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生死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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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生死诀
一
南靖王一个人坐在王府的湖心亭里,煮了水准备烹茶。就在此时,小桥上疾速走过来一人,南靖王笑着望过去,说:“回来啦。”
这句话让秋水心里一暖,笑着说:“嗯,回来了。”脚下的步伐也没停,快速走进了亭子,对南靖王行一礼。
“快坐下。”南靖王伸手示意了一下自己对面的位置。
“咦?”秋水看桌上放着三个茶杯,便好奇地问,“王爷,今日可有客人?”
“说曹操曹操就到。”南靖王莞尔一笑,看向湖对面。一个身穿素白色长衣的女子飘然而至。
“长姐!”秋水兴奋得站了起来,迎接素萝。
素萝手捧着一个紫檀木匣走到亭子里,翩翩行礼。南靖王请素萝坐下之后,她将木匣恭恭敬敬地放在南靖王面前,说:“王爷,这是皇上赐的新药。”
南靖王净了手,打开木盒,见里面放的是龙葵子,他略加思索,把木匣合上,问素萝:“近来京中可有什么事吗?”
“唉……”素萝叹了口气,说,“听闻冯大人病了,数日来都闭门养病,没有上朝。一时间,很多事情都被搁置,皇上日理万机,分身乏术。太后担忧,整日愁容不展……所以……”素萝看了看这装药的木匣。
南靖王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
“冯大人病了?”秋水忽然想起了什么,说,“怪不得,余将军弹劾陈六一的折子早就递上去了,却一直没有什么回音。看来,冯大人还没有时间看折子,更不要提呈交到皇上那里了……”
“我听闻,冯大人是因为指点皇上政务时,与皇上发生了一些口角,才会称病告假的。”素萝摇了摇头。
南靖王思索了一下,说:“这龙葵子又称飞天龙,皇上赐此药是召我回京,皇上是想要亲政了,可眼下……还不是最适合的时机。”
“那王爷意欲何为?”素萝侧着头问。
南靖王给她们倒了杯茶,说:“回京!这个时候,皇上一定很需要我在身边,而且我也有话要亲自讲与皇上。”他看了看秋水:“明日启程,秋水你随我一起,带六名亲卫,不要声张。”
“是,王爷。”秋水领命。她看向素萝,素萝微微一笑,脸上泛起喜悦的神情。
二
陈六一回到中原后一直蛰伏在京城,听闻冯保病了的消息,他便坐不住了。晚上,他独自一人到了冯保府邸门口,以冯保养子之名递上拜帖进了冯府探望。
翌日,他早早地从冯府出来,走在南河沿的一条狭长的巷子回卫所。忽然发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个四合院中出来,陈六一警觉地跟了上去。
谭少卿觉得后面有人,猛地回过头,正看见陈六一手举在半空。他大吃一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陈六一,皱起眉头,防范地问:“你怎么会在这儿?”谭少卿心里嘀咕:陈六一不是被余逊尧关押起来了吗,怎么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难道……
陈六一走到前面,打量着谭少卿:“难道你这么久都没有收集情报吗?这可不像是一个暗卫,如此混沌。”
“我现在已经不是暗卫了,你让开,我还有事。”说着,谭少卿就要绕开陈六一。
陈六一嗤鼻一笑,问道:“你以为你可以如此轻松地与暗卫断了干系?”
“为何不能?”谭少卿停住脚步,头也没回,眼睛斜着看陈六一。
“我是不想看你这样沉沦下去。”陈六一语气忽然变软,叹了口气说,“下不了手吧?”
他忽然这么问,谭少卿心里一紧。
陈六一见他动也没动,继续说:“既然你下不了手,我替你报仇,如何?你是想杀苏樱还是冯保?”
谭少卿回过身来,盯着陈六一,说:“你我本就不在一条路上,今天以此作饵,无非是想与我做交易罢了。”他嗤鼻一笑,又说:“陈统领最好拿出点诚意,这种见不到筹码的生意,谭某不做。”说完转身走了。
谭少卿头也不回直奔东市走去,到了馥郁茶庄所在的街口,他看了看没有人跟踪,就进了后巷,从后门进了茶庄。刚走上二楼,就听见了余玲珑的声音,她话里带着怨气,嗔怪道:“这么久,也没个消息,真是个白眼狼!找他也找不到,真是急死人!”
谭少卿在门外听着觉得好笑,又听见齐老板劝余玲珑:“你也别太着急,少卿自有分寸,等他想通了,会找你的。”
“有什么分寸!表哥,你没见那天他疯了似的样子,你觉得一头疯了的白眼狼会回来找我吗?”
谭少卿听到这儿,走了两步,倚在门框上,歪着头说:“这不来了嘛——”
余玲珑背对着门,只见她背影一震,猛地回过头来,见到谭少卿站在门口,又惊又喜,赶紧站了起来,却痴痴驻足。
“你……你……”
“我什么我?”谭少卿一撇嘴,问,“你说谁是疯了的白眼狼?”谭少卿走上前去,一把捏住余玲珑的鼻子尖。
余玲珑赶紧甩头挣扎,噘着嘴说:“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找我!”
“谁说我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齐老板买茶的。”
“你——”余玲珑把嘴一噘,脸蛋鼓得圆圆的。
“哈哈哈——”齐老板见谭少卿来了心里也欢喜得很,最近余玲珑几乎每天都要来茶庄,就是在等谭少卿的消息,他笑呵呵地说,“少卿,你总算来了,这段时间玲珑联系不到你,急得都要把我的门槛踏平了!”
“表哥——”余玲珑的脸忽然红了。
“好了,你们聊,我先下楼了。”齐老板说着出了房间。
余玲珑仔细打量谭少卿,发现他在这短短的日子里较从前少了些英气,样子颓废消瘦。两腮挂着胡楂,即使是笑着也显得憔悴,让她很是心疼。她走到谭少卿面前,伸出手抚摸他的脸颊,说:“你去哪儿了?怎么如此憔悴?”
谭少卿有些尴尬,搓了搓自己的下巴,笑了笑,说:“我没事,就是不想出门,也懒得打理自己,我今儿回去就好好打扮一下。怎么样?”
余玲珑说:“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还能有什么打算?”谭少卿走到窗户边,仰起头看着天空,说:“报仇。”
“找谁报仇?”
“冯保、苏樱……”他耸耸肩。
“少卿……放下仇恨,自由自在地活着,不好吗……”余玲珑见他的样子很无奈,“总是背负着仇恨,是没办法往前走的。”
“呵——”谭少卿背对着余玲珑,微微一笑,说,“你不会明白,我们这种人,没有了仇恨,或许就真的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了。”
“哪种人?”余玲珑有些急了,“你不要轻易把人划界,没有人是为了仇恨而生的,更没有人是要为了仇恨而活的!”她喘了口粗气,接着说,“少卿,复仇的路是无比孤独和艰辛的。你以为冯保是好对付的吗?他可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当朝的顾命大臣,想要杀他谈何容易?怕是你连自己的命都搭上了,也报不了仇啊!”
余玲珑句句恳切,谭少卿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说:“我今天来不是和你商量的,我是来向你辞行的,我心意已决。”他背对着余玲珑,不敢看余玲珑那双真诚的眼睛。
余玲珑回到桌前坐了下来,镇定地说:“好,你去吧。”
这倒出乎谭少卿的意料,他转过身,看着冷静的余玲珑。
“你别这么看我。”余玲珑说,“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定是劝不住你,你若要去报仇,我就随你一起去便是了。”
“什么?”谭少卿吃了一惊,“不,不行!我不能让你跟我一起去冒险,你也没必要这么做。这是我的家仇,不能把你牵连进来。”
“既然我不劝你,你也休要劝我。若你因仇恨而枉死,至少还有我能为你收尸。”余玲珑直视前方,语气坚定强硬。
谭少卿没想到余玲珑竟放出此话,他苦笑一声,说:“好吧。”他也没有办法,此时自己说什么恐怕都不能动摇余玲珑的决心。
两人相视良久,重逢之喜转眼却成了无尽的忧愁……
三
陆拾从大同府把苏樱带回京城,暂住在京西北洼巷的旧宅里。这一路上,苏樱都郁郁寡欢。而自从谭少卿走后,苏樱就像失了灵魂一样,令陆拾既担心又失落。
苏樱渐渐明白了当日自己离开暗卫时,陈六一的伤心痛苦,也觉得自己的内心确实没有陈六一那么强大。这两年来,每一次与陈六一以敌人的身份交手时,那些内心的羁绊只有苏樱自己知道。以后,或许自己还会与谭少卿以敌人的身份交手,那时,怕是更没法面对。
这些天来,陆拾对苏樱嘘寒问暖,苏樱都不予理睬,陆拾却也毫无怨言。午饭端到桌上,苏樱却因为没有酒而气急败坏,把碗扔到一边,赌气不吃饭。陆拾没办法,只得出门去买酒。
刚一出巷口,正遇见秋水过来。
“秋水姑娘,你怎么来了?”
“陆卫督,你近来可好?我连日来忙于协助王爷处理些事,一直没时间过来,今儿中午刚好有空,就来看看苏樱。”秋水见陆拾匆匆出门不知道有什么事,就问,“陆卫督,你这是要去哪儿?”
陆拾一拱手,说:“你来得正好,快进去吧。樱儿不吃饭,说要喝酒,可家里的酒都被她喝光了,我出去买些回来。”
秋水一听,皱起眉,摇了摇头,说:“陆卫督,你如此宠着她更纵容了她,长此下去可不是办法。”
陆拾苦笑,把秋水请进院里,自己便出去买酒。
一进屋,就见苏樱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秋水走了过去,坐在她旁边。
“苏姑娘,你这么下去可不行啊。”
“不然,我还能怎样?”苏樱冷笑了一下。
“少卿走了,可苏樱还得活下去。”
“那苏樱欠下的债呢?”苏樱眼神依旧空洞,苦着脸说,“苏樱欠下的血债就不用偿了吗?”
秋水无奈地说:“就不能放下仇恨活着吗?”
“放下仇恨?那是因为你们心中无恨,我们不但自己肩上背着仇恨,手上还沾满了血,欠了满身的人命债!”她看向秋水,狠狠地说,“这能放得下吗?”
秋水见她如此固执,话锋一转:“苏姑娘,你不能这样对待陆卫督,他对你关心备至,而你却终日冷眼以对,会伤了他的心的。”
苏樱冷冷地说:“反正每一个暗卫的心都是冷透了的。我曾经以为我不一样,现在我觉得我和他们一样!只是杀人工具!”
“你若一直这样执拗,我也无话可说,只是你不要因这一时的偏执伤害到身边的朋友!”秋水愤愤起身。
“我这种人,有什么朋友,我不配有朋友!”苏樱没好气地说。
秋水见她如此不可理喻,也不想再说什么,站起身来一甩衣袖,转身出了房间。一出门,见陆拾正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坛酒。秋水叹了口气,说:“陆卫督,我劝不了她。”说着就往外走。
陆拾赶紧进了屋,把酒放在桌上,追了出去。
“秋水姑娘。”
秋水听见陆拾唤自己,转过身来。
“秋水姑娘,你别生樱儿的气。少卿走了,她伤了心,乱了神思。”陆拾尴尬地说,“樱儿自幼孤独,如今好不容易有你们这几个朋友,是她最大的幸事,现在的情形还请你们海涵。”
秋水见陆拾仍对苏樱不离不弃,心生敬意,她微微一笑,说:“我明白,你放心吧。”
“总有一天,她会明白大家的心意。”陆拾诚恳地看着秋水。
秋水点了点头,说:“陆卫督,我先告辞了。”
陆拾赶紧抱拳回礼,见秋水走后,回到了院中,就闻到一股酒气。
苏樱性子执拗,陆拾也拿她没办法,见她一天天沉沦下去,他心里难受,他也搞不清苏樱到底是因为谭少卿的离去而难过,还是因为谭少卿知道她是杀害他父母的仇人而难过。或许两者皆有吧……陆拾自己心里想着,却又不能去问,他除了保护和安慰苏樱,再无他法。
下午,陆拾便去锦衣卫的指挥司了。晚上回到旧宅,发现苏樱已经不在了,陆拾猜想她可能是出去办事。可等到夜里还没见苏樱回来,陆拾就坐不住了,他拿起刀准备出去寻苏樱,刚出了房门就见一人从房顶跳到院中。那人眯着小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陆拾,两撇胡子抖了一抖。
“胡光子。”陆拾一看是他来了,把刀握在手里,问,“苏樱呢?”
“哎哟,陆卫督,看来你还是蛮灵光的嘛……”
“少废话。”
“我真是为你不值。”胡光子嘴一撇,说,“你知道吗?她一听我手上有谭少卿的消息,就立马跟我走了。”他邪魅地一笑,“她现在这副模样,我真是差点认不出来了,当年暗卫的天字卫头号杀手,如今成了个躯壳……啧啧啧……路上还不停地叫嚷着,说是陈六一把她变成杀人工具,要我看,她现在连杀人工具都不配!”
陆拾眉头一皱,冷峻的脸上露出了杀气,他不耐烦地说:“我跟你说了,少废话!”陆拾把手中的刀向前一挥,指着胡光子问:“苏樱在哪儿?你若再废话,今天就割断你的喉咙!”
“好好好。”胡光子也知道自己跟陆拾交手并不一定能占上风,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说,“陆卫督,我知道我打不过你,我也没打算和你打架。你想找苏樱,就拿着《按察录》到卫所换苏樱。”
陆拾一听,怒视胡光子,说道:“我没有《按察录》,你找错人了!”
“没有就去找啊,堂堂锦衣卫的镇抚使,暗卫的卫督怎么能找不到一本《按察录》呢。”胡光子轻蔑地捋着胡子,说,“你得快点,我怕苏樱撑不住。我在卫所东院等你!”说完,他一阵狂笑,跳上房顶走了。
陆拾又气又急,苏樱落在胡光子这只猎狗手上,想必会吃许多苦头,而如今的苏樱本就意志薄弱,若受了暗卫的酷刑,恐怕会撑不住。想到这些,他一拳打在墙上,墙面随之裂开一道细缝,陆拾的手上渗出了几缕鲜血,沿着墙面流了下去……
陆拾曾听苏樱说起过《按察录》的事,上次她中毒也是因为读了《按察录》,后来将此物交予了秋水,拿回给南靖王保存。看来,只能去求一下秋水姑娘了……陆拾深深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陆拾辗转找到秋水,秋水听他说了苏樱被挟持之事,毫不犹豫地拿出了那只装有《按察录》的铜盒,交给了陆拾。
陆拾接过那铜盒,心中感慨万千,说了声:“多谢!”
“陆卫督,你别这么说,苏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秋水眼见陆拾对苏樱做的一切,了解他是一个忠实之人,也很钦佩他对苏樱的一片赤诚,她对陆拾说,“《按察录》虽然重要,但好在之前苏樱已经通读了整本给太后听,我听说苏樱有过目不忘之才,即便《按察录》落到胡光子或陈六一手里,至少还有苏樱可以完整地记得其中的内容。所以,你大可放心。”
“秋水姑娘,人生难得一知己,苏樱与你结识,不枉此生。”陆拾一躬到地。
秋水赶紧扶住陆拾的胳膊,说:“事不宜迟,陆卫督,请快些去吧。”
陆拾又一拱手,跨上马,火速赶往暗卫卫所。
四
赶到卫所时天已经黑了,陆拾直奔东院。东院的大门敞开着,好像已经准备好了迎接他。院中燃起六支火把,把院子里照得通明。院中间立着一根巨大的木桩,苏樱就被绑在上面,悬在半空中。现下还是初春,天还有些凉,苏樱却衣着单薄,身上明显有鞭打的血痕。她脸色煞白,头发散乱,陆拾见苏樱被折磨成这番模样,便飞身跳进了院中,只听见几缕风声,“啪啪啪——”三支弩箭射在了他前面的地上。陆拾一惊,四下一看,周围埋伏了一圈人,手持弓箭和弩正对准自己。
这时胡光子从人群中跳到院中离陆拾不远的地方,歪着头问:“陆卫督,带来了吗?”
“师兄……”挂在木桩上的苏樱忽然开口了,她睁开眼睛,强撑住精神说,“快走——”
陆拾见她的样子,愤恨地看向胡光子。
胡光子抬头看了看苏樱,说:“哎哟!”又看了看陆拾:“陆卫督,你看,苏千户真不愧是高手,在这木桩上已经挂了一天一夜了,还能说话呢。陆卫督,话说你也真是厉害,这么快就找来《按察录》了。我寻思着,咱们苏千户怎么不得挂个两三天?”
陆拾一听更为光火,抽出刀,对着胡光子便是一刀,速度快得像闪电一般。胡光子毫无防备,只见一道白光闪过,他脚下用力,使劲向旁边一撤,“咔嚓——”胡光子的衣袖破了,手臂上被划出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胡光子扭曲着脸,怒视陆拾,撇着嘴恶狠狠地说:“陆拾!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说完手冲着旁边的一个人一挥,那人拉起弓一箭射向苏樱。
陆拾看到一支箭飞向苏樱,便是一惊,他赶紧飞身跳起,挥起刀把那支箭拨开。他也已经急了,咬着牙看着胡光子,不敢再轻易出手。
“你最好识相点!”胡光子瞪着眼问,“东西带来了吗?”
陆拾看着胡光子,把身上背着的包袱拆了下来,丢给了他。
胡光子不慌不忙地叫人给他搬了一把椅子,他坐下来,打开包袱,把破旧的铜盒拿在手里,“呵——”地冷笑着,前后看了看。
接着,他打开铜盒,里面露出了写有“按察录”三个字的卷宗。胡光子挑起眉毛,歪着嘴得意地笑了,说:“我得验验货。”他把卷宗取了出来,将铜盒扔在一边,一页一页仔细地阅读起来。他也没有想到,里面竟然会记录着如此多的内容,以前只是听说过《按察录》的大致内容,却不承想竟是如此精彩。
看着看着,他忽然觉得身上的经脉乱跳了起来,再过一会儿,觉得手指发麻,头晕眼花……“不好,《按察录》有毒!”他大叫一声,把《按察录》丢在了地上,两只小眼睛瞪得凸出,想要扑过来抓住陆拾,可是脚下却已经酸软得抬不起来,跌倒在地。
周围的暗卫们也慌了,没人敢轻易靠近。
陆拾见胡光子倒地,赶紧跳起来准备解救木桩上绑着的苏樱。
此时,胡光子已经站不起来了,看见陆拾要救苏樱,他赶紧从怀中掏出了墨玉令牌喊道:“快收起《按察录》!”
暗卫见令牌就必须得服从,呼啦跑上来七八个人,就要上前捡起《按察录》,救起胡光子。陆拾一看有人要抢《按察录》。这《按察录》关系着众多官员甚至宫廷贵族的隐私,决不可落入旁人手里。他赶紧扭转身躯,从木桩附近跳了过去,挥起刀击退前来抢《按察录》的人。
这时陆拾忽然想起秋水的话,这本《按察录》苏樱已经全记住了。他心一横,右手用刀尖挑起那本卷宗,左手接住,运用内力将这本卷宗撕了个粉碎!一时间,《按察录》的碎片好似雪花般飘浮在空中,慢慢散落在地面。
本来要扑上来抢《按察录》的人也愣住了……胡光子一看气得要呕出血来了,他对着在场的暗卫歇斯底里地吼道:“暗卫听令!诛杀陆拾和苏樱!不得有误!”
此时陆拾正跃向木桩准备救苏樱。
令牌一出,暗卫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弓箭和弩,准备射向陆拾和苏樱。
陆拾眼见就要跳到木桩跟前,只听见四周都响起了风声,可苏樱还被绑在木桩上,情急之下,他使出全身力气,纵身一跃,挥起一刀,砍断了绑着苏樱的绳子。
就在他挥刀的一瞬间,自己身上却已中箭。他张开双臂全力护住苏樱,两人一同落在了地上。
落地时,苏樱见陆拾的背上、肩上、手臂上、腿上……全身都扎满了箭,长长短短……随即,陆拾的嘴里冒出了一股鲜血,滑过下颌,流到了胸前,滴在了她的脸上……
刹那间,苏樱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头好像被千斤的大锤砸中,陆拾的疼痛仿佛一下子连通到她的身体。
此刻,只听又一阵蜂鸣声冲着她的方向袭来,她拿起陆拾手中的刀,站起来向四周旋转,像一只起飞的火轮,速度快得让人无法反应。她拨开射向她和陆拾的箭之后,纵身蹿到一侧,还没等暗卫冲过来,她已手起刀落。
一排暗卫倒在地上,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其余的暗卫慌忙又拉起弓换上箭,向她射过来,这次她根本没有拨开飞来的箭,而是迎着箭的方向蹿了过来。那些暗卫只见一道黑影跳到跟前,根本来不及躲避,就已倒在苏樱刀下。
不用一炷香的时间,在场所有的暗卫全都倒在了地上,东院变成一片血海,空气中弥漫着可怖的血腥之气。苏樱的身上一道道伤口淌着鲜血,她踉踉跄跄地走到陆拾身边,跪下抱着陆拾,两人的血液流淌成一片殷红。陆拾的脸色已经惨白,苏樱颤抖着手抚摸陆拾的脸,说:“师兄,你为何要来……”
陆拾用尽最后的力气,微微睁开双眼,轻微抽动着嘴唇,说:“若是我,你也如此……”
眼泪扑扑簌簌地流,苏樱的眼前已经模糊了,她把脸贴在陆拾的脸上,说:“师兄,樱儿对不起你!”
陆拾抬起手,想去抚苏樱的脸,口里微弱地唤了声:“樱儿……”就轻轻闭上了眼睛,那只温暖苏樱多年的手,坠落下去。
苏樱转头看见胡光子,她轻轻放下陆拾瘫软的身躯站起身来,提着刀,走到胡光子旁边,眼神凌厉地看着他。
胡光子趴在地上,见在场所有的暗卫都被杀了,自己全身的经脉又已经错乱,吓得浑身发抖。
苏樱挥起一刀,划破他的喉咙。胡光子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脖子,浑身抽搐。又一刀从胡光子背部插入,胡光子痛得翻过身来,苏樱把刀抽出来,砍在他胸前。一刀又一刀下去,把胡光子剁得不成人形。
苏樱把箭一根根从陆拾身上拔掉,前所未有地抱紧陆拾此刻柔软的躯体,似乎把这副躯体塞进胸腔便不会失去陆拾。怀中的陆拾像是断线的木偶,再没了笑容和生气。苏樱抬起头看着卫所围墙里的夜空,胸口的疼痛仿佛将要穿透身体,她用拳头用力捶打着心脏竭力呼吸。
在喘息中,苏樱发出一声哀鸣,终于崩溃嘶吼着哭泣起来。
就在这时,谭少卿从门外跑了进来,他见到满地的尸体和鲜血纵横交错,院子正当中苏樱抱着一具尸体,这场景令他触目惊心。
谭少卿缓缓走进院中,看着浑身溅满了鲜血的苏樱,他便知是苏樱把这些人杀掉的。他从背后抽出刀,走上前去,把刀压在了苏樱的脖子上。
苏樱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想要看看是谁,一把刀已然压在自己颈后。
满脸泪水的苏樱疯了似的凄厉苦笑,摇摇头,说:“是你和胡光子一起引我入局的吗?”
谭少卿拧着眉说:“什么?我和他?引你入局?呵——”他冷笑一声:“我谭少卿还没那么卑鄙,就算要杀你,也不用布什么局。”他仔细看了看苏樱抱着的尸体,竟然是陆拾!谭少卿倒吸一口气,陆拾怎么会死?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樱跪在地上抱着陆拾,把腰挺直,冷冷地说:“动手吧,杀了我,我本应该同师兄一道死的。”
可谭少卿却站在原地僵住了,四周满院子的尸体,面前的苏樱如孤魂一般,他咬着牙,说:“杀了你,你也不冤!”
苏樱把脸转过来,看着谭少卿,愤恨地大喊:“那你杀了我啊!活着如此痛苦,我注定是杀人狂魔!那你来做判官吧!来啊!”她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谭少卿看见疯了般的苏樱以及陆拾的尸体,心中无限悲凉,他收起刀,叹了口气,强忍眼泪说:“你走吧……”
“呵——”苏樱冷笑一声,站起身来,背起陆拾的尸体,说:“谭少卿,我不怕你索命,等我师兄入土为安,我的命你随时都可以拿走!”苏樱背着陆拾的尸体,踉跄地离开了暗卫。
谭少卿看着苏樱背起陆拾尸体的背影,暗自内疚,若是有他帮苏樱,事情也不会到这般田地……
五
谭少卿回到住处,坐在床上全无睡意,眼睛一直瞪到天亮。过了半晌,余玲珑来了,她一进屋看见一脸惨白正在发呆的谭少卿,便问他出了什么事。谭少卿就把昨夜看到的全都告诉了她。
听闻陆拾被杀,苏樱杀掉在场所有的暗卫,余玲珑大惊,她伸出手捂住双颊,双眼充满了惊慌,问:“苏姑娘……她去哪儿了?”
谭少卿木讷地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她只说,等陆拾入土后,她的命我可以随时拿走……”
“你……唉……”余玲珑一甩袖子,坐在凳子上,劝道,“少卿,我知道你父母死得冤,可是,苏姑娘也是身不由己,你也曾在暗卫,知晓这其中的不得已!她受人指使,听命于人!”她叹了口气,“毕竟,她还救了你的命,那一定也是冒死之举,你难道都不想想吗?这么多年,你与她情同姐弟,你真的忍心与她决裂吗?”
余玲珑的每一句话都印在谭少卿心里,他甩了甩头说:“我当然知道!其实我并不是恨她杀了我家人,我气的是她隐瞒了真相这么久!多少次,我提起家人时,她在一旁做何感想?她明明可以告诉我的,为何要等陈六一揭开那些秘密!”
“她怕伤害你,或许更加害怕说出来,你们会像今天一样,毕竟她把你当亲弟弟啊……”余玲珑叹着气哽咽着说道。
谭少卿不愿意再争辩此事,他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你去哪儿?”余玲珑赶紧追过来问。
“我去找陈六一,现在只有与他合作,才能报仇。”谭少卿头也不回,说,“玲珑,你走吧,别跟着我。”
“不行,我不能让你去!”余玲珑拦住谭少卿,说,“你和陈六一根本不是一类人,与他合作相当于与狼为伍,这是在冒险!”她正要去抓谭少卿的胳膊,可谭少卿一转身就迅速伸出两根手指,在她肩膀下的穴位点了一下,余玲珑只觉浑身无力,顿时倒在谭少卿怀里。
谭少卿把余玲珑扶到榻上坐好,说:“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半个时辰之后,你的穴道自会解开。我还有事要做,你不要再跟着我了。”说完,转身离去。
余玲珑自己坐在屋子里,看着谭少卿离去,现在他已经失去了方寸。余玲珑暗下决心,等自己穴道解开之后,一定要想尽办法彻查谭家遇难之事,将那桩惨案调查清楚,只有那样才能解开谭少卿的心结,拉他回归正途。 新派古风历史悬疑小说(全8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