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冬天的胡琴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第10节

　　月光在深夜照出了一切的影子。

　　群山的影子，房屋的影子，峡谷的影子，瀑布的影子，溪水的影子。鱼的影子看不见，蛇和蚂蚁把影子藏在身下。

　　手的影子在墙上。透过窗户的月光把板壁照得煞白。

　　孩子坐在床上。婆婆要她睡，她躺下去，一会儿又坐起来。

　　睡不着。孩子说。

　　有月光的夜晚，孩子睡不着。睡不着要怪婆婆的茶。婆婆在茶里放了菊花、樱桃干、山楂、决明子，因为没有加糖，那味道又涩又酸。茶她只喝了一，但仍旧亢奋。

　　刚才，她用手臂在墙上变了一条匍匐前进的蛇。现在又在用手掌和指变一只鹰，她使劲地扇动着指头，那鹰便跌跌撞撞地飞起来。

　　鹰之后，孩子又变了一只兔子。那只兔在墙上停了很久。也许窗外碰巧有一只兔子掠过，它没有来得及留下的正是墙上的影子。

　　影子没有脸，没有表情，这是孩子遗憾的。她将睡下的婆婆拉起来坐直，自己却仰面倒下去。

　　婆婆看，我是不是你的影子？

　　婆婆怔了一会儿，用指头点着她的脑门笑着说，睡吧。

　　你也睡不着。孩子说，我们来听箫。

　　她们并排地躺着，当真听起来。

　　有鸟蛋从高高的树上掉下来，啪的一声，被惊吓的可能是老鼠也可能是蛇，草丛里一阵乱响。之后，鸟巢里的几只鸟唧唧喳喳地吵，也许是在为那只不慎摔坏的蛋相互埋怨。

　　我砍过一截竹子，里面有水。孩子说。

　　竹节里没有水。

　　露水。孩子说，里面是空的。

　　当然是空的。

　　我装了些声音在里面。孩子说，我先往里面吹气，然后说话，说了半天。

　　说些什么呢？

　　鬼话。孩子笑起来，她问婆婆，你梦见过鬼吗？

　　婆婆怕吓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梦见过。

　　我也梦见过。鬼穿着白袍子，手里拿着箫，可他怎么吹也吹不响。婆婆说，睡吧。

　　那个鬼一点也不吓人，他就坐在院子里吹，箫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但院子下面的树全都开了花。

　　婆婆说，睡吧。

　　真的，他坐在我们的小凳子上，着急地吹，因为费力脸都憋红了。我就给他讲，那些声音我经常听，都在我的耳朵里。

　　婆婆闭着眼睛，婆婆没有说话。

　　婆婆，鬼一生是不是只做一件事？

　　婆婆说，不一定。

　　那人呢？

　　也不一定。

　　那你呢？孩子说，还是不一定吗？

　　婆婆想了很久，没有说话。

　　孩子用下巴轻轻抵着婆婆的肩胛。恍惚中，她觉得婆婆像梦中的鬼，又和蔼又轻盈又好看。

　　窗外，小风劲吹。

　　月亮还在天顶。

　　月亮照着山峰，照着孩子和婆婆的房屋，照着瀑布轰响的峡谷。月亮将它照拂过的都当成是自己的影子。 冬天的胡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