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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子中的冠军——胡克韦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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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虫子中的冠军·

  胡克韦德先生

  到达城堡一带之后,布兰德·阿普尔顿吸引了一大批观众,场面十分壮观。在托尔的历史上还没哪个人需要这么多人一起合力抓捕的。市长抬起头,看见这个城市四分之一的人口都出现在了他房子前的城堡内院里,而一个面带笑容的“激进分子”正懒洋洋地挤在他们中间。

  一阵喧哗传来,其中夹杂着对布兰德罪行的控诉和立刻执行处罚的建议,大部分建议似乎都包括一条粗绳子和最近的一棵树。

  “不!不!”市长向前走去,“我们不是动物!他会被逮捕、审问、判决并依法受刑!我的草坪上是绝不会进行私刑的!”

  他逐渐靠近,当他听清了人群中的一些喊声时,表情变得如同花岗岩一般僵硬。

  他火冒三丈,厉声冲着布兰德吼道:“是真的吗?你怎么敢伤害托尔的好运?”

  人群安静了,所有的眼睛都盯住了布兰德。他的目光掠过碧玛贝丝苍白沮丧的脸,掠过市长家灰色的石墙。不久之前我还被邀请到这儿来吃晚餐,他心想,她弹了钢琴。

  “是的。”他说道。

  “他撒谎。”市长的一位新锁匠顾问说道,他是一位头发花白、相貌不凡的绅士,腰链正挂在他的腰间,十分显眼。“好运现在安然无恙——”

  “证明一下。”布兰德要求道,“你做不到。好运已经死了。”

  “我不相信你!”市长咆哮如雷。

  “不相信?那我大概杀错人了吧。大约这么高,黑头发,十五岁,眉毛中间连在一起?不合身的绿色的天鹅绒长礼服?身材瘦长,行动笨拙?这些听起来像你们的好运吗?”布兰德看向市长,他已经被恐惧淹没,变得面如死灰。而那位锁匠顾问看起来也有些没底儿了。他们都不知道布兰德只是充分利用了莫丝卡对帕拉贡仓促的描述而已。

  “是真的。布拉维德神在上——是真的!”市长转向他的锁匠顾问,“你骗了我!你们都骗了我!”他疯了一样地环顾四周,看见他自己的恐慌映在了每一张面孔上,接着,他将脑袋缓缓地转过去,看向了他的女儿。矛盾、后悔、骄傲、宽慰、痛苦和决心,一种奇怪的复杂情绪挣扎着爬过了他的脸。

  “安静!”市长的喊叫让本因恐慌而沸腾的人群鸦雀无声,“大家听着!我们还有希望。虽然一件残忍、恐怖的渎神之事已经发生,但是托尔城内还有一个好运。这个激进的卑鄙小人想让我们陷入没头没脑的恐慌之中,他所说的关于着火的事还没有定论。但是你们都跟我一样清楚,好运是托尔城中有着最好最高尚名字的人——当一个好运死了的时候,名字第二好的人就会接替他成为好运。只有把好运带到城外后他们的好运才会失效。瞧!我们新的好运!我的女儿……碧玛贝丝!”

  碧玛贝丝的眼睛仿佛两张盛着恐惧的蓝色大餐盘。她脸上的所有颜色都一下子被苍白所代替,眼角的小雀斑异常生动地从她皮肤上惊跳了起来。她像一只掉进陷阱里的小动物一样望向四周,希望有人可以救她,却只能看见一张张愉悦痴迷的脸沐浴在她的存在之下,好像她是初升的太阳似的。通常她会利用别人的爱慕来逃避遇上的麻烦,只可惜,他们的爱慕就是此刻的麻烦。

  然而,科兰特轻而易举地遏制住了对她的同情。他陷入了沉思,大脑高速运转着。如果这个女人的恐惧是理所应当的就好了。倘若碧玛贝丝·马乐伯恩的后半生都被锁在好运的牢房中,她就不可能会伤害任何人了。这样的命运也不失为有一种诱人的诗意,毕竟她才是托尔真正的好运,而且从始至终都是。

  然而,如果要相信莫丝卡的话,那么布兰德就是在撒谎。自从好运被绑架之后,他一直都在发烧卧床不起,绝对不应该有机会去杀任何人。科兰特不确定为什么布兰德说了假话,想让大家都对他深恶痛绝。他只能猜测,这位年轻人心想,反正有一个套索在等着他的脖子,不如在死前尽可能多地制造一些恐慌和混乱。不管怎样,等锁匠们将帕拉贡·克雷摩多拖来时,布兰德的话就会不攻自破,而碧玛贝丝就又安全了。但也许有些事情能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完成。

  “啊……事实上,市长阁下,我恐怕您搞错了好运的身份。”

  所有人都盯住了科兰特——碧玛贝丝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掺杂着惊愕的希望和恐惧,仿佛一个溺水的人发现自己被一只鲨鱼救了一般。

  “我要讲的这个故事听起来或许会很离谱,但是碧玛贝丝小姐……如果我依然可以这么称呼她的话……也许可以证明它的真实性。我最近认识了一个产婆,她向我坦白说,有一次她对一个瘦小虚弱的孩子心生同情,所以稍微谎报了一点点他的出生时间,想给他一个白昼的名字……”于是,他讲述了帕拉贡诞生的故事,措辞十分谨慎,避免了提及这个婴儿的名字和性别。

  “碧玛贝丝小姐,”最后他说道,“你知道这个故事也有一段时间了。为什么不告诉大家那个小孩儿的身份呢?”

  市长的女儿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不相信他居然要给自己一条出路,编造了一个可以让她不用被关进好运牢房的谎言。但事实上科兰特并没有越过真实与虚假之间的界限,他只是给她打开了一扇门,并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会支持她。

  “我……是的。”掉进陷阱的小动物总是会拼命地抓住那一线光明,“是的——就是我自己。我……其实没有出生在邦尼菲斯先生掌管的时间里。”

  惊慌诧异的窃窃私语在人群之中此起彼伏。

  “那你一定是出生在……”科兰特好心地提示道。

  碧玛贝丝小猫一般的面孔皱了起来,她冥思苦想了半天日历中到底是哪个布拉维德神处于邦尼菲斯之后,而当她想起来时,不禁厌恶地打了个哆嗦。

  “帕尔皮塔图。”她低声说。

  也许她真的相信这个新闻不会影响她在托尔人民心中的地位。也许她以为自己的魅力足够大,没人会因此轻视她或萌生把她送进“黑夜界”的想法。如果她真是这样想的,那么环顾一下围观的人群便足以使她的幻想破灭了。

  所有人都后退了一步,让人群看起来好像是泛起了一阵涟漪。他们如梦初醒般地换上了尖锐而充满敌意的眼神望向碧玛贝丝。她对他们来说不再神圣美好了。她是苍蝇的孩子,所以有关她的一切必定是诡计和谎言。

  像这样的一片寂静岂可辜负。“呃,”科兰特搓了搓手,“既然我们是讲故事,那我不妨再讲一个吧。这是一个离奇的故事,它要讲述一次绑架——或者说一次私奔——又或者说是一次背叛……你们可以自己定夺,尊敬的朋友们。布兰德·阿普尔顿先生真应该自己说的,因为他在此事中受到的伤害最为残忍。但是我猜他一定太绅士而不愿将真相说出口。然而,我今天早上非常不幸地处于一种非绅士的状态,所以……”

  过了一会儿,一个信使气喘吁吁地来到了城堡内院,他告知市长帕拉贡·克雷摩多还安然无恙,但是被一只利爪带上了托尔的桥。这时,科兰特已经讲完了碧玛贝丝的所作所为。而许许多多的托尔人都在恶狠狠地盯着市长的养女,好像他们目睹她把一只小猫咬成了两半似的。

  雷洛和帕拉贡来到桥上后,才发现一切都陷入了僵局。最初,他们周围的人群还很爽快地与之保持一段安全距离,仅用恐惧的目光盯着几乎贴上帕拉贡喉咙的金属爪子。然而一踏上桥,护卫队突然意识到这个奇怪的女孩儿是真打算将他们珍贵的好运带出城。

  现在,二人正站在桥中央。桥梁东面的尽头是城镇,在那里,围观的队伍不断壮大,他们聚集在拱门和钟塔的窗户中愣愣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桥梁西面,通向自由的大门和通往曼德里昂的道路隐约可见,撩拨着人们心弦。但是去路却被一小波等在那儿的守卫和一个巨大的铁闸门给堵住了。甚至连桥梁两侧竖着的和真人般大小的布拉维德神像都用充满无尽敌意的目光注视着这两个叛逃者。

  雷洛被阳光和朗斐泽尔河中聚集的雾气弄得睁不开眼,几乎看不清他们。为了盖过河水的咆哮声,她的嗓子都喊哑了,但即便她的话到达了对岸,似乎也没起到什么帮助。

  “让所有人都从这个‘纳斯克’里出来,到这儿来!”她尖叫道,“尤其是一个红头发的叫布兰德·阿普尔顿的白痴!让那些拿着步枪的‘壮贝罗’起开,打开大门,要不然休怪我让你们珍贵的好运去‘派格川特姆斯’!”

  “你们谁能听明白她说的话?”覆盆子问道,他刚从钟塔里的办公室出来想弄清造成喧哗的原因。十几个人完全同步地摇了摇头。“哦,我的老天爷……赶快去找个会说黑话的人来!”

  “哈。”帕拉贡再次说道。雷洛瞄了他一眼,发现水雾在他的头发、面颊和笑呵呵的嘴巴上都留下了璀璨的小宝石。接着她向桥边望下去,想弄清他在笑什么,几乎忘记了自己所处的境遇。从小到大,她总是听人说起朗斐泽尔河的波澜壮阔,它几乎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就像空气的味道和她自己皮肤的触感一样。现在她看见了它,鸵鸟羽毛般洁白的波涛泛着绚烂的光彩,气势磅礴雄浑,比一百头狮子都要凶猛强大,河流之上,凸起的怪石在河面投下蓝色的阴影。甚至连空气都被一条条朦胧的彩虹桥串联了起来。它似乎是活的,似乎是一位女性。原来她一直都生活在一位女神之上,但是从未被允许看一眼她的真容。

  她意识到,没人再听从她的命令了。他们知道她想带好运离开托尔。而其中的一些人已经开始沿着桥朝她走了。出于本能,她龇出了牙齿,像极了一只被逼进死角的狗。

  “退后!”她大喊,但是她的残暴仅仅让他们放慢了脚步。当她害怕时,她的威胁就失去了力量。

  “为什么他们不再按你说的做了?”帕拉贡低声问。

  因为他们宁愿让你死也不想让你自由。

  “他们担心你的生命安全,但是他们更担心他们自己的。”雷洛不情愿地咕哝道,“他们认为倘若你离开了托尔,整座城镇就会灭亡……但如果你死了,至少另一个好运还可以接替你。”

  起风了,帕拉贡随风高声呐喊起来。雷洛为他感到伤心。他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吗?他知道他们的计划已经泡汤,不会再拥有自由了吗?解释有什么意义呢?此刻就让他开心一会儿吧。

  “我现在能下命令了吗?”他问道。

  “不能。”雷洛咬着牙说,“你是人质,记得吗?人质是不能下命令的。”

  如果是晚上,她没这么头晕目眩的话,说不定还能控制住帕拉贡接下来的举动。然而,他趁她不备溜出了她“约束”的臂膀,躲到了桥边布拉维德神像所在的地方。他一把抓住弗洛克先生雕像的一角一跃而出,脚落在了桥梁的最外侧,他探出的身子悬垂在朗斐泽尔河泡沫丰富的怀抱之上。

  “那现在呢?”他问道,脸上露出的笑容仿佛一串珍珠。几乎所有人都心惊胆战地喘着粗气,偶有尖叫声点缀其中,瞄准雷洛的步枪上膛的声音紧随其后。

  “别开枪!”好运叫道,他的声音足够洪亮,桥梁两岸都听得清清楚楚。“不要冲我们开枪,否则……我就飞走了!”他踮了踮前脚掌,这把围观的人群都吓得不轻,显然他们都觉得他疯狂到任何事都做得出来。

  为缩小步枪手们的射击目标,雷洛躲进了两个雕像之间,她紧张地喘着粗气,准备迎接枪林弹雨。没有东西飞过来。过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看了看桥梁上下。守卫停住了偷偷向前的脚步僵在原地,一个个瞠目结舌,心惊胆战,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欢呼雀跃的好运。

  “听着!”帕拉贡毫无防备的笑声回荡在高悬于河流上空的峭壁间,“所有人现在都听我说!”

  他们的确这样做了。就连从城镇那端人群中挤出来的横眉怒目的锁匠们在兴高采烈的好运面前也无能为力。就连在钟塔二楼窗户中现身的市长也只能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大部分群众都眉头紧锁,全神贯注地盯着帕拉贡危险的滑行和跳跃,他们举起双手,仿佛是想安抚或阻挡吹来的大风。许多围观者的目光都爬向了桥梁下方那一段陡险的空当——河水无情的风箱。

  在震惊了几秒后,雷洛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她自己的威胁没起作用而他的却异常成功。她现在意识到,自己的话终究还是对他有一定影响的。而他就凭那一瞬间迅速、精明的举动便扭转了乾坤,牵制了所有人。

  没有一个人希望看见一个无忧无虑的男孩儿掉下悬崖摔死,尤其是当那个男孩儿像他这样圣洁,拥有如此美好的名字时。但是几乎所有人都更加担心整座城镇会随他而去。好运死掉是一个悲剧,好运被谋杀是一项骇人听闻的渎神之罪。但是好运活生生地跳下桥,以这种方式“离开托尔”,那就是一场灾难了。在他们心里,如果雷洛割了帕拉贡的喉咙,那么下一个好名字便会成为新的好运,城镇本身将毫发无伤。然而,如果他跳下去或掉下去,他就会在还活着的时候“离开”城镇,永远永远地带走托尔的好运。谁能说得准那之后会发生什么,又或者多久会发生呢?人们还有机会在浩劫来临前逃出托尔的大门吗?

  “现在……所有人……打开门!”帕拉贡的眼睛闪闪发光。

  这是一次严峻的考验。所有的眼睛都转向市长,他正死死地抓着窗沿,用劲之大似乎快将其像糕点的酥皮一样掰碎了。

  他寒毛直竖,即刻用力点了点头。桥梁挨着大门那端的一小帮守卫先是目瞪口呆,接着迅速摇开了铁闸门。

  “所有门!”帕拉贡喊道,“所有大门和小门全部打开!整个城镇全部打开!”

  甚至从钟塔下方,也能在市长僵硬的肢体语言中看出遵从命令的想法正撕扯着他的灵魂。他又匆匆地点了点头。

  “你们听见好运说的了!拆掉房屋饰面!打开所有门!他说什么就做什么!”

  没人想告诉市长其实他的很多市民已经这样做有一段时间了。

  城里的人正与大火进行着斗争,对待那样饥肠辘辘又刁钻奸诈的火,他们需要用尽一切方法。它如窃贼般灵活地从阳台跳上突出的木桥,像一阵带火花的风似的席卷了小镇的大街小巷。它找出了暗藏的油、火药和地窖中的烈酒。

  然而,托尔人民也不甘示弱地发起了反击。一些人拿起小圆桶、奶油搅拌器和皮桶,在上面装上铁链,形成了一条条连接井水和火焰的灭火流水线。其他人四处搜罗着梯子和斧子准备制作防火障,甚至有人直接找来长柄火钩掀掉屋顶,推翻石墙。

  一开始,打破锁匠们的屏障完全就是天方夜谭,接着,它变成了少数几个市民的英勇行为,而后,这已然成了可怕的必要。不过情绪早已发生了变化。现在,自封的救火员们满怀激情地破坏着每一把锁和每一道屏障。白昼和黑夜的居民们肩并肩地协同作战,与大火斗智斗勇,完全不去注意自己身边人的徽章。唯一的敌人就是大火。

  这样的团结让大火猝不及防,当风渐渐止息时,它便有些萎靡不振了。于是它放任自己被人们堵在墙角,浇熄并盖上湿布。它要等另一阵狂风,到时再向这座城镇显示它的威力。但是风不再来了,它只得节节败退。

  后来,当前线的灭火队伍气喘吁吁、满身煤灰,手里还拿着锤子和斧子时,传来了一个消息。市长下令摧毁城镇中所有锁匠的屏障和锁。为什么呢?没人在乎。伴随着一阵重新燃起的激情,人们抽出门闩,砸掉门锁,劈开屋墙。没有任何来自锁匠们的可怕报复。于是托尔人民继续欢欣雀跃地勇往直前,仿佛小孩子第一次意识到父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是无一不知,意识到盘子很容易就可以被打碎。

  接着,另一阵窃窃私语传遍了城镇,就像一场冷雨落在了不毛的荒漠。

  “大门!大门都开了!”

  大部分刚被放出来的黑夜居民们对这个消息的反应尤为迅速。一些比较聪明的人直接跑回家,拿上自己的行李后从东大门跑了出去,直奔威梅勘姆和衫德琳周边更加富庶的郡县。而一些更为聪明的人也做了差不多的事情,只不过他们还拿了别人的行李。

  在朗斐泽尔河西岸的“棚户区”里,冻得哆哆嗦嗦的人们紧随其后。他们抛弃了自己简陋的屋棚,将包袱甩上肩膀,钻入西面的铁闸门,通过桥梁穿越托尔,在你能说完“忍饥挨饿”四个字之前便从东大门飞速窜出去了。在好运的要求下,西大门的守卫跟他们一起穿过了桥梁,所以现在没有人在看守那扇铁闸门了。雷洛缩着身子站在帕拉贡旁边,准备随时朝任何扑向她或好运的人砍过去。所有人都跟他们保持着安全距离。

  帕拉贡命令释放全部囚犯,包括那些劳累不堪、骨瘦如柴的苦工以及钟塔监狱中的所有人。

  “还有……把布兰德·阿普尔顿带到这儿。到这扇大门来。”帕拉贡喊道,作为对雷洛低声提示的回应。

  人群鸦雀无声地等了整整两分钟后,市长终于发出了几声如同嘴里含着八哥漱口般的声音。接着他愤怒地嗨了一声,把手一挥。守卫们准确地理解了这个表示准许的动作。五分钟后,一个浑身瘀青、衣衫褴褛的红发少年一瘸一拐地走上了桥,他的一只手正捂着简陋包扎过的身体的一侧。当他走到两个叛逃者身边时,雷洛赶紧上前搀扶,一只胳膊搂住了他的肩膀。

  “曼德里昂最好跟你说的一样。”她嘟囔道。她担心地看了帕拉贡一眼,可他只是蹦蹦跳跳地咯咯直笑,并挥手示意让她从那个无人看守的大门离开。

  市长只能眼睁睁地瞪着布兰德在雷洛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穿过桥梁,消失在大门中,走向一个超出他管辖范围的世界。

  最后,桥上仅剩帕拉贡·克雷摩多一个人了。太阳钻进了云朵,抹去了彩虹,被水雾浸湿的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现在有点冷了。”他的牙齿不停打战。

  市长下了楼,战战兢兢地走到桥上。他的步履十分缓慢,因为他敏锐地察觉到好运和大开的铁闸门之间已经没有人了。

  “来吧,孩子。”他说道,声音中带着慈爱和尊重,还不是因为这是好运吗?“适可而止吧。你不习惯这样的光线和这样的寒冷,不是吗?”

  帕拉贡摇了摇头。他向上用力抱住了弗洛克先生的脑袋,仿佛是因为他的胳膊拽得有些累了。

  “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会带你回去,让你感觉又暖和又安全。别惹麻烦了,别再做危险的事了。”市长谨慎地迈了一步又一步,“就……拉住我的手,回家来吧。我们需要你。你有一项工作,知道吗?”

  男孩儿把脸颊靠在布拉维德神的脑袋上,好像突然很累的样子。他点了点头。

  “是啊,工作。拯救所有人。”他咕哝着。而后他发出一阵笑声,冲着市长身后人群中的某人挥了挥手,接着以与之前同样出人意料的速度翻上桥梁撒腿就跑。

  “快!”市长气急败坏地叫道,“开枪……打腿……或什么的……”

  步枪火力全开,如同鼓掌般啪啪啪啪地响着,但是帕拉贡奔跑的姿势十分别扭,他的身子摇摇晃晃,倾向一边,成功地躲开了所有子弹。他跳过拱门,消失了。

  “给我追!”市长大喊。

  除了一个英勇的守卫之外没人敢动,他一个箭步踏上桥,冲过还做着手势但已经默默退回到安全地方的市长。然而走了还没两步,守卫脚下那座著名的托尔不坏之桥的一块木板,噼啪一声裂成了碎片。他的身子从洞里漏了下去。守卫拼命地抓住其他木板阻止自己继续坠落,然后成功地撑上了桥,爬到了安全的地方。

  周围一片死寂,而像这样的寂静从来都不会持续太久:“快逃!好运跑了!好运跑走了!桥要塌了!逃出城镇!”

  四周都被这样的叫喊声所包围了,市长瞥了一眼他的身后,想弄清好运在逃走之前是在跟谁招手。但是那儿只有一群因堆满恐惧而看上去都一模一样的面孔。而他的余光,瞥见了一条转瞬即逝的淡紫色裙子。 了不起的女孩系列(套装全7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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