我,不要这么做,不管发生什么事。”
“可是……”
“求你了!答应我。”
几秒钟过后,她才从齿间缓缓舒了一口气。“好吧。我答应你。”
黑暗中,两只目前还不存在的手相互轻触着指尖,谁也没有畏缩。
“雷洛,”过了一会儿,布兰德耳语道,“你确定外面的噪声是‘喧嚣时刻’的铃声?”
当莫丝卡发现锁匠有一条从外面通向托尔的隧道时,并不十分惊讶。事实上,在了解了锁匠之后,如果说他们没有这样一条隧道,才会叫她大吃一惊呢。对他们来说,被局限在一扇或另一扇墙里的事情,只会发生在其他人身上。
隧道里充斥着一股发霉的味道,空间十分狭窄,周围由许多发灰的木柱子支撑着,它们还留存着些许昔日的风采。当她跟着这位大衣污迹斑斑的锁匠往前走时,不禁注意到自己偶尔会踩上一些看起来像是埋了一半的头盔或是潮湿的衣服碎布之类的东西。
她不知道的是,这条隧道是内战中一次失败的围攻战的战场。
它的终点是一道粗糙的墙面,上面搭着一把竖梯。莫丝卡的向导停住了脚步,举起灯,让她借着光向上爬。
“这个通向哪儿啊?”穿着薄棉布淡紫色裙子的莫丝卡已经被冻得开始打哆嗦了。她用披肩裹住身子,手轻轻地擦着锁匠借给她的浅色“白昼”徽章,它上面的标志是无法辨别的乱糟糟的一团。“你跟我一起吗?”
“不。”这几乎是她的向导在进入隧道后说的第一个字,“把马乐伯恩家的女孩儿带到这个入口附近,越近越好——我们会在这儿等她。”莫丝卡感觉一阵麻木爬遍了全身,转身开始攀爬,她现在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在墙壁顶端有一个活板门,推门出去后,她发现自己眯着的双眼正望向一个十字格栅,还有一片耀眼的绿色。她从花园亭子的地板下爬了出来,旁边就是那把科兰特踩坏的椅子。
直到从门里窥见了花园里打着阳伞、拿着长柄眼镜散步的人们时,她才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木已成舟。她感到难以置信,自己居然只带着一半的计划,就轻率地跑回了托尔,而另一半计划即使成功了,也很有可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世界上有一件事情比敲诈阿拉麦·高肖克更危险,那就是对阿拉麦·高肖克撒谎。
事实上,尽管莫丝卡没对他说任何从字面上看起来不真实的话,但她的确误导了他。哪怕她再痛恨碧玛贝丝·马乐伯恩,她也没打算把这个女孩儿诱骗到隧道里去。恰恰相反,她心里有一个营救任务。
如果既要制止锁匠占领托尔,又要阻拦费尔德罗爵士向曼德里昂进军,她只能想到一个办法。而要实行这个计策,她只需要一个人的帮助。比起市长的枷锁、碧玛贝丝的魅力、高肖克的威胁或费尔德罗的枪弹,他或许可以更好地管理托尔的人民。帕拉贡·克雷摩多,那个所谓的好运。她需要弄清他的下落,把他救出来。
她不知道锁匠们把他掳到了何处,但是她精明地猜到了他们绑架他的时间——在圣雅克布雷之夜期间,只有那时他们可以确保街道是空的,没人会看见他们把他带去了哪里。但是那时的街道并不是空的。至少有三匹假柯莱特尔马在围绕托尔相互追逐。莫丝卡和里普夫妇没有看见好运被绑架,而斯凯罗就算看见了什么,他也没法再说出来了。但是羊头骨马中的布兰德和雷洛也一直在跑,而且雷洛在布兰德受伤之后还折回去找过赎金。他们或许看见了这次绑架,虽然可能都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不幸的是,作为黑夜的居民,布兰德和雷洛现在还不存在,但幸运的是,莫丝卡十分清楚他们不存在的方位。
莫丝卡还有另一个理由,驱使着她要在布兰德·阿普尔顿被当局绞死或是被锁匠秘密谋杀之前找到他。碧玛贝丝为了掩饰她阴谋的痕迹费尽了心思,而布兰德是到目前为止,唯一一道她竭尽全力却仍没有除掉的痕迹。他或许有信件、信息或其他东西,能揭穿他奸诈的前未婚妻。
为了找到布兰德和雷洛,莫丝卡急需一场混乱。凑巧的是,混乱大概马上就要手到擒来了。莫丝卡眯起眼睛看向太阳,发现它即将到达自己弧形轨迹的最高点。时间正好。很快就要到正午了,费尔德罗爵士的最后通牒马上就要到期。
“那么,风停下来之前是往哪边刮的来着?”费尔德罗爵士微眯双眼望着流云,试图看透它们形状中的意味,“是的,这当然重要了!我们不是真的要把城镇烧为平地。这只是一个警告,仅此而已。你说北风?好的——那么就把它扔进南墙吧。这样的话如果再起风,火星也不会被吹到其他地方。”
他之前还在等着什么信息,也许是市长的,也许是碧玛贝丝的。不过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现在他不得不下令进行火攻。
对于向城里降火雨这件事他心中也仍有顾虑,但他最终还是打消了那些念头。托尔的“白昼界”该从它的自满中醒悟了。也许它在看见外墙上的几个炮弹孔时只会耸耸肩,可当城里着火时,这个被墙重重包围的城镇,一定会陷入恐慌之中。一声“着火了”的叫喊和一阵烟味就足够了。这甚至可能会动摇他们对他们那个珍贵。好运的信仰。
他确实也想到,等他发出信号,告知市长他的两架迫击炮已经准备就绪,那么市长以后也许就不会同意让他娶自己的女儿了。然而,费尔德罗爵士内心缠满了自信的铁丝,他告诉自己一定能势如破竹,所向披靡。至于市长,一旦他受到了恐吓,势必会改变主意的。而碧玛贝丝·马乐伯恩,时间一久铁定也会被各种礼物和获得威梅勘姆巨大财产的承诺所打动。
他打开怀表,眼睛被表盘上反射的苍白阳光刺得睁不开。十二点了。他点了点头,当命令一道道地传下去时,他将目光转向了托尔城。
两架迫击炮的炮筒转向了托尔的南方。两颗粗糙的炮弹,不外乎就是装满油和杂物的铁罐子,被装进了炮管。两条点燃的导火线被塞进了点火孔,引燃了等待已久的火药。接着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二重唱,两架迫击炮像两只被烧伤的猫一样向后跳去,吐出的蓝色烟雾弥漫在它们周围的空气中。
莫丝卡在活板门之下听到了这两声巨响,她看见散步的行人惊慌失措地丢掉他们的手提袋和小狗。趁他们的注意力被分散的时候,她从门里爬了出来,假装自己刚才一直在亭子里。
当她正环顾四周零零散散的白昼居民时,余光瞥见了一个东西,这个东西飞快地划过天际,像一只大鸟一样飞扑而来。就在她扭头看过去的时候,传来了一声更近更响亮的爆炸声,爆炸源大概就在几条街之外。紧接着,另一个爆炸声从城镇中心的方向传来,两声爆炸之间几乎没有时差,让眼花缭乱的莫丝卡误以为那是回音。
爆炸声逐渐止息,附近的街道上全都响起了惊恐的尖叫,仿佛一声枪响惊起了田野里的鸟群一般。
而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就是跟着这群从花园跑出去的人们,一起加入狭窄街道的混乱之中。透过周围一座座高耸的房屋看向锯齿一样的天幕,莫丝卡能看见两道淡淡的烟,以及向东一点的一片被熏黑的云彩。
“白昼界”几乎没经历过紧急事件,这两次爆炸让他们感到一片茫然。就算他们要逃,也不知道该往哪儿逃。有些人跑出了他们的房子查探情况,互相询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但这只是困惑而非恐慌、茫然而非混乱。莫丝卡的黑眼睛向四下张望了一圈,目光飘过一张又一张的脸,它们上面全都写满了不明所以。莫丝卡深吸了一口气。
“着火啦!”她尖叫道,瘦削的手指指向飘起黑烟的地方。
半秒钟后,居然有许多人也开始做跟她同样的事情了。
从萨拉森趾高气扬的步态来看,对他而言,来到这个军营就像回到了家一样。这里有大喊大叫的人们和软皮的外套,如果你嚼一嚼还会尝到牛皮的味道。最好的是,那些已经习惯了爆炸、枪响、尖叫和血腥味的坚强的马匹们,居然会因为视野中一个小小的不停拍打的东西而歇斯底里地抬起前蹄仰天嘶叫,比如风中凌乱的纸片或一对突然挥打起来的白色翅膀。
现在,他正愉快地来回伸缩着他的长喙观察着两位高大的、不是莫丝卡的熟人们在一片咔嗒声、轰隆声和军营中的叫喊声中冲着对方大吼大叫。
“她就说了这么多!”里普夫人解释道,“她让我把这封信给你,让我在她走之后帮忙照看这只鹅,她说会努力赶在黄昏前回来。”
“我的个神啊!”科兰特拿信纸的手不停颤抖着,信纸上布满了莫丝卡潦草的字迹,“你知道这个孩子干了什么吗?她偷偷跑去找阿拉麦·高肖克谈判了,还想让他把她弄回城里!”
这句话之后,科兰特还说了一大堆其他的话,大部分都是在评论莫丝卡这次的行为。其中没有任何冒犯的词语,但句句冗长详尽,也难怪里普夫人被它们弄得一头雾水。
懒洋洋向上飘飞的火药味余烟突然被拉扯开来,像极了一张被撕裂的蛛网。小鸟们拍打着翅膀将烟带得到处都是,然后飞向高处;晾衣绳们又恢复了生机,摇摇晃晃地跳起舞来;城里为数不多的风向标们打了个哆嗦,从睡梦中醒来,一个甩头指向了相反的方向。
城外,费尔德罗爵士浑身颤抖地环顾四周,接着沾湿他的食指,将其举向渐起的风中。
“这是什么鬼天气!又起风了,现在是向南吹!那两颗炮弹落在哪儿了?”从远处的余烟可以看出,显然一颗落在了比计划中更靠近市中心的位置。即便是在最佳情况下,迫击炮也很难瞄准。而像现在这样崎岖的路面,情况远非最佳。“我们的外交官去没去跟市长协商投降的事?没有?很好。让他们先别去,我们先看看城里的火势会不会失控。”
艾庞尼莫斯·科兰特默默地挪向费尔德罗爵士,刚好听见了他的这句话。
“费尔德罗爵士——我能这样理解吗,这座城市现在真的有烧起来的危险了?”
“风向变了。”费尔德罗厉声道。这一关于战争不严密性的新教训让他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他有很多身份,但并不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士兵。“不过城里的人们应该会有办法应对这样的……”他没有把话说完。大概,像科兰特一样,他也想到了自鸣得意的托尔人在抵御灾难方面对好运的依赖。
“费尔德罗爵士,我……”科兰特闭上眼,仿佛很痛苦的样子。他皱了几下眉头想继续说下去,然后将十指指尖对在一起铆足了勇气。“我愿意,”他接着说道,表情看起来恰恰与愿意相反,“代替你的外交官们处理市长的事情。命运……命运显然把这个角色分配给了我。毕竟,我并不属于你们任何一个城市——你还能找到比我更好的中间人吗?”
“科兰特先生!”费尔德罗爵士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如同拔河般在感激和怀疑之间挣扎着,“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你还乐意作为我的代表进入托尔?”
“乐意?不是。甘愿?勉强吧。被一种‘假使我能活下来就能获得的荣誉’所驱使?似乎是的。”
一颗炸弹铁罐滚到了街上,炸裂了那里的百叶窗和窗户,它的残片正在鹅卵石上冒着烟,燃烧着的液体像一条小溪,在街道中央的沟渠里流淌。但是第二颗落入了一簇烟囱之中,溅出的燃油落得瓦片和茅草上到处都是。现在,微风拂抚着低矮的火苗,数十个金红色的小火星像蓟花的冠毛似的飘飞起来。
它们穿过这座遍布木材和石膏的城镇,飞越覆盖托尔的能在黄昏和黎明被轻易移动的轻薄木头饰面。这是座拥挤的城镇,火焰也许会从一个房屋跳到另一个房屋而永无停息。这就是座等着被烧的城镇。
“着火啦!着火啦!”莫丝卡沿着一条街跑到另一条街,用尽最大的声音尖叫,听见自己的回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我们得阻止火势蔓延!我们得拆掉房子,这样火才不会一路烧下去!”
这正是被熏黑的雷文斯区当年的做法,科兰特曾在那里的弑兄巷和斯凯罗会面。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严重的火灾,尽管有规定谁必须在什么时间里被锁在室内,托尔的人们依然齐心协力地拿重物拆毁了房屋,锁上了门,成功地阻止了大火的蔓延。
莫丝卡现在正打算让他们做同样的事情,所以她必须让他们足够恐慌。布兰德和雷洛目前还在紧锁门扉的那一侧,而好运也一样。她只能在这道屏障倒下之后才能找到他们。所有人都害怕锁匠,但你可以用恐惧对抗恐惧。如果有一个东西比锁匠更能激起城里人民的恐惧,那它一定是火。即使那不是一场真正危险的火也没关系,只要人们相信它是就行。
“着火啦!着——”
莫丝卡闻着烟味拐了个弯,迎面撞上了一股出乎意料的暖流,接着被眼前火海中的街道惊得目瞪口呆。窗棂一个个地爆裂开来,石膏板被熏黑,黑色的烟源源不断地从木材的接缝中冒出来。这不是烟雾演习。费尔德罗爵士的“警告”开始玩认真的了。
“哦,该死!”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接着转身向其他逃亡的居民们大叫,“嘿!嘿!回来!我们得拆掉这些房子!还有人锁在里面呢!”
“小姐!快躲开!”一个身穿铁匠围裙的高个儿男人跑出来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拽离了一场规模不小的火花雨,“小姐,什么——”
他突然停了下来,脸色煞白。当他来到街上站在莫丝卡的位置时,他能听见她所能听见的了:从建筑的石膏墙板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微弱、模糊的惨叫声。
“仁慈的西婼皮亚女士!黑夜的居民!”他的目光在燃烧的木头和饰面边缘清晰可见的闪亮的锁间不停地徘徊,他真诚的面容扭作一团,写满了犹豫。她能看见恐惧和迷信给他带来的痛苦,一瞬间,她觉得他可能会假装没听见呼救声直接逃走。接着,他将莫丝卡转了一百八十度,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快到我铺子去——塔图街的拐角——找我的兄弟。让他们尽量多带些锤子过来,再找几个身强力壮的、愿意使用它们的人来。”
他的话音刚落莫丝卡便冲了出去,很快就带回来了一群铁匠的家人和朋友。这位铁匠从他弟弟那儿挑了一把最大的锤子,跑到距离最近的饰面,向上面挂着的锁砸了起来。
“你在干吗呢?”另一个男人跑了过去,在铁匠举起锤子要砸锁的瞬间握住了他的胳膊,“锁匠那边怎么办——你疯了吗?还有,黑夜的人,你会把他们放出来的!”
两个男人争夺起了锤头,旁观者中间也因此爆发了一场骚动,谁也不知道该帮谁。接着,铁匠猛的一拳打上了那个攻击者的下巴。他恶狠狠地瞪了一圈四周的人,接着又朝锁走了过去,再次挥起了锤头。
“布拉维德神保佑。”他颤抖地说道,而后举起锤子以令人震惊的力度砸了下去。
锤子每砸一下,围观的群众就跟着哆嗦一下。锁终于被砸开了,饰面滑向一边露出了一扇门。大部分人都向后退了一步,仿佛他们觉得黑夜会像撒满星星的肉汤一样,从里面渗出来把他们淹没。但是门打开之后,只有一位年轻女人从里面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她的金发黯淡无光,充斥着野性的双眼写满了痛苦,胳膊里还搂着一个六岁左右的淘气小男孩儿。她在阳光下瑟瑟发抖,一众白昼居民给她带去的恐惧和敌意让她畏缩不前。围观群众惊恐地盯着二人,他俩显然已经被烟熏得不行了,止不住地咳来咳去,枯瘦如柴的身体不停打着哆嗦。
“把这些门拆掉!”铁匠喊道,“砸烂门上的锁,把滑动的房屋饰面都拿掉!那边也一样!你,小伙子,去市长那儿,告诉他现在发生了什么!”
没人注意到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儿正蹲在一块烧焦的木头前,她用手指试探了一下它的温度,接着将炭灰抹在了她的脸、胳膊和裙子上。
铁匠拆毁了第一道挡在白昼和黑夜间的门,他仿佛打破了一个符咒。对“白昼界”的人们来说,破坏昼夜间的屏障依然是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他们这样做的时候还是会禁不住地发抖。不过至少,这一切现在是可行的、可想的。一个个咳嗽着从狭窄家里爬出来的黑夜群众可能惊恐万分,衣衫褴褛,或如蚯蚓般苍白,但他们没一个长着分叉的瞳孔或是针一般的牙齿。他们是人。于是,越来越多的白昼人民开始加入救人的行列当中,他们扳下一道道房屋的假饰面,踢开一扇扇门,一路沿百叶窗奔波着。这阵冲动从第一把锤头砸下去那一刻起便不断向外扩散,直至整座城镇,犹如一颗石子带来一阵阵涟漪。
莫丝卡的反应也不慢,马上就开始帮助它向外传播。这个结果十分令人满意,至少人们已经开始设法救火了,于是她飞快地跑到了下一条街。
“着火啦!”她边跑边大叫道,“默特尔街着火了!”
“文赛斯街着火了!”之后她又喊了几条街的名字。
“斯卡珀路着火了!”马上又成了她的新口号,“我们得把房子拆掉,阻止火势蔓延!”
如她所想,当人们看见她身上的炭灰时会更容易相信她所说的话。只让人们拆毁着火点附近的门自然还不足够。她需要整个托尔镇都把门拆下来,所以她才必须四处传播这种恐慌。
当然,她格外想看到一间房子被拆开。于是不久后她就开始骂骂咧咧地抱怨起了艾庞尼莫斯·科兰特,那个卖掉了她地图的家伙。她只去过一次雷洛和布兰德的藏身之处,当时天很黑,而且城内一半的街道都处在与现在不同的位置。
最终,她找到了看起来很像的一条街道。这里自然没有门供她辨认,只有一片装饰着十字形的木架、看起来十分无辜的石膏板,不过,她非常确定这后面就是布兰德·阿普尔顿的病房。
“拜托了,先生们!”几个行色匆匆的商人听见她的叫喊后停下了脚步,他们的手里正拿着锤头、凿子等一大堆盖屋顶的工具。“你们能不能帮我砸开这座房子?有好几条街都着火了,而且……”而且我有一些特殊原因需要你们帮我砸开它,但我不能告诉你们是什么。“而且……”她做了个深呼吸,接着一口气把话说了出来,“而且我一个月之前有了个小妹妹但她的名字属于黑夜所以他们就把她送到了‘黑夜界’我觉得她在这儿是因为我有时能从这堵墙后听见她哭你们能不能帮我在大火蔓延到这儿把她烧成烤乳猪之前把墙砸开?”
如果她戴着帕尔皮塔图的黑色徽章,人们还会不会相信她的故事呢?这将永远是一个谜。然而,借来的白昼徽章和被人淘汰的裙子神奇地将她变身为一个身陷困境的体面人家的小姐,尽管这个小姐被烟熏得有点黑。她心急如焚地盯着拆房子的过程,伴随着噼啪的一声,假饰面裂开了,露出了后面污迹斑斑的墙壁。在几下结结实实的踢踹后,那扇肮脏不堪的门敞开了。
“去找你的妹妹吧。”其中一个男人摸了摸莫丝卡下巴。接着,这群人又踏上了他们匆忙的旅程。莫丝卡小心翼翼地推开七零八碎的门,及时向后一跳躲开了朝脸上扑来的利爪。
雷洛已经不是第一个踉踉跄跄走进阳光中的黑夜居民了。而她的模样一定会给白昼人带去最糟糕的梦魇。她的双眼躲避着太阳,金属爪子举起准备攻击,脸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铅色瘀青和伤口。
然而,当她看向莫丝卡时,眼睛蒙上了一层混合着茫然的醒悟。
“你……”她怔怔地望着她,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那个赛伊人?‘老师’?你还没我像一个外国人呢!你是我几晚前送到白昼的一个游客!你玩什么游戏呢?”
“我自己都不太清楚。不过如果我们在游戏中不结成一伙,那么我们就都输定了。听着——市长变懦弱了,费尔德罗疯了,锁匠们即将接管这里,城里着火了。碧玛贝丝·马乐伯恩很安全,而且只要她安全别人就都不会安全。现在我们必须去营救好运。我能进去了吗?” 了不起的女孩系列(套装全7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