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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船的租期是三天。三天无论如何是够的。罗秀山看过未来几天的天气预报,有晴天,有小雨,还有大雨。这样的天气,水的色彩可能会有几种,如果运气好,还可以拍到彩虹。
拍照的那个人,到河边来看过刘贵的船。棒!棒!棒!他说。他的脑后有一小段马尾,有几分女气,和同样清瘦的那个画家有些不同。小玉帮罗秀山挑了几套衣裳。其中就有那套新的。她一再嘱咐老罗要在上船之前好好练练以往的姿势。她强调,要记住,你是这条江上最好的水手!
拍照的那个人也要他好好回忆以前的水上生活,毕竟你多年不下水了,身手也可能生疏了。老罗想辩解我的心每天都在水上走,可他还是咽了咽水,点着头。
第一天,是一个阴天。老罗一出门心就有点堵。天气预报也不可信,他抱怨道,明明说有太阳,对岸的山峰还是一派紫黑,不远处的天空有浅浅的乌云,一开始就放阴,可不是好兆头。
老罗将宝乐锁在了家里。家里有饭和一些零食。电视虽说没什么色彩但可以收五个台,随便他怎么看。他手里本来拿了一件雨衣,但走了一段,觉得应该带上斗笠和蓑衣。他返回去取时,看到宝乐差不多吃完了他的零食。
拍照的人叫罗秀山在船上等。罗秀山等到中午,都不见他的人影。
中午过后,下起了小雨,罗秀山穿着雨衣犹豫要不要回去吃饭,主要是去问问小玉是怎么回事。刚系好船,几个挂相机的人(其中一个背着摄像机)向他走来,他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几架相机便对着他猛拍。大爷,脸侧过来一点。大爷再退几步。大爷放松一点。他们肯定是他的下属,他只管叫他大叔。他想刚才还在错怪他,这会儿,只得侧身转脸好好配合才是。
拍完照后,他们便上了老罗的船。老罗这时已换好了蓑衣。看着他们在雨衣里宝贝地擦拭他们的镜头,老罗也有几分心疼。这种天气来替自己拍照片,还兴师动众。老罗把他的恭敬、感激还有几分受宠若惊都放到自己的姿势里。他低着头,握着桨,谛听着船底的水流,他想,要是他们不怕,我先让他们水上轻飞。
他还没有开桨,一个大鼻子问他,这船是您的吧,大爷,太上镜了。另一个说,带我们去彼岸好吗?
老罗本来是要摇头或者点头的,见他们都在笑那人故意把对岸说成彼岸,也跟着笑了笑。放心,老罗愉快地说,你们需要我怎么做,就说话。
几个人都仰着头看着对面,几个喉结都静止着。一时间没有谁说话,只有桡片轻捷地切水面时的唰唰声。老罗是背对这“彼岸”划的,他以为他们要看他完整的姿势和表情,就像以前画家要求的那样。虽然,这沖反向的动作很费力,也很见功夫,但他做得很上劲。
船到江心。一艘从上游来的三层舱游船突然加快了速度往对岸的方向躲闪,迎面而来的一条货船毫不客气地从木船边掠过,那惊起的大浪眼看就要扑进船舱,罗秀山一个漂亮的转向,船不仅避开了浪头,而旦轻巧地绕开了客船,一溜烟划到了对岸。客船的甲板上,有人在对木船指指划划,也有人在含糊地喊着什么。而木船上的几个人全都是惊魂未定的样子,待他们定下神来,船已经到了峭壁下。
雨小得快停了。铁青的崖壁龇出阴冷怪异的锋棱,让人心生寒意。罗秀山估摸他们不会上去,便问,还怎么走?
扛摄像机的人说,退一点,往后退一点,说完,前后看了看,看是不是又有船来。
其他的人纷纷取出相机。这是他们上船以来第一次用家伙,都有些兴奋。有的对着岸边激流,有的对着寸草不生的岩石,有的对着山腰荒废的栈道,但没一个人把镜头对准罗秀山。老罗略感失望,但他仍然憋着劲,等待着。他的手脚甚至是脑袋里都蓄满了力量。
过了好一会儿,雨停了,他们也拍够了山水。听见老罗很响地咳了一声嗽。抽着烟的一个眼镜赶快摸出烟给老罗一支,老罗明白他们没有领会他的意思,又不好明说,便问,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扛摄像机的人小心地问。可不可以带我们再往上走一走?
罗秀山是恨愿意带他们向远处走一走的。前面几个地方各有惊险,是以前所谓的“鬼见愁”,也是考船夫火候的地方。他调过身体,将船引向有洄水和浪涛的崖底,像一个年轻的后生,抓着桨,忽左忽右,把船摇得呼呼呼直往前蹿。那轻快的速度里有一点点滞重,不易觉察的,却使船又快又稳。在穿越一个个漩涡时,老罗摇头摆臀情不自禁地有了卖弄,就像当年,他把宝乐的外婆放在船上时那样。意识到这个,老罗轻轻地笑了起来。那些暗礁早不见了,少有的一些漩涡,也是可以避开的。老罗回转头,看了看船上的人,见他们觑着眼在油烟,便自嘲地想,这一点雕虫小技自己都看不上眼,难怪别人没知觉。
又走了一段,河道变得狭仄。两岸的岩崖把天挤成很小的一溜。船上的人开始讲笑话,很下流的笑话。只有一个人举着相机固执地等待子虚乌有的猴子。老罗几次将船引进洄水,希图以激流里格外的平稳和他有意制造的颠簸来引起他们的注意。但那几个人的兴趣一直在笑话上,老罗愣了一会儿,估计他们也想回去了,便偏过船头,横穿江面,往回划。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还在讲那个笑话。笑话的主角是他们的头,还有他的女下属。听到后来,老罗忍不住问,他怎么没来?扛摄像机的人问,谁?老罗说,你们头。几个人全笑了。他呀,其中一个人说,远得很呢,在省城。另一个说,也不远,就在某某怀抱里,大家又笑。
罗秀山搞懵了。我家隔壁,他说,拍电影的那个不是你们头么?
扛摄像机的人说,头真没来呀,我们也是中午才下的船。
罗秀山知道自己完全搞错了,这几个只是他偶然遇上的游人,和隔壁拍照片那人完全无关。想到这点,老罗把本来就伏得很低的腰身向下压了压,他埋着头,咬着腮帮,除了双臂用劲,他的牙齿和脚掌也在用劲。他要赶快把船划回去,那个真正给他拍照的人,在他们约定的地方,不知道等得多么着急。
老罗赶到拴船的地方,并不见有人在等他。那个等他的人早已回去了。待老罗沮丧又惭愧万端地跑去向他检讨时,他挥挥手,大度地笑了笑。因为他自己上午也爽了约。对自己的失信,他只淡淡地说了句,有事。但他们约定第二天,同时出门。
第二天清晨,便有敲门声,罗秀山已经吃过早饭收拾停当了,他欣喜地打开门。是小玉的妈妈来捎话,说那个人要为几条拉纤的游船拍照,今天来不了。老罗觉得这人太随意、太不守信、太不替别人着想,正要发火,但一想到昨天下午自己的糊涂,也只能对小玉的母亲点点头,算是认了。
老罗立马去找刘贵,想把船还给他,明天再租。船闲一天,要少拉好多趟客,老罗心疼地估算着,不知亏损了刘贵多少钱。
刘贵不在家,他的老婆告诉罗秀山,他要后天也就是老罗租完船的第二天才回来。他无奈地往回走,没走几步,看见汪二。汪二问,你没去看热闹?老罗问,谁的热闹?汪二说,小三儿的几条船在马蹄溪,几十个光胴胴表演拉纤,给人拍照,你不知道?
老罗醒豁过来。他对汪二苦涩地笑了笑。大步地走回了家。
第三天,刚过黎明,老罗昏头昏脑地起了床。他本来是想出去打听一下,那光身子拉纤的镜头拍没拍完,但又觉得无从问起。按他的推算,几十个人的镜头,那么大的场面,一两天的时间是不够的。他自己不就留了三天时间给他吗?想到这里,他又生出了一点怨恨,对拍照的那个人,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冒失。自责刚刚开始,莫名的兴奋又来搅扰。他打开窗看了看天,便烧火煮饭。
在烧早饭的过程中,他穿上了为画家准备的却没有穿过的新衣裳,扎上新腰带和头帕,脚上的草鞋也是新的。早饭很隆重,有蛋、肉末、汤,还有一瓶老白干。
吃过饭,他等了一会儿,又等了一会儿,他和宝乐出门的时候,他一手拿着钥匙,另一手拿着雨衣 冬天的胡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