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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我差点没认出你来。”我说。

　　唐娜咧嘴笑笑，拨拨头发。“有那么不一样吗？”

　　原本偶尔会盖住她眼睛的红褐色及肩长发，已经剪成俏丽的短发，也烫出了波浪。坐在驾驶盘前的理查德说：“这还不够美吗？变脸成功，或者该说变发成功？”

　　没有人搭腔。

　　“总之，”他说，“是其中一个就对了，这叫变形记：从布兰达·史塔变成了小孤女安妮。”

　　“拜托拜托，”她说，“我一直都很喜欢布兰达·史塔耶。”

　　“孤女安妮又有什么不好呢？”

　　“没啥不好，不过我可从来没想过要像她。”她坐在前座理查德的旁边，一只手搭上椅背，为的是要和我对看，“怎么样，马修先生，你的结论呢？”

　　“留长好看，”我说，“剪短也不错。短发有个好处是，让你的脸更突出。”

　　“以前脸蛋儿都给头发埋住了，”理查德说，“现在才凸显出来。”

　　“看来像孤女安妮，我的脸蛋也凸了出来。”她说。

　　“两样都是赞美，小甜甜。相信我准没错。”

　　“总之是完成心愿啦，”她说，“今早我跑去我的美发师那儿说明来意时，他好惊讶。”

　　“想必他是瞪大眼睛说：‘啥，小姐，你叫我怎么忍心下得了这毒手？’”

　　“才怪，”她告诉他，“他几百年前就开始说服我把头发剪短。他的反应是‘大功告成！’不过功劳不在他。”

　　“是因为前男友，”我猜测道，“你想把他甩出你的头发。”

　　理查德说他一直都很喜欢玛丽·马丁。唐娜说：“是有点那个意思，不过不尽然。我昨晚打电话给他了。”

　　“文尼。”我说。

　　“好像不该打的，因为我根本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也不想让他听到我的声音。不过我觉得自己应该提醒他，我今天下午要上门拿东西，如果他能贴心一点闪到别处的话，会比较理想。”

　　“他怎么说？”

　　“天知道他听进去没。他噼里啪啦就开口说起我的头发，我美丽的长发，说他真想看我披散着红发倒在枕头上，还有——哎，算了，其他用字我可没兴趣重复一遍。”

　　“我们会运用我们生动的想象力各自发挥。”理查德说。

　　“悉听尊便。所以我就想着：混账东西，如果阁下如此欣赏我的头发，那一定是我的头发出了错。总之不管有无问题，以后你再也瞧不到了。今早我一起床，马上就冲到美容院，埃尔维刚好有个空档可以让我插进去，之后就是你们看到的这副德性啦。”

　　“不是德性，小甜甜，是艺术品。棒透了。”

　　“谢谢啰，理查德。”

　　“他名叫埃尔维，真的假的？”

　　“本名好像叫哈维吧。”

　　“呜啦啦，”理查德说，“好有欧陆风哟。”

　　文森特·库通的公寓位在科布尔山某街口的六层楼红砖建筑里——一楼是干洗店和小吃店，二楼以上每层都有六间小公寓。理查德轻易便找到这个地址，直接把车停在门口，然后我们三个便迈步走进大楼。唐娜拿出钥匙，但还是先按了4C 的门铃。对讲机发出那种有人应答前惯常发出的清喉咙的声音，唐娜不禁长叹一口气。

　　“你好。”他说。

　　她翻了个白眼。“我们要上去了，”她说，“我带了人来。”

　　他没搭腔，也没按铃让我们进去。她用了自己的钥匙。等走进电梯以后，才听到铃声。

　　“真是，”唐娜说着又翻了个白眼，“搞不懂我怎么会跟这人——算了。”

　　想来他一直都等在门边，因为唐娜刚掏出钥匙，门就朝里头开了。文尼杵在门口，把我们三人全部纳入眼底，然后来个大步后退，故作惊愕状。“哇，老天，”他说，“妈的你把头发怎么啦？”

　　“剪了。”她说。

　　“是哪个烂屠夫吗？”他越过唐娜盯住理查德和我，“两位相信吗？这女人竟然把她最棒的资产咔嚓一刀剪掉了。喝酒的是我没错，不过发疯的却是这位小姐。”

　　她说：“我是来拿东西的，文森特。我本以为——”

　　“噢，现在成了文森特喔。以前一天到晚说，噢文尼，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弄得我好舒服。噢文尼，我好爱好爱你对我——”

　　我见过这人，在城里各种不同的聚会里。我从来没听他讲过自己的故事，从来不知道他的名字，也想不起见过他和唐娜在一起。不过我认得这张脸。

　　他比我重几磅，矮个大约一两英寸，暗棕色的头发蓬乱，比新款的唐娜头要长一点。他已经几天没刮胡子，闻起来是酒精努力要从毛细孔钻出来的味道。他穿了件肮脏垮塌的白色汗衫，肩膀半露，下身则是条剪短了的牛仔裤。他光着脚，没穿拖鞋。

　　“你说了我来收东西时你会避开的。”

　　“才没有，唐娜，说的人是你。可你搬出去了，对吧？这是我的公寓，对吧？”

　　“没错。”

　　“既然是我的公寓，谁会比我更有资格待在这里呢？”

　　“文尼——”

　　“哎，这下又回到文尼啦。现在我全身真是暖洋洋的好舒爽。”他伸出一只手，搓搓她的头发，“你知道你长得像什么吗？你长得像他妈的破布娃娃小安。”

　　“不要碰我。”

　　“‘不要碰我。’马上又翻脸啰，唐娜。嘿，好啦。我不会把你踢出我公寓的。”他侧身一旁，示意她进门。“Esta is su casa，”他说，“你知道这话的意思？”

　　“我知道。”

　　“此乃西班牙文，意思是说，这是你的房子。不过其实它不是。”

　　我说：“文尼，给我们一个钟头，这对你没坏处。”

　　他看着我。先前他把我当成听众，现在我有了台词，他便顺势应答起来。“我见过你，”他说，“马修，对吧？本来是警察，但是因为过于混账，人家就叫你滚蛋了。你是她的新任相好吗？”

　　“马修和理查德是来帮我搬东西的。”唐娜说。

　　“还真找对人了呢，”他说，“马修可以狠命扁我，理查德可以帮我吹箫。我夹在中间，天杀的还有啥可乘之机？”

　　这个在科布尔山的下午委实漫长。文尼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日没夜地喝酒，现在他所有的情绪都上场了——从自怜到挑衅全跑出来。他说他真希望唐娜没剪头发，说他很想将她的长发缠上她颈子，狠扯一把勒死她。他走出房间，把电视的音量开大，捧着杯啤酒回来晃晃，又漫步而去。这间公寓在他喝下黄汤以前，状况应该还好，但现在却堆满了空瓶子和啤酒罐、披萨盒，以及吃剩的中国菜和一本本《好色客》以及《阁楼》杂志。有一页从《渔色双周刊》撕下来的妓女广告用胶带贴在厨房墙上挂着的电话机旁，上面满满都是照片和号码。有几则广告还用记号笔圈起来。

　　“这一位，”他指着其中一张照片宣称，“很爱玩后庭花喔，唐娜，而且吹箫的功力超级强大——这我可能不敢试。我打赌你的段数应该也不差吧，理查德。”

　　没有人搭腔，不过他好像无所谓。我看他是根本没有注意到。

　　这个在科布尔山的下午委实漫长。 犯罪小说之王：铁血神探马修·斯卡德（套装共9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