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荣虚张声势的骑士——扎娜克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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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荣虚张声势的骑士·
扎娜克女士
将碧玛贝丝一切行为背后的真相通盘灌输给布兰德·阿普尔顿是一件让人恐惧又紧张的事情,但莫丝卡没有办法将这些细节从她的故事中略去。最初,对碧玛贝丝的一点点含沙射影的话都让他怒火中烧,但随着她继续讲下去,他逐渐能听进她的话了,一种悲痛欲绝和怅然若失交织的表情爬遍了他的面孔。甚至连雷洛都不禁看向了一边,脸上写满了痛苦和尴尬。
“所以——”雷洛像踩碎一只有毒的臭虫一般结束了这场寂静,“你说你有一个计划?一个能从这里出去的方法?”
莫丝卡点了点头。“我们去营救好运。”
雷洛发出了一阵沙哑的笑声。“从金格勒手里?你疯了吗?那怎么会对我们有帮助呢?”
“会有帮助的——只要我们将他从所有人手里救出来。从锁匠、市长、所有人的手里,将他带到城墙之外。”
“带出城墙?”布兰德看向解释了他震惊表情的雷洛。莫丝卡突然记起他们是土生土长的托尔人,是从小听着好运有保护力量的故事长大的。
“哦,普丽尔的猪鼻子——不要告诉我你们也相信好运走出城墙后托尔就会掉下悬崖!”根据表情来看,他们的确有些相信。“哎——那如果是的话又怎样呢?这座城镇已经腐朽了。唯一重要的就是里面的居民,而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想要出城。任何一个用城墙、枪支和恐惧将人们留住的城镇归根结底都是错的。如果一个城镇需要锁住一些人来让自己感觉安全,那么它也许根本就称不上‘安全’。
“现在白昼居民们正在拆毁锁匠建造的墙。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就这一次,没人会奇怪有黑夜的人跑上街道。你们可以溜出屋子,或许向城门出发,只要没人认出阿普尔顿先生,大家就会以为你们所在的街道着火了所以才不得不从屋里出来。
“‘白昼界’目前正处于一片恐慌之中,但如果我们把好运送出城,那么这点恐慌也就不算什么了。白昼看守城墙的人不像锁匠,他们只是市长手下的守卫。一旦他们知道好运失窃,就一定会四处奔忙、阻止人们离开城镇。这就意味着你们俩可以趁他们手忙脚乱之际出城。而其他所有想离开的人都可以这么做。
“之后……你甚至可以去曼德里昂,如果你还想去的话。没人会追踪你,因为好运走了就没人会再信任那座该死的桥了。”其中也包括费尔德罗爵士的军队,莫丝卡默默地在脑海里补充道。一座人们不信任的桥梁意味着安全的曼德里昂。
“我觉得应该冒这个险。”布兰德顿了顿,开口说道,“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听起来锁匠就会接管城镇,那么托尔将要永不见天日了,每个人都会陷入黑暗之中。如果托尔掉下去……那么结果也大致如此,只不过多一阵水花。”
雷洛看起来比他更加不情愿,但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那么,好运被关在哪儿了呢?”
“我希望你能知道点线索。”莫丝卡坦白地说,“雅克布雷的那段时间里,当我们其他人都躲着祈祷时,你跑遍了各个街道去找那只小萝卜。雷洛——我们都逃走之后还有没有其他人到街上来过?有没有任何看起来跟好运被绑架有关的事情发生?有没有看见锁匠做什么很滑稽的事?”
雷洛皱起一条眉毛望向她。
“你是说除了在一匹恐怖的大马里蹦来蹦去?”
莫丝卡鼓起腮帮子望向天空。“那匹马。”她自言自语道,“哦,我还不如把脑子卖给那个外科医生呢,你瞧我笨的。一匹点着蜡烛的大马,足够装下一伙拿枪的人,以及一个瘦骨嶙峋的好运,毫无疑问。你看见那匹马去哪儿了吗?”
雷洛点了点头。“向东北方向去了。布兰德摔到鹅卵石上之后,我拖着他走上了那些台阶。”她耸了耸肩,“我只能想到这些了。金格勒的柯莱特尔马有轮子,所以没法跟上我们,不过里面坐的那些亡命徒也没有直接放弃追踪。我们趁机躲进了一个灌木丛里,他们四处找我们的时候,我们就一声不吭地躲在里面。最后柯莱特尔马走的时候,我向外看了看,发现它朝着胡扯巷去了。当时我还奇怪为什么它走的时候不拿蔬菜呢。”
“大概是想先去把帕拉贡藏起来吧,然后再回来收装着赋税的萝卜们。”莫丝卡咬住嘴唇。
“唔……不管怎样,目标已经锁定在了胡扯巷。离着火点不远。如果锁匠们能像其他人一样被吓到,那么他们也许会将帕拉贡从他们的藏身之处带去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
“所以——你的计划到此为止了。”雷洛皱了皱眉头,她布满老茧的手掌在粗短的发茬上擦来擦去。她的话里没有一丝轻蔑的意味,仅仅是生硬地陈述了一下事实。“好吧,我们会搜查胡扯巷,时刻观察锁匠们有没有带走那个家伙。我负责屋顶,莫丝卡负责街道,布兰德留在这儿。那个好运长什么样子?”接着莫丝卡对帕拉贡的样貌做出了一番详述,雷洛默默地听着,一脸的专心致志。
“如果你在我之前找到了他,”莫丝卡补充道,“那么……告诉他,煤灰女孩儿派你来救他,给他自由。”
雷洛从门里探出脑袋看向屋顶,接着又钻了回来。“我们得离开这片废墟,去别处——这场骚动不会永远持续下去的。”她又望了望布兰德,看起来有些犹豫不决。
“我在这儿待着就好。”布兰德匆匆地安慰了她一句,“走吧!”
拿着白旗的艾庞尼莫斯·科兰特走到托尔的城墙下,对他即将面临的灾难一无所知。如果莫丝卡像她信里说的那样,去找了阿拉麦·高肖克,说她想回托尔报复碧玛贝丝·马乐伯恩,那么他对她的生还不抱太大希望了。即便高肖克不按常理出牌让她活着进了城,那他觉得现在碧玛贝丝也很有可能已经利用她高雅的魅力将莫丝卡送进了监狱,或许罪名是“偷”了她的紫裙子。出于这个原因,他自告奋勇以大使的身份再次进城,这样既不会轻易地被关进监狱,也可以试试看能否说服他们把他任性的小秘书放出来。
“她简直就是一个让人难以忍受的负担,”他自言自语道,“但是我觉得我不能把她留在一个着火城镇的监狱里不管。”
然而,在城门迎接他的护卫队并没有提到莫丝卡被拖去戈洛沃斯的事情,于是科兰特开始怀疑自己一反常态的忠诚是否有些太过盲目无用。他想给他们鞠个躬,然后再飞快地溜出城门,不幸的是,他的护卫似乎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一直坚持护送他穿过一条条街道。其间,科兰特不由得注意到周围的烟雾和噪声。
当他到了城堡内院时,发现市长正和几个属下在争吵着什么,似乎没有心情和大使谈话。
“把房子的墙面拆了?哼,让他们停下来!我们不能让属于黑夜的人在街上乱跑!没人会被烧死的!好运会保护这座城镇。让所有人赶快回家,举止都得体点!”软茸茸的细碎灰烬在他脚下的草丛间追逐打闹。
碧玛贝丝正拿着她的写生簿坐在门边,当她看见科兰特时,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接着向他露出了一如既往的甜美微笑。但是她的眼神中有种不一样的东西,一种估量的意味。他加快步伐走到了她身边。
“马乐伯恩小姐,真是好运啊!”虽然难以察觉,但是他相信自己看见她在听到“好运”二字时微微地抽搐了一下,“我还怕可能会见不到你呢。”
“科兰特先生!我以为你离开城镇了。”
“不跟托尔最珍贵的珍宝道别就离开吗?怎么可能呢。我们至少欠你一个道别。”
科兰特看见碧玛贝丝·马乐伯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安和不确定,感觉十分心满意足。
他猜想,她一定对他又回来了这件事感到困惑。她正估量着他,想弄清他袖子里都藏了什么牌。现在,他可以意味深长地冲她微笑,或者假装不经意地给她暗示,但一切只是在拖延时间、让她心里惶惶不安罢了。她迟早会明白她手中其实拿着全部的牌,而他的袖子里除了两条胳膊以外,什么都没有。
“等等——这扇门已经被砸开了。里面的人走了吗?”
布兰德浑身无力地躺在他的床垫上,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循着声音望去。他只能看见门前有两个又黑又模糊的剪影。大概他们看不见他吧。
“看,在床上!一个病人!我们不能把他留在这儿——风向太善变了。我们得把他带到医生那里去。”这一次,布兰德无比希望这些“白昼界”的人冷酷无情一点。他们将把他从黑暗却安全的屋里带去阳光下,在那儿他就会被认出来了。当几条强壮有力的胳膊将他和他的床垫抬起来时,他拼命地抵抗,但无奈他的声音和四肢都太过虚弱,完全不能阻止他们将自己带去室外。
一束阳光洒在了他的脸上,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一个抬床垫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等等——我见过他——他是阿普尔顿!激进分子!那个绑架了碧玛贝丝小姐的人!”
床垫被粗鲁地摔在鹅卵石上,布兰德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对着钩镰、耙子、劈刀和凿子。他的敌人脸上的恐惧突然让他很想笑,尽管伤口隐隐作痛,他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笑声如此的无助、如此的气息奄奄,另外四个人不禁向后退了一步,显然是怕他会发疯。
“是啊,”他停下来说道,“激进分子。可怕的激进分子。”这对他来说实在太荒谬了。“干得好!你抓住了伟大的布兰德·阿普尔顿,激进分子之王!市长会为你感到骄傲的。哎哟喂。”他一只手捂住伤口,大笑让它又濒临开裂了。绝望的处境使他突然感到自由和晕眩。他已经到死神的家门口了,然而感到害怕的却似乎是逮住他的这伙人。
“我们应该把他交给市长。”拿钩镰的人小声说道。
“是的,交给市长和他圣洁的女儿。”布兰德青肿的脸上露出了癫狂的笑容,“你们还等什么呢?快把我带去见他们——你们以为我不敢把我犯下的罪告诉市长吗?所有这些火——也是我放的,你们不知道吗?”
“什么?你……你这个卑鄙小人!”
“要怪就怪我出生的时间。”他们粗暴地将布兰德拽起来,把他的胳膊架在了两个人的肩上,用力将他抬了起来,这一系列动作让布兰德疼痛不已。
“怪斯帕肯特里丝吧,这个邪恶的坏女人。怪市长吧,是他把我送到了‘黑夜界’,让我能跟其他喜好兴风作浪的人自由地厮混在一起,计划推翻他的政权,摧毁托尔!”
他被拽过一条条街道,心里不停地想着,啊,终于结束了。似乎我终究又要拜访市长和他的女儿了。
他能再见碧玛贝丝最后一面了。然而当他想到她时,却只能记起一绺绺金色的发卷和一道温暖的光晕,没有一张实实在在的面孔。他脑海中浮现的,是一个头发极短、嘴上有一道口子的乖戾面孔,感谢布拉维德神,雷洛没有跟自己一起被抓。
让我们祈祷雷洛和莫丝卡能找到好运吧。似乎,我身上一点好运都没有了。但也许我能帮助她们……让锁匠们被迫动手。如果我可以让所有人相信城镇着火是好运已死的标志,那么锁匠也许会将他从藏匿之处带出来证明他还活着。这也许能让莫丝卡和雷洛有机会……
“你们都比我离死亡更近!”他以一种狂躁的口吻高声说道,“我已经判了你们所有人死刑!现在没什么可以阻止这场大火了!昨晚我一个人杀死了好运!”
让我们等着锁匠反驳这点吧。
人们对他刚才慷慨陈词的反应正如他所预料,或者说更为强烈。
“白昼界”明亮得让人眼花,雷洛几乎睁不开眼睛。对她而言,整个世界就跟着火了没什么两样。从紫杉阴郁的绿色到大户人家的夫人身上斗篷的红色,无不灼烤着她的眼球。甚至连她平日里的好伙伴屋檐,也装饰上了耀眼的苔藓和乱糟糟的花纹,让她不能直视。天空让人疼痛,而太阳是一个灼热而不成形的空洞,和像硬币一样闪闪发光的月亮完全不同。空气闻起来也有天壤之别,不仅仅是因为烟味。
她发现自己抓着瓦片和烟囱的双手看起来也十分奇怪,老茧是黄色的,疤痕像蜗牛一样白。她感觉自己已经暴露了,好像所有人都能看清她的一举一动。然而事实上,大部分人都忙着处理着火的事,没工夫去好奇是否有一个戴利爪的女孩儿沿着屋顶跑来跑去。
街上比她熟悉的黑夜要喧哗许多,不过一些只言片语还是飘进了她的耳朵。
“……说好运死了!大火蔓延是因为好运死了!”
“……逮住了阿普尔顿,说他将好运碎尸万段了,还把尸体从好几面墙上扔了出去……”
雷洛僵住了,她的爪尖使劲抠着瓦片,发出了吱吱的响声,在上面留下一道道白印。布兰德被抓了。他成了囚犯,他编出的这些疯狂挑衅的谎言绝对会让他被歇斯底里的群众撕成碎片。他想死吗?
一瞬间,她的呼吸停止了,她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跑去监狱找他。但违抗那些全副武装的守卫和一座石头筑就的塔能有什么好处呢?完全没有。
现在该怎么办?营救好运会帮她救下布兰德的命吗?在这样刺眼又喧嚣的日光下太难思考了。如果她运气好的话,应该会的。于是她决定继续朝她希望是胡扯巷的方向前行。
她向下看去,发现两个男人听见好运被谋杀的谈话时突然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二人都戴着手套。他们急匆匆地说了几句话,接着飞奔起来。雷洛皱起眉头集中精神,开始沿屋顶跟踪他们。
也许这些人是想回去检查一下好运的情况,确保他还完好无损地活着,并上报目前在传播的流言蜚语。她隐约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了。雷洛知道金格勒们到各处去时最喜欢走的几条捷径,她在计划自己送巧克力的路线时已经将它们默记于心了。
在一个小巷中,那两个男人遇见了另外两个戴着手套的男人,雷洛伸长了脖子仔细地听着他们鬼鬼祟祟的对话。
“……说我们应该把他挪地儿……闯进那边的所有房子里……把他带离着火点……”
他们四个人结成一组,继续向前飞奔。叮当,叮当,他们每跑一步,藏在身上的钥匙便敲打在一起发出微弱的银铃声。
普利特尔街的门现在还没有被砸开,但是拆房子的人们离这儿仅有一街之隔。戴手套的男人们一边偷偷摸摸地四下张望,一边手忙脚乱地打开房屋饰面上的锁,接着将其向边上一推,露出一个红色的小门。门被打开了,几番协商过后,两个身影从门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个男人高大壮硕,另一个只有十几岁,是个小男孩儿。雷洛也不清楚那个小孩儿到底符不符合莫丝卡的描述,因为他的头上被蒙了一张厚布,好像是为了给他挡烟一样。
如果她什么都不做,他们就会把他带到城里其他地方,将他关进另一扇门,锁上门,然后消失不见。但是他们有五个人,而雷洛只有她自己一个。她能做些什么呢?
只有一件事。
这五名锁匠都十分警惕。其中两人留意着普利特尔街上下。一人漫不经心地观察着街角,另一人忙着锁上他们身后的门,最后一人盯着那个头被罩住的男孩儿,以确保他不会跑掉或突然做出什么事情来。然而,没有人抬着头,所以当一个瘦长的身影降落在他们之间时,所有人都猎手不及。她一把拽住好运的领子向后一退,接着将铁爪子的三个利刃对准了他的喉咙。
“退后!”雷洛嘶嘶地说道,“要不然今天我们所有人都会不幸!走远点儿!”
接下来一阵长长的停顿中,锁匠们交换着眼色,激烈地用眉毛互相发送信号,但事实上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做什么都会对好运的生命产生威胁。他们小心翼翼地退后,远离了她,但是眼神中都写满了赤裸裸的威胁。
被她抓住领子的男孩儿不停颤抖着。他的脚摆成内八,两只手大而笨拙。他比她还高一些,但他在遮脸布下面发出微弱的抽泣声,就像一个将头埋在枕头下哭的孩子一样。
“是煤灰女孩儿派我来的。”雷洛耳语道,啜泣声突然停住了,“她说你想要自由,是真的吗?”蒙着布的脑袋使劲点了点。“我也是。跟紧我,我们会自由的。”她抬起手拿掉了布。好运冲着他周围的世界不停地眨巴着眼睛,嘴巴张得老大。“我不会伤害你的。但是我们必须骗这群人,让他们以为我会。相信我。”
帕拉贡再次点了点头。
“哈。”他气喘吁吁地说。苍白的日光自他三岁后,第一次洒落在了他的睫毛上,现在他的世界里满是飘浮着的天使光环。 了不起的女孩系列(套装全7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