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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女孩病了,手脚冰凉,浑身盗汗。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天就黑下来。母亲坐在床边,床头的罩子灯把她的影子投射在板壁上。裴也在。另一盏灯点在火桶旁边的抽屉上,裴在往火罐里塞纸。裴的影子和他的手在墙上动来动去。屋里显得很拥挤。
她想喝水。
她的头上压着湿毛巾,也许是烧得太厉害了,她想用舌头舔舔焦渴的嘴唇,但是舌头转动不灵。
母亲喂了她一些水,又把湿毛巾放在冷水里浸了一会儿,压上她的额头。
窗外的风似乎更大了。门外的院子里好像有几双草鞋来回疾走,不远处的围墙上有人在用钝刀砍柴,墙边的棬子树在风中窸窸窣窣地落下豆大的棬粒……这样的夜晚适合打架,尤其是群架,拿着刀和绳子。
麻子!”她大声地喊。
母亲吓了一跳,庚即转过头去,裴正抬起头,和她交换眼神。
“不要让她老跟瞎子在一起。”裴说。
“她喜欢跟他说话。”母亲想跟裴说这孩子有很重的心事,但她没有说出。
小孩闭着眼睛,并没有睡沉,她听得见他们说话,甚至可以想见他们说话时眉来眼去的样子。她想重新坐到火桶里去,但手脚软得像棉花。
“瞎子命孬,孩子跟他学……”
“要是他自己的孩子不死……”母亲在叹气。
“是老婆先死,还是孩子先死?”裴比母亲后来乡场,他也是从县城附近来的。
“老婆先吊死。炸麻子的炸药孩子拿去当火炮玩被炸死。”
“养蜂客近到处在找麻子。”
“有什么用?”母亲有些生气,只不知道是在生谁的气。吔站起身,哗地一声把盆里的水泼到门外,过一会儿又在门外的水缸里舀水。
敷在孩子头上的湿毛巾几乎挡住了她的眼晴,但她还是看得见母亲的身影,母亲端着瓷盆从外边进来,裴迈出火桶去接,又把盆子放在火桶旁边的地板上。她担心母亲会在这时和裴坐进火桶里去,但母亲弯腰从地上重新端起了盆子。她坐在床头,再次揭下了孩子头上的湿毛巾。
频繁地更换毛巾,额头的烫减弱了。流了太多的汗,身体也变得轻盈。小孩感到母亲在小心翼翼地脱她的衣裳,一件一件地脱。光线逐渐明朗,周围一下变得很开阔,她像预备做操那样平举双手,脚边码着柴垛一样的冰。
有一点冷,是小块冰伸进后颈窝的那种,不进骨肉,却让人一激灵。又有一点,像不小心掉进了池塘,又湿又凉的衣裤紧紧爽住全身。更冷一些,衣服倒是穿着,但是太薄,又饿又委屈,风又大,天又黑,她的牙齿在咬什么,但总是咬不准……
打摆子。她听见母亲在问裴,裴几次伸出手在她的额头上测试体温。裴坚持认为是发烧。她看见他们说话的时候嘴里冒着寒气。她听见远处的风带着长长的哨音划过围墙,小格子窗不停地叩动着牙齿。
要……
孩子说什么,母亲听不见,她俯下身,瞅着孩子,眼睛里储满了泪水。
裴在母亲的头顶举起了灯。
女孩的抖减缓了,闭着眼和嘴,脸颊绯红,灯光下就像一枚发光的柿子。此刻,貤的脑袋里灌满了糨糊,微弱的想法像半融化的果核似的在糨糊里游来游去。
我要……
母亲还是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她已经在她的身上添了两床棉被,她感觉孩子的呼吸有些急促,就把手伸进被窝,支撑在胸的位置,胸压力太大,会做噩梦。
梦还是在做,只有孩子自己看见,是梦中梦。她梦见梦中的自己坐在火桶里,明火烤着六只脚。有两只严阵以待,另外四只老辣沉稳,极具耐心:谛听,试探,退让,小跑,拉拽,缠绕……火焰升起,腿上、背上、胸、肩头到处都是火斑,不见母亲和裴的衣服,只见他们周身蛇皮样闪烁的火斑……
扯淡!
她喊起来,这一次母亲听清楚了,虽然古怪莫名,她还是破涕为笑。
裴认为母亲给孩子盖得太多,但暴热暴冷已经过去,应该抓紧时机给她打火罐。 冬天的胡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