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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资学

　　书家的天资超过了所下的功夫，常常就会出现癫狂的问题；而所下的功夫如果超过了天资，仍然可以做到中规中矩。所以虽然不能没有天资，但是后期所下的功夫更为重要。

　　书之法则，点画攸同；形之楮墨，性情各异。犹同源分派、共树殊枝者，何哉？资分高下，学别浅深。资学兼长，神融笔畅，苟非交善，讵得从心。书有体格，非学弗知。若学优而资劣，作字虽工，盈虚舒惨、回互飞腾之妙用弗得也。书有神气，非资弗明，若资迈而学疏，笔势虽雄，钩揭导送、提抢截拽之权度弗熟也。所以资贵聪颖，学尚浩渊。资过乎学，每失颠狂；学过乎资，犹存规矩。资不可少，学乃居先。古人云：“盖有学而不能，未有不学而能者也。”然而学可勉也，资不可强也。天资纵哲，标奇炫巧，色飞魂绝于一时，学识谙练，入矩应规，作范垂模于万载。孔门一贯之学，竟以参鲁得之，甚哉学之不可不确也。然人之资禀有温弱者，有剽勇者，有迟重者，有疾速者。知克己之私，加日新之学，勉之不已，渐入于安，万川会海，成功则一。若下笔之际，枯涩拘挛，苦迫蹇钝，是犹朽木之不可雕，顽石之难乎琢也已。譬夫学讴之徒，字音板调，愈唱愈熟，若唇齿漏风，喉舌砂短，没齿学之，终奚益哉！

　　【注释】

　　[1]攸同：相同，攸，语气助词。

　　[2]楮墨：纸墨。

　　[3]资学：天资和学习。

　　[4]交善：两者都很好。

　　[5]讵得从心：哪能够随心而成。

　　[6]盈虚舒惨：盈虚，盛衰消长。庄子《秋水》：“察乎盈虚，故得而不喜，失而不忧。”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式者，则也。阴阳盈虚，五行消息，变虽不常，而稽之有则也。”舒惨：语出《文选·张衡〈西京赋〉》：“夫人在阳时则舒，在阴时则惨。”《旧唐书·杜审权传》：“万灵舒惨，四海安危，尽系朝纲，咸由庙算。”

　　[7]回互飞腾：环绕飞腾。

　　[8]钩揭导送，提抢截拽：笔法名称。五代李煜《书述》：“所谓法者，恹压、钩揭、抵拒、导送是也。”“恹压”是拇指和食指用法，“钩揭”是中指和无名指用法，“抵拒”是中指和无名指配合方法，“导送”是小指用法。提，提笔大多用于横画的中间及字的转折连接处、露锋出锋时。即前人所说：“密处险处用提。”注意提不要过虚、过细。抢是指提笔入纸时，空中先落笔起势，或提笔离纸时在空中的回力动作。抢笔与折笔有相似之处，但折笔速度慢，而抢笔是快速的瞬间动作。截拽，唐代散文家李华《二字诀·截拽》曰：“夫六艺中，此为难事，人罕晓其奥。”“大抵字不可拙，不可巧，不可今，不可古，华质相半可也。”“予有二字之诀，至神之方，所谓‘截拽’也。苟善斯字，逸少、伯英，彼何人哉！噫，谅哉！书功之深，人之难能知也。是欤曷可已乎！”

　　█ 〔明〕董其昌《武帝歌卷》

　　█ 方于鲁文彩双鸳鸯墨

　　[9]纵哲：纵然聪明智慧。

　　[10]色飞：光彩照射。明代王世贞 《说部·短长上》：“臣少尝见之（指周鼎），错彩如缕，而色飞九州之山川。”

　　[11]参鲁：孔子弟子曾参，性情鲁钝。《笠翁对韵》：“六、鱼，吾对汝，尔对余。选授对升除。书箱对药柜，耒耜对耰锄。参虽鲁，回不愚。阀阅对阎闾。诸侯千乘国，命妇七香车。”

　　[12]克己：克制自己。《论语·颜渊》：“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13]日新：《礼记·大学》：“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14]渐入于安：《大学》说：“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15]枯涩拘挛：干枯滞涩，拘束而颤抖。

　　[16]砂：同“沙”，嘶哑。

　　【译文】

　　关于书法的法则，其对于点画的要求都是一样的；但是行之于笔墨时，表现出来的性情确实大相径庭。就像是同一个水源，而流出了不同的河流，也好像是同一棵树木，而长出的枝丫是不同的，这是为什么呢？

　　书者的天分存在高下差异，功夫有深浅之别。如果天分和功夫都达到了，必然神气融合，下笔畅达，倘若不是两者兼优，哪能够这样得心应手呢？书法有体势和格调，如果不学习是不会知道的。如果学习很刻苦努力，但是天资欠缺，写出来的字虽然工稳端正，然而书法之道所包含的盈虚消长的自然韵味，心灵的舒畅或惨淡也表达得不够酣畅淋漓，那回旋顾盼、飞腾激扬的妙处总是难以得到啊。书法之道是有神气贯注其中的，没有非凡的天分是难以明白的。如果天资超群而学识浅薄，则笔势虽然可以雄浑健劲，但其中的钩、揭、导、送、提、抢、截、拽等笔法秘诀、分寸法度必然显得不够娴熟，也影响了书法整体的效果。所以说，既要有聪明颖悟的天资，也要有渊博刻苦的学习和锤炼。天分超过学力，每每颠簸狂妄；而学力超过天分，则至少还是能看出他的法度规矩，所以说书法天分虽然必不可少，但学识和锤炼是更重要的。古人曾说：“或有学而不成的，但绝没有不学而成功的。”然而学习是可以勤勉努力的，而天资是不能勉强的。天资纵然聪明绝顶，能够标榜奇丽，炫耀技巧，神采飞动，令人叫绝于一时，而那些学识渊博深厚，书写时能应规如矩，就能够千年万载做标准范本。比如孔门的学问竟然被愚笨的曾参领悟得到了。可见学习锻炼是多么重要而不可或缺啊。但是，个人的风格不相同，有温厚而靡弱的，有彪悍雄强的，有迟疑慎重的，有急切迅捷的。不管如何，只要能够抑制自己的偏颇，再加上每天自我更新进步，勤勉不已，渐渐就会进入安定从容的佳境，如万川归海，虽然方向不同，达到的理想境地却是一样的。反过来说如果下笔之时干枯滞涩，拘谨寒栗，情志惨淡急迫，颠簸愚钝，那就是朽木不可雕，顽石不可琢了。比如那些学习唱歌的人，吐字声音，节奏音调，愈唱愈熟，但如果唇齿漏风，喉舌短浅残破，那就是倾其一生精力，也难以有所成就了。

　　█ 〔元〕倪瓒《竹枝图卷》

　　【延伸阅读】

　　历代书法理论家都有关于书法家个人天赋以及学习与书法家的艺术成就的关系的论述。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贤媛》：“王江州夫人语谢遏曰：‘汝何以都不复进？为是尘务经心，天分有限。’”元代辛文房《唐才子传·胡曾》：“曾天分高爽，意度不凡，视人间富贵，亦悠悠。” 况周颐《蕙风词话》卷一：“性灵关天分，书卷关学力。”

　　清代钱泳《书学》：“至太守则天资清妙，本学思翁，而稍沾笪江上习气。中年得张樗寮察真迹临摹，遂入轻挑一路，而姿态自佳，如秋娘傅粉，骨格清纤，终不庄重耳。”“思翁于宋四家中独推服米元章一人，谓自唐以后，未有过之，此所谓僧赞僧也。盖思翁天分高绝，赵吴兴尚不在眼底，况文征仲、视希哲辈耶!元章出笔实在苏、黄之上，唯思翁堪与作敌。然二公者，皆能纵而不能伏，能大而不能小，能行而不能楷者，何也？余谓皆坐天分过高之病，天分过高则易于轻视古人，笔笔皆自运而出，故所书如天马行空，不受羁束，全以天分用事者也。”“余谓坡公天分绝高，随手写去，修短合度，并无意为书家，是其不可及处。其《论书诗》曰：‘我虽不善书，晓书莫如我，苟能通其意，自请不学可。’又曰：‘端庄杂流丽，刚健含婀娜。’真能得书家玄妙者。然其戈法殊扁，不用中锋。”“思翁书画俱是大作手，其画宗北苑，而兼得大小米之长，尚茬第二乘。唯书法无古无今，不名一格，而能卓然成家，盖天资高妙，直在古人上也。余尝见思翁一画卷，用笔淹润，秀绝人寰，后有款云：‘时年八十又一。’又见一书卷，临钟、王、虞、褚、颜、柳及苏、黄诸家，后有题云：‘此数帖余临仿一生，才得十之三四，可脱去拘束之习。’书时年亦八十一。夫以思翁之天资学力，尚作书作画，老而不衰，自成大家也。米元章、董思翁皆天资清妙，自少至老笔未尝停，尝立论临古人书不必形似，此聪明人欺世语，不可以为训也。吾人学力既浅，见闻不多，而资性又复平常，求其形似尚不能，况不形似乎？”

　　元代虞集《道园学古录》云：“书法甚难，有得于天资，有得于学力。天资高而学力到，未有不精奥而神化者也。赵松雪书，笔既流利，学亦渊深，观其书，得心应手，会意成文。楷法深得《洛神赋》而揽其标；行书诣《圣教序》而入其室；至于草书，饱《十七帖》而变其形，可谓书之兼学力天资，精奥神化而不可及矣。”

　　█ 〔明〕董其昌《山水图册》

　　问颜子之学。吕柟曰：“天资极高，不易学。学者且当学曾子。曾子以笃实之资，动皆守礼，学之有所依据。如《礼记》所问，与夫子论孝等篇，皆其随事精察而自有得。一日三省，尤见切实之学。”

　　【名家杂论】

　　天分与努力的关系问题是个普遍性的问题，它制约着人类任何学问技能能达到的高度。格言说九十九分的努力加一分的天赋，其实天分与努力到底是怎样的比例是最佳的，可能因人而异，估计没有标准的答案。总之这两者必须都具备，才能有成功的可能性。所谓天分，西方的科学观点是可以量化为智商、情商之类的度量范围上去，而中国古代更可能借助于骨相或者是命理术数之类的手段了。

　　项穆的观点是最好两者兼优，如果退一步的话，宁愿天分少一些，因为后天的努力和学习最少可以做到规矩不失，能将笔法等基本技法进行传递，不失艺术的学艺。而天分高又不努力学习锤炼，往往会搞乱书法原则，失去书法的根基。大抵是没有天分，学习起来需要更加努力，同时也可能会在达到最高成就方面受到限制。而努力不够，天赋往往浪费或者是走向盲目和浅薄。

　　█ 〔清〕王铎《王维诗卷》

　　王铎，字觉斯，号嵩樵、十樵、痴僊道人，河南孟津人。天启二年（1622年）登进士，入清官礼部尚书，官仕二朝，在政治上有负面评价。他坚持一日临帖，一日自由书写，终身不易。其草书运笔有颤动的韵律，墨色变化多，从浓墨到墨将用尽的枯涩，笔法依靠臂部起伏摆动，受黄庭坚、祝允明的影响。

　　古今大书法家都是天分和努力兼具的，如汉代张芝刻苦学习书艺，以至如醉如痴的精神令人叫绝。卫恒《四体书势》：“凡家之衣帛，必先书而后练之。临池学书，池水尽墨。”据《沙州都督府图经》对《张芝墨池》的记载：“张芝于此学书，其池尽墨，书绝世，天下名传。”因王羲之《番书论》云：“临池学书，池水尽墨，张之绝伦，吾佛及也。”《敦煌古迹廿咏》中有一首《墨池咏》赞道：“昔人精篆素，尽妙许张芝。圣草雄千古，芳名冠一时。舒笺观鸟迹，研墨染鱼缁。长想临池处，兴来聊咏诗。”

　　明代书法大家、书法中兴之主王铎写字课，一日临帖，一日应请索，以此相间，终身不易。近代书法家沙孟海评价王铎：“一生吃着二王法帖，天分又高，功力又深，结果居然能得其正传，矫正赵孟 、董其昌的末流之失，于明季书坛可说是书学界的‘中兴之主’。”由此可见，只有天分极高又能非常谦虚勤奋的人，才会在一定的领域取得杰出的成就。

　　【附评】

　　夫自周以后，由汉以前，篆隶居多，楷式犹罕。真章行草，趋吏适时，姑略上古，且详今焉，夫道之统绪，始自三代而定于东周；书之源流，肇自六爻而盛于两晋。宣尼称圣时中，逸少永宝为训。盖谓通今会古，集彼大成，万亿斯年，不可改易者也。第自晋以来，染翰诸家，史牒彰名，缥缃着姓，代不乏人，论之难殚。若品格居下，真迹无传，予之所列，无复议焉。盖闻张、钟、羲、献，书家四绝，良可据为轨躅，爰作指南。彼之四贤，资学兼至者也。然细详其品，亦有互差。张之学、钟之资不可尚已。逸少资敏乎张，而学则稍谦；学笃乎钟，而资则微逊。伯英学进十矣，资居七焉。元常则反乎张，逸少皆得其九。子敬资禀英藻，齐辙元常，学力未深，步尘张草。惜其兰折不永，踬彼骏驰，玉琢复磨，畴追骥骤。自云胜父，有所恃也，加以数年，岂萍语哉。六朝名家，智永精熟，学号深矣；子云飘举，资称茂焉。至于唐贤之资，褚、李标帜，论乎学力，陆、颜蜚声。若虞、若欧，若孙、若柳，藏真、张旭，互有短长，或学六七而资四五，或资四五而学六七。观其笔势生熟，姿态端妍，概可辨矣。宋之名家，君谟为首，齐范唐贤，天水之朝，书流砥柱。李、苏、黄、米，邪正相半，总而言之，傍流品也。后之书法，子昂正源，邓、俞、伯机，亦可接武，妍媚多优，骨气皆劣。君谟学六而资七，子昂学八而资四，休哉蔡、赵，两朝之脱颖也。元章之资，不减褚、李，学力未到，任用天资，观其纤浓诡厉之态，犹夫排沙见金耳。子昂之学，上拟陆、颜，骨气乃弱，酷似其人。大抵宋贤资胜乎学，元手学优乎资。使禀元章之睿质，励子昂之精专，宗君谟之遒劲，师鲁直之悬腕，不惟越轨三唐，超踪宋、元，端居乎逸少之下、子敬之上矣。明兴以来，书迹杂糅，景濂、有贞、仲珩、伯虎，仅接元踪；伯琦、应祯、孟举、原博，稍知唐、宋。希哲、存礼，资学相等，初范晋唐，晚归怪俗，竞为恶态，骇诸凡夫。所谓居夏而变夷，弃陈而学许者也。然令后学知宗晋唐，其功岂少补邪。文氏父子，征仲学比子昂，资甚不逮，笔气生尖，殊乏蕴致，小楷一长，秀整而已。寿承、休承，资皆胜父，入门既正，克绍箕裘。要而论之，得处不逮丰、祝之能，邪气不染二公之陋。仲温章草，古雅微存；公绶行真，朴劲犹在。高阳、道复，仅有米芾之遗风；民则、立纲，尽是趋时之利手。若能以丰、祝之资，兼征仲之学，寿承之风逸，休承之峭健，不几乎欧、孙之再见耶！若下笔之际，苦涩寒酸，如倪瓒之手，纵加以老彭之年，终无佳境也。

　　【注释】

　　[1]趋吏：趋向于民间。

　　[2]六爻：周易卦象均由六个爻位组成，由阴爻、阳爻组成。

　　[3]永宝：珍惜爱戴。

　　[4]史牒：亦作“史谍”，犹史册。《晋书·隐逸传·辛谧》：“伯夷去国，子推逃赏，皆显史牒，传之无穷。”《陈书·高祖纪上》：“既景焕于图书，方葳蕤于史谍。”宋代王安石《送江宁彭给事赴阙》诗：“壮志异时开史牒，妙龄终日对书龛。”

　　[5]缥缃：指书卷。缥，淡青色；缃，浅黄色。古时常用淡青、浅黄色的丝帛作书囊书衣，因以指代书卷。南朝梁萧统《文选》序：“词人才子，则名溢于缥囊；飞文染翰，则卷盈乎缃帙。”

　　█ 〔元〕邓文原《家书帖》

　　此行书帖行笔连绵，韵意清闲，笔势放纵，任兴所适，颇有“任天然而自逸，若众山之连峰”之态。

　　[6]难殚：难尽。

　　[7]轨躅：车轮辗过之痕迹，比喻法则、规范。《文选·蜀都赋》：“外则轨躅八达，里闬对出。”《汉书·叙传上》：“伏周孔之轨躅，驰颜闵之极挚。” 晋代葛洪《抱朴子·君道》：“诚升隆之盛致，三五之轨躅也。”

　　[8]兰折不永：兰花被摧折，比喻英才早逝。隋代海顺和尚《三不为篇》：“我欲纵任才辩，游说君王，高车返邑衣锦还乡。将恐鸟死以羽，兰折由芳。宠餐讵贵，钩饵难尝。”

　　[9]踬（zhì）：被东西绊倒，事情不顺利，受挫折。

　　[10]骥骤：骏马飞驰。

　　[11]萍语：如浮萍之语，比喻没有根据的言论。

　　[12]子云：萧子云（487—549年），南朝梁史学家、文学家。字景齐，南兰陵人。为萧嶷第九子。善于草隶书法，著有《晋书》（已佚）。

　　[13]褚、李：褚遂良、李邕。

　　[14]陆、颜：陆柬之、颜真卿。

　　[15]孙：孙过庭。

　　[16]藏真：怀素（737—799年），字藏真，俗姓钱，永州零陵人，唐代书法家，以“狂草”名世，史称“草圣”。自幼出家为僧，经禅之暇，爱好书法。与张旭齐名，合称“颠张狂素”。

　　[17]君谟：蔡襄（1012—1067年），字君谟，福建省莆田市仙游县人。北宋著名书法家、政治家。先后任知制诰、龙图阁直学士、枢密院直学士、翰林学士、三司使、端明殿学士等职。蔡襄工于书法，诗文清妙，其书法浑厚端庄，淳淡婉美，自成一体，为“宋四家”之一。

　　[18]天水之朝：天水乃是赵姓的郡望，所以天水也就成了赵姓的代称。宋朝皇帝恰好也姓赵。《宋史》卷六十五：“天水，国之姓望也。”所谓“天水一朝”，其实也就是“宋朝”。

　　[19]李、苏、黄、米：李，李建中（945—1013年），字得中，自号岩夫民伯。汉族，京兆（今陕西西安）人。北宋书法家。曾任太常博士、金部员外郎、工部郎中、西京留司御史台等职。被人称“李西台”。苏，苏东坡；黄，黄庭坚；米，米芾。

　　[20]傍流品：本书第五章所列四种品级最末一位。

　　[21]子昂：赵孟 。

　　[22]邓、俞：邓，邓文原（1258—1328年），字善之，一字匪石，人称素履先生，绵州（今四川绵阳）人。其父早年避兵入杭，遂迁寓浙江杭州，或称杭州人。历官江浙儒学提举、江南浙西道肃政廉访司事、集贤直学士兼国子监祭酒、翰林侍讲学士。政绩卓著，为一代廉吏，文章出众，也堪称元初文坛泰斗，《元史》有传。著述有《巴西文集》《内制集》《素履斋稿》等。邓文原擅行、草书。传世书迹有《临急就章卷》等。与赵孟 、鲜于枢齐名，号称“元初三大书法家”，尤以擅章草而闻名。俞，俞和（1307—1382年），字子中，号紫芝，晚号紫芝老人。桐江（今浙江桐庐）人，寓居钱塘（今杭州）。冲澹安恬，隐居不仕。能诗，喜书翰，早年得见赵孟 运笔之法，后返临晋、唐名家碑帖。行、草书，秀雅挺劲，酷肖孟頫。楷书高古风雅，颇有晋人风度。明代桑悦云：“紫芝所书，深得松雪笔意，而圭角稍露，比之松雪，正如献之于羲之也。”洪武初，以书名于时。

　　█ 〔明〕仇英《桃源仙境图轴》

　　[23]伯机：鲜于伯机（1256—1301年），即鲜于枢，元代著名书法家。伯机是其号，晚年营室名“困学之斋”， 自号困学山民，又号寄直老人。祖籍金代德兴府（今张家口涿鹿县），生于汴梁（今河南开封）。汉族，大都（今北京）人，一说渔阳（今北京蓟县）人，先后寓居扬州、杭州。大德六年（1302年）任太常典薄。元世祖至元年间以才选为浙东宣慰司经历，后改浙东省都事，晚年任太常典簿。文名显于当时，书法成就最著。明代朱权《太和正音谱》将其列于“词林英杰”一百五十人之中。鲜于枢墨迹有四十多件，分楷书、行书、草书三大类，艺术成就以草书为最。代表作有《老子道德经卷上》《苏轼海棠诗卷》《韩愈进学解卷》《论草书帖》等。

　　[24]休哉：即美哉，吉庆之意。

　　[25]蔡、赵：蔡襄、赵孟 。

　　[26]鲁直：黄庭坚。

　　[27]景濂：宋濂（1310—1381年），初名寿，字景濂，号潜溪，别号龙门子、玄真遁叟等，汉族。祖籍金华潜溪（今浙江义乌）。明初著名政治家、文学家、史学家、思想家。被明太祖朱元璋誉为“开国文臣之首”。洪武二年（1369年）奉命主修《元史》。累官至翰林学士承旨、知制诰，时朝廷礼仪多为其制定。洪武十年（1377年）以年老辞官还乡，后牵连胡惟庸案而被流放，途中于夔州病逝，年72岁。明武宗时追谥“文宪”。其书法善小楷，行草清古有法。明代王世贞评：“宋太师书法极萧散，而有纯棉裹铁之意，似非规规学步者。”

　　█ 〔元〕俞和《自书诗》

　　此行书结体稳妥，功力深厚，学赵孟 晚年书。

　　[28]有贞：徐有贞（1407—1472年），初名徐珵，字元玉，号天全，南直隶吴县（今江苏苏州）人，祝允明外祖父。明朝中期宰臣。宣德八年（1433年）进士，授翰林编修，官至左都御史。因谋划明英宗复位，封武功伯兼华盖殿大学士，掌文渊阁事。后诬告杀害于谦、王文等功臣，独揽大权。书法古雅雄健，山水清劲不凡，撰有《武功集》。成化八年（1472年）去世，年65岁。

　　[29]仲珩：宋璲（1344—1380年），字仲珩，浙江蒲江人。他是宋濂的次子，得父荫为中书舍人，后因其兄子宋慎坐罪而受株连被处死，死时年仅37岁。宋璲出身于仕宦之家，而天性喜好书法。他初学篆书，取则于李斯和李阳冰，颇能得其体段，前人评其小篆为“国朝第一”。他的行草书直承元代赵孟 和蒙古族大书法家康里子山，又能上溯晋唐，写得清丽俊秀，自成一格。李东阳评价他的行草书：“出入变化不主故常，又非株守一格者比，真翰墨之雄也。”

　　█ 〔明〕唐寅《秋风纨扇图轴》

　　[30]伯虎：唐寅（1470—1524年），明代著名画家、文学家。字伯虎，号六如居士、桃花庵主等，苏州吴县人。吴中四才子之一。在画史上又与沈周、文征明、仇英合称“明四家”或“吴门四家”。唐寅出身于世商家庭，有一妹一弟，父亲经营一家唐记酒店。唐寅作品以山水画、人物画闻名于世。

　　[31]伯琦：周伯琦（1298—1369年），字伯温，号玉雪坡真逸，饶州鄱阳（今江西省鄱阳县）人。元代书法家、文学家。周伯琦书法以篆书成就最高。其篆书在取法上以《石鼓文》为基础，融合了二李、徐铉、张有等小篆特点，并借鉴钟鼎款识、碑碣款铭；在风格上以“古雅”为特征，结体方整而略扁，用笔圆劲而朴茂。他雄奇茂密的古篆大大丰富了元代篆书时代面貌，具有独特的艺术风格，堪为书法史的经典之一。周伯琦的书名在元代甚隆。然而，随着朝代的更替，审美思潮的转变，整个明代篆书创作后来并未延续周伯琦“古篆”的方向发展，而是沿着赵孟 等的小篆风格发展，这使得周伯琦篆书未能对书法史产生更大的影响。

　　█ 〔元〕周伯琦《宫学国史二箴》

　　█ 〔明〕吴宽《韩夫人墓志铭册》

　　[32]应祯：李应祯（1431—1493年），明代书法家。初名甡，字应祯，以字行，更字贞伯，号范庵。南直隶长洲（今江苏苏州）人。中书舍人，后迁南兵部郎中，南京太仆少卿，人称李少卿。书宗欧阳询，平正婉和，清润端方，自成一家。他是祝允明的岳父，文征明的书法老师。

　　[33]孟举：詹希元，字孟举，号逸庵、丙寅讷叟，安徽歙县人。明后更名希原，洪武初为铸印副使，官至中书舍人。篆书用笔绝类泰不华《王贞妇碑》。又善大书，兼欧、虞、颜、柳，凡宫殿城门坊匾署书，于端重严整中，寓苍劲雅秀之趣，是为难能。詹希元是明初书坛较为突出的书家，是明代台阁体书法的先导。詹希元自元入明，少时即受业于康里巎巎之门，自然也摆脱不了时代的烙印。他的学生解缙认为从赵孟 、康里子山，到明代宋克，再加上其师詹孟举，直到其本人，是书法传授的直系，应该代表解缙心目中的传统书学的发展脉络。可见詹希元在明初书坛当中具有的举足轻重的地位，而其这种地位的得来也是“名正言顺”的。詹氏在当朝名重天下，被誉为“国朝第一手”，享有很高的声誉。明代范钦《评书》把詹希元榜书列为当时最有名的书法之一，与祝允明、宋克齐名。因此，世人得其书迹皆视之为珍宝。

　　█ 〔明〕祝允明《杜甫秋兴八首》

　　[34]原博：吴宽（1435—1504年），字原博，号匏庵、玉亭主，世称匏庵先生。直隶长洲（今江苏苏州）人。明代名臣、诗人、散文家、书法家。成化八年（1472年）状元，授翰林修撰。孝宗即位，迁左庶子，官至礼部尚书，卒赠太子太保，谥号“文定”。其诗深厚醲郁，自成一家，著有《匏庵集》。又擅书法，作书姿润中时出奇崛，虽规模于苏，而多所自得。

　　[35]希哲：祝允明（1461—1527年），字希哲，长洲（今江苏吴县）人，因长相奇特，而自嘲丑陋，又因右手有枝生手指，故自号枝山，明代著名书法家。祝允明擅诗文，尤工书法，名动海内。他与唐寅、文征明、徐祯卿并称“吴中四才子”。又与文征明、王宠同为明中期书家之代表。楷书早年精谨，师法赵孟 、褚遂良，并从欧、虞而直追“二王”。草书师法李邕、黄庭坚、米芾，功力深厚，晚年尤重变化，风骨烂漫。其代表作有《箜篌引》《赤壁赋》《草书杜甫诗卷》《古诗十九首》《草书唐人诗卷》《草书诗翰卷》等。

　　[36]存礼：丰坊（1492—1563年），字人叔，一字存礼，后更名道生，更字人翁，号南禺外史。明朝书法家、篆刻家、藏书家，明代鄞县（今浙江宁波）人。嘉靖二年（1523年）进士，除礼部主事。为人逸出法纪外，而书学极博，五体并能。诸家自魏、晋及明靡不兼通规矩，尽从手出。工于执笔，其书大有腕力。唯喜用枯笔，稍乏风韵。尤擅草书。故宫博物院有其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草书《自书诗卷》、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草书《古诗十九首》长卷。家藏古碑刻甚富，临摹乱真。工篆刻，善画山水，兼写花卉，不师古人，自成一家。丰坊恃才傲物却怀才不遇，以至于玩世不恭，不拘法理，性情孤僻，滑稽玩世，徜徉自恣，目空古今。

　　[37]居夏而变夷：华夷之辨，或称“夷夏之辨”“夷夏之防”，用于区辨华夏与蛮夷。

　　[38]弃陈而学许：西周初所封国君爵位有高低，按历史记载，其时的爵位分五级，有公、侯、伯、子、男，陈国胡公被封的爵位是侯爵，面积和公国一样。而许国只是男爵爵位，国君为姜姓，建国君主是许文叔，许氏与齐氏是同一个祖先四岳伯夷之后。

　　[39]征仲：文征明（1470—1559年），原名壁（或作璧），字征明。42岁起，以字行，更字征仲。号“衡山居士”，世称“文衡山”，汉族，长洲（今江苏苏州）人，明代画家、书法家、文学家。因官至翰林待诏，故称“文待诏”。为人谦和而耿介，宁王朱宸濠因仰慕他的贤德而聘请他，文征明托病不前往。正德末年因为岁贡生荐试吏部，授翰林待诏。他不事权贵，尤不肯为藩王、中官作画，任官不久便辞官归乡。文征明的书画造诣极为全面，诗、文、书、画无一不精，人称“四绝”的全才，诗宗白居易、苏轼，文受业于吴宽，学书于李应祯，学画于沈周。其与沈周共创“吴派”。在画史上与沈周、唐伯虎、仇英合称“明四家”。在诗文上，与祝允明、唐寅、徐祯卿并称“吴中四才子”。

　　[40]寿承：文彭（1498—1573年），字寿承，号三桥，别号渔阳子、三桥居士、国子先生，长洲（今江苏苏州）人。文征明长子。以明经廷试第一，授秀水训导。官国子监博士。工书画，尤精篆刻，能诗，有《博士诗集》。

　　[41]休承：文嘉（1501—1583年），字休承，号文水，长洲（今江苏苏州）人。文征明仲子。吴门派代表画家。初为乌程训导，后为和州学正。能诗，工书，小楷清劲，亦善行书。精于鉴别古书画，工石刻，为明一代之冠。画得征明一体，善画山水，笔法清脆，颇近倪瓒，着色山水具幽澹之致，间仿王蒙皴染，亦颇秀润，兼作花卉。明人王世贞评：“其书不能如兄，而画得待诏（文征明）一体。”詹景凤亦云：“嘉小楷轻清劲爽，宛如瘦鹤。”

　　[42]克绍：能够继承。

　　[43]丰、祝：丰坊、祝允明。

　　[44]仲温：宋克（1327—1387年）字仲温，一字克温，自号南宫生，长洲（今江苏苏州）人。是明代初期闻名于书坛的书法家，“三宋二沈”之一。与高启等称十友，诗称十才子。洪武初为凤翔同知。素工草隶,深得钟、王之法，笔精墨妙，风度翩翩。并工写竹，虽寸冈尺堑，而千篁万玉，雨叠烟生，萧然无尘俗之气。尝题语有“艺成不觉自敛手”之句，谓不可复得也。书学急就章，故写竹能妙。尝于试院牍尾用朱笔扫竹，张伯雨有“偶见一枝红石竹”之句，人遂以为朱竹自宋克始。卒年61岁。宋克的书法，在明代颇享盛名，与当时擅长书法的宋璲、宋广合称三宋。

　　█ 〔明〕姚绶《秋江渔隐图》

　　[45]公绶：姚绶 （1423—1495年），字公绶，号丹丘生，又号谷庵子、云东逸史，浙江嘉兴人。天顺中赐进士，成化初为永宁郡守。解官归，作室曰丹丘，人称丹丘先生。善书、画，书法师钟繇、王羲之，劲婉咸妙。画初学水墨，后进学唐品，得古意。小景好作沙坳水曲，孤钓独吟，其阔幅重林远汀，着四五渔船而已。喜临摹赵孟 、王蒙二家，墨气皴染皆妙，间写吴镇竹石，亦潇洒可爱。图成或售于人，遂厚价收之，其自重如此。著有《云东集》。

　　[46]高阳、道复：高阳，许初，字复初，一字元复，号高阳。以县学生序贡授教职，擢南京太仆寺主簿，迁汉阳府通判。工篆，庄整而秀；兼善楷、草，法二王。亦工大书，不轻与人书。又能刻印。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尝题仇英《送朱子羽令铅山图》。道复，陈淳（1483—1544年）初名淳，字道复，后以字行，别字复甫，自号白阳山人。长洲（今江苏苏州）人。陈淳自幼饱学，对于经学、古文、词章、书法、诗、画，都有相当造诣。陈淳少年作画以元人为法，深受水墨写意的影响。他的写生画，一花半叶，淡墨欹毫，自有疏斜历乱之致。他的有些作品，所画质朴，可以看出受沈周画法的影响，从他现存作品中即可见其风格和用笔，既能放得开，又能收得住。他能诗文，擅书法，尤精绘画。陈淳与徐渭并称白阳、青藤。

　　█ [明]陈淳《溽暑花卉图》

　　█ 〔明〕沈度《敬斋箴》

　　[47]民则、立纲：民则，沈度（1357—1434年），明代书法家，字民则，号自乐。明代松江府华亭（今上海金山）人，与弟沈粲皆擅长书法。永乐时以善书入翰林。由典籍历迁侍讲学士。沈度擅篆、隶、楷、行等书体，藏于秘府，被称为“馆阁体”，为明代台阁体书法的代表人物。姜立纲（1444—1499年），字廷宪，号东溪，瑞安梅头镇东溪村人。以“善书”闻名海内，并远播日本，日本京都国门上的大字，亦为其所书，被誉为“一代书宗”。清代《三希堂法帖》收有他的墨迹。卒后，明孝宗皇帝特遣浙江布政司使、温州知府为使谕祭。

　　[48]倪瓒：元末明初画家、诗人。初名珽，字泰宇，后字元镇，号云林子、荆蛮民、幻霞子等。江苏无锡人。倪瓒家富，博学好古，四方名士常至其门。元顺帝至正初忽散尽家财，浪迹太湖一带。倪瓒擅画山水、墨竹，师法董源，受赵孟 影响。早年画风清润，晚年变法，平淡天真。疏林坡岸，幽秀旷逸，笔简意远，惜墨如金。以侧锋干笔作皴，名为“折带皴”。墨竹偃仰有姿，寥寥数笔，逸气横生。书法从隶入，有晋人风度，亦擅诗文。与黄公望、王蒙、吴镇合称“元四家”。存世作品有《渔庄秋霁图》《六君子图》《容膝斋图》等。

　　[49]老彭之年：彭祖，是上古五帝中颛顼的玄孙。他经历了尧舜、夏、商诸朝，到殷商末纣王时，已767岁，相传他活了800多岁，是世上最懂养生之道、活得最长的人。

　　█ 〔元〕俞和《临定武本兰亭卷》

　　█ 〔明〕文彭《七律成扇》

　　【译文】

　　书法自周朝以后，汉代以前，以篆隶书为主导，楷书比较罕见。正书、章草、行书、草书，随着时代更替，逐渐趋近于下层民众。上古书法姑且不说，这里就详细分析一下近代作品。主导社会的道统思想起源于尧舜禹三代圣君时期，而书法的源头要追溯到《易经》的六爻，兴盛则是在两晋时期。孔子能够做到随时的中和之道而成为圣人，王羲之也被人们永远尊为典范，所以说，能够通今会古，集文化技艺之大成，则万亿斯年都不可改变。自从晋代以来，从事书法艺术的人，能在史册留名，或在著录中留有记载的，代不乏人，难以尽书。至于说品格低下，没有留下真迹的，就只能略过不提了。盖闻张芝、钟繇、王羲之、王献之墨迹是书法的四绝，绝对可以作为学习书法的楷模，探索书法艺术之路的指南。这四位贤士，是天分和学力都十分优秀和深厚的代表。然而如果细品他们的风格，又互有等差。张芝的学力和钟繇的天分是最高的。王羲之的天分比张芝明敏，但学力稍微逊色，学力比钟繇深厚但天分稍微逊色。张芝学力达到了十分，但天资只有七分，钟繇则和张芝正相反，王羲之则都达到了九分。王献之则是文艺禀赋英迈超群，能和钟繇相当，但学力不深，只能步张芝草书的后尘。更可惜的是他英年早逝，天妒英才。倘若假以天年，必然能够如璞玉雕琢成器，如骏马奔驰。他自己说胜过父亲，实在是有根据的话，如果生命延长数年，超过王羲之也不完全是浮语啊。南北朝时期的名家，智永和尚书艺精熟，学力极深。萧子云飘飘欲举，富有天分。至于唐代的贤士，褚遂良、李邕的天分最突出；若论学力，则陆柬之、颜真卿声名最著。其他如虞世南、欧阳询、孙过庭、柳公权、怀素、张旭等人，或者是学力六七分、天分四五分、或者是学力四五分、天分六七分。只要观察他们笔法的生熟，结构姿态的端正妍美，基本就可以论定了。宋代的名家蔡襄为首，可与唐代的名家等齐媲美，是有宋一代书法的中流砥柱。李建中、苏轼、黄庭坚、米芾四家，得失参半，总体上是末等作品。后来的书法，赵孟 接续了二王书法的正源，邓文原、俞和、鲜于枢也算正脉，只是妍美太过，骨力气格都低劣很多了。蔡襄学力六分、天赋七分，赵孟 学力八分、天赋四分。杰出的蔡襄和赵孟 ，是两朝脱颖而出的两位书家。米芾的天赋不在褚遂良和李邕之下，学力未到，全靠他的天赋支撑。看他的书法纤秾诡厉的姿态，就好像是吹尽沙子见到黄金一样。赵子昂的学力达到了陆柬之、颜真卿的高度，但骨力气格较弱，酷似其为人啊。大抵宋代都是天赋胜过学力，元代都是学力胜过天分。如果能禀赋了米元章的天分，加上赵子昂的精深功夫，以蔡襄的遒劲，效法黄鲁直的悬腕，那么就不仅可以超越唐代，也可以超越宋元的高峰，稳稳地居于王羲之之下、王献之之上了。大明兴盛以来，书法风格杂糅纷乱：宋濂、徐有贞、宋璲、唐寅仅仅是接上了元代的气脉，周伯琦、李应祯、詹希元、吴宽稍微接近唐宋的风范。祝允明和丰坊天分和学力相等，青壮年时期以晋唐为规范，但到了晚年却趋向于怪诞和俗气，变为一种恶劣的姿态，故意惊世骇俗。所谓居夏变夷，放着作为贵族的陈国不学，反而去学卑贱的许国，说的就是这个啊。然而他们能够让后来人知道书纵晋唐，他们的功劳其实也不小啊。对于文氏父子，文征明学力比得上赵孟 ，但天资差得比较多，笔法气度生涩尖刻，缺少含蓄的韵致。小楷是其所长，但也只是文秀整饬而已。文彭、文嘉，天赋都胜过其父，入门就正，完全可以继承前辈衣钵，总的来说，优胜之处不比丰坊和祝允明差，但又不染他们晚年的邪气。宋克的章草，微存古雅之气；姚绶的行楷，也留存了朴厚之气。许初、陈淳，仅仅有点儿米芾的遗风。沈度、姜立纲只能算是个跟随风向的书家。若能有丰坊和祝允明的天赋，再加上文征明那样的功力，学习文彭的风流飘逸和文嘉的倔强气势，那不就可以如欧阳询、孙过庭重生了一般吗？但反过来如果下笔苦涩寒酸，像倪瓒那样的枯冷寂寞，那即使有彭祖那样的寿命，也是难以达到最佳境界的。

　　█ 〔元〕赵孟 《杭州福神观记卷》

　　█ 〔元〕赵孟 《陋室铭卷》

　　【延伸阅读】

　　赵孟 （1254—1322年 ），字子昂，汉族，号松雪道人，又号水晶宫道人、鸥波。浙江吴兴（今浙江湖州）人。南宋末至元初著名书法家、画家、诗人，宋太祖赵匡胤十一世孙、秦王赵德芳嫡派子孙。

　　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赵孟 被行台侍御史程钜夫举荐，觐见元世祖忽必烈。忽必烈赞赏其才貌，对他颇为礼敬。历任集贤直学士、济南路总管府事、江浙等处儒学提举、翰林侍读学士等职。累官翰林学士承旨、荣禄大夫。晚年逐渐隐退，后借病乞归。于至治二年逝世，年69岁，获赠江浙中书省平章政事、魏国公，谥号文敏，故称赵文敏。著有《松雪斋文集》等。

　　赵孟 博学多才，能诗善文，懂经济，工书法，精绘艺，擅金石，通律吕，解鉴赏。特别是书法和绘画成就最高，开创元代新画风，被称为元人冠冕。他善篆、隶、真、行、草书，尤以楷、行书著称于世。其书风遒媚、秀逸，结体严整、笔法圆熟，创赵体书，与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并称楷书四大家。

　　赵孟 博学多艺，文学艺术开创一代风气。经学主治《尚书》，尤精于礼、乐之学。对律吕之学也有精深研究，颇得古人不传之妙，著有《琴原》《乐原》各一篇。篆法尊《石鼓》《诅楚》，隶书法梁鹄、钟繇，行草崇二王（王羲之、王献之），晚年又受李邕影响，各种书体，冠绝古今，天竺、日本均以收藏其翰墨为贵。手书佛、道书法，有许多散于名山。诗赋文词，清邃高古，读来往往使人有飘然出世之感。至元年间诗人之中，他与戴表元等人一起，力扫南宋卑弱习气。他善于融篆籀之法于绘画之中，竹石、人马、山水、花鸟，无所不精，无疑是一代画坛领袖。对世俗贬低界画的看法，也有独到见解，认为其他画科，有时尚可杜撰瞒人，而界画却更须具备功力法度。有记载说，入元之后，赵孟頫家事甚贫，平时也常以字画收取润笔费用，聊以自补。他还精于古器物、书法、名画的鉴定，有关年代、作者、真伪，望而知之，百不失一。

　　赵孟 在中国书法艺术史上有着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和深远的影响力。他在书法上的贡献，不仅在于他的书法作品，还在于他的书论。他有不少关于书法的精到见解。他认为：“学书有二，一曰笔法，二曰字形。笔法弗精，虽善犹恶；字形弗妙，虽熟犹生。学书能解此，始可以语书也。”“学书在玩味古人法帖，悉知其用笔之意，乃为有益。”在临写古人法帖上，他指出了颇有意义的事实：“昔人得古刻数行，专心而学之，便可名世。况兰亭是右军得意书，学之不已，何患不过人耶。”这些都可以给我们重要的启示。

　　他的文章冠绝时流，又旁通佛老之学。其绘画，山水取法董源、李成；人物、鞍马师法李公麟和唐人；工墨竹、花鸟，皆以笔墨圆润苍秀见长，以飞白法画石，以书法用笔写竹。力主变革南宋院体格调，自谓“作画贵有古意，若无古意，虽工无益”，遥追五代、北宋法度，论者谓“有唐人之致去其纤；有北宋人之雄去其犷”，开创了元代新画风。交友甚广，与高克恭、钱选、王芝、李衎、郭佑之等相互切磋；直接受其指点的有陈琳、唐棣、朱德润、柯九思、黄公望、王蒙等。能诗文，风格和婉。兼工篆刻，以“圆朱文”著称。

　　█ 〔元〕鲜于枢《老子道德经卷》

　　█ 〔宋〕蔡京《书尺牍》

　　鲜于枢的高祖曾经做过官，祖父“读书通大义，不为科举业”。蒙古军队攻下德兴府后，携家南逃，走到居庸关被盗所杀，祖母带全家到处奔波， 金哀宗天兴元年（1232年），又北上定居范阳（今河北涿州）。鲜于枢的父亲从事办理运粮的差事，常年往返于中都、大都、汴梁以及扬州、杭州之间。鲜于枢少年时不断随父迁居。

　　鲜于枢有北方人的慷慨、豪气，身材魁梧，胡须浓重，朋友们称其为“髯公”。同时期的诗人柳贯说他：“面带河朔伟气，每酒酣骜放，吟诗作字奇态横生。其饮酒诸诗，尤旷达可喜；遇其得意往往为人诵之。”自负随意的性格，一开始就导致他与周围环境及上层当权者的种种冲突。元世祖至元二年（1265年）以后，鲜于枢先后辗转于汴梁、扬州、杭州、金华等地，担任一些中下级官职，很不顺利。常与上司争是非于公庭之间，一语不合，则拂袖而去，为百姓爱戴，称“我鲜于公”。曾三次去官或遭贬。37岁后定居杭州，于西湖虎林筑困学斋。元成宗大德六年（1302年）被授予太常寺典簿，未及到任，逝于钱塘（今浙江杭州），年仅57岁。其墓位于今杭州西溪路原苗圃内（杭州城西森林公园）。

　　█ 〔宋〕欧阳修《灼艾帖》

　　鲜于枢与赵孟 相识于至元十五年（1278年）左右，之间往来二十四年之久。虽彼此都在宦途上南北奔波，但一有机会总要聚会，谈文说艺，乐此不疲。特别是在赵孟 休病吴兴和在浙江儒学提举任上的时候，往来应该更加密切。鲜于枢和赵孟 是一对惺惺相惜的艺术知己。用赵孟 的原话来说：“契合无间言，一见同宿昔”“书记往来间，彼此各有得”。他们不但“奇文既同赏，疑义或共析”，而且“绝妙晋唐帖，最后得玉钩”，也一起“握手传玩余，欢喜见颜色。”在赵孟 尚未到京师之前，鲜于枢已经向田衍等友朋大力宣扬赵孟 ，说他“神情简远，若神仙中人”。在赵孟 尚沉迷于宋高宗书法时，鲜于枢又一语惊醒梦中人，令其从右军入手。自此赵孟 书法大进，气韵格调游刃于晋人之间，为他成为元代书坛的巨擘奠定了基础。鲜于枢、赵孟 均擅古琴。鲜于枢觅得许旌阳手植桐，斫了“震雷”“震余”两架古琴，并把“震余”送了赵孟 。

　　元朝初年，以杭嘉湖为中心活跃着一个特殊的文人群体，他们经常举行类似“雅集”的活动。一起论文说艺、赏书观画、聆听古琴为乐事。雅集的地方往往是富有收藏者的家中，鲜于枢的困学斋似乎是雅集的中心之一。参加的人既有宋朝的遗民，如周密等，又有元朝的官吏，如乔篑成、仇锷等，还有书画名家，如赵孟 、鲜于枢等。

　　█ 〔宋〕蔡襄《自书诗卷》

　　█ 〔元〕康里巙巙《谪龙说卷》

　　“宋四家”是中国北宋时期四位书法家苏轼、黄庭坚、米芾和蔡襄的合称。这四个人大致可以代表宋代的书法风格，而且成就最高，故称“宋四家”。明清以来，有一些人认为宋四家中的蔡原本应该是蔡京，后人不齿其为人，所以把蔡京换为蔡襄，并认为蔡襄的艺术成就在蔡京之上。“宋四家”中，蔡襄年龄、辈分，应在苏、黄、米之前。从书法风格上看，苏轼丰腴跌宕；黄庭坚纵横拗崛；米芾俊迈豪放。他们书风自成一格，苏、黄、米都以行草、行楷见长，而喜欢写规规矩矩的楷书的，还是蔡襄。蔡襄书法其浑厚端庄，淳淡婉美，自成一体。展卷蔡襄书法，顿觉有一缕春风拂面，充满妍丽温雅气息。其书法在其生前就受时人推崇备至，极负盛誉，最推崇他书艺的人首数苏东坡、欧阳修。苏东坡在《东坡题跋》中指出：“独蔡君谟天资既高，积学深至，心手相应，变态无穷，遂为本朝第一。”“然行书最胜，小楷次之，草书又次之……又尝出意作飞白，自言有翔龙舞凤之势，识者不以为过。”欧阳修对蔡襄书法的评价真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欧阳修说：“自苏子美死后，遂觉笔法中绝。近年君谟独步当世，然谦让不肯主盟。”（《欧阳文忠公集》）黄庭坚也说：“苏子美、蔡君谟皆翰墨之豪杰。”（《山谷文集》）沈括在《梦溪笔谈》中评论蔡襄的草书：“以散笔作草书，谓之散草，或曰飞草，其法皆生于飞白，自成一家。存张旭怀素之古韵，有风云变幻之势，又纵逸而富古意。”《宋史·蔡襄传》称他：“襄工于手书，为当世第一，仁宗尤爱之。”许将《蔡襄传》说：“公于书画颇自惜，不妄为人，其断章残稿人悉珍藏，仁宗尤爱称之。”朱长文《续书断》：“蔡襄书颇自惜重，不轻为书，与人尺牍，人皆藏以为宝。”

　　蔡襄出任福建路转运使时修建中国第一座海港大石桥万安桥（洛阳桥），它被称作福建桥梁的状元（茅以升）。泉州是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自唐后期起，泉州已成为中国重要的对外贸易港口。北宋时泉州港湾区帆樯林立，百舰争流，中外商贾荟集，各地货物集散。然而，万安渡成了福建南北经济、文化交流的极大障碍，交通问题远远适应不了经济发展的需要，因此，万安渡建桥成为十分紧迫的任务。蔡襄等人先在江底沿着桥梁中线抛置了大量的大石块，形成一条横跨江底的矮石堤，作为桥墩的基址。然后用一排横、一排直的条石筑桥墩，这种石基的开创，是桥梁建筑史上的重大突破，近代称之为筏型基础。他并种海蛎以固桥基，于桥上下两侧滩涂上，植石以附蛎，以减缓江流速度，使不致动摇桥墩两侧基础，被认为是世界上生物学运用于建筑上的先例。

　　明初书法首先是延续元代书风，后来出现由皇室提倡的台阁体风格。其代表人物号称“三宋二沈”。

　　三宋指宋克、宋璲、宋广。宋克（1327—1387年），字仲温，性格豪侠仗义，好习武和研究兵法，为人讲气节，但因为时局混乱，终究没有机会在政治上一展才华。书法初学赵孟 ，得到元末书家饶介的亲传，此后上追魏晋，在当时享有较高的声誉，元末文艺大家杨维桢对他尤为赏识，自称有所著作，必命宋克书写。他能写楷书，成熟的小楷能得钟繇意趣，不涉赵孟 的藩篱。尤善行草，更精章草。他的章草师法皇象、索靖，用功深至，精熟峻健，较赵孟 又有进展。他晚年临写的《急就章》笔势峻健而流畅，结构精密而飘逸，波磔尤为险劲有力，很有特色。但他最有成就的还是将狂草、章草与行草相融合的一路风格。这一风格，元代康里巎巎已开先河，但技巧还比较单薄、风格过于直白，缺少更丰富的意蕴。宋克章法古雅，功力深湛，又兼性情任侠尚气，因此书写时能把章草的生拗遒劲与狂草的纵横奔逸很好地结合起来，从而获得了奇崛恣意的气势，解缙评为“如鹏抟九天，须仗扶摇”，的确气质不凡。以《杜甫壮游诗》等为代表作。

　　█ 〔宋〕张弼《诗文卷》

　　宋璲 （1344—1380年），字仲珩。宋璲天性好书，据文献记载各体都有造诣，尤其是行草和小篆，解缙评其小篆为“国朝第一”。他的行草书直承元代康里子山，后来得到元末明初书家危素的指点，于是上溯晋唐特别是王献之，以峻放为尚，当时即博得了很高的赞誉。虽然未及完成自家风格的塑造，但是也已经初步显示出脱离元代风格笼罩的迹象了。可惜享年不永，无法充分展示才华。

　　宋广（生卒年不详），字昌裔，号匊水外史、东海渔者等，河南南阳人，寓居华亭（今上海松江）。曾任湖北沔阳同知。宋广善草书，《明史·文苑传》说他的草书可比宋克，《续书史会要》说他的草书来源于唐代张旭、怀素，似乎较少受到元代的影响，当是别具一格的路数，可惜他的作品传世很少，影响有限。

　　总体来看，三宋中克、璲的书法是元代书风的自然延续，有一定创新性，但不显著，还不足以与元代抗衡。但是他们对狂草的喜爱这一迹象是值得注意的。狂草在表现力特别是气势的展示上，有特殊的长处。这也许已经反映出明代书法的某种新动向了。

　　二沈指沈度、沈粲兄弟。沈度（1357—1434年），字民则，朱元璋时因罪被贬云南，成祖时选拔28位中书舍人专习二王书法，他因善书而最邀上赏，金版玉册皆由他书写。他篆隶真行诸体皆能，被成祖誉为“我朝王羲之”，并被拔擢为翰林修撰、侍讲学士，善书之名超过时辈如解缙、胡广、梁潜等人。因此之故，其小楷成为官场中人和士子效仿的对象，遂为“台阁体”及清代“馆阁体”之滥觞。其小楷渊源于虞世南、赵孟 等，笔致雅洁轻灵，结体内部紧密，外取纵势，端庄而不失秀逸，虽然格调、意境没有特出之处，但也具有文人本色的清新典雅。清代王文治说他的书法“端雅正宜书制诰”，切中肯綮。传世作品有《敬斋箴》《不自弃说》等。

　　沈度之弟沈粲（1379—1453年），字民望，号简庵。由其兄沈度举荐而为中书舍人，后官至大理寺少卿，兄弟同以善书得宠，故有“大学士”“小学士”的美誉。文献称兄弟二人不欲争能，故度主攻楷书，而粲主攻行草，并以此名世，后人有“遒逸”之评。从其存世作品看，点划圆而爽利，渊源似是怀素和康里巎巎，偶尔掺入一二章草，与宋克有一些相似，但无宋克的魄力，有秀气而乏劲力。

　　此外，俞和、解缙、张弼、陈璧、詹景凤等人，在这一时期也是比较有影响的书家。这些书家与三宋、二沈还有一个值得重视的共同点，即他们都比元代书家更多地涉足了大幅作品的创造，作品的行气、章法相对都比较放得开，显然是因为幅式的原因而在形式上开始了一些新的探索，虽然无论是技巧还是风格，都远称不上成熟，但是这样的探索毕竟是可贵的。明代后期大幅行草的成功，从历史渊源来说，是由这一时期的探索开始起步的。

　　明代中期，江苏苏州一代出现了一批前后传承的书家，形成了相当突出的特色，他们中有许多人并未进入政治中心，而是在当时新兴的市民阶层的支持下专以书画文章为业。由于艺术成就显著，影响很大，甚至超越了处于政治中心的艺术家，而成为这一时期书法的主要力量，这就是“吴门书派”。由前后三代书家组成，其中前两代处于明中期。

　　第一代主要有徐有贞、沈周、李应桢、吴宽、王鏊等。他们率先突破赵孟頫和台阁体的束缚，或师晋唐，或法宋人，或自出机杼，对古代传统进行了重新审视、深入吸收，形成了新的书风追求，脱出了以前书坛受元代书风笼罩的局限。其中，徐、李、吴、王仕途都比较顺利，有的甚至很发达，如徐有贞官至兵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封武功伯，吴宽官至礼部尚书，王鏊则是文渊阁大学士加少傅，只有沈周一人以布衣终其生。就艺术成就而言，沈、吴为高。沈学黄庭坚行书，用笔较黄庭坚柔和，结构也稍加平淡，去其拗峭，益以清雅，书卷气甚浓。吴宽则专学苏轼，用笔比苏轼涩，因而虽无其沛然之气而尚能得其厚重，格调很高。徐、李、王在实践上的成就稍逊，但与吴门书派的第二代书家的关系极为密切，并且在艺术上见地高明，所以历史贡献仍然不可忽视。

　　第二代书家的代表是“吴门四家”，即祝允明、文征明、王宠、陈淳。祝允明（1460—1526年），字希哲，江苏苏州人，著有《前闻记》《九朝野记》《兴宁县志》《怀星堂集》等。然而一生举业仕途都不顺利，只中过举人，到他55岁时才得到广东兴宁知县的职务，后迁任南京应天府通判，一年后谢病返乡，后人称“祝京兆”。

　　祝允明得外祖徐有贞、岳父李应桢指点，父辈沈周、吴宽亦多加奖掖，书法号称无所不学。王世贞在《艺苑卮言》中说：“京兆楷法自元常（钟繇）、二王（王羲之、王献之）、秘监（虞世南）、率更（欧阳询）、河南（褚遂良）、吴兴（赵孟 ），行草则大令（王献之）、永师（智永）、河南（褚遂良）、狂素（怀素）、颠旭（张旭）、北海（李邕）、嵋山（苏轼）、豫章（黄庭坚）、襄阳（米芾），靡不临写工绝。”这话或许有些夸张，但也说出了祝允明的一个特点，就是涉足广泛，而绝不简单受元代书风的影响。所以我们现在看他的传世作品，各种面目蔚为大观：小楷主要师法钟繇，古朴简劲；行书或出自米芾，跌宕恣肆，或渊源赵孟 ，端正妍雅；还能写较为地道的章草书。他使得古代的各种典范风格重现于书家面前，从而彻底地突破了前此书法风格相对单一的面貌，一定程度上重振了古典传统。但是，涉足广泛同时也给他带来了负面影响，那就是个人风格的定型不突出，如启功先生《论书绝句》所说：“祝允明出，承徐有贞、李应桢之绪，略轶（馆阁体）藩篱，未成体段。”

　　█ 〔明〕文征明《真赏斋图卷》

　　祝允明最为成功的一体是他的狂草，出入黄庭坚，兼取张旭、怀素的章草长处，更巧妙地融入小草，善于穿插、布点，使狂草书在点划形态、节奏变化、布白丰富方面有了明显拓展。这些对于长轴大幅的书写，都很有意义。代表作《唐寅落花诗卷》《杜诗秋兴八首》等，笔走龙蛇，奇态横生，在明代这一时期可谓独领风骚。

　　文征明（1470—1559年），初名壁，字徵明，号衡山，42岁后以字行，改字徵仲，江苏苏州人。他一生110余次应试，皆未中举，1523年被荐授翰林院待诏，故后人称“文待诏”，但三年后即辞官回乡，此后再未出仕。他为人正直，不媚权贵，自定书画有三不应：宗藩、中贵、外国，因此清代顾复称他为“古今第一流人物，吾吴（吴县）之所以借光者也”。

　　文征明早年并不聪慧，据称曾因不善书法而被拒绝参加乡试。但他生活在一个良好的文化环境里，先后拜沈周、李应桢、吴宽和王鏊等人为师，又与吴中才子祝允明、唐寅、徐祯卿等相友善，加上本身刻苦努力，终于成为一代文宗，不仅在“吴中四才子”和书法的“吴门四家”中都占据一席，在画上也与沈周、唐寅、仇英齐名，后人称“明四家”。在沈周、祝允明等相继弃世后，主持吴门文坛艺坛数十年，影响极大。书法家周天球、王穉登、陆师道、陈淳等都是他的弟子，他折辈与交的王宠实际也曾受到他的指点。他的子弟后人，也多能书善画，风流延续数代。

　　文征明于书法也和祝允明一样各体兼修，号称篆、隶、楷、行、草俱佳。但篆隶其实并未充分了解秦汉的传统，因而置诸书史，不足成家。真正有成就的，是小楷、行书和草书。其小楷，师法钟繇、二王及欧阳询，兼及其他各家，以精严谨肃见长，至老不怠，89岁高龄时仍能悬腕作小楷，且笔力不减，无一懈笔。代表作有《醉翁亭记》《后赤壁赋》《离骚经》《四山五十咏》《太上老君说常清净经》等，其中《离骚经》书于85岁，4000多字，笔画入锋爽快，横多尖起圆收，折笔干净利落，竖画坚挺峻健，撇捺匀稳平和，结体紧密遒健，总体风格清新爽洁、温纯娴雅，堪与赵孟 比肩。

　　行书是文征明最有影响的领域。主要有两种风格。一种主要来源于赵孟并上溯《集王圣教序》，用笔坚劲迅捷、方圆结合，结构注重中正平和、遒密紧结，行书中略掺草法，故在规矩谨严中又饶有生动活泼之致，清雅流丽，端庄刚健，美并兼，自成一家风范，《书史会要》评价为“风舞琼花，泉鸣竹涧”。代表作有《陶渊明饮酒诗》《书王羲之兰亭序》等。另一种出于黄庭坚，晚年的大字多是这种风格。这应当是受了沈周的启发，同时也是为解决大幅式而作出的一种努力。他仿写黄庭坚行书，比沈周用笔更加苍茫恣肆，提按变化更加突出，结构也更加开阔洒脱一些，因而比前一种显得更有气势，但仍没有失去他一贯的严谨特色。代表作有《游天地诗卷》《自书七言律诗卷》等。

　　王宠（1494—1533年），字履仁，后改履吉，号玄微子、雅宜山人等，室名铁砚斋、采芝堂等。屡试不第，以诸生身份入南京国子监，故后人称“王贡生”“王太学”。他是文征明的晚辈，但天分极高，故文征明折辈与交。他的书法最为时流所不及的地方，在于能够独辟蹊径，不将宋元人书法置之眼角，而直接进入晋唐书法的天地中。小楷主攻魏晋，笔法含蓄古劲，结构空灵散逸，疏拓典雅，高致翩翩，深得钟、王精韵，后来邢侗评价：“即祝之奇崛、文之和雅，尚难以议雁行，矧余子乎？”

　　陈淳（1483—1544年），字道复，性格放逸，有欲举荐秘阁者，被他拒绝，故后人有称他为“征君”的。他虽是文征明的学生，但是并不固守师门之法。绘画以大写意花卉著名，苍茫率意，与后来的徐渭齐名，号称“青藤白阳”。书法以行草为擅场，虽受文征明一些笔法的影响，但是整体格局完全不受拘束，笔法荒率，不斤斤于一点一画的精到，而追求酣畅淋漓的挥洒；结构飞扬跳荡，提拿擒纵，豪宕可喜，意态超迈，似已有晚明行草的征象。

　　█ 〔明〕王宠《五律诗》

　　此外，这时期吴门地区的著名书家还有唐寅、文彭、文嘉等，成就稍逊于四家。除吴门书派之外，其他地区也有一些成就突出者。著名的有：心学大师浙江余姚王守仁，书出《圣教序》，劲健清瘦，遒拔冲逸，有尘外意；华亭陆深，出于赵孟 ，稍掺李北海，但取径不广，格局不大；浙江鄞县丰坊，书学极博，堪称通人，五体并能，皆有渊源，惜神韵稍有不足，又好作伪，为人诟病。

　　【名家杂论】

　　本篇作者延续了历史上的关于四贤的说法，同时又用量化的方法，继续论证王羲之的书法正统地位，并把它与东周以来形成的儒家道统体系并论，甚至上升到了与天地宇宙同等的高度。这的确是作者书论的核心思想，所以必然要在必要或者恰当时候屡屡提起。这是书论体系建构的需要，也是作者中心思想的自然流露。同时这篇有关于书法历史的论述，鲜明体现了作者世风日下、艺术成就今不如古的观点，他论述六朝唐代书法，已经是资学只是四五或六七的水平了；到了宋代就是参差不齐了。而作者较为推崇的赵孟 和蔡襄，虽然资学在七八等级，但也只是作者所划分的书法等级的第四等，仅是如此也是凤毛麟角了，所以难以掩盖书法之道整体的颓势。而到了明代，则乏善可陈，就是瘸子里挑将军出来的文征明，笔气生尖，殊乏韵致，连像赵孟 的正源的品级都达不到了。所以总体上项穆的书学观点是厚古薄今的，这与中国文化的崇古风尚是一脉相承的，当然这更是和作者所认为的道统思想的逐渐衰微是如出一辙的。 凤凰联动文库：论文学涵养细节（套装共15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