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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冉碧一双细眼,但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逃出她的眼睛,她看什么都很准。我们第一次看见皮小青时简直被她的美惊呆了。皮小青住在离乡场很近的个木屋里。那天我和冉碧在那一带闲逛,从门洞外看见了坐在凳子上的皮小青,她刚洗过头,头发还湿漉漉的。她端端正芷地坐着,边用梳子梳头,一边专注地看着什么。她面前并没有镜子,她究竟在看什么呢?那么忧伤那么沉溺!我和冉碧远远地瞅着她,不敢走近前去。我对冉碧说,没准她也烦她的妈妈呢。冉碧说不—定,她说我要有她那么好看就好了不过她马上又说,这人命苦,一副苦相,你信不信?她说这话的气像一个大人,她经常从大人那里学来一鳞半爪。比如说肥子的眼睛是眼大漏神,又比如说那些因为轻视她妈妈而不愿跟她搭汕的人是狗眼看人低。不过她说皮小青倒是说对了,因为没多久,我们就听说她遭人轮奸,接着,她又莫名其妙地挨了打。
冉碧的耳朵很好着,圆圆的,粉红而透明,上面有几条浅蓝色的血管。姑婆给我们讲狼外婆只吃小孩子手指的时候我还问过她,为什么不吃耳朵呢?像冉碧的耳朵。姑婆就笑着说,舍不得,她的耳朵灵得很呢。真的,有段时间我们天天在一起睡觉。躺在床上,我们就有说不完的话。有天晚上我们为蓝颜色好看还是紫颜色好看发生争执,我说蓝色不但好看还让人伤心,她说紫色才是。正在这时,她突然说,有人。我屏息细听,并没有听见狗叫或脚步声。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你听,我侧耳细听,可还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但睡到半夜,我便听到了一阵面糊煮沸的声音,那是一个男人压抑的呼嚕,来自隔壁她母亲的房间。
冉碧拿照片给我时保证每天我们都会见面。第二天天没亮我就醒了,我躺在肥子床上等着时间快快流逝。肥子还在睡梦中,建强哥哥一夜未归,不知去了哪里。我躺在床上听雀鸟和鸣虫在窗外交替地叫着,想着冉的鼻子、眼睛和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小嘴,心急火燎地等待着。
快到了中午冉碧才出现。我们仍然撇开肥子到供销社后面的小树林里去说话。冉碧的袋里这次揣着五毛钱和二两粮票。小树林里没人,但她仍很警惕地四下察看,然后将钱和粮票交给我,要我找个地方藏起来。她说,我那里藏不住。头次离家出走前也是我负责藏东西,但我比较迷糊,东西藏来藏去,有的就找不到了。在我们最后清点盘缠时,冉碧很是冒火,她冲我嚷,你以为弄到一分浅容易吗?这一次拿着她的钱粮,我就说,你去拿一个玻璃瓶来,我们把钱装在里面再埋起来,所有的钱就埋在一个地方。我们先用树枝在一棵槐树下挖了个坑,准备把玻璃瓶埋进去。
临走的时候,冉碧对我说,明天我还能弄到两毛。我问,不是偷你妈妈的吧?这样你妈妈要发觉的——要知道我们的母亲每个月工资不过几元,五毛或七毛都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她说今天的钱不是偷的,是一个知青给的。我说知青怎么会给你钱,她说不是给我的,是给皮小青的,但她死活不肯要,那个人把钱扔在地上,钱就归我了。我说那人为什么要给皮小青钱,她说瞎!过一会儿她问我,你知道那个知青是谁?她不等我回答就说,是李光海。
李光海我认识精瘦、光头,长年穿着紧身的棒棒裤。他的鼻子又长又直很是好看。他经常隔着柜台和我的母亲讲话有时也向我的母亲借一点钱。但他从不赖账,只要家里一寄钱给他马上就会还。他叫我的母亲姐姐,我母亲则让我叫他舅舅。听母亲说过这人很好吃,蛇蛙蝎子屎壳郎癞蛤蟆逮着什么吃什么,而都烹煮得鮮美异常。我曾经问母亲蛔虫他吃不吃呢?母亲想了想说,这个恐怕不吃,但老鼠肯定是吃的。
我问冉碧皮小青不和李光海说话吗?冉碧答,怎么不说,主要是李光海在说,皮小青不开腔,但她跟姑婆却说了好多。她见我伸长脖子很想往下听,就说,我不能呆久了,我要回去了。临走的时候又说,建强哥哥昨天在石榴树下给皮小青纸包,是什么不知道。我说他昨夜一直没有回来。她惊奇地说,哦。我说,你明天能不能早点来呢?你一走我又要开始等你。她说,有了一点钱我们就走吧,早点走,走远点,天天在一起。 冬天的胡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