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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当牛丽在重播的电视里,看到春上报出“毛静琳”三字,一下子蒙了。因为不是现场直播,节目中剪掉了牛丽晕厥这一段。当春上说出最后晋级的选手名字时,电视机前的观众当然不会留意随后节目中不在场的牛丽,所谓成者王败者寇,人们不会过多关注一个失败者……
牛丽前前后后回想,感到脑子要炸开了。谁都能看出,当天震翻全场的是牛丽,掌控观众情绪的是牛丽,带领所有人翻山越岭看风景的是牛丽……而不是毛静琳。怒火在她心里燃烧着,可是,却是蓝色的长火苗,幽幽地细密地咬噬着自己,她对春上怎么也恨不起来。这个可恨的人,之所以选择毛静琳,是因为要跟他的吊线虫结婚,因为他要摆脱她——他已经对她的入侵容忍到了头。牛丽哗哗流着眼泪,心里承认他是那种对来犯者可以一退到底,必要时一举歼灭的人。无奈的是,她内心深处欣赏他这样的绝情。
牛丽疯狂浏览着网页,看到了那些对她大肆揭底的帖子。牛丽当场哮喘发作被大做文章,说她的倒地并非出于身患隐疾,而是怀胎三月所致。牛丽在贵妇诊所吊盐水的各种相片,甚至有张莫名其妙的早孕验血单子,真真假假,一一挂在上面。这些页面像一个个鲜血淋漓的猪肉铺子,生猛辛辣,直叫人热血沸腾,咂舌不已。她和春上的相片是被删除了,但是对他们关系的猜测又添加了几个版本。对于她的出局,其中不乏抱不平者的吐槽,甚至有一个牛丽的粉丝团专门开设的讨论帖,大张旗鼓地讨伐被诟病的导师及其陪审团,意图伸张正义,推翻重来。他们也知道现有制度下是不大可能实现的,没有哪个公家会向哪怕群情激愤的个人团体屈尊纠错,能瞄上一眼,解释两句,已是仁至义尽了。牛丽一方面对这些感到安慰,另一方面觉得泄气,她这么亦步亦趋跟随他,小心翼翼不影响他,结果,她还是给他声誉带来了不良影响。这也难怪他大铡高举,大义灭亲(何况她还不是什么亲),置她于死地而后快。至于他会不会像他那个同事朱军一样,被学校除名或是不再委以重任,要等超级人声结束以后才见分晓。现在,他就像公家人对待不利于他们的帖子一样,只想从生命里彻底删除她。
通过同一家网站交涉,该网站交给她一些爆料人的数据材料。她发现来源全是都城本地的,这原本不值得注意,但是她想到毛静琳是成都人,假如说她们是对手,是潜在的敌人,是对方失势之后最直接的受益方,爆料的理应有些四川方面的才合理。当然,不排除对方使用混淆视听的心理战术。看时间,帖子出现的时间集中在复赛开始之后的两小时,那种铺天盖地的劲头,似乎不置牛丽于死地不罢休。现在牛丽处在风口浪尖的当口,帖子停止了更新。牛丽想不出除了毛静琳之外,她还得罪过什么人。当然,念头转到过锦绣身上,但马上被她否定了。应该说,被油条否定了。
油条下山后,专门请牛丽喝酒。电话里牛丽说她戒酒了。油条听了奇怪,就约她去肯德基。坐下来后,牛丽给油条看网上那些帖子。油条看过后,大呼老牛,你火了!这顿该你请。牛丽恼火地说,你敢让我请!我是真要火了。油条赔笑说,你听我给你分析啊,不说锦绣不是这样的人,就算我眼睛瞎了,她是个没层次的人,做这事倒把杨东方扯上?这不是损人不利己吗,人家大学生文化这么高,不会做这么不讲究的事。牛丽听了不舒服,哼了一声,你就为她说话吧,到时候查出来,我看你怎么个瞎法!油条说,我没讲完。你真想知道是谁干的?牛丽懒洋洋翻个白眼,嗍了口可乐说,无所谓!我反正要回到车上,车上又没网,谁管它上面扯些什么鬼东西。油条说,就是杨东方有点倒霉了。不是我讲你,还跟他扯什么?咱有点定力好不好,人家是快要结婚的人。
牛丽被一口汉堡噎住,咳嗽起来。油条赶紧伸手给她拍背,正拍着,听到上方咔嚓一声,有人给他俩拍了个照。
油条跳了起来,蹿过去揪住那人的衣领,说,手机交出来!好大胆子。那人是个高中生模样的人,理着油淋淋的小分头,吓得脸色变了,小声说,放手,放手。他旁边跑来两个女生,喊着,牛丽!一人站在牛丽一边,冲她又跳又叫。
牛丽,是牛丽!
牛丽想说话说不出来,咳嗽得更急促,整个脸憋成通红。
呀,你哽到了!一个女生体贴地递给牛丽可乐,另一个女生拿出手机要合影。油条一看又来两个,就把高中生提溜过来,按他坐下,问两个女生,你们是一伙的?两个女生抢着回答。
一个年级的!他八班,我们三班。
哥哥你给我们合张影吧!
终于见到活的牛丽了!
牛丽姐姐太牛了,她应该进四强,不!
进决赛!
拿冠军!
我们都为你哭了一夜,太不是人了评委。
我们班有个女生给你折了三千六百五十只千纸鹤!
油条把高中生的手机要过来,先把他俩的合影删了,引来高中生不满的嘟囔。牛丽脸上红潮未褪尽,更显娇艳,她已经推开了面前碎成一包渣的汉堡盒子,用纸巾擦了擦指尖,盖在吐满鸡骨头的托盘上。她俨然一位明星大腕,微笑接受粉丝们的膜拜。油条过来问她,她微微颔首,同意了合影。牛丽端坐着,三个学生或站,或蹲,造型各异来了几张合影。油条加了高中生微信,合影各自保留一份。三人还拿出笔记本请牛丽签名,牛丽踌躇半天才落笔,一笔一画十分用力。
牛丽轻轻摇手,目送他们下楼后,脸上还久久保持着潮红。油条对她做了个敬礼的动作,说,你好啊,牛丽姐姐。他捏着嗓子学那个女生说话,你还需要吃点什么不?不要饿着了我好牛好牛的牛丽姐姐!牛丽噗地笑了出来。油条凑近来看她,说,你真火了!看见没?我再要个全家桶吧,庆祝一下。人都走了,你就别作了!牛丽翻个白眼,说,早知道我就街上学个签名了。刚刚签得我冒汗!
油条果真抱个全家桶回来了,一屁股坐下说,刚排队还有人认出你,向我打听,头都痛!不得了!你要请个保镖!那个小鬼拍照,我还以为又是网上那些人捣鬼。别只顾吃,听我分析啊,肯定不是锦绣。
好,好,不是她。牛丽气顺了,口风和缓了。
在你的熟人里,在你得罪过的人里,有哪个的名字没出现在网上的,八成跟他有关!
牛丽抬起头,脑子里冒出了一些男人的脸,还冒出了最早的医生。她甩甩头说,都过去多少年了,忘光了,谁动这心思!吃饱了撑的?
油条说,现在进行时吧,只有老根了。老根的老婆有可能干这事,她知道你干的活,是吧?写你跟有妇之夫,说一个土豪、老板,愣是没写人家老根的大名!为什么?
牛丽狐疑地望着他,不至于吧?我对她没威胁啊,都把老公还她了,都说不要他公寓了!她搞臭我,我不是更要靠着老根吗?
油条说,你们具体的我不清楚,她有动机,也有条件,一个手术后的女人心凉了什么都做得出来,这老根不是要你给他生儿子吗,她能容你生?生了是一套公寓的事?不对啊,她把你有孩子的事兜出来,难不成要把孩子栽赃给杨东方?
就是他的。
油条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合不上,也说不出话。
是他的种,牛丽低头扫了一眼肚子,说,快两个月了。我糊涂,这阵子累瘫了,还喝酒,现在晋级的路断了,我得尽快打掉它。
油条喉咙口响了一下,噎了半天,打出一个嗝来。
你怎么了?你爷爷死了,也没见你难过成这样。无所谓,还只是一团影子样的东西,我不难过!牛丽塞了个鸡块到嘴里说。
你糊涂!油条挤出一句,告诉杨东方了?
牛丽抬头看了他一眼,油条蔫蔫的,刚才生龙活虎的活跃劲头一下消失了。他一脚踢我出局,我告诉他又有什么意思?他要结婚……胸口有点闷,吃太多了!
你真准备打掉孩子?
牛丽站了起来,走吧!
油条提起她的挎包,给她拿着。牛丽走了十几步,回过身,从油条手里抓过挎包。油条跟在她身后,说,我的意思,这事还得让杨东方知道,结婚人选上可能没悬念,可他得有点代价,对吧?至少……
牛丽正下楼梯,陡然站住了。油条一个收脚不住,差点撞到她背上。牛丽慢慢回过身,瞪着对于油条来说的铜铃大眼,说,你说的话,我怎么这么不爱听呢?什么叫悬念?什么叫代价?你爸妈离婚前没教过你,怎么招人喜欢、学说人话吗?
代价,就是……油条一时语塞,搔搔后脑勺,血债血偿!
你敢!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两人脸对着脸说话,感受着对方的唾沫喷溅到面部的清凉。牛丽看上去一点就着,粗声寡气,恢复了本来面目。他们招来了一些注目。油条拍拍她背,同她并排下楼,尽量把话说得轻快。悬念嘛,就是我爸妈虽然复婚了,不知道还离不离!咱这肚子也是一大悬念呢,比方你不打算拿它逼婚,对我的智商真是考验。你确定要怎么做吗?……好了,我好好说话还不行吗?注意形象,这店里不知道潜伏你多少粉丝呢!
牛丽没再理他,噔噔噔往下走。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巴士。牛丽赌气横在门口,身子随着车的节奏轻轻摇晃。油条站牛丽身后,凑过脑袋对她耳孔说,别伤心了,我肯定给你出头。牛丽转过头,躲开油条。油条正欲再说,牛丽向前面努努嘴。一只鼓鼓的咖色钱包正在一个胖子的裤袋里跳动。油条心领神会地噤声,往牛丽那边蹭了蹭。这时有人在他背上一拍,说,这位年轻人。油条扭头看是一个中年妇人,衣着时新,面容端正,正严肃地盯着自己。
你能不能离她远点儿?
油条眉一皱,回头说,你哪位啊,她是我女朋友!
不可能是你女朋友,妇人说,她是牛丽,对吧,如果我没认错。
对,对,油条说,她不是我女朋友。你眼力太好了。
我听过她唱歌,该进四强。网上有人造谣说她是小偷,能把《三套车》唱那么棒的人怎么可能是小偷?这个社会啊,像你这样嘴上跑马的年轻人太多、太不负责了!
对对对,大姐批评得对。我错了!我也看她很面熟。
她是超级人声的牛丽!怎么好讲是你女朋友?
因为她长得太迷人了。
你该听听她的歌!
您说得太对了!
她还没谈过朋友!
太正确了!
牛丽,我支持你的。希望你重返舞台!
牛丽风情万种地回过身,脸上早已布好了准确无误的微笑。 锦绣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