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沉默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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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5分钟左右,费丝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起初,她以为是保罗在跟着她。可当她回头瞥去时,却看到两个人影,没有一个是保罗。他们是他的朋友,也就是她在小屋门口见到过的那两个年纪稍长的男孩子。
“慢点儿!”个子高一些的姜黄色头发男孩叫道,“别害怕!”
在空洞月光的映照下,眼前这幅叫她不要害怕的画面中有什么让费丝很想拔腿就跑。不过男孩们跑步的速度更快,因为他们没有穿着会绊住自己双腿的裙子。
两人追赶上来,把她夹在中间和她一起走着,各距离她两码的距离。
“你不该一个人在这里走动。”姜黄色头发的男孩说道,“为什么不让我们陪你一程,送你回家呢?我们是保罗的朋友。你和我们在一起会很安全的。”
这本是个再自然不过的要求了,甚至有可能是出于善意。姜黄色头发男孩的笑容是那么灿烂,可眼神中却带着冰冷的好奇。即便在她无意间看到他密谋般偷偷瞥向自己的朋友之前,费丝也知道他并不是什么善茬。
她想走得更快一些,可他们却轻易加快脚步跟了上来。过了一会儿,她也慢下来,恢复了正常的速度。
“我们不能丢下你一个人,小姐。”另一个顶着油头、鼻子宽大、眼神警惕的少年坚称,“这是骑士精神所不允许的。”
“我们只想和你聊聊。”姜黄色头发的男孩说道。
费丝把一只手塞进口袋,偷偷撬开了父亲的折叠小刀。她是夹在两只狗之间的一只老鼠,但她还能咬人。他们人多势众,她出奇冷静地心想,而且更加高大强壮。但我若是扎伤了一个人,另一个肯定会被吓得不轻。
“你可以告诉我们一些事情。”姜黄色头发的男孩继续说道,“就像你告诉我们的朋友保罗那样。我们大家都是朋友,不是吗?”
费丝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脸上依旧面无表情、目瞪口呆。保罗告诉他们,她“精神失常了”,所以她要表演的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只要她看上去呆呆笨笨的,她就能出乎意料地做出什么突然之举,吓他们一跳。
“听到你父亲的事情,我们都很难过。”姜黄头发评论道,却懒得收起自己的笑容,“我们不知道……”
“……他是怎么处置自己分到的宝藏的。”油头接过话茬。
姜黄头发微微发出责备的嘘声。费丝发现他正用犀利的眼神盯着另一个男孩。
“别理我朋友。”他飞快地说道,“他的脑袋昨天被车轮碾了,头盖骨还有点儿软。我们只是在想……宝藏是不是在某个安全的地方。或者……你需不需要我们把它转移到一个更好的地方去。”
“他们从未给过他什么宝藏。”费丝用孩子般迷离的声音答道。她朝着姜黄色头发的男孩转过身,专注地盯着他的左耳:“他是不是在为这件事情生气?”
“你的父亲很生气?”姜黄色头发看上去十分气馁,有些着急。费丝意识到,不管自己丢给他什么废话,他都会抢过去照单全收。
“我……我想是这样的。”她回答,“我……不记得了。”
“所以说,宝藏怎么样了?”油头看上去不太精明,“你去过发掘现场——地上有个大洞。你有没有看到什么拿着硬币的人?也许是用袋子装着。”
“没有。”费丝嘟囔着,“只有一个盒子。”她看到两个男孩的脸都被迫切的关心扭曲起来。她几乎开始享受这样的乐趣了。“我不知道有关那个盒子的任何事情!”她又额外补充道,同时猛地摇了摇头,“我从没有看到过它——我从没有看到过任何东西!我从未看到过他把那个盒子交给任何人。”
“谁?谁把盒子给别人了?”姜黄头发问道。
“拉姆本特先生?”油头本打算压低了嗓门暗示她,声音却一点也没收敛。
费丝低头看着自己的裙边,并没有否认。她看到自己的谎言越变越大,紧靠线索和沉默就能得到滋养,在她的眼前呈现出新的模样。沉默本身就可以被当作灵巧又无情的刀子。
“我们已经知道拉姆本特先生有个盒子了。”姜黄色头发机灵却又缺乏说服力地向她保证,“你可以把有关它的一切都告诉我们。他把它给谁了?”他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克雷先生?克罗克先生?”停顿片刻过后,他的眼睛闪烁出了灵感的光芒。“还是一位女士?长着一头黑发的女士?”
“你是说亨特小姐吗?”费丝惊奇地问道。她想不出还有谁能符合这一描述。
“我们知道她会去发掘现场。”油头说道,还吃吃地轻声窃笑起来,“我们也知道是为什么。”
“为什么?”费丝发自内心地感到好奇。亨特小姐到访发掘现场的事情一直令她困惑不已。这位女邮局局长是拉姆本特夫人的朋友,但到“胭脂”去拜访她无疑会令人更舒服一些。
“好了,我们不应该在你这样高尚的淑女面前讨论这种事情。”姜黄色头发说道,“除非……你想和我们达成协议。我们告诉你有关亨特小姐的事情,你就把盒子的事情告诉我们,好吗?”
费丝缓缓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众人皆知的秘密。”姜黄色头发满怀恶意地说道,“亨特小姐是位神秘的情妇。她不吃紫罗兰蜜饯,但每一次都会随着邮船订上一批。她还总是不分昼夜地独自乘坐马车出行,走的是北边那条远离镇子的路。那条路能到的地方可不多。”
这是真的。它能到的只有“公牛湾”、发掘现场和“胭脂”。
“有些时候。”油头心怀不轨地接话道,“他们会看到电报塔上发出信号,是用太阳反射出来的一道光。”他举起假想中的某样东西,在空中转了转。“镜子。”他说。
“他们说拉姆本特夫人之所以会到发掘现场来是因为她知道亨特小姐会顺路到访。”姜黄色头发眨了眨眼睛,补充道,“盯着点鸡舍,以防狐狸进来。”
“亨特小姐拒绝过杰克勒斯医生十几次。”油头补充道,“可她的眼睛却紧盯着更划算的交易。他们说,拉姆本特夫人不可能一直都在。”
费丝想起一分钟也坐不下来的拉姆本特的确会在亨特小姐到访时迈开大步、丢下手里的古生物,坐下来与她喝茶。她很难想象有人竟会与如此丰满、卑鄙、如同雌红松鸡一般的女人展开一段热烈的婚外情,不过亨特小姐和拉姆本特夫人到访发掘现场的事情倒是说得通了。
费丝看到的幻象为她暗示了两名凶手的身份。现在想起来,他们也许不只是盟友,还可能是恋人。除了拉姆本特狂风暴雨般的冲动,可能还有一双清秀丰满的女性之手在扯动他身上的弦。
与此同时,费丝还意识到了一件事情。狡猾精明的亨特小姐在岛上备受重视,却不被人喜爱。这两个男孩的语气中无疑就带着幸灾乐祸的恶意。亨特小姐荼毒了岛民们的思想,怂恿他们与桑德利一家对着干。此刻,费丝有机会回报她了。
“我从没想故意要看到什么事情。”她用依旧麻木的语气说道,“那只不过是一个旧盒子。后来亨特小姐就坐着自己的马车飞快地离开了。”
男孩们兴奋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此时此刻,一行人眼前的丘陵越来越多了,上面还点缀着一堆一堆的小灌木。费丝认出不远处就是掩盖洞穴入口的那一堆灌木。她慢下脚步,慢下脚步,停下来转过身去,目光空洞地望着来时的路。
“谁在跟着我们?”她问道,同时还举起一条手臂指了指。
两个男孩吃了一惊,转身望向暗处。与此同时,一团朦胧的云雾飘过来遮住了月亮,让海岬暂时陷入了黑暗之中。
费丝奔跑起来。
她绕过最近的山岗,在迷惑不解的叫声响起之前躲进了低矮的灌木丛中。她听到沉重的脚步声来回落在草地上。除了呼唤,还有恳求。最终,脚步声停止了。
“我想她跑下悬崖了!”
“我们是不是应该下去看看?”
“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如果她跳下去了,我们也救不了她!我们得走了!”
男孩们离开后,费丝才站起身来,快步滑过颤抖的草丛,拽开挡在返回洞穴的缝隙前的灌木。她的油灯仍旧在脚下闪着亮光。借着它的光芒,她沿着斜坡滑了下去,挤过裂缝,再次回到了谎言树所在的洞穴之中。
谎言树在等着她。
即便她刚刚才来过,这棵树又长大了不少。费丝十分肯定。此刻她感觉筋疲力尽,却仿佛是回家了一般。
蔓生的环状藤蔓让她想起了自己在一幅画中看到过的花秋千。坐在上面仿佛是全世界最自然不过的一件事情。藤蔓嘎吱作响起来,但还是承受住了她的体重。费丝伸出手来抓住两侧,冰冷的黑色树叶敲打着手背,她向后靠在藤蔓织成的网络之中,闭上了双眼。
海浪的回声震耳欲聋。她能够从中听出很多声音:她梦中斑龙的吼叫声、小屋内的咆哮声和教堂内充满敌意的低语声。有时她觉得还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口齿不清、含含糊糊,仿佛是有人在用稚嫩的舌头练习发音。
她想好了自己的谎言。
“走私者的宝藏已经不在发掘现场了。”她告诉这株植物,“拉姆本特先生把它给了自己的情妇,亨特小姐。”
人都是动物,而动物拥有獠牙。先下手为强,弱肉强食,这才是生存下去的唯一方法。 谎言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