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叫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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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叫嚣
“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建筑师是在老墓园附近,”皮尔斯开始讲述,“关于我儿子……走了的信……就是在那天早上收到的。我的妻子很激动……我花了好长时间才使她安静下来。她好不容易睡着了以后,我走到外面去,穿过几条街,没有看见他们。我料你也不会理解,有时悲伤会有可怕的力量……”他的声音渐渐低到听不见了。
特丽丝塔明白,但她没有说话。
“我正沿着一条昏暗狭窄的小巷走着,这时我意识到我能听见有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巷子里回响。一个男人的步伐和我一样。他似乎认识我似的,和我打招呼,还叫我的名字,于是我就回应了一声。我见过许多人,你知道,我不是全都认得他们。
“他对我与战争有关的工作了如指掌——我在肯特参与设计的港口防御体系,他谈论起来头头是道,我以为他肯定也是同行,或者从事相似的职业。他对我的不幸遭遇表示哀痛。当时我悲伤至极,没有考虑他是如何知道那些的。我告诉他我儿子的死讯尚不确定,有时也会弄错,也许死的是另一个同名同姓的年轻小伙子。也许他的伤没有大家想的那么严重,那封信送到我这儿之后他又恢复健康了。那时我看起来肯定就像个疯子。
“他称我为‘老伙计’,说他家就在附近,并坚持要我到他家坐一坐,喝点白兰地,静一静。他家就在那条巷子的尽头,前门装饰得很漂亮——那时我就觉得有点怪怪的。里面是一个很大的画室,光线从高高的窗户透进来。那里到处都是建筑绘画,墙上和画架上都是画。我接受的专业训练告诉我,那间房子里有什么不对,就像古画里透视角度不对一样。
“但我像个傻瓜似的站在那儿,喝着他那可恶的白兰地,并将我所有的感受都诉说给了那个完全陌生的人。我告诉他,只要我能再听见儿子的音信,我愿意放弃任何东西。
“他站在那儿好一阵子,静静地看着我。然后说他‘或许可以为此做点儿什么’。起初我以为他会给我推荐个招魂师,就是那些专靠吸取悲伤过度之人的血为生的寄生虫,但他笑着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承诺在一周以内给我一封实实在在的我儿子写来的信,条件是我要帮他做一件事作为回报。然后他领我去看他的设计。
“那些设计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那些设计让不可能成为可能。我认真查看每个组成部分,发现每个部分都严丝合缝,相互支撑,浑然一体,气韵天成。我知道那个设计可行。但从整体上看,那简直就是疯狂,不合逻辑的设计。我试着将每组设计都想象成一座实体建筑,可当思考时我感到一阵头痛,好像脑子被扭曲了一样。”
“但你还是同意了按那个设计建造,对吗?”特丽丝塔随即问道。
“起初我没有同意,”皮尔斯回答道,“用别人的设计取代我自己的设计,这伤害了我的自尊。如果他威逼我接受那个设计,我会坚决抵制。但他耸耸肩说我不应该这么快就背弃承诺,接着他就建议我们谈谈其他的事情。我怎么能把他说的话抛之脑后呢?”
“最后我同意了。那个建筑师问我塞巴斯蒂安有哪些私人物品,当我提到那只士兵手表时,他立刻就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他说为什么要那块手表了吗?”特丽丝塔急切地问道。一听到那只表,她一下子来了精神。
“他说表是时间的仆人,但他可以让它做时间的主人。”皮尔斯皱起眉头,似乎在回想当时建筑师说的原话。“他问我塞巴斯蒂安是什么时候死的,他死的时候那块表是否戴在他的手腕上。当听到我说是时,他显得很高兴。他拿起表查看,似乎有点儿不太满意,说它不像他期望的那样与塞巴斯蒂安密切相连——他怀疑那块表的主人换了,或者说另一个人使用过它。他可以对它施加法力,让表控制时间的流逝,但是他还需要一件东西,一件与塞巴斯蒂安密切相关的东西。
“第二天我又到他那里去了,带了一绺塞巴斯蒂安的胎毛,那是我在妻子的纪念品盒里找到的。他打开表,把那一绺头发放了进去,缠在齿轮上,表就停住不走了……正好停在四点半。”
特丽丝塔猜测着头发是不是唯一缠在那精密构件上的东西,或许那一刻塞巴斯蒂安将要逝去的灵魂也被缠住了,被悬置在生与死之间的永恒瞬间了。
“建筑师的画室在哪儿?”她问。
“已经不见了。”皮尔斯伤心地摇摇头,“我回去过,只看见旧木板做的门,门后面是一个狭小的房间,满是污垢和蛛网。我找了那个建筑师好几天,但都没有找到。很显然他没兴趣和我说话。
“今天早晨我与格雷斯先生交谈,他好像做过一番调查,但是……”皮尔斯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他的表情充满矛盾、犹豫。即使现在,他对透露格雷斯先生的行踪仍感到不安。“但是……他主要是在追踪你,所以他也一直在通过帕里什小姐的朋友追踪她。我们想那样会找到那个建筑师和我的两个女儿。”
“你不能让格雷斯先生停下来吗?”她要求道,“如果你把这些话全都告诉格雷斯先生……”
“他不会相信的。”皮尔斯不容置疑地摇摇头,“即使从我的嘴里说出去他也不会信,他与那些比赛德人有说不清的历史渊源。”
特丽丝塔记得那个裁缝胳膊上戴着黑色的臂章。
“他出了什么事?”
“那是在战争以前。他的妻子来自一个小村庄,满脑子古老的民间传说。她在怀孕期间病了,对他说她确信自己无意间惹怒了‘比赛德人’。她求她的丈夫在婴儿摇篮里放一把剪刀,用来保护孩子。那个要求愚蠢而又危险,他当然没有照做。
“后来她又信誓旦旦地说他们的宝宝被人调了包。一天,他回到家,发现她拿着扫帚正准备打小宝宝,于是他请来一位医生给妻子打镇静剂。她恳求医生不要让宝宝靠近她,但医生说母乳哺育对孩子的身体和母亲的精神都十分重要,必须坚持。
“有一天他回到家,发现妻子死了,她的身体,用他的话来说,看起来好像‘被抽干了’。婴儿摇篮里面是空的,正剧烈地摇晃着,就像刚刚被人踢了一脚。他听见后门砰的一声响,就赶紧跑去看,他发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遁入了黑暗之中。那个影子看起来就像个婴儿,也只有婴儿那么大,但逃走的动作异常灵活。它还回头看了一下,然后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他说它还冲着他笑了一下。”
特丽丝塔的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怜悯。她想要说服格雷斯先生的希望被温柔地击碎了。
“怎么不叫警察呢?”她问。
“起初我一直不想让他们卷入此事,”皮尔斯回答说,“但是昨天晚上我与格雷斯先生发生了争执。我想找到那个建筑师与他协商条件,格雷斯先生说那根本没用。他说从我手上接过这件事是为了我好。他去了警察局,现在整个调查已经不在我的掌控之中了。”
“尽全力去阻止他们,克雷森特先生,”特丽丝塔直言不讳,“特丽丝的生命或许就在此一举了。”她定了定心,背过克雷森特先生,迅速跳下窗台,脚先着地,轻盈得像飘落的松针。
“等等!”皮尔斯高声喊道,这时她正迅速向后门跑去,“我还有好多事情要问你!”
特丽丝塔并没有停下来,她一头扎进了纵横交错的街巷,飞快地穿梭其中。她要想办法回到维奥莉特和佩恩身边。
她沿途经过的每棵树上,鸟儿都不安分起来,它们抖动的翅膀像微风一样沙沙作响。她心不在焉地听着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竟然从中听出说话的声音,这才意识到那些根本不是真正的鸟儿。她抬头瞥见一棵树上挂满了扇动着的灰色翅膀,似乎看见了干瘪的没长羽毛的小脸正看着她。
叛徒!叛徒!我们听见你说什么了。克雷森特家的小走狗,密谋设计建筑师。
等着,建筑师会听到的!等着!我们会告诉他满身尖刺的布娃娃说了些什么!
叛徒!叛徒!
当最后那个词像孩子玩的小球一样在它们之间传来传去时,那声音里明显带着欣喜的邪恶。或许在她与皮尔斯交谈的整个过程中,那些鸟一样的小东西就躲在屋檐下,它们邪恶的小耳朵捕捉到了他们说的每一个字。
随着一道尖锐的破空声,那些带翅膀的小东西从街道里的每棵树上整齐划一地飞起,盘旋在特丽丝塔的周围,她觉得就像整个世界的盖子突然被打开了一样,那些东西飞入空中,像雨点一样向上飞去,最后消失不见了。
特丽丝塔感觉全身冰冷。那些鸟一样的小东西会回去报告的,那个建筑师会知道她到底还是一个不值得信赖的家伙。那个建筑师对于背叛他的人,有着野蛮、毫不妥协的愤怒以及有仇必报的决心。
但是眼下她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事——她必须先发现其他……
“特丽丝塔!”
听到有人叫她那个特别的名字,特丽丝塔转过身来,惊讶地发现主干道边维奥莉特跨坐在摩托车上,佩恩站在跨斗上正朝她挥动着双臂。一股宽慰交织着感动涌上心头,她急忙向她们跑过去。
“你没事吧?”那是维奥莉特的第一个问题。她的眼里充满真诚与关切。特丽丝塔本以为会被怒气冲冲地责备一番,见此只得微微点了点头。
“特丽丝塔跑了!”佩恩直接说,“为什么她没有惹上麻烦?”
“因为是我的错,不是她的错。”维奥莉特平静地回答道。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特丽丝塔小声问道。
“佩恩把事情都告诉我了,”维奥莉特解释说,“所以我猜你很可能会去克雷森特家找东西吃。假如我是你,我也会那样做,这可不是说那是个好主意。快——上车。我们可不想在离克雷森特家这么近的地方逗留。”
特丽丝塔上了跨斗,维奥莉特狠狠地踩下发动杆,好像发动杆才是惹来麻烦的元凶似的。 了不起的女孩系列(套装全7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