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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沉默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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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沉默以对

  无计可施,求助无门。假特丽丝只能相信自己。

  她用手抹掉脸上的蛛网,静静地听,似乎母亲正向楼梯尽头的书房走去。然后书房门关上了,她听见母亲微弱的说话声。

  电话。母亲在用家里的电话。假特丽丝疑惑了一会儿,随即明白那是意料之中的事。佩恩又失踪了。母亲无疑想把这件事告诉父亲,但是母亲会把另一个女儿的事同时告诉他吗?

  假特丽丝溜出去,走过楼梯平台。现在她觉得轻松了许多,也就放缓了脚步。地板成了她的“同谋”,掩盖了脚跟在地板上发出的嘎吱声,连喘气声也了无声息,轻柔得像花瓣飘落一样。

  她把耳朵紧贴在门上,能听见书房里母亲在打电话时说的大部分话。母亲的哭腔撕扯着她的“心”。可撕扯的是真的“心”吗?她有“心”吗?这一点连她自己都很疑惑。

  “……哦,我知道不应该在你上班时给你打电话。相信我,如果不是非常非常的绝望,我是不会这样做的。我必须得跟你谈谈。”

  沉默。

  “是的……是的,就是!我已经无计可施了。我想……我曾以为她好了。我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有些事大错特错了。她发烧以后一直这样。我十分肯定。”

  假特丽丝身体僵硬地靠着门,她的血——不管血管里流的是不是血液——冰凉。母亲打电话给父亲并不是要说佩恩失踪的事,而是要说特丽丝的事。

  “我为什么这么肯定?一大堆事情都能证明!”母亲继续说着,这会儿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几乎是歇斯底里了。“如果只是体重减轻的事,或者她不停地吃,像发疯了一样——简直像闹了蝗灾!那我只会有点担心而已。可是……不仅如此。她不一样了。连说话的样子都不像以前了,她跟我说话时犹犹豫豫的,有些古怪。每次回答我的问题,她都要停下来,好像要听了别的什么人说话后她才回答。这个情况不仅让人忧虑,这……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她以前从不发火,现在却脾气大得很。我有时在她的眼睛里看见……十分不羁的东西,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她!”

  “而且她经常鬼鬼祟祟的。”母亲的声音几乎变成了无声的耳语,“她不止一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面前,令人毛骨悚然。就是现在……我都想到门前去看看,看她是否在门背后偷听。”

  在门背后,偷听,假特丽丝屏住呼吸,想起了佩恩说的话。

  你所做的每件事都不对劲儿。他们迟早会注意到的。

  “就在今天下午,”母亲继续说道,“她溜出家门。先前她说头痛,要睡一会儿。然后她就故意……把毯子弄成一团塞在被子下,要是有人从门缝往里看,会以为那是她在睡觉,可她却冒着寒风悄悄溜出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正好撞见她回来,但她也没说去哪儿了。她只是盯着鞋子,神情冷漠,面无表情……”母亲停了一下,忍住泪水,“最后她抬头看着我,眼睛里是那样愤怒……这……绝对不是她。这根本就不是特丽丝。”

  每句哽咽的话都被门外那个根本不是特丽丝的女孩听到了。要是能听到电话另一头父亲说的话,她宁愿不要衣橱里的所有衣服。父亲认同母亲的话吗?他是安慰流泪的母亲呢,还是嘲笑她?

  “噢,是的……那可就……我真不能这样下去。”停顿,沉默。“是的。是的,就这么做。什么时候?”停顿。“你能早点下班回来吗?就今天?”停顿。沉默。“我……我明白了。是的。不,我很感激。谢谢……谢谢你。是的。是的,我……我吃一点儿保健药镇静一下,那我们晚上再谈。”

  在母亲把听筒放回电话之前,假特丽丝早已回到自己的房间。她静静地听着母亲的脚步声,然后是母亲卧室传来的关门声。

  她知道了!她知道我不是真特丽丝!

  不。她只是怀疑,没有别的。她不知道她在怀疑什么,而且她有点儿歇斯底里,她又要喝药酒。或许父亲没有把她的话当真。

  这算是一点儿安慰。假特丽丝一次又一次地回忆着母亲声音里的害怕和不安。一方面她明白自己就是母亲烦恼的根源,另一方面她又自私地害怕会被发现,她一时间左右为难。

  我必须表现得正常起来。至少在我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之前,我必须尽量做到表面上看起来正常。

  但我也很害怕,我也很困惑。我肚子……也很饿。

  噢不,噢不!这回我可不能饿!我不能像闹了蝗灾那样大吃大喝,至少现在不行!

  但是又没办法掩饰,因为假特丽丝的肚子已经饿得像身体里有猫爪在抓一样了。她能吃什么呢?恐惧似乎使饥饿感更加强烈了。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衣橱,那里面有她慌乱中扔进去的玩具娃娃。她迟疑地向衣橱走了几步,想伸手去拉柜门,却又突然往后跳了一步,因为她从里面听到了咬牙切齿的咯咯声。

  “我做不到!”她绝望地低语道,“我做不到!噢,难道再没有我可以吃的东西了吗?一些不会尖叫的东西?”她拉开抽屉,扒拉出里面的东西,扔在地上。最后她在一堆布料里,看见了一个小盒子,她按下锁扣,盒盖一下子弹开了。此时,她觉得肚子里的饥饿感又在蠢蠢欲动了,就像一根藏在水下的尖桩,稍有波澜便显露出来。

  那小盒子里装着一组胸针、缎带和玻璃珠子,全是亮晶晶的宝贝。她借来的记忆告诉她,那些都是学校里的朋友、表姐妹送的礼物。

  就像闻到饭锅里散发的香气一样,她几乎可以闻到真特丽丝对那些礼物的喜爱。

  假特丽丝从盒子里拉出一条长长的项链,那仿真珍珠的蓝灰色光泽令她着迷。她闭上眼睛,头向后仰起,慢慢将那串项链放到嘴里,然后使劲儿咽了一两下。那珠子便像硬硬的大糖球一样滑过她的舌头,留下薄荷般清凉的味道。然后整串项链,好像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一样,咕噜一下就消失在她的喉咙里。

  紧接着被吃掉的是一枚胸针,上面的玻璃宝石在她的舌头上,像香槟酒一样嘶嘶冒着气泡。随后她抓起一只带有船型小吊坠的手镯。她身体的一部分告诉她不能吃这个东西,什么都可以吃,唯独这个东西不行。这个银制物件因年代久远已失去光泽,表面像撒了一层糖霜。

  她渐渐冷静下来,接着是一波可怕的疼痛感。她意识到自己吞下的东西都是无可替代的。她用颤抖的手指,拨弄着盒子里剩余的宝贝。这么多礼物,这么多朋友。但是这些朋友当中,又有多少依然在特丽丝的生活里呢?没有,她想。她的母亲曾经认为,其中一些朋友对于特丽丝的身心健康来说“并无益处”,而父亲则与其他孩子的家长为此事争辩过。不管如何,每当特丽丝与某人建立了某种联系,那种联系便会立即被切断。这些礼物其实都是友谊被砍切后残留的痕迹。

  小船吊坠就是塞巴斯蒂安送的礼物。

  那也是一个承诺。塞巴斯蒂安对特丽丝说过,等他从法国前线回来,就会再带她去划船。让假特丽丝吃惊的是,她竟然模糊地记得,晴空丽日之下,他们坐着一只小木船到河口玩耍的事,塞巴斯蒂安划桨,佩恩和特丽丝往对方身上撩河水,她们玩得嘻嘻哈哈,其乐无穷。那个开心大笑的姑娘怎么会变成爱哭鼻子的特丽丝呢,变成风一吹就需要保护的特丽丝呢?

  盒子里装着十几段逝去的友谊遗留下来的东西,还有死去的兄长的遗物。假特丽丝合上盖子,感觉自己罪恶无比。这些小玩意儿对特丽丝来说该有多重要啊!但同时她也意识到,正因如此,它们才这么令她难以抗拒。因为它们散发着属于特丽丝的最最独特的气味,正是这气味使它们美味可口。意识到饥饿已经得到满足,假特丽丝开心得几乎要哭出来了。或许她压根就不需要吃那些爱喊叫的玩具娃娃。

  “我准备好了,”她对梳妆镜里的自己说,“现在我已经做好恢复正常的准备了。”

  父亲按往常时间回到家。听见日光牌轿车停好,特丽丝觉得她的胃又在不安地蠕动了。从窗口往下看去,她看见父亲正从车里出来冒着大雨往家走,但她看不清父亲的脸色,也猜不出他对下午母亲的那一通电话会做何反应。

  父亲进了家门,特丽丝只能听到楼下父母对话的声音。她将耳朵贴在卧室地板上,希望能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是那声音像蜜蜂扇动翅膀的嗡嗡声,只能分辨出是父亲还是母亲在说话。他们谈了一个多小时,有时父亲会提高声音,但依然听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下楼吃晚饭的时间到了,假特丽丝担心得有些发起抖来。出乎她意料的是,父亲平静地坐在餐桌旁,而母亲却没有露面。她本以为父母会并肩坐在餐桌旁等着审问她。

  “母亲呢?”

  “她去找邻居了,问问他们是否看见过佩恩。”对佩恩来说,“出走”常常意味着逃到一个安全舒适的地方,直到她觉得离家的时间长得足够让人担心。通常的程序是,佩恩先失踪,然后父母到附近朋友亲戚家走动一番,看看是否会无意间发现佩恩在那里。

  “特丽丝,坐下。”父亲说。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假特丽丝意识到审判就要开始了。他用了好一会儿时间折他的报纸,然后隔着桌子看着她。她注意到,餐桌上只准备了两个人的餐具。父亲面前有一个盘子,盘子上抹了黄油的土豆和烤鲭鱼正冒着热气,可是另一个座位前却没有一点儿食物。

  假特丽丝立即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她记得以前见过这种情况,有很多次佩恩坐下来吃饭,盘子里却什么都没有。这么做意思是要让她感到羞愧,如果她没有正当的理由解释自己错误的行为,或者没有表示出应有的悔过,那她就不能吃饭。

  她坐在那儿,低着头,头发散落下来半遮着脸。

  “特丽丝,听说今天你把妈妈吓坏了——”

  “很对不起。”话刚一出口,假特丽丝就意识到她说得太早了。过早的道歉无异于在表达对晚餐的贪婪。随着一阵不置可否的沉默,父亲重新开始说话,就像特丽丝没有打断过他的话一样。

  “你妈妈告诉我你今天出去了,却没有告知任何人,而且还想隐瞒事实——你回来后对她撒了谎,还大声嚷嚷。发生了什么事呢,特丽丝?”

  “我……对不起,我……”假特丽丝想对他说是因为她头疼,直觉告诉她,用这个借口差不多就能抹消一切的罪恶。“我……真不知道。我的房间闻起来……有生病的气味。我发烧了。突然间,我真的、真的、真的想出去走走。于是我就出去了。”

  漫长的沉默过后,特丽丝听见父亲的叹气声。

  “喔。那你去哪儿了?”

  “我……就在附近走了走。”

  “走了走?”父亲的提示异常的温柔,假特丽丝觉得她的心都要碎了。她能够给他的回答只是点点头。又一阵漫长的沉默,父亲在等她说出更多,来填充这段空白。她想编个合适的谎话,但这次她昏头昏脑的竟连一个谎话都没编出来。

  “只是……在附近。”她含混地嘟囔着。

  “佩恩和你在一起吗?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假特丽丝摇摇头,以此回答父亲的两个问题。又是一阵沉默。

  “特丽丝,你对我隐瞒了一些事。”父亲的声音很平淡,但听起来却像是深深受到了伤害一般,“看着我。”

  而她不能。她不能让他看见自己脸颊上缓缓流下的蛛丝。她将下颌抵到胸脯上,头发像窗帘一样固执地遮住了她的脸。她吞下去的眼泪像酸涩的樱桃卡在喉咙。她的手紧抓着桌子的边缘,直到抓得手指发疼。

  “我是怪物吗?”他问道。假特丽丝太惊讶了,抬头看了父亲一眼。

  她摇摇头。不,我才是。

  “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得不对我撒谎,对我隐瞒真相吗?”

  假特丽丝又摇摇头。

  “那么你认为我不该得到一个回答吗?”他等了好一会儿,等特丽丝抬起头来看他。但她没有。父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是充满着痛苦的叹气声。随后父亲拿起刀叉开始吃晚餐。

  看到父亲受伤的样子,假特丽丝想哭。她的脑子里仿佛有暴风雨在咆哮,但是她不知道如果现在开口说话,她说出的是不是“人话”。为了不让父亲看见她的脸,她转过头去擦眼泪。就在这时,她朝窗户一瞥,看见了佩恩。

  佩恩正在外面敲窗户。她又一次成了全身闪着银色光亮的小东西,她的拳头落在窗玻璃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在她身后的车库墙壁上,假特丽丝看见有摇曳的文字时不时地闪现着。

  砰!

  砰砰砰!

  为什么没有人让我进去?

  窗外的景象打断了假特丽丝的思绪,如同一把铁锹插进了一片混沌之中,让她觉得怀疑和惊讶。佩恩在想什么呢,她这副模样是想博得所有人的关注吗?即使佩恩在说谎方面很有天赋,但她要想解释清楚她现在的样子也绝非易事。

  这时假特丽丝注意到,佩恩浑身湿透了,她头发散乱,脸上露出疲惫和绝望的神色。事实渐渐明朗。她肯定在雨里淋了好几个小时才湿成这样。万一母亲在假特丽丝偷偷进来之后就锁上了门呢?那样的话,佩恩回来时就不得不去敲前门,不得不面对惩罚。如果真是这样,那佩恩花了多长时间敲门敲窗却没人去开?她孤零零地被锁在外面,只有那些银色文字陪着她。

  带着一丝内疚,假特丽丝看见佩恩左边脸颊上出现了三行长长的黑色文字。

  为什么没人能听见我?

  我已经无所谓了,我就是想进来。

  我很冷。

  她才九岁。假特丽丝整天忙于把佩恩当成威胁,几乎都忘了这个事实。不管她有多爱耍小聪明,她只是个孩子,现在她很冷、很害怕,她想要妈妈。

  假特丽丝无意中与佩恩四目相望,但随即就后悔了。小姑娘的脸色一下子变了,马上露出一副受挫、仇恨和绝望的表情。佩恩不可能想到晚餐时气氛会这么紧张。她只会看到一个假扮成特丽丝的怪物坐在她的家里,和她的父亲一起吃着她的晚餐,享受着明亮、温暖与爱,与此同时自己却被关在外面饥寒交迫。

  假特丽丝瘫坐在那儿,心里既犹豫不决,又充满愧疚。她可怜外面那个全身湿透了的小姑娘,但是她又能做什么呢?如果她让佩恩的父亲看到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他会要求佩恩解释这一切。佩恩的情况已经够糟的了,她或许会忍不住说出这一切。这么做对佩恩、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希望父亲没有注意到自己,假特丽丝大胆地微微摇了摇头,想告诉佩恩自己的想法,但是一切迹象都表明佩恩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发出的那细微的信号。

  “请原谅,我能离开一会儿吗?”假特丽丝任性地问道。气氛太紧张了,她受不了了。

  还没等到父亲回答,只听到叉子放在瓷盘上的声音。假特丽丝这番话,并不是父亲期望得到的解释。他的沉默代表着极度冷漠和失望,让她感到彻骨的寒冷。最终他还是微微点了一下头,假特丽丝逃离了餐桌。

  一走出父亲的视线,假特丽丝就快速走到门厅,打开前门的锁,跨出去走进雨里。

  “佩恩!”她壮着胆子高声喊道,“这边!我已经把前门打开了!”可是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她又躲回门里,让门半掩着,这样佩恩从外面就很容易看见门是开着的。

  正当她走回门厅的时候,一个矮小的银色身影从前门进来快速冲到她身后,使劲儿一撞,把她撞到了一边。满脸绝望的佩恩冲上楼梯,脚步声咚咚作响。飘在她身后的微微闪现的文字显示着她还在生气。

  咚咚。

  咚咚。

  咚咚。

  咚咚。

  咚咚。

  几秒钟后,她消失在假特丽丝的视线里——

  哐。

  就在假特丽丝回过神来的时候,父亲出现在门厅。他正好看见假特丽丝,还有那一道经过她身旁、延伸到楼梯上的泥脚印。

  “佩恩回来了。”假特丽丝说,她怀疑自己在郑重报告着一件显而易见的事。

  “我也看到了。”父亲长长出了一口气,“好,起码少了一件令人担心的事。”假特丽丝走过去把前门关上,回到楼上。她不想拖着让他想到为什么她还在楼下,也不想让他注意到自己头发上的雨滴。

  回到自己的房间,假特丽丝用毯子把头发擦干。这时,她听到前门的门环被轻轻叩响的声音,然后是开门和关门声、窃窃私语声沿门厅传来,到了客厅,然后门被关上了,声音就越发听不清了。一个声音是父亲的,而另一个声音则是一个男人的。这个声音听起来十分耳熟。半小时后,她听见前门又一次打开了,不一会儿,母亲的声音加入楼下窃窃私语的对话中。

  假特丽丝躺在卧室的地板上仔细地听,三人的声音一会儿高,一会儿低,高低交错,但她始终都听不真切。对话整整持续了两个小时,天色已黑,那个陌生男人只留下了一个背影,迈着坚定的步伐离去了。 了不起的女孩系列(套装全7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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