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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节

　　第二个来找于成海的是张婆婆。于成海回来后，她已当着他的面，指责过他多次了。她的腰弯，腿也弯，却不拄拐杖。她勾着头，两只手动不动就搁在大腿上，看上去像在蹲马步。她转着头，四下打量了好一会儿，仍不说话。

　　于成海给她倒了碗水扶她坐下，她不坐。

　　她扭着身用那极不稳定叫人提心吊胆的姿势东张西望，过了一会儿，开始抹眼泪。

　　于成海说，我娘还在睡，我去喊她，就说您来看她。

　　张婆婆突然哭出了声，成海啊，你要讲天良啊。你从小没爹，你娘带你多苦啊，六二年天灾……

　　于成海说，我没有，不管怎样……

　　张婆婆说，我看着你长大，我还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人都要老啊，你也在养儿子。到这里，她停了下来，知道自己说错了。于涛回村里来，她也给过他瓜果吃，但孩子没有了。想到于涛，她又开始抹眼泪。

　　于成海的眼睛也开始发涩，他不知道是为娘，为于涛，还是为自己。他觉得奇怪，他娘失踪的日子，他天天都在思念她，想起他从小跟她过的那些非人的生活，想起他终于有了一点体面的生活而她却下落不明，他就心如刀绞。可是真的见到她，却没有一点欣喜和释然。也许从看到这个老人的第一眼起，他就感觉不对劲。只是他跟王乙不一样，他还在怀疑自己的直觉。

　　张婆婆站了一会儿撑不住，自己找地方坐下来。她坐在一张独凳上，半个身体前倾着，仿佛随时都可能栽下来。

　　张婆婆抹了一会儿泪，擤了一阵鼻子，又要了些白糖放在刚才给她倒的开水里。于成海给她倒来第二碗水时，她站起来，捉住他的手说，成海，你给我说，说句实在话，你心里认还是不认这个娘？

　　于成海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如果真的要说实话，他内心里还在牵挂那个流落在外、生死不明的娘，她的病痛、她的衣食住行都揪着他的心。

　　说，说实话。张婆婆捏着他的手，鼓劲似的说。

　　于成海黯然地说，我娘说不定还睡在哪个街头一病不起，或者还在哪里讨。除了老天，谁知道呢？

　　张婆婆正准备喝放有白糖的第二碗水，听了于成海的话，她舔着下嘴唇问，你心里还是不认这个娘？

　　于成海说，我说的实话。但我们不会丢下这个老人不管。

　　这是什么话，张婆婆把端起的碗往桌上使劲一暾。我那两个亲生的，都爱管不管我，她既不是你娘，你凭什么去管她。

　　王乙低头拆着一件旧毛衣，听张婆婆这么说，就接了一句，现在的孝子没两个是真的。

　　张婆婆费力地听着这句话，隔了一阵，她站起来，冲着王乙说，你什么意思？ 冬天的胡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