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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节

　　在村里，细菌、闲话和想象力的繁殖是一样的惊人。就像当初，于成海考上大学，才拿到录取通知书，人们就已经想到了他升官发财子贵妻荣的前景;他离开学校，印刷厂刚刚开张，村里就盛传他买了别墅还包了奶；当他真正有了车和房，大家又说他因为造假（盗版）和行贿被关进了监狱?总之，他们把自己渴盼却又无法企及的愿望和由此产生的僧恨与惩罚都加之于他，无论大得与大失都让他们痛快。

　　这次请客也是这样，于成海要请一顿肥客已经众所周知，人们甚至都想象好了宴席的档次、烟酒的牌子、糖果的价位。更重要的是吃这样的宴席不仅不用送礼，反而是去给他们面子，而旦还可以看到于成海和他的老婆这两个城里的有钱人处处给人下矮，赔小心。想到这些，难免让人有些按捺不住，跃跃欲试。

　　突然间，于成海的老婆宣布，客不请了，因由在于这个娘是假的。

　　一时间大伙儿都蒙了，仿佛遭到了重创，仿佛得而复失的不是于成海，而是他们自己。

　　不行！他们一致认为。

　　客请不清他们做不了主，也奈何于成海不得，但不认这个娘却是不行不能说你娘老了病了不中用了说扔就扔，不能说你发了财成了城里人想怎么作践乡下人都成，那是自己的老娘啊，一个人连娘都不认，天理难容。

　　曾经说这个人不是于成海亲娘的人全改了。那被夸为像军人的老人的肩在大伙的注视下突然就陷塌了半边，当她走路的时候，人们发觉她的一个肩膀高，一个肩膀低。而旦她的两只脚也不一般齐，那是被狗咬过的缘故。曾经提及过腋毛的妇女说，她想起来了，于成海的娘有一头浓发，发质又黑又硬，简直可以做洗衣刷。还有个人一咬定，他曾经听见过她娘开。她歪着嘴，舌头抖动着，那型吐出来的就是一海儿！最重要的是，如果这个老人不是她的母亲，又呆又傻的她凭什么会回到这个村子里来，而不是别的地方？

　　王乙本来对人们要到她家穷吃海喝的想法就不满，转眼间见他们黑白颠倒翻云覆雨就更加来气，她是个认死理的人，犟起来也不让人。

　　事情的起因是预定请客的前两天，王乙已经宣布了取消酒席。当时人们以为她说的是气话，都来劝她。她一边抹泪一边在用眼睛找于成海，于成海正弯着臂在院子里的一棵梨树下打电话，王乙知道他在给谁打。便喊来大伯对他说，猪不杀了东西也不买了，借来的家什请他还给人家，省得成海又去找人借钱。

　　大伯觉得不好办，要去找于成海，王乙却不管不顾，歇斯底里地说，准都知道这个娘是假的，他凭什么要这个冤枉。

　　前面指出王乙面相刻薄的那个婆婆早就对王乙看不惯，见她发脾气，也发了更大的脾气，她指着王乙，气喘吁吁地说，你是怎样虐待你婆婆的，大家心里有数，你想不要老人就不要，在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

　　王乙对“虐待”“做主”等词一向是敏感的。见老太太代表众人审判她，且还剥夺她的自主权，更是气上加气。她绞着双手不正眼看这个婆婆，而是高声地问于成海，在这个家她说的话算不算数。

　　于成海刚才在接莫医生的电话。他怕王乙受刺激，便对周围的人说，我媳妇身体不好。又哄着安慰王乙，你累了，请客的事搁搁也行。

　　大伙听出来，于成海顺着她的媳妇，也不想请这个客，当然根本上则是不想要他的娘。 冬天的胡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