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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近傍晚，修善寺的山门已关上。寺门前的大樱花树因春寒残存，完全没有开放的迹象，枝条就这么支棱着，朝着粉与灰交织的黄昏天空。

　　独坐无只语，方寸认微光

　　川端康成在《伊豆的舞女》中有一段，“我在楼梯半当中坐下来，一心一意地观看那舞女在大门口的走廊上跳舞。我盘算着：当天在修善寺，今天夜里到汤岛，明天越过天城山往南，大概要到汤野温泉去。在二十多公里的天城山山道上准能追上她们。我这么空想着匆忙赶来，恰好在避雨的茶馆里碰上了，我心里扑通扑通地跳……”

　　2018年4月，我们就按着川端笔下的青年学生追随伊豆舞女薰子一行的路径走了那么一趟。

　　站在伊豆的修善寺门前的红色渡桥四面望去，周遭都是文学胜迹。

　　时近傍晚，修善寺的山门已关上。古老的寺庙，整体呈暗褐色，四下寂静，没有人声，与暗褐色相得益彰。寺门前的大樱花树因春寒残存，完全没有开放的迹象，枝条就这么支棱着，朝着粉与灰交织的黄昏天空。

　　修善寺温泉，是日本最古老的温泉，史载已有一千两百年的历史。在关东地区，这里是文人们的乡愁之地。川端康成以此为故事的起点，写下了《伊豆的舞女》。井上靖出生在伊豆，伊豆人对于同乡的这位大作家也给予了充分的礼遇，我们入住的温泉旅馆“白璧庄”，大堂里就摆放着很多关于井上靖的资料介绍和书籍。修善寺温泉区有两个旅馆特别著名。新井旅馆曾经入住过芥川龙之介、冈本绮堂、泉镜花、尾崎红叶等文豪级人物，现在已是日本国家文化遗产项目，据说一晚上的宿费要十万日元。另外还有一家“汤回廊菊屋”，因夏目漱石而声名远播。

　　1910年8月，在“菊屋”疗养的夏目漱石，因胃溃疡加重发作，一度垂危，后经同行妻子和友人的悉心照料恢复了健康。此事在日本现代文学史上有个说法，叫做“修善寺大患”。夏目本人据此经历，著有《修善寺日记》一书。夏目漱石在日本现代文学史上地位十分显赫，与森鸥外并享“国民作家”之誉。夏目漱石研究，是日本文学研究的一个重要内容，学者们说，修善寺大患，让夏目漱石的作品分为两个明显的阶段，其后期的作品对人生之脆弱无助和人性之无奈尴尬有了更多的解读和呈现。

　　友人江川澜有博雅小品《夏目漱石的百合》一书面世。其中《夏目漱石的百合》一篇，提炼夏目作品中的百合花之意象，殊为别致。在文中，江川澜提到夏目与修善寺还有百合，“写于《梦十夜》之后的记实散文《浮想录》里，也有百合意象。夏目漱石写到自己因病去修善寺静养，正是百合盛开季节，原想第二天去看满山的百合，结果当天就大病，只能在想象中梦想‘洁白的百合花漫无边际地绽放，绵延不绝，看上去就跟星罗棋布的围棋子似的，微微掩映在绿丛深处，郁积起浓浓的花香，花叶密匝得透不过气来，不时等待着风的抚弄。’后来病情渐渐好转，看护之人去山上采摘野花安慰缠绵病榻的他，百合却已零落成泥，只给他采来几株色彩单调的秋草。”

　　曾住过诸多文豪的新井旅馆。

　　夏目漱石诗碑。上镌漱石修善寺养病期间写的一首汉诗。

　　在修善寺温泉停车场的旁边，有一块夏目漱石诗碑，上镌夏目漱石在修善寺养病期间写的一首汉诗，“仰卧人如哑，默然看大空。大空云不动，终日杳相同。”诗碑旁边是一条河石嶙峋的小河，这条小河叫做桂川，一座红色的木桥横跨河面。

　　沿河漫步，小小的桂川呈深碧色，撞石后绽出一片雪白，盘旋迂回，清冽湍急，时不时可见朱红色的木桥横架于碧水之上，甚是美艳。伊豆曾是古代日本的流放地，京都的达官贵人获罪后旅居于此，可能是想念京都岚山的桂川和那些红色的跨桥吧，有模拟之意。

　　夏目漱石熟读中国古代典籍，汉学造诣深厚，汉诗的成就也一直备受推崇，被认为是“日本近代咀嚼中国文化所达到的思想高峰”。

　　说是夏目的七律写得最多最好。其实他的五言也相当棒啊。上述诗碑的五言绝句是一例。我还曾经读过他的一首五言律诗《春日静坐》：

　　青春二三月，愁随芳草长。闲花落空庭，素琴横虚堂。蟏蛸挂不动，篆烟绕竹梁。独坐无只语，方寸认微光。人间徒多事，此境孰可忘？会得一日静，正知百年忙。遐怀寄何处，缅邈白云乡。

　　独坐无只语，方寸认微光。禅意妙绝啊。

　　小小的桂川呈深碧色，撞石后绽出一片雪白，盘旋迂回，清冽湍急，不时可见朱红色的木桥横架于碧水之上，甚是美艳。 一入再入之红：日本文学行走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