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果的主宰——塔博斯莱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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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果的主宰·
塔博斯莱德先生
托尔以惊人的速度变成了一座空城。“黑夜界”的居民们当然不需要什么刺激就都马不停蹄地逃走了。而对于“白昼界”的人们来说,在好运走了之后,他们那种金光闪闪的自信感也消失不见了。人们带上任何能扛的、推的或拖的东西,纷纷离开了这儿。第二天黎明之前,整个托尔完全成了空城。
在所有之前处于城墙内的人们中,只有三个人选择了西面的大门,即布兰德·阿普尔顿、雷洛和帕拉贡。大家普遍认为布兰德和雷洛前往了曼德里昂。至于帕拉贡,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或是打算去哪儿。他一口气奔向了未知,将自己的秘密托付给了无垠的荒野。
其他人都争先恐后地从东大门蜂拥而出,这让费尔德罗爵士感到很困惑,城里涌出的人比他印象中住在那儿的人都多出了好几倍。更糟糕的是,他的军队坚决拒绝穿过那座他们现在一致认为是受了诅咒的桥梁。他们不是个例。事实上,几乎没有人愿意再接近那里了。
当然,所有准则都有例外。
一个灰蒙蒙的黎明,在本该响起第一声号角的时候,一个孤独的身影踏上了托尔桥的东端。准确来说那根本不是简单的踏,而是跺。接着它完全站到了一块木板上,用尽全力地跳来跳去,然后挪向了下一块。
莫丝卡裹紧身上的披肩来抵御寒风,牙齿狠狠地咬住烟斗。她将木底鞋使劲地砸向脚底饱经风霜的木材。
当看见守卫的脚从桥上陷下去的一瞬间,莫丝卡心中乱成了一团。她暂且相信了帕拉贡是托尔真正的好运,相信了他的出逃一定会带走保护桥梁和城镇的力量。甚至连那晚,当她睡在从费尔德罗爵士的士兵那儿借来的毯子上时,她还是对此将信将疑。她知道,如果自己就这样离开,以后一定会一直保留下这样的迷信。
“好吧,”她咬着烟杆说道,“让我看看你的诅咒到底有多强大。证明给我看,那块木板不是因为有好几百人一口气从上面踏过才变脆弱的。来啊,让我掉下去啊。”
她如此专注于自己的实验,根本没注意到另一个身影正从桥的另一端轻轻向她走来,直到余光里出现了一双靴子。她缓缓落下悬在半空的脚,站直身子,望向阿拉麦·高肖克的眼睛。
他穿了一身黑,正如她之前见过的一样,但是肩上多了一件旅行斗篷,手上多了一双奶油色羊皮手套。
“你欠我一座城,迈尔。”
莫丝卡突然记起自己昨天跟高肖克说过的话,心脏不禁一颤。你可以拥有托尔。莫丝卡将烟斗从嘴里拿出来,胳膊往后一甩,指向她身后的城镇。托尔城内,窗扉寂寂,大开的门板嘎吱作响,雪花般的灰烬依然在空旷的街道上追逐嬉戏。
“接收吧,高肖克先生。托尔是你的了。没人会和你争的,连一只鸽子都不会。”
“城镇可不仅仅包括砖块和泥灰。托尔曾经有数百人居住,现在都跑了。”
“但你并不在乎人,不是吗,高肖克先生?你只想要这座桥。”
“一座没用的桥。”
“可你希望它没用。如果你能做到的话,早就把它推进朗斐泽尔河了。”
“是吗?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莫丝卡透过睫毛偷偷瞄了一眼高肖克:“因为你在利用恐惧,高肖克先生。人们因为恐惧,所以才求助于你,希望你帮他们处理激进分子、罪犯或床底下的蜘蛛。是他们把城镇交给了你,想让你告诉他们该怎么做。”
“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认为曼德里昂激进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让锁匠受益匪浅。因为人们感觉自己总能在壁橱、果盘或每个抽屉里看见激进分子,他们怕极了。我敢打赌,一定已经有数十个统治者戴着他们最好的假发卑躬屈膝地拜托你去阻止他们想象中的激进分子从他们的牛油布丁里跳出来了。可是,如果有人去曼德里昂走一遭,并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衣锦还乡,那么一切就完了。”
“所以只掌控‘黑夜界’对你来说已经不够了。你必须将‘白昼界’也收归囊中,这样才能保证没有军队会在你点头之前从城内通过。”
空气格外凛冽,清晨的霜在布拉维德神像的脑袋上落了一层头皮屑。高肖克的目光看向朗斐泽尔河,神情尤为冷漠。
之前莫丝卡都还算幸运。她跟高肖克之间并没有起过什么口角。更确切地说,他们的目标总是碰巧平行,就像一把剪刀。诚然,这把剪刀一边的刀片只有手指的长度,而另一边有半英里长,它们嘶嘶地穿过空气,共同将天空和建筑物切分成两半。然而这一次,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干得太过火了。或许她应该装得笨一些,让他以为她只是一个被卷入了这场纷扰却什么都不懂的傻姑娘。
“迈尔,你有没有想过未来?”
“我还能活到未来吗?”
又一次,她的余光瞥见他满是麻子的脸颊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酒窝,就像指尖戳进了一块粗糙的面团。这真是个罕见又让人心惊肉跳的现象,高肖克笑了。
“你还跟着艾庞尼莫斯·科兰特吗?那个文具商的间谍?对于初学者来说,他的确是一个足够有用的榜样……但是你迟早需要做出一些决定的。比如未来。比如为谁效忠。”
莫丝卡扶着西婼皮亚女士的额头站稳,冰晶融化带给手心的皮肤一阵刺痛。
“我……我觉得科兰特先生目前依然能教会我很多事情,高肖克先生。”
“很好。明年还会有人在你的命名日找你谈话,看看你还有没有考虑的机会。在这期间,记住,我会一直搜寻那个失踪的赎金宝石的下落……”
费尔德罗爵士的营地变成了托尔难民们的临时收容所。当莫丝卡回到那里时,她发现许多人已经再次背上行囊,准备朝着东边的城市出发了。远处,莫丝卡看见覆盆子正冲着一片没有记事簿的荒原茫然地眨着眼睛。路的尽头是黑夜居民布莱泽米和布莱特,前者的怀里抱了一个看起来像那个“小家伙”的婴儿。显然,他们一家三口团聚了。
一如既往厚脸皮的科兰特以费尔德罗爵士临时外交官的身份在一个帐篷里给他和他的小秘书找了个位置。在那里,她发现他往那个黑色小本子上标题是“托尔”的一页划拉了几笔。
“绑架,”上边写道,“骷髅马火——城镇没了。”
“啊,莫丝卡。”科兰特望向她并将躺在他身边的一封信递给了她。“我猜这是你机智的两面派行为带来的又一后果。”
亲爱的“尖嘴猴腮一鼻子痘”先生:
我可不是太喜欢玩笑,更不喜欢陷阱。在约定地点漫长的等待让我疲倦又沮丧,但是令我更加崩溃的是,约定时间一小时后,一群流氓似的人摇摇摆摆地出现在了集市广场,接着蹲在了石头后面,显然感觉没人看见他们。
典当协会通知我说您违背了他们以中间人身份安排的合同条款,让他们也十分失望。的确,我要在这里告知您,如果您不能向他们和我提供巨额的赔偿,那么您的权利将被剥夺。
您忠诚的仆人,
爱情服务商
“那个笨蛋仆人格雷弗里普!”莫丝卡大吼道,“我是对的!他和其他的市长手下确实让爱情服务商溜了!他们都是一小时之后去的,走路还跌跌撞撞,各个红着眼睛。”
“别骂得太难听——我敢说他们年轻的小姐在前一晚给了他们几杯朗姆酒,足够耽误他们早起了。”科兰特叹了口气,“啊,如果典当协会查出我们做了什么,那他们大概也要被加入恨我们恨到死的名单上了。”
莫丝卡觉得他是对的。拍卖期间,她曾见过典当商是如何“剥夺权利”的,她到现在仍清晰记得那个“被剥夺”的人掉进竖井的场景。
“幸运的是,”科兰特接着说,“我相信如果我们逃离现场的速度足够快,那么大部分的责任都将归咎于可恶的斯凯罗和那个马乐伯恩。我猜你应该知道她和她的养父去了哪儿吧?”
莫丝卡点了点头。马乐伯恩父女跟着人群从东大门逃了出去,尽管碧玛贝丝戴了面纱,她依然没有躲过周围人嘲讽的目光。
“我还是感觉……”莫丝卡微眯着眼睛,“感觉她逃过了惩罚。”
“你还想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鞭打不成?或者被狗咬?女士,我们已经破坏了她的好名字,她会因此陷入一个更加残酷、黑暗的世界。她父亲现在甚至可能已经把她的名字改成巴泽尔特丽丝了。”
“你可以安慰自己说你是她绸缎鞋子下的蒺藜,她每走一步都会被你缠住。你误导了她雇的爱情服务商,你出现在了她的家并向她父亲汇报了她的计划,当她就要拿到赎金时你又扮成一匹道具马把一切搞得乱七八糟。接着,就在她马上要计划骗取第二笔赎金时,你救了她。”
这确实让莫丝卡感觉好多了。毕竟,她想,我好像知道她的萝卜去哪儿了。
“我就想知道第一次的赎金去哪儿了?”科兰特满脸沉思地说道。显然他的想法也朝同一个方向偏移了。
“不知道呢,科兰特先生。”莫丝卡回答,两只黑眼睛写满了无辜。
“呜呼,哀哉。唉,孩子,至少我有个好消息。我偶遇了一个文具商协会的人,在简述了事实真相后,他便明白我们为了文具商们的利益,光荣而机智地阻止了一座城镇落入锁匠之手。女士,我们现在吉星高照,洪福齐天,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简言之,就是似乎有人要买我的诗了……还有我们今年冬天也许就不用住在石头和草地上了。”
他望向外面正开心地用喙拔着草的萨拉森。他的脖子像极了一个长满肌肉的环,吃下去的草发出低沉的肉被撕碎的声音。
“虽然我们中的一员貌似喜欢吃那些东西。我能理解他吃草……但是为什么你那个危险的朋友会吃卵石呢?”
“因为他只长了用来啃东西的牙齿,却没法嚼东西。”莫丝卡答道,她避开了科兰特的眼睛,“他吞下去的小石块会聚集在他的嗉囊里,相互摩擦翻滚,像小磨石一般磨碎他的食物。”她用针尖儿般锐利的目光瞥了他一眼,但是他似乎对此兴趣寥寥。所以她干脆转移了话题。
“科兰特先生?我……我刚才和高肖克先生说了几句话。”科兰特唰的一下抬起了头。“呃,你好像能喘气,虽然你看起来并不是很让人放心。高肖克先生跟你说什么了?”
“他……他暗示我要给我一份工作,我暗示他说我不要。”
“我知道了。唉,看来如果一个人养成了随意决定城市命运的习惯,迟早会引起注意的。他有没有说我们血肉模糊的尸体会在早上出现在河水的怀抱里?”
“我跟他说你依然能教会我很多事情,他说等我下一个命名日的时候还会派人来问我。”莫丝卡皱起了眉头,“借来的时间罢了。”
“我发现,”科兰特顿了顿,说道,“借来的时间最好和借来的钱一个用法。要华丽丽地花出去,等用光的时候一定要跑去另一个地方。”
“等我们被找到的时候,科兰特先生,等那些债权人和法警追上我们的时候,就是要还债的时候了……”
“……然后我们就以更高的利息借更多。我们开始一场更加疯狂的赌博,做出更大的承诺,讲述更加英勇的故事,编造更加复杂的谎话,把想象中的巨龙的皮卖给绝望的人们,爬到更高更危险的地方……以后,当然了,我们跌落得会更惨烈,遇到的灾难也会更加深重。但是‘以后’就是我们的口号,莫丝卡。我们一无所有——但是我们至少可以让以后晚些再来。”当萨拉森被匆匆地抱起时,他的反应很平静,没有任何伤心和不满。他的世界要么处于灾难,要么濒临灾难,所以他已经习惯了突然启程,习惯了其间伴随着尖叫、追逐和烟的味道。又一天,又一群人。他以锐不可当的气势面向未来,瞪着乌黑无畏的小眼睛,高昂着写满了英勇威武的凶悍额头,携带着嗉囊里一颗价值连城的皇冠宝石。 了不起的女孩系列(套装全7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