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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最近老根来得勤,隔天来。遇上牛丽上训练课,他有时就送她去南山那边。牛丽总是让他停在坝上,不让他下车,不叫他接她。老根在车里看过春上两次,知道春上有个小女朋友,最近出了事。他给牛丽提过,要不要他出面找朋友,牛丽说已经出来了。老根想,小女生还是麻烦多,不懂事,不像牛丽这个岁数的知道轻重。
牛丽对他还是不错。逢上周末,她去山里练嗓子都喊上他。老根倒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得空也去健身房锻炼一下。他估摸着早上打车困难,也就一副利索打扮,六点半准时到漏斗街接她。车子停在山脚下,两人拾级而上,爬上一个小时。停在半山腰的亭子里,等汗收了些,牛丽开始吊嗓子。在牛丽练声时,老根有时也会鬼哭狼嚎几下。登山的人多,来得再早,也总能遇上人下山。老根还遇上过几次熟人,当然,这不影响他对着山谷嘶吼,牛——丽!怀——上——了!早晨的空气十分新鲜,山霭薄得透明,将喊声送出去很远。牛丽听了气急败坏,讲他为老不尊,说下次再不带他来。末了,她都给他起一个调,要他唱一支歌,《故乡的云》。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地向我召唤。
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
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
老根听她骂自己,越发兴起,老是唱乱,到后来只有一句,“归来吧,归来吧!归来吧,归来吧……”牛丽由他去,自顾自地练嗓,每次唱半小时下山。复赛定在五月,牛丽志在必得,来得勤的那一周,登山四次。其余早晨,遇上雨雾,她打把伞去渊明公园吊一吊。
几次唱下来,老根感觉神清气爽,身轻如燕。上周体验,连血压也降下来了。身体一好,老根更是心心念念,不忘生儿子这回事。牛丽显然没有精力应付他,对他一天天不耐烦起来,有时还会打断他的话,让他滚回老婆身边。老根并不着恼,在一边悻悻然待着。假如惹得牛丽恼了,他还会下厨给她煲一道雪梨银耳汤。牛丽也就不好同他吵,向他说,你老缠我干吗呢,你想要个贼儿子?老根答,你天生旺我子孙的,我找人算过,越贼越旺!牛丽就说,我今后要生,也是同别人生。我也找人算过的,只能生一个,你别做这个指望了。老根嘿嘿笑,你同谁生?屁股这么大,十个也生得!别人你就别找了,离婚的事我同她谈。
因为时间紧,任务重,牛丽不同老根多说。回家拿样东西,拾掇一番,砰地带上门就走了。老根像她带回屋的一个影子,一点儿也没在她心上落下印迹。包括他的那些话,要求或承诺,也就像是门带上时的一股风。
这天老根一进门,就放下两张机票。牛丽正在换衣服,见状问,你要出远门?老根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盅茶,纠正她,不是我,是我们两个。牛丽一愣,没说话。老根继续说,你不是想去新马泰吗?咱这就去。我陪你玩个十天,她那边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牛丽问,我什么时候说要去?
老根说,你不是常说吗?就算你不开口怪我没时间陪你,我心里也有数的。我检讨了自己,要改!没时间也要找时间,陪你好好散散心!你看你累的,脸色都黄的,正好出去轻松一下。
牛丽一侧身,将一件毛衣扔向床上,说,我不去。你陪她去吧!
老根用力咳嗽了一下,说,我们要离了,还能一起去?!
牛丽听出他语气里有恼怒的意思,就坐了下来。她把裙子的下摆扯了扯,老根看了就说,这裙子还是你穿好看。牛丽垂下眼睛,想了想,说,老根,你还是和她一起去吧。老根说,我同她摊牌了,不是我心狠,我是放不下你。她没表示反对,情绪上还好。
牛丽说,我实话实说,老根。我跟你是看在你的钱上,看上你给我买公寓。你上次说对了,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也想过要不要给你生个儿子。现在不行,我实话对你讲,现在不行。
老根问,为啥不行,现在你出名了,看不上我了?
牛丽说,不是,我出什么名了?没那回事……
老根嚷道,电视台不在播你们?现在你是红人了!
牛丽摇手说,听我讲,我们就算了,你放过我。
我知道,老根说,我老婆找过你,她也知道我给你买公寓的事。我已经订了一套。
我是真心话,牛丽望着老根的眼睛,公寓我也不要你的。
老根一下站了起来。他指着牛丽的鼻尖说,你是失心疯了?这机票我随时能找人去,想去的排队哪!他气呼呼地来回走了几步,扔下一句话,你再想想!我要是出了这个门,不会回来。牛丽,你想清楚!
老根叫她牛丽,让牛丽愣了一会儿。很久没有人喊她的全名了,听上去挺陌生,怪怪的。在老根走出门后,她心里还是轻微地抽动了两下。继而,她感到了一阵轻松。
牛丽在这件事上想不清楚。加上事情多,精神上时刻处于临战状态,她可用来想的时间不能保证。她正好不去想,只管将眼前的事做好。春上在训练过程中是尽责的,他那两天跑派出所,跑锦绣的事,也没让他丢掉那份职责和专业水准。他给她编曲,指导她发声、演唱,甚至在装扮上给她建议。与此同时,他同学校协调锦绣他们闯下的祸,等到傍晚到班上,一天比一天看上去疲惫。丁当有时来串门,给她咬耳朵说,春上长了一副日本男人的衰相。牛丽听了挺欢喜,她一向觉得日本男人有男子气,丁当这么一说,果然觉得春上有几分像。他们组里过初选的还有老枪、小C和饭团,分别进了民族组和通俗组。丁当看出了牛丽对春上的心思,糊里糊涂的,浓得化不开。这是她的说法,她对牛丽的选择不看好。
老根多好啊!对你真心,为了你愿意离,给你大房子小房子!
牛丽告诉她,老根老婆的子宫被端掉了,他还是想跟她离,这样的男人为了儿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当然,他的想法能理解,但她就是没法陪他一起干这事。丁当把嘴一撇,说,你就作吧。要是没有春上老师,看你不干得不亦乐乎!你别告诉我你有多正义!牛丽就拧她的腮和嘴,在排练厅闹得动静挺大。下一回,春上就对她说,别带旁组的选手来我们班,这是规矩。牛丽就老老实实守规矩,惹得丁当大为不满。
春上老师吧,好是好!就是身上一股子阴气,跟他一块过,天天得猜他在想什么,围着他转,什么都得听他的!
那就听他的啊!牛丽笑了。傍晚时分,夜宵摊当街摆了出来,两人点了一盘螺蛳、一盘毛豆、一条烤鱼,慰劳自己一天的辛劳。
丁当看她笑的模样,做了个问苍天的架势,说,天底下也有降得住你的人,问世间情为何物,一物降一物啊。牛丽捶了丁当一阵,不小心岔了气,揉肚子半天。丁当笑她,一说到春上老师,她整个人都变了。牛丽问,哪儿变了?丁当说,还会肚子疼。牛丽说,哎,我最近可能吊嗓吊坏了,老是不舒服,没精神。丁当就说,你太用功了,姐!适当给自己卸压,别拒绝老根给你放松的机会。牛丽笑骂,我给你松松,松松!两个人当即一通闹。
闹了一阵,牛丽喘息着喊停。丁当拿起桌上的手机,说,我现在给他拨电话吧,把他喊出来。牛丽白她一眼,神经!喊谁出来?丁当凑过脸来,笑说,春上老师啊,我就说,你怀孕了!牛丽一手拍在她腮上,说,脑子没坏掉吧?你这是捉弄别人,还是毁我啊!丁当摸摸脸,有点无聊,说,看他反应啊。他要是也喜欢你,表现不一样的。
牛丽眼睛亮了一下。
我不管他喜欢不喜欢,牛丽吐了个螺蛳壳,偏头剔了会牙,说,我现在没别的想法,走一步算一步。先把这个比赛搞完,做到没遗憾吧。我也不算是为他,他有个吊线虫呢,尾巴似的甩不掉。我是为自己,能走到最后当然好,赚一套公寓,不比拿老根的强?万一失手……谁没个失手的时候呢!
丁当夸张地看她,你不能失手!你是咱牛姐,牛爷!
两人从夜宵摊出来,刚过七点半。天黑中透着点儿亮,初夏的气息随着暖风拂来,让人感到舒坦。丁当随牛丽回屋拿网上买的表演服,她选了一条荧光绿纱裙。进屋后,丁当扯上窗帘,趴窗口看了一会儿。牛丽以为她要试裙子,说,没人偷看你,换吧。丁当不动弹,过了一会儿,对牛丽招手。看看,那人是怎么回事?电线杆下,进车里了!
牛丽凑过来,扫了一眼,说,别神神道道的。邻居家接送上夜班的,你以为你真成明星成人物了?还狗仔队吧?
牛丽大概有点累,点了一根烟,按住额头闭上眼。这时她把烟递过来,来,要我给你放松一下?
丁当接过烟抽了一口,说,我讲真的,这车里的人一直跟着我们呢。是不是狗仔队不好说,肯定是针对你牛姐的!好好想想,最近树什么敌了?
牛丽把裙子兜头脱掉,进了卫生间。我哪有什么敌人?哈,全世界都是我的敌人,也对!
丁当丢掉窗帘,仰在躺椅上吐烟圈,说,我看,最大的不过那姓毛的妖精?你可是她最大的竞争对手,人家走闷骚、柔情路线,你偏性感走火,铁定水火不容。
我火我的,她水她的!老师还打算让我们合作一把呢。
你记住,台上一定要霸气,压住她!她自知没你的气场,当然台下要做点工作了!
你就编吧,她派人盯我梢,能长自己志气?
你说,丁当忽然一下坐直了,她会不会拿出撒手锏,对春上老师做点什么?
水声一下变小了。水流静静注入地面,发出嗒嗒的敲击声。过了一会儿,牛丽在里面问,做什么?
两个人脑子里同时出现了三个字,潜规则。丁当就说,我听人说过她的事,她就一路这么过来的,前几年还参加过中国好嗓门哪。牛丽甩了甩湿淋淋的头发,说,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对吊线虫可真心了。
丁当冷笑一声,掐灭了烟。牛姐,你是真纯情,还是真矫情?你知道什么是男人,权力!但凡能行使权力,男人一般都不会闲着,就像放着性功能不用一样!
牛丽从帘子里扎出头来,眼睛冒火说,你懂几个男人?丁当!你知道春上对吊线虫,一个手指头都不动!他闲这么多年,跟性功能、权力无关的知道吧?
丁当奇怪地问,你咋知道的?
牛丽胡乱地将自己一包,出来说,你回去吧。明天还要训练,我不留你了。
好,好。丁当看她一会儿,做了个缓和的手势。我走,当我什么都没说,你好好休息。
等她走了半小时,牛丽刚要迷糊过去,电话又被她拨响了。牛姐,你注意门口那辆车,真是针对你的!刚才有人下车,跟了我一段路。我说,报警吧!
牛丽听了,紧张了起来。她想到的是隔壁的凶杀案,心里在后悔没有留下丁当。她压低嗓门对丁当说,你到家了?……那你早点睡,我看看情况再说,别见风就是雨的。她收了电话,悄悄走到窗子前,夹起一点窗帘张望。电线杆下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车子的踪影。她放下一颗心,笑丁当比自己还要咋呼。
这样一来,她没有了睡意。心里琢磨着那套小公寓,假如自己能拿到冠军,就可以摆脱这里的一切,漏斗街陈旧、混乱、险恶的生活将被彻底翻过去。 锦绣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