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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我们穿过大桥回到曼哈顿时，她说：“拜托，居然说我像破布娃娃。小孤女安妮和破布娃娃。”

　　“你看来明艳照人，”理查德说，“所以就别再哀声叹气，讲这些有的没的了吧。”

　　“遵命。”

　　“我先前说小孤女安妮，意思是要赞美你。你的眼睛滴溜溜的，就跟她一样，不过你的眼神妩媚多了。而且你的头发一剪就不会一直掉下来，遮住你突出的大眼睛。”

　　“哈，现在我变成凸眼睛啦？好啦，是我不好，我闭嘴。”

　　“你看来一点也不像小安，”他说，“那个酒鬼是白痴。”

　　长长一段缄默。然后她说：“那人其实还不坏，你知道——在他清醒的时候。”

　　“可现在他戒酒失败，对吧？”

　　“对。”

　　“不管喝不喝酒，那人压根儿就不是你的型。你心底其实一直都清楚。”

　　“哇，老天，理查德。你真是高人。”

　　“还用说嘛。”他眨眨眼。

　　她的东西塞满了后车厢以及我旁边的后座，我们回到起点——八十四街和阿姆斯特丹街交界处。理查德在附近绕了绕，还是找不到车位。我要他停在某个消防栓旁边，递了张卡片让他摆在挡风玻璃上。

　　“侦探协会，”他大声念道，“意思是我不会被开罚单啰。”

　　“能降低风险。”

　　“我不太敢，”他说，“要只是碰上开罚单还好，如果他们把车拖走怎么办？”

　　唐娜说：“亲爱的，你还是待在车里比较保险，东西马修和我搬就行了。我们多跑一趟就是了。”

　　她住在一栋棕石建筑的五楼。建筑外观美丽，维护得甚好，楼梯间只有淡淡一抹家具上光的油漆味道。问题是没电梯，我们总共跑了三趟，那四段楼梯我爬到第三回合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坐会儿吧，”她说，“要不我看你真要倒下了。爬楼梯可以帮我保持身材，不过不习惯的人会给整死。何况你扛的东西是我的三倍之多。给你倒杯水如何？还是可乐？”

　　“好，给我可乐。”

　　“不过我只有百事可乐。”

　　“百事很好啊。”

　　“喏，请慢用。我去跟理查德说，我们都搞定了。”

　　她要我坐在客厅一张安妮皇后扶手椅上，后面是大理石砌的壁炉。壁炉上方挂了幅十九世纪风景画，画框雕工细致。硬木地板的正中央铺着厚实的中式地毯。房间看来赏心悦目，比我预期的华丽且气派，和她昨晚穿的套装很搭，但和她今天下午穿的牛仔裤和毛衣就不太相衬了。

　　我心想，不知这套公寓的其他房间长相如何。比如厨房，还有卧室。我待在原地，任凭想象驰骋，然后我便听到她踏步上楼的声音。

　　“我得喘口气，”她进门时说道，倒向一张鸳鸯椅，“理查德要我跟你问好，他预祝你戒酒周年快乐——如果在那之前没法跟你碰头的话。你快满一年了，对吧？”

　　“马上就要到了。”

　　“再来杯可乐吧？百事可乐。要吗？”

　　“我最多只喝一杯。”

　　“哈！佩服。噢，趁我还记得——”

　　她走向我，递来两张百元大钞。我们起了争执。我告诉她数额太大，她说这跟她给理查德的数额一样，请我一定收下。我说我很乐意免费服务，这是友情回馈，如果非给不可，就给一半如何？说着我便退还她一张钞票。她立刻推回给我。

　　“原本我打算付四百，”她说，“甚至更多呢，所以两百已经是一半了。请你千万收下，免得我们还得吵下去。就此打住不是比较明智吗？”

　　我觉得她说得有理，把钞票收进皮夹。我没打腹稿，脱口便说：“这钱我想可以花来吃晚餐，你愿意当陪客吗？”

　　她睁大眼睛。“太好了，不过今天是周六，你不是有个固定的约会对象吗——名叫琴吧？”

　　“简。”

　　“没说中，但也差得不远。”

　　“不过，今天她打算和她的辅导员共进晚餐。”

　　“噢。”

　　“她俩有很重要的事得讨论，想必是要讲我。”

　　“噢。”她说。此时她是站着的，所以我也站了起来。我们的眼神交会，我觉得自己好像濒临决定边缘，然后我才意识到，其实我已经做成决定。她往前踩了一步。“你真讨人喜欢。”她说，然后把手放到我的胳膊上。

　　她的卧房是维多利亚风格，放了张四柱床，处处可见蕾丝花边。完事后，我躺在她身边听着自己的心跳。我发现自己开始琢磨——不是头一回——我的心脏还能再跳几下。

　　唐娜依偎着我。她举起两手搭在头上，然后伸手碰碰膈肢窝，再把指尖凑向鼻端。

　　“哇，老天，”她说，“我好臭。”

　　“我知道，刚才我是屏住呼吸才敢碰你的。”

　　她大笑起来，声音响亮且有一丝丝调皮的味道。“我注意到了，”她说，“你是使尽全力才忍住没吐。”她一手搭上我的大腿。“我该先冲澡的。”

　　“原本我也想淋浴，”我说，“不过那就得等上好一会儿啰。”

　　“然后你我搞不好就恢复了理智。”

　　“那一来，我们就不会上床了。”

　　“噢，上床是一定会的，”她说，“只是早晚问题。”

　　“写在星星上了吗？”

　　“写在地铁的墙上，”她说，“以及廉价公寓的大厅。我好喜欢这首歌。”

　　“几百年没听到了。”

　　“等等。”说着她溜身下床。我大概是神游了一阵子，因为转眼间她已蜷卧在我身旁，而西蒙和加芬克尔低沉的和声则回响在我耳边。

　　“在我的幻想里，”她说，“根本没有出现我们如此大汗淋漓的影像。”

　　“你有过幻想？”

　　“当然啰，而且每次我都是淋浴过后走向你，身上这里那里洒着香水——”

　　“哪里跟哪里呢？”

　　“少来，你这样我会分心耶。刚才我讲到哪儿啦？”

　　“这里和那里。”我说。

　　“你的抚摸很轻柔，马修……总之，我淋浴出来，长发倾泻，带着淡淡的香水味。好吧，结果气味没那么淡，长发现在已成了回忆。”

　　“在我的幻想里，”我说，“没有出现长发。”

　　“等等，”她说，“你也有过幻想？关于我吗？”

　　“你觉得不可思议？”

　　“我没从你身上感应到火花，”她说，“所以就觉得对你产生性幻想挺安全。你对我没兴趣，而且你又有约会的对象。”

　　“我觉得打从你捏我手臂开始，我就心动了。”

　　“你是说这样捏吗？”

　　“嗯哼。”

　　“只是友谊的表示。”

　　“喔。”

　　“下意识动作。”

　　“你说了算。”

　　“也许不完全是下意识吧，”她说，然后想了想，“也许有那么点性暗示吧。”

　　“好啦，你不用为这个道歉，唐娜。”

　　“有啥好道歉的，真是。你对我有什么性幻想呢——除了没长发以外？”

　　“嗯，就是我们刚做的那样。”

　　“噢。”

　　“外加几样，”我说，“我们还没有探索的姿势。”

　　“长发完全没介入？”

　　“小姐，我一直都很仰慕你的秀发。”

　　“而且你希望我没剪掉它。”

　　“不对，”我说，“其实我偏爱短发。不过以前那样也不赖。”

　　“男人都说爱长发，”她说，“可是打理长发好累人，而且还有什么麻烦你知道吗？”

　　“嗯？”

　　“做爱时头发会跑进嘴里。还有没探索的事要进行呢，我们是不是该先冲个澡？”

　　我是回到旅馆以后才冲澡的。第二回合结束后，她说她已经累得无法出门了，不过我们必须吃点东西。三明治如何？我说听起来不错，一会儿她便端了两份三明治回来，黑麦面包夹肝泥香肠，外加一包有机紫玉米片。

　　“我已经开始昏头了，”她说，“忙了一整天。”

　　“的确。”

　　“欢迎你在此过夜。”

　　不过我很识相。我穿好衣服后，她陪我走到门口。“你人真好，”她说，“真高兴我们有这种进展。”

　　外头比较凉，我想直接从哥伦布环形路口搭公交车回去。不过等了一阵子以后我耐不住性子了，就开始走路。半途有辆公交车经过，我大可招手搭上的，但想想还是放弃了，一路走完余程。有时走路可以帮助思考，但有时走路反而可以避免陷入思考——只要一步接着一步往前踩，我就不用掀开地上所有的石头看看底下藏了什么。

　　如我所料，旅馆柜台有给我的留言。两通电话，是简和格雷格打来的。我看看表，觉得现在打太晚了。我走上楼，淋浴过后我拿起话筒打给格雷格。

　　“运气不好。”

　　“他把杰克的东西全扔了？”

　　“没，他依惯例打了包，前几天警察上门接收了。这是常规做法吗？”

　　如果警方已经决定结案的话，是不来这套的。“看来他们又找到线索了。接收人应该签了名。是雷德蒙吗？”

　　“我根本没想到要问。”

　　“没关系，”我说，“我会打个电话问。”

　　我挂上电话，上床。也许我会打电话给雷德蒙，我想着，也许不会。我觉得打不打好像没什么差别。 犯罪小说之王：铁血神探马修·斯卡德（套装共9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