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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模特儿和百万富翁

　　导读

　　本文选自《亚瑟·萨维尔勋爵的罪行及其他故事》。王尔德对美的主张不论何时都奉行不悖，比如他极度夸张地注重个人衣着，有人甚至形容他奇装异服。他的这类着装风格也反映在作品人物身上，文中描写到乞丐的装束“肩膀上披着一件粗糙的咖啡色袍子，破败不堪，厚靴子补了又补”，“他穿那套破衣服实在很配”，我们不得不惊叹于作者绝妙的想象。

　　休吉能够和自己心爱的劳拉结为眷属，不是靠他的“相貌堂堂”和“快快乐乐”，而是在面对一个乞丐时所生发的爱心，“他看上去那么凄惨可怜”，休吉愿意为这个可怜的人而拿出自己仅有的一块金币。他的爱心让他熠熠生辉，光彩夺目，为他赢得礼金和一段姻缘。

　　爱心是一个人善良的最真实体现，它是夜晚里的月光，沙漠中的绿洲，洪水中的诺亚方舟，当你要向困难进军时，请千万记住带爱心上路！

　　本文的语言机智幽默、耐人寻味，留给后人无数精彩的妙句，充分展示了作家出色的讲故事的才能。阅读作品时我们仿佛身临其境，看到作家正在优雅地表达自己对人生、对品行、对爱的看法。

　　一个人除非富有，否则做一个有魅力的人毫无用处。浪漫是富人的特权，不是失业者的行当。穷人应该实际和平凡。有一份稳定的收入比迷人更好。这是现代生活的伟大真理，休吉·厄斯金从来没有意识到。可怜的休吉！在智力上，我们必须承认，他并非举足轻重。一生中，他从未说过一句才华横溢的话，也没说过一句伤人的恶语。但是，他相貌堂堂，有一头卷曲的褐发，线条清晰的轮廓，一双灰色的眼睛。男男女女都喜欢他。除了赚钱以外，他具备各种才能。他父亲给他留下了他的骑兵刀和15卷《半岛战争史》。休吉把前者挂在镜子上边，把后者放在书架上拉甫的《手册》和贝利的《杂志》之间。他靠一个老姨妈每年提供的200镑生活。他什么都尝试过。他曾去过6个月的股票交易所，但是一只蝴蝶在牛群和熊堆里又能干些什么呢？他的茶叶商经历稍微长一点，但是他很快就厌倦了香红茶和小种茶。接着他又试着卖干雪利酒。这也不行，雪利酒有点太干。最终，他一事无成。他是一个快快乐乐，不成功的小伙子，一表人才，无所事事。

　　更糟糕的是，他恋爱了。他所爱的姑娘叫劳拉·默顿，一个退休上校的女儿。上校在印度失去了耐心和胃口，从此再也没找回这两样东西。劳拉喜欢休吉，而他恨不得去吻她的鞋带。他们是伦敦最俊俏的一对，他们之间亲密无间。上校很喜欢休吉，但是绝不允许谈婚论嫁。

　　“小伙子，等你自己有了1万英镑的时候，再过来找我谈这事。”他常常这么说。那些日子里休吉看上去非常忧郁，只好去找劳拉寻求安慰。

　　一天早晨，他在去默顿一家住的荷兰公园的途中，顺便去看望好朋友艾伦·特雷弗。特雷弗是个画家。实际上，现在很少人不能当画家。但是，他还是一个艺术家，艺术家就非常稀少了。他是一个稀奇的粗鲁人，一脸雀斑，还有一把参差不齐的红胡子。不过，一旦他拿起画笔，却是一个真正的大师，他的画是人们热烈追捧的对象。起初，他受到了休吉强烈的吸引，必须承认，这完全是由于休吉个人的魅力。特雷弗过去常说：“画家唯一应该结交的是那些愚蠢而貌美的人，那些艺术家看了赏心悦目而知识分子拒绝与之交谈的人。花花公子类的男人和多情善感的女人可谓骄子，他们统治着世界，至少他们应该这样做。”不过，在他逐渐地了解了休吉之后，他就喜欢上了他开朗活泼的精神和他慷慨大度的性格，他的画室也就对他永久地开放了。

　　休吉进去时，他发现特雷弗正在给一幅真人大小的精彩的乞丐画作画最后几笔。乞丐本人正站在画室角落里的一个高台上。他是一个消瘦的老人，脸像起皱的羊皮纸，带着非常可怜的表情。他肩膀上披着一件粗糙的咖啡色袍子，破败不堪，厚靴子补了又补，一手拄着粗糙的棍子，一手拿着压扁的帽子，正祈求施舍。

　　“多么感人的模特！”休吉小声说道，一边和朋友握手。

　　“感人的模特？”特雷弗大声地喊着，“我想也是！像他这样的模特可不是每天都可以见到的。一个意外收获，可遇不可求，我亲爱的。委拉斯开兹在世!我的星座！伦勃朗会给他做一幅多好的蚀刻画呀！”

　　“可怜的老人！”休吉说，“他看起来多么可怜！但是，我想，对你们画家来说，他的脸就是他的财富吧？”

　　“当然了，”特雷弗回答，“你不能指望乞丐高兴，对吧？”

　　“做模特可以挣多少钱？”休吉问，一边在长沙发上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一小时一先令。”

　　“那你一幅画挣多少钱，艾伦？”

　　“啊，这幅我挣2000。”

　　“英镑？”

　　“畿尼，画家、诗人和内科医生都是挣畿尼。”

　　“那我认为，模特应该拿百分之一，”休吉喊道，一边大笑起来，“他们像你一样卖力。”

　　“瞎说，瞎说！单说往上涂色就很麻烦了，还要整天在画架前站着！好吧，休吉，让你一说什么都很轻松。但是，我向你保证，有的时候艺术几乎要达到体力劳动的程度。不过你不要讲了，我很忙。抽支香烟，别说话。”

　　过了一些时候仆人进来了，告诉特雷弗说画框匠要和他谈谈。

　　“别走，休吉，”他说，一边走了出去，“我一会就回来。”

　　趁特雷弗出去的机会那个老乞丐就坐到身后一个长木椅上休息一会儿。他看上去那么凄惨可怜，休吉禁不住可怜起他来，他在口袋里摸索着找钱。他只找到了一个金镑和几个铜板。“可怜的老人，”他心里想，“他比我更需要，但是这意味着我半个月别想坐车了。”他穿过画室，把那个金镑放到了乞丐手里。

　　老人吃了一惊，一丝淡淡的微笑掠过了他干瘪的嘴唇。“谢谢，先生，”他说，“谢谢你。”

　　一会儿特雷弗回来了，休吉便起身告辞，他对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感到有点脸红。他和劳拉度过了这一天，因他的慷慨挥霍得到了一顿动人的训斥，最后只得步行回家。

　　那天夜里，大约11点钟，他漫步到调色板俱乐部，发现特雷弗正在吸烟室里喝霍克酒和塞尔查水。

　　“喂，艾伦，画都画完了吗？”他一边说，一边点了一支烟。

　　“画完了，而且装上了框，朋友！”特雷弗回答说，“顺便说一下，你可震了。那个老模特对你特别倾心。我被迫把你的一切都告诉了他——你是谁，住哪里，有多少收入，有什么发展前途——”

　　“我亲爱的艾伦，”休吉叫道，“我回家时，大概会发现他正在等我。不过当然了，你只是开玩笑吧。可怜的老人！我希望我能为他做点事情。我想，任何人这么可怜都是可怕的。我家里有一堆一堆的旧衣服——你认为他会喜欢挑一些穿吗？咳，他的破烂儿都快散架子了。”

　　“但是他穿那套破衣服实在很配，”特雷弗说，“我绝不会画他穿着长礼服。你所谓的破烂儿对我来说叫浪漫。对你来说似乎是贫困，对我来说叫做独出心裁。不过，我会对他谈起你的捐赠。”

　　“艾伦，”休吉严肃地说，“你们画家都是一帮没心没肝的东西。”

　　“艺术家的心就是他的头脑，”特雷弗回答说，“而且，我们的责任就是展现我们所看到的世界，而不是按照我们的了解去改造它。各守其职吧。好了，现在告诉我，劳拉怎么样了。老模特对她很感兴趣。”

　　“你不是在说，你把她也告诉了他吧？”休吉说。

　　“当然告诉了。他知道了一切，关于无情的上校、可爱的劳拉和那1万英镑。”

　　“你把我的私事都告诉了那个老乞丐？”休吉吼道，看上去面红耳赤，非常愤怒。

　　“我亲爱的朋友，”特雷弗微笑着说，“那个被你叫做老乞丐的人，是欧洲最富有的人之一。他可以明天不动用存款就买下整个伦敦。他在每个国家的首都有房产，每天用金盘子吃饭，如果他愿意，还可以阻止俄国加入战争。”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休吉叫喊起来。

　　“我是说，”特雷弗说，“你今天在画室里看到的那个老人是豪斯伯格男爵。他是我的一个好朋友，买下了我所有的画和其他艺术品。一个月前他委托我给他画一张乞丐的画。好奇妙吧？心血来潮的百万富翁！而且我得说，他穿着他的破烂衣服造型蛮好的，或许我得说穿着我的破烂——那是我在西班牙搞到的旧衣服。”

　　“豪斯伯格男爵？”休吉吼道，“我的天哪！我给了他一个金镑！”他一屁股坐进沙发椅里，一副沮丧相。

　　“给了他一个金镑？”特雷弗呼喊道，接着哈哈大笑起来，“我亲爱的朋友，你再也看不到这个金镑了。钱到了他手里可就不一样了。”

　　“我想你早该告诉我，艾伦，”休吉懊恼地说，“别让我出这么大的洋相。”

　　“得了吧，休吉，”特雷弗说道，“首先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不顾后果地到处施舍。我能够理解你亲吻一个漂亮的模特，但是你给一个丑陋的模特一个金镑——天哪，不能理解！而且，我今天实际上对谁也没打算接待。而你进来时，我不知道豪斯伯格是否喜欢提到他的名字。你知道，他衣着并不得体。”

　　“他一定会认为我是个大笨蛋！”休吉说道。

　　“根本不是。你走了以后，他兴趣盎然，哈哈地笑个不停，搓着满是皱纹的手。我搞不懂为什么他对了解你有那么大的兴趣。可现在我一切都明白了。他会用你的一个金镑为你投资的，休吉，每过6个月付给你利润，还获得了一个绝妙的故事作为饭后的谈资。”

　　“我是个倒霉蛋，”休吉咆哮着，“我最好去睡觉去！我亲爱的艾伦，你绝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我没脸见人了。”

　　“瞎说！这是反映你慈善精神的最好证明。不要走，再吸一支烟吧，你可以尽情地谈谈劳拉。”

　　但是，休吉没有留下来，而是走回了家。他感到非常不痛快，却惹得特雷弗一阵阵地笑个不止。

　　第二天早晨，他正在吃饭，仆人给他拿来一张名片，上边写着：“古斯塔夫·诺丹先生，代表豪斯伯格男爵。”

　　“我想他是来道歉的。”休吉自言自语道。他告诉仆人把客人领进来。

　　一位老先生戴着金边眼镜，头发花白，走了进来，用略带法国人的口音说：“我是在荣幸地和厄斯金先生讲话吗？”

　　休吉鞠躬施礼。

　　“我从豪斯伯格男爵那里来，”他继续说道，“男爵——”

　　“我请求您，先生，向他转达我真诚的歉意！”休吉结结巴巴地说。

　　“男爵，”老先生微笑了一下说，“托我给您带来了这封信。”他递过一个封着口的信封。

　　信封外边写着：

　　赠给休吉·厄斯金和劳拉·默顿的结婚礼物。

　　一个老乞丐

　　里边是一张1万英镑的支票。

　　他们结婚的时候，艾伦·特雷弗做傧相，男爵在结婚早宴上做了讲演。

　　“百万富翁模特就够少见的了，”艾伦说道，“不过，哎呀，模范百万富翁可就更加罕见了！”

　　赵洪玮 译 美冠纯美阅读书系·外国卷（共14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