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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春上的手机失踪了。
一开始，春上断定手机是被偷的。因为那天早上出门之前，他把它放在了皮夹克靠衬里的口袋，而且在车上自始至终没拿出来过。没有撂在车上的道理。都说春天的草多，猫多，小偷也多。春上不能保证自己总能抓住小偷。
随后春上把念头转到牛丽身上。这堂课便上得很不专注，这并非一个手机的威力。事到如今，他有些像惊弓之鸟，但凡事跟牛丽扯上干系，他就要思量半天。这当然不是说牛丽的威力有多大，他满可以忽略她，事实上他也做到了。他并不害怕她。他们之间已经达到某种微妙的压迫，对于春上而言，绝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每当念及牛丽，他就不得不从久远记忆里寻回他母亲，当年对他某种心理上的戕害。他母亲如此强势，暴戾，阴郁，他以为永久摆脱了她，可以开启新的征途。但是，牛丽出现了。自从招惹上她，他的哪一样事似乎都同她沾上了边。早知今日，他当初应该由着她把手机掏去，一点也不抵抗。
直到上完两堂课，被木主任喊到办公室，春上又怀疑起刚才的结论。牛丽做事好像没这么拐弯抹角。依他对她的判断，此时她正是刻苦训练忍气吞声的时候，不至于摆弄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小伎俩。只有当她退出了赛事，初选落选了，她才有可能恼羞成怒，做出这类垂死挣扎的事来。
出于对这个结局的尊重，他该好好想想怎样安抚她的情绪，达到一劳永逸的效果。当初她偷锦绣的钱包，就是因为他没有处理好这种乱象，才同她发展到了让他后悔不迭的局面。春上脑海里滑过了她扬起那两张卡时轻佻、得意的脸，不由得对自己产生了一种淡淡的沮丧感。
木主任劈面就问春上，你搞什么名堂，今天不是愚人节吧？春上被问愣了，说，不是吧？木主任又问，你的手机在身上吗？是不是丢了？春上承认丢了手机。木主任这才哦了一声。他中午接到一条奇怪的短信息，是春上的号码发送过来的，上面说，我捡到一部手机，不知道是谁的，查了里面的通讯录，看到你的名字怪亲切。请你转告手机主人，下午四点在怀旧茶楼我将手机物归原主。我穿一件黄色西装。
你看看，你看看，木主任说，这人还蛮有觉悟嘛。脑瓜子也灵，知道给我发短信。似乎短信息发给别人，春上的手机就无望归还。春上于是称谢，脑子却在急转，隐约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对方说自己到时会穿什么衣服，却没要求或征询他出现时的标志，可见，这人是认识或见过他的。既然认识，却装作素昧平生，有什么企图？一时间，春上脑子里漂浮上几个有类似行事风格的女人的脸。牛丽回到怀疑对象的身份上来，因为她既有充分的动机，又能轻而易举做到。她还不用亲自动手。她完全可以一边在训练营高歌，一边让同行帮她把事情搞定。春上想，看你牛丽能玩出什么高明过别的女人的新花样。
四点，春上到了茶楼，坐在面对大门的位置。他叫了一壶茶，慢慢喝着。四点二十分光景，有一个人大摇大摆向他这边走来。是个瘦骨嶙峋的男子，丝瓜脸，穿一件灰绿格子的薄西装。他径直走过来，在春上对面坐下了。春上招呼说，你好。那男子点点头，迟到了哈。我今天没找到那件黄色西装，换了件。春上笑了笑，问，喝什么？那男子说，都行。
春上给他倒茶，边说，我们以前见过？男子舒服地抽了口烟，然后从口袋摸出一部手机往前一推，手机滑到了春上面前。这似乎就是他的回答。春上拿过手机，点开看了看。过一会儿，他从怀里摸出钱夹，说，谢了。你看我也只能用这个谢你……
男子摇摇手说，别谢别谢。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就成。
春上的面色凝重起来，他的手缩回了怀里，一时没抽出来。男子狠吸了口烟，把烟屁股往桌面一按，身子前倾，嘴里的烟味直冲春上鼻端。
你爱你女朋友吗？
春上想，果然就是其中的一个。他不动声色，淡淡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男子想了想，说，我不干什么。我也不瞒你，你的手机是我拿的，我就是想跟你谈谈，耽误你半小时。听说你的时间很宝贵，时辰是用三位数来论的，可总有比票子要紧的东西，你说是不？
他用一双钝角三角眼盯着春上，春上只好点了点头。尽管听一个小偷说世上有东西比钱重要，春上不是很习惯。
男子对春上的反应感到满意，面色略缓。他又点着了一根烟，也不抽，就让一股青烟袅袅从指缝间上升。这个姿势大概给了他信心，瘦长的身板陡然有了一点气场，神态越来越笃定。
我只问你，你是不是很看重女朋友的贞操？
春上思索着，居然拿锦绣要挟我，只能是牛丽了。我只对牛丽提到过她。我为什么对她提到她？那回喝酒了？有没有跟她提到锦绣的学校？
怎么说，春上不动声色地问。
是不是不管怎样你都会跟她结婚？男子的眼睛紧张地闪烁起来，有一边眉毛蚕一样动。
春上冷淡地问，牛丽让你来的吗？
男子一愣，有点结巴了，牛丽？你、你怎么认识牛丽？
春上说，你转告她，出局是一定的。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别玩这些青春期的把戏，恕不奉陪。
等等！油条站了起来，大声问，你说你他妈的认识牛丽？
春上握住下巴沉吟起来，情形如同一个警察看透了罪犯的心理，不予作答。
你、你们什么关系？油条完全不笃定了。他意识到了这一点，将那烟往嘴边一叼，双臂撑住桌面，重新坐了下来。
我女朋友肯定是我的结婚对象，春上慢腾腾地说，不管是牛丽、马丽、兔丽，都不可能取代她。
你们……
没有我们，春上厉声说。
油条完全没想到春上和牛丽有一腿，他的脑筋一时转不过弯来。这个看上去人中龙凤般的人物，怎么看也是个正派男人。据说他还是大学讲师，人类灵魂的高级工程师。锦绣把他当作神，认为他能把她带到天上去。油条从心里冷笑起来，感到五脏六腑发酸，发疼，眼前仿佛又出现锦绣那天绝望的眼神。
一个教授，一个贼，……
油条嘿嘿笑起来，怎么可以搅到一块？这太搞笑了。想想看。
到此为止，春上说。
春上似被这个话题刺痛了某处，嘴角紧紧抿住。他想不到自己会容忍这荒唐的现状，一路走到这个地步，给自己、给锦绣带来多大的危险和伤害。
你搞了牛丽，是不是？油条怒极反笑，你背着锦绣搞了牛丽！
春上站了起来，面色有些发白。你知道她名字？你到底是什么人，最好离她远点！
人渣！
一时间血往脑门上冲，油条突然跳起来，当胸一拳，把春上打得一个趔趄。第二拳蹿出时，春上站稳身形，一把拽住油条手腕，一拉一扭，把他的手臂送到了腰后。
油条另一只手亮出了那把许久未用的匕首，自从遇见锦绣那夜之后，它就没有见过天日。春上的眼睛寒了一下，很快变成了愤怒。油条刺向他时，春上只一闪，并不放开他手腕，于是手臂上被划了一道。
春上把他的头揿在桌上，大声说，你和我有什么仇？要杀我？
人……渣！
油条努力从嘴缝里发出回应。他的脸被按在桌面，旋转着，扭曲着，就算派出所的熟人看到了，一时间也认不出他。刀早被春上夺过，扔到老远，吓得围观的人跳着脚躲闪。
你准备把锦绣怎样？牛丽找你来，是要杀掉我们吗？春上怒不可遏，拳头一下一下招呼到油条头脸、项背，又用手肘顶住他后颈，力道挤压得他吐出了半根舌头。
一开始茶楼里乱成一团，客人纷纷离开。但他们又从门口、窗外探出半边脑瓜子，既舍不得放弃这样难得的热闹，又怕刀子不长眼殃及自己，于是全聚在外围，以便进可攻，退可守。后见行凶者动弹不得，保安才到了。人群迅速呼啦一下包抄上来，还有人拨打了110。穿制服的人随后赶到了。 锦绣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