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的装订者——普林普拉什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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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约的装订者·
普林普拉什女士
笨死了!笨死了,笨死了,笨死了!莫丝卡,你的智商还不如一只跳蚤,你这个榆木疙瘩,猪脑子!放松警惕了是吧,你这个笨头笨脑的傻瓜?就连那么惊人的价位他都答应了。他还靠得那么近,问你有没有人会记挂……
莫丝卡的头上被套了一个麻袋,她的双臂被紧紧束在腰间,紧贴身体两侧。大雨滂沱,雨声盖过了她的尖声咒骂,随着头上的麻袋逐渐湿透,她知道自己又一次被扛出了棚子,她不断挣扎着扭动身体,双脚乱踢,用尽全身心的力量去憎恨这伙人。
一个人抓紧莫丝卡的手腕,把双手捆在她身后,她感觉自己被抬上了潮湿的马背。一只木底鞋掉在地上溅起几滴泥点子,可她估计没有人会去捡起来。紧接着传来几声颤抖的、听起来极不情愿的马的喘息声,然后是马蹄声,最后,她跟着马的颠簸一起晃动起来。
她似乎以这样一种屈辱的方式行进了好几个小时,除了雨声和两边嘚嘚的马蹄声,她听不见任何其他的声响。莫丝卡一直仔细听着周围的声音,希望听到其他人的声音或过路马车的声音,找到一些能让她求救的机会。但是没有,好像全世界除了莫丝卡和绑架她的这伙人在路上走之外,其他人都去躲雨了一样。
她感觉自己的肋部快要因颠簸擦下一块皮来,自己的双臂也被雨水浸透,似乎湿气浸到了骨头里。这时,一个人把她狠狠拉下马,让她站在地上。她头上的麻袋被拿了下来。
小镇消失得无影无踪,周围只有崎岖的荒野。她正站在斯凯罗和他的两个朋友身后,头顶是一棵海棠树,给他们遮雨,草地上还零星点缀着腐烂的果实琥珀般的浆液。云飘得很低,贴近地面,轻柔地从层层花岗岩和暗紫色的毛地黄中渗透出来。
“过来。”斯凯罗抓住她的胳膊,指向离他们最近的峭壁上的一个阴影。透过沾满雨水的睫毛,莫丝卡发现,在海棠树冠形成的凄冷的雨帘之后,是一个洞口。“你就感激我吧。不是所有像你一样的女孩儿都有机会参加典当拍卖。”
如果莫丝卡不是像现在这样浑身湿透、只穿了一只鞋,或是明显察觉到当斯凯罗带她进去时还拿了一把刀顶在她身后,她也许会更容易假装对此感到些许荣幸。斯凯罗的同伙似乎并没有要陪他们进去的意思。
莫丝卡听说过典当这个行业协会,尽管她从未预料到自己也会参加他们的拍卖会。曾几何时,典当只不过是能让绝望的人们快速得到些钱的方法,他们把自己身上值钱的东西交托给店铺老板,以换来小额的现金,希望以后有了钱可以再回来把自己的东西赎回。然而在过去的三十年里,这一带遇上了不少麻烦,当铺老板们发现自己手里留下了各种各样有价值的东西,但是东西的主人再也没有回来把它们取走。
结果,他们不得不对这些神秘物件进行拍卖,这种活动也有了传奇性质。时光流转,这些拍卖变得越来越离奇、隐秘,变得更加排外,只向少数人开放。据说,如果你能得到像这样一个拍卖会的邀请函,你就有机会看见里面出售的各种各样稀奇古怪、你想都想不到的东西——国王的头骨、刺客的刺杀服务、困住邪恶亡灵的水晶球、致命的秘密和长着尖牙巨翼的野兽……
刚进洞口的地方有一个被敲进墙里的铁钩,上面挂着一盏灯,光线昏暗。在它投射出的一小束灯光之下,是一个胡桃木的桌子,桌前坐了一个人。他身穿整洁的马甲,系着领结,手里的羽毛笔在皮面装订的本子上摆好姿势,似乎在等着人来。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不过除了一点——他没有头。当莫丝卡走近才发现,他是有头的,但是整个头全被包裹在一个黑色的头巾里,上面只给眼睛开了两个孔。在他头顶上悬挂着三个金属球,那是典当的标志。
“嘿白天的野兔,”斯凯罗用他那冰冷的语气嘀咕了一声,那个男人点了点头。莫丝卡猜测这肯定是一句暗号。“名字是斯凯罗。”
“意料之中。”这个包着黑头巾的人在本子上打了个勾。“她是干吗的?”他把笔指向莫丝卡。莫丝卡张开嘴想说话,却感觉到了身后抵着她脊柱的刀尖,然后闭上了嘴。
“这是我的誊写员。”斯凯罗说。
“很好。那么在拍卖期间你将对她的行为负责。”他从桌上把两个灰色的布面具推给莫丝卡他们,“一旦过了这里就不能把面具摘下来了,你们只能和对方说话,但是不能和其他人说话,你们互相说话的时候也不能有其他人听见。如果你们违反了规则,你们将失去所有的权利。”
这个男人冰冷、尖刻的语气似乎在暗示,呼吸可能也会被算作那些“权利”中的一个。
面具在脸上留下干燥粗糙的触感。莫丝卡顺着那狭窄粗糙的石廊往里走,内心不由自主地燃烧起了好奇的火焰。嗯,这些可能是我看见的最后的东西了,我得好好看看。
石廊的尽头,石扉大开。莫丝卡发现他们身处一个巨大的石洞中,有些墙面崎岖不平,浑然天成,而有些墙面上却留下了镐和凿子敲打过的痕迹。黑暗之中有星光点点,每盏灯都放在坐了戴灰面具的人的桌前。洞顶挂着一个巨大的典当标志。那几个球是做成球形的笼子,里面点了许多蜡烛。这个装置像一个怪异的枝形吊灯,将这间大厅照亮,白色的烛泪安静地滴落在洞穴的地面上。
紧贴后墙的是一个木结构平台,上面固定着一个滑轮装置,曾用于将篮子降送到地下的竖井中。这个平台上有一个讲坛似的东西,它后面站着一个穿黑衣戴黑头巾的人。其他和他穿着相似的人也急匆匆地进入这个洞穴,把坐在桌前的人们手中的纸条拿给前面的拍卖商。他按顺序读了每张纸条,又用一个调的鼻音喊出一串数字。
用纸出价。难怪斯凯罗需要一个誊写员。
斯凯罗按照指示坐在了一个空桌子前,他使劲拽了一下莫丝卡的胳膊,莫丝卡被迫跪在了他旁边。
当前这个拍卖会疯狂的气氛似乎减弱了不少,莫丝卡听着拍卖商说的话,听得入了迷。
“……三十五几尼……四十几尼……先生们,要知道这些遗迹有多么的神圣;我敢肯定,还会有人出更高的价……”
讲坛上的拍卖商面前点了一根蜡烛,看上去奄奄一息,像是中间凹进一个大洞的树桩。莫丝卡意识到,这个拍卖一定是“按蜡烛计时”。当蜡烛燃尽,拍卖就结束了。随着烛焰变成蓝色,几个拿着出价条的“工作人员”加快脚步跑了起来,而拍卖商要做的就是把这一大堆纸条按顺序拿在手里。
“……有人出价五十……有人……拍卖结束!蜡烛熄灭了,先生们。传说属于圣威瑞威索的指关节骨现在属于四十九号客人……”
“不!”叫喊声在山洞中回荡。山洞中间的位置,一个戴灰面具的人蓦地站了起来,“这太残忍了!你为什么不等我们出更高的价钱?那些指关节骨一开始就不该从我们的教堂里被偷走——什么?——等等!”
十几个脸上蒙着黑色头巾的人迅速跑向那个大喊大叫的客人,没费任何口舌,一下子抓住了他。马上他的脚就离地了,并被抬往拍卖商站的平台。这个倒霉的破坏规则的人双腿疯狂地乱蹬,他被毫不留情地扔进了静静等候的竖井,最后留下的只有逐渐消失的绝望的号哭。
“二十四号客人的权利被废除。”拍卖商尖声宣布,用手里的拍卖槌敲了一下桌子。
斯凯罗那张被布盖住的脸凑近莫丝卡被布盖住的耳朵。
“别出声。”他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这句命令其实并没有必要。因为莫丝卡这一辈子从来都没这么想安静过。
“现在,”接着拍卖商镇定地说,“让我们来期待接下来的拍卖——一位爱情服务商的服务。”工作人员把上一根蜡烛留下的痕迹用刀刮去,在原来的位置上又立上一根新的蜡烛。
斯凯罗激动地用胳膊肘碰了碰莫丝卡,然后把桌上的羽毛笔和墨水推给她。
这可恶的爱情服务商到底是个什么鬼?难道这个尖嘴猴腮的大坏蛋绑架我是为了让人帮他找个女朋友,不会吧?也是,除了这个方法他难道还能有别的方法找一个?
不过,她还是乖乖地写下了斯凯罗耳语告诉她的价钱,然后把纸条交给了其中一个脚步匆匆送纸条的蒙面人。她曾想过要写:“救命,我后面有把刀。”但最终还是决定不要这么做了。她感觉可能除了斯凯罗之外,没人会在意这个。
“五几尼。”当斯凯罗的竞价被读出来的时候,莫丝卡的眼神偷偷看向他那张被蒙住的脸。斯凯罗不可能那么急切地想找一个女朋友吧?或者说,他真有那个闲钱?
这次竞价的前两分钟进行得比较缓慢,过程断断续续。而斯凯罗似乎很紧张,他一紧张就会把指关节掰得咔咔响。每次他这么做的时候,莫丝卡就会连忙躲闪,害怕这个声音会大得足够让他们被扔进竖井。突然,蜡烛的边缘塌了下来,热蜡像奶油般溅在桌面上,引得场上一片哗然。然后传来了写字加快的声音和送纸条的人来来回回走路的啪嗒声。很明显,斯凯罗不是唯一对这个爱情服务商感兴趣的人。
六几尼。八。十二。莫丝卡疯狂地写下斯凯罗在她耳边低声咆哮的每一个价钱。蜡烛的火焰逐渐变小,忽明忽暗。
“十五几尼!”斯凯罗小声说,“快点儿写!”
“再快点儿!”刀尖戳上了莫丝卡的脊梁骨。她的手颤抖地写下价钱,在头顶挥了挥纸条,心惊胆战地看着跑过来的人把她手中的纸条取走,然后挤进拍卖商面前的一大群人中。
这个拍卖商刚拿到最后一张纸条,蜡烛突然闪烁了一下,然后变形、熄灭,只剩下烛芯上的一缕轻烟。
“拍卖结束!蜡烛熄灭之前的最后竞价是……”拍卖商展开手里的纸条,“……十五几尼……拍卖品现在属于七十一号客人。”一个人小跑过来,把一个小型木质代币放在斯凯罗桌上。
身后刀子压迫脊柱的感觉消失了,莫丝卡长舒了一口气。可是马上,斯凯罗又拽住了她的领子,把她拉到能耳语的距离,隔着两层布说:“把我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写出来。你敢写错一个字我就把刀捅进去。”
莫丝卡点了点头,手中的羽毛笔摆好姿势,仔细听着。
尊敬的先生:
拍卖商们向我极力推荐您,说您的名声极好,足以在“白昼”一界活动。因此我们想拜托您一件事情。在托尔小镇里有一个绅士,他想与市长的女儿结婚,但是因为最近那个绅士摊上了些麻烦,他的好名声遭到了破坏,市长一家对此耿耿于怀,所以极力反对他们的结合。有人对那个绅士说,爱情的道路不总是一帆风顺的,需要有人推波助澜,而金钱交易一般就可以让你得到所需的帮助。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今晚将在摩尔德里克山岗的老农舍和您会面,来讨论一下我们怎样才能得到那个小姐,并在她或她一家给我们带来其他麻烦之前,让他们顺利地完婚。我们最好在我刚才说的地方讨论,因为在托尔见面会很困难。如果我没有在老农舍见到您,那么后天,托尔黄昏的号声吹响之后,我会去弑兄巷找您。我把过路费和能让您在托尔衣食无忧的生活费附在信中一并交与您。
拉比兰·斯凯罗
以上就是斯凯罗口述的内容。但必须承认的是,这跟莫丝卡笔下写出的信并不完全一样。尽管她写的跟口述内容相差无几,但篇幅更长,表达更富于创造性。
不到五分钟,一个戴黑头巾的蒙面人给他们带来了回信。
亲爱的“尖嘴猴腮一鼻子痘”先生:
十分感谢您动人的来信。我相信您肯定没有您自己所说的那么丑陋,我很期待和您成为朋友。我总说,能够自嘲的人是值得结交的人。
您所说的那对不幸恋人的故事很吸引人,我乐意为您效劳。
不过我有点小小的迷信,希望您能体谅我。我从未在黄昏荒凉的农舍或名字让人胆寒的小巷与陌生人见过面。我在树立众敌后养成了这个怪癖。因此我建议,与其在您告知的两个地点见面,不如我们在卓卓克女士执掌的清晨,九点钟于下潘伯里克的仓库见面。我会在口袋上别一朵赤莲。
您忠诚的仆人
莫丝卡的黑眼珠扫过这一行行内容,然后瞥见了一个让人感觉不祥的轮廓——是斯凯罗,他浅琥珀色的眸子透过面具的两个窟窿,放射出异样的光彩。
“我不给你读,”她小声说道,“除非你保证我能活着出去。”
“什么?你……”斯凯罗被自己的音量吓了一跳,紧张地四处观望,不过似乎并没有人听到他刚才暴怒的喊声。
拍卖商已经开始进行下一轮拍卖了。“现在,我们要拍卖的,是一名女士提供的服务,她在一个快手行业享有盛誉……”一个戴黑头巾的蒙面人走到斯凯罗桌边,似乎是准备清理桌子。斯凯罗起身并拽起莫丝卡。
“去外面。”他嘟囔了一句。
离开了洞穴,莫丝卡突然紧张不安起来,她想找机会挣开胳膊上的束缚,冲向湿冷荒野中重获自由。而斯凯罗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恶狠狠地抓紧了她,直到他俩再次被他的朋友包围。身后的猛推让莫丝卡一个趔趄倒在石头上,她发现自己被一伙浑身湿透的人包围了,他们的好脾气似乎已经被雨水冲尽了。
“给我读!”斯凯罗把信扔给莫丝卡,“要不然……”此刻他不用再藏着那把刀了。
“要不然怎么,你杀了我?”莫丝卡握紧拳头克制着不让自己的胳膊发抖,“如果你希望我读这封信,你得保证我活着。”
“好的,”斯凯罗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可或许你并不需要你的大拇指。”
顷刻之间,莫丝卡突然意识到她是多么喜欢自己的大拇指,还想到了许多如果她没了大拇指就没法做的事。这些事也包括解开她手上被绑的绳结以及从敌人手中偷走钥匙。她把嘴唇咬得发疼,最终还是一把拽过斯凯罗手中的信。
“好吧。”她生气地说,然后低下头看信,转述其中的内容。
她时不时地抬起那幽黑的眼眸偷瞄那伙抓她的人,他们骨瘦如柴,都是一副落汤鸡的模样。他们有没有怀疑她所说的不完全是信上所写的呢?没有,她觉得没有。
等她读完,斯凯罗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嘴里像是不停地嚼着什么,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所以——我们的爱情服务商今晚不能来农舍,但是愿意跟我在我提议的弑兄巷见面?”
“十分愿意,跟你见面他开心得就跟橘子果酱罐里的老鼠似的。”莫丝卡紧咬牙关,努力使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勇敢坚定一些。即使是斯凯罗感觉到她撒了谎,他也没表现出来。
“那好吧。”斯凯罗打了个响舌,“来吧,伙计们。咱们走。”
这个不情不愿的誊写员再次被捆了起来,扔上同样潮湿的马背,跟着颠簸起来。她尝试挣脱手腕上的捆绑,但是湿冷的天气让这一切变得更加困难,绳子像冰做的一样刺激着皮肤。
周围找不到可以显示时间的东西,有的只是一片漆黑、各种敲打撞击声、透心的寒意和从未停止的雨水的哗哗声。这也许是我能感受到的最后一些东西吧,这种想法在莫丝卡的头脑中来回打转。每个心跳之间的空隙都拉得很长,好像她受惊吓的灵魂正吸收着每个痛苦时刻的滋养,它要趁着消失之前努力生存。莫丝卡甚至不希望这场苦难结束,因为它怎么会有个好结局呢?她现在是什么呢?一个为特定目的服务的工具。更糟糕的是,一个会说话的工具。
她感觉手指很痒,然后条件反射地抓住了缠绕着绑她绳子的手链。手链上当啷响着三个木刻的图腾,刻的是小古德金的图案。古德金就是小孩儿的骨架,据说它能保护每个陷入危险或在黑暗中迷失方向的孩子。其他孩子在此刻可能会咏唱“芬弗尼,朋友们保护我”,在儿歌中宽慰自己。可是莫丝卡已经没词来安慰自己了,这种歌词对她来说丝毫没有意义。她抓紧手链,这是一个名叫凯蒂的咖啡馆老板娘在危急时刻赠予她的礼物,她俩之间的友谊始终温暖着她,但现在这也只能算是一个很小的慰藉了。
最后,马的步伐逐渐放慢,她被拉下马。头上的麻袋被人摘了下来,她发现周围的世界变得更黑了。她站在地上,那只没有了鞋的脚立刻陷入了湿冷的泥里。
透过淋湿的发帘,她看见马匹已经被拴到荒原上一处看起来十分荒凉的孤零零的农舍外头。那个农舍用粗略打磨过的石头建造,墙上的窗户由几条窄窄的箭孔组成,里面只透出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门有两个,一个贴近地面,另一个离地约十英尺,由一截梯子连接。
莫丝卡知道了,这一定就是斯凯罗信里提到的“老农舍”。这间所谓的农舍就是一座由普通农舍设计改造成的堡垒。住在边界向来都很危险,入侵的敌人或突击的小队人马极有可能潜入房屋来偷盗牲口或其他有用的东西。当然,这一带的问题就是,周围几乎都是边界。几十年前,这里划分成了许多小的国家,每一个都表明他们不会夺取王位。现如今,人们对于侵略的担忧逐渐减少,但是边界的建筑依然保留,其中一些已经废弃,就像皮肤上一小块一小块的伤疤,证实这一带曾被分割的历史。从农舍的窗户没有透出亮光来看,它肯定是已经废弃了。
抓她那伙人的语气第一次变成满足而释然的咕哝声。
“我快冻死了,咱们快进去,点上火。”
“吃点儿东西吧,那也能让我感觉好点儿。”
“这个女孩儿我们该怎么办?”
一片安静。莫丝卡的黑眼珠掠过这群面面相觑的人。
“先把她放在地下室吧。”斯凯罗回答。
紧贴地面的那扇无比结实的门被打开了,紧接着有人点亮了一盏灯。莫丝卡发现自己的面前是一个地牢似的地方,它通往一个墙上挂满铁环的拱形隧道。只有几堆早已风干变硬的牛粪,证明这个地方曾是用来关牲畜而不是关囚犯的。
斯凯罗按着莫丝卡的肩膀把她送进一个最近的“地下室”,她听见脚下踩着的年代久远的牛粪发出纸一样的沙沙声。绑在她手腕上的绳子多余的部分被系在了墙上的一个铁环上,绳子的长度正好可以让她坐在地上。斯凯罗一拽绳子,莫丝卡哐当一下倒在坑坑洼洼的墙上,她已经筋疲力尽,显得温驯顺从,只敢偷偷摸摸地透过支棱的湿睫毛观察周围的一切。
当斯凯罗拿着灯离开这里时,莫丝卡才稍微放松了身体。不过,她依然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听着外面传来的每一个动静。门闩落下的声音。老旧的钥匙转动发出的摩擦声。说话声。斯凯罗和他的朋友顺着梯子走到一楼时发出的嘎吱嘎吱的脚步声。另一扇门被重重关上时颤抖的声音。
莫丝卡使劲眨着眼睛,希望可以在黑暗中看到点什么。周围并不是完全漆黑一片,因为透过窄窄的窗子,她还可以看见一条条像磨损的缎带一样黯淡的夜空。
楼上的脚步声,凳子挪动发出的摩擦声,听不清内容的一连串说话声。最后,在地道的尽头,天花板咔嗒打开了一块,在坑坑洼洼的地上洒下淡淡的烛光。然后,莫丝卡看见灰白色的余烬和噼啪作响的木炭碎屑翩然而下。不知是谁从楼上打开了活板门,把火堆中烧剩的东西倾倒进来。
不知怎的,莫丝卡的脑海中突然涌现出一个尘封已久的画面。画面中她的姨妈正在削土豆,长长的土豆皮从块茎上旋转滑落,掉进早已准备好的垃圾桶里。当她想到自己是像扔垃圾似的被随意扔进来时,心里升腾起了熊熊怒火,她可不是土豆!
现在活板门开着,上面说话的声音就清楚多了。
“我们是不是该派个人下去给那个女孩儿送点面包?”这句话听起来像是那个叫“本”的人说的。
“有什么意义呢?”这是斯凯罗的声音。
随着门被重重关上,远处的琥珀色灯光消失了。莫丝卡再一次被淹没在黑暗中。
有什么意义呢?这几个字就是莫丝卡需要听到的全部内容。让她吃东西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他们不需要让她活着——也没打算让她活着。在斯凯罗心里,她早就死了,给她吃面包就像往挂在墙上的鹿头标本嘴里送食物一样,纯属浪费粮食。
莫丝卡能猜出斯凯罗心里想什么。她听到、看见了多少他的交易?对斯凯罗一伙来说,她知道的太多了,而对她自己来说,她知道的太少了。也许他从未打算放她走。毕竟,他曾仔细询问过莫丝卡几个精心准备的问题,确认没人会担心她,确认如果有一天这荒原像吞葡萄籽一样吞噬了她,也没有人会找他的麻烦。
最惨的是,莫丝卡心想,他的结论可能是对的。 了不起的女孩系列(套装全7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