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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四爷说,长贵走时,他正在外面开会,没赶上。“一千红”走时,他也在外面开会,又没赶上。唯旺福赶上了,且还见了最后一面。可见,他这辈子跟旺福最有缘。
旺福确实是个有福之人,一辈子不同的时候,总能遇上不同的机会。但同是有福之人,同样遇到机会,有人能抓住,有人却总抓不住。旺福就总抓不住,有的时候还不是抓不住,是不想抓。他在朝鲜时,就又遇到一个机会。当时是参加一场很大的战役,旺福这个团的任务是攻占侧翼的一个无名高地。这时旺福已是代理团长,战斗一打响,他就带着自己的一个团往上冲。旺福还是老习惯,拎着枪跑在最前头,迎着对面的炮弹不管不顾。他身后的人一见团长这样,也就都不要命了,就这样冒着密集的炮火硬把这高地拿下来。当时一个首长来前线视察,在指挥所举着望远镜一直往前看。这首长已经身经百战,但还没见过旺福这么打仗的,就问身边的人,那个冲在最前头的是什么人。有人告诉他,是代理团长,外号叫“王大脑袋”,谁都知道,这“王大脑袋”敢拿自己的脑袋去撞炮弹。首长一听就笑了。战斗一结束,就让人把这“王大脑袋”叫来。首长问他,你本名叫什么。旺福刚打了胜仗,心气儿正高,张口就说,叫王丙一,甲乙丙丁的丙,一二三四的一。
首长点点头,没再说话。但王丙一这名字就记在心里了。
这个首长姓牛,当时是副军长,后来回国被提为正职军长。牛军长回到北平,心里还一直记着这个叫“王大脑袋”的代理团长。等最后一批志愿军官兵回国了,就让有关部门按部队番号查一下,有个叫王丙一的代理团长,是在战场上牺牲了,还是也回国了。有关部门一查,说已经牺牲了。牛军长听了很惋惜,心想,这个“王大脑袋”的脑袋还是没撞过炮弹。但后来部队开庆功大会,会上一念表彰名单,又有王丙一。等上台接受颁奖时,牛军长一眼就认出来,这个王丙一就是在战场上见过的那个“王大脑袋”。原来有关部门查到的那个王丙一是重名。那个王丙一也是个团长,但是副职,在一次渡河战役中牺牲了。牛军长一见这王丙一还活着,很高兴。几天以后又特意在自己家里设宴,招待几个从朝鲜战场回来的老下级。但来的都是师职或副师职,只有旺福一个团职,还是个“代理”。军人吃饭都热闹,又是刚从战场下来的,能喝酒。一边喝着酒,牛军长就把自己的女儿叫出来,让她给大家朗诵魏巍的名篇《谁是最可爱的人》。牛军长的女儿叫牛阑珊,在广播电台当播音员。播音员的嗓音当然好听,清脆,也悦耳,读起这篇文章抑扬顿挫,也极富感情。但只有一样,这女孩儿的头和身子不成比例。牛阑珊是削肩膀,按说女孩儿削肩应该好看,俗话说,将军无颈,美女无肩。可她的肩膀太削了,头又比一般的女孩儿大,还有些长,这一来看着就有些头重脚轻。好在当时还没有电视,不用出镜,播音只是躲在话筒的后面,声音好听也就行了。
旺福这天倒没注意这个叫牛阑珊的女孩儿,只顾着喝酒。牛军长的家里当然都是好酒,除了茅台就是五粮液。当然,旺福在部队这些年已经学得有了分寸,首长家的酒再好也不能喝大。恰到好处,适可而止,也就跟着大家告辞出来了。
几天以后,一个副师长打电话,把旺福叫到师部。这副师长姓田,是浙江富阳人,说话软,也爱拐弯儿。把旺福叫来,先问他年龄,哪儿的人,又问家里的情况。转了一大圈儿,最后才问,结婚没有,家里有没有老婆。旺福说,没结婚,没老婆。田师长就说,已经这个年龄了,该有个老婆了。旺福明白了,田师长这是要给自己介绍对象。就说,是啊,这些年一直打仗,没顾上,再说也没遇到合适的。田师长立刻说,现在就有个合适的,你愿不愿意?
旺福问,谁?
田师长说,牛军长的女儿,牛阑珊。
旺福眨眨眼,你说,那天念报纸的那个?
田师长说,是啊。
旺福立刻嘎嘎地笑起来,连连摇头说,不行不行。
田师长问,怎么不行?
旺福越说越笑,那女孩儿,你不是也见过吗,脑袋太大了,像个冬瓜!
田师长的脸上一下变了颜色,冲着旺福连连摆手,意思是不让他再说了。可旺福没看懂,还接着说,一个女孩儿长那么个冬瓜脑袋,太吓人了,这以后要生出孩子,还不得像个西瓜?
田师长一听旺福越说越不像话了,赶紧说自己还有会,就让他出来了。
旺福这时还不知道,他已经惹祸了。田师长跟他说话时,牛军长就坐在师部里面的房间,旺福说的这些话,听了个满耳朵。但牛军长毕竟是军长。倘换别人,自己的女儿让人家这么作践,早冲出来扇大嘴巴子了。可牛军长没出来。但没出来却比出来的后果更严重。倘当时就出来了,甭管是打是骂,这股毒火儿发出来,也许还好一点。没发出来,憋在心里也就成了炸弹。牛军长觉着这个叫王丙一的“王大脑袋”已经不是不识抬举,简直就是不会说人话。自己让田副师长出面保媒,你可以同意,也可以不同意,就算不同意,这毕竟是首长的女儿,也总得留点儿口德,哪能说话这么损?脑袋大也就罢了,还像个冬瓜,以后生出孩子脑袋还像个西瓜,这也太过分了!牛军长本来想的是,自己女儿的脑袋确实大了一点儿,可这个“王大脑袋”的脑袋更大,这一来两人也就挺般配。将来一块儿走在街上,有这“王大脑袋”的脑袋比着,自己女儿的脑袋还可以显着小一点儿。其实牛军长已经开始做这方面的工作。这次从朝鲜回来,很多人在北平也就是停一下,然后就又要派到各地去,也有的就要转到地方了。牛军长已跟有关部门打了招呼,先让这王丙一留在北平,具体工作后面再安排。可现在,牛军长才意识到,自己把这事想得太简单了。搁一般人,首长主动招女婿,将来又能留在北平,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没想到,这个“王大脑袋”这么给脸不要脸。
几天以后,田副师长又把旺福叫到师部。
田副师长说,你惹祸了,知道吗?
旺福看看田副师长,还不知是怎么回事。
田副师长说,你那天来,在这儿胡说八道,牛军长就在里面。
旺福一听就急了,跺着脚说,你怎么不告诉我?这不是害我吗!
田副师长说,我当时冲你又挤眼又奴嘴的,你不明白啊?
旺福想了想,又噗的乐了,说,好啊,这也就省得我再说了。
田副师长叹口气,你先别乐,现在该你哭的时候了。
旺福一听话不对,就知道要有麻烦了。
田副师长说,倒不是麻烦,是关于你的去向。
旺福明白,这是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候了,嗯一声说,说吧。
田副师长说,今天叫你来,是有两个去向,你自己挑一个吧。
田副师长说的两个去向,一是跟随大部队去黑龙江,那边要成立建设兵团,开垦边疆;二是考虑到他在战场上负过几次伤,耳朵也让大炮震聋了,索性带着按规定给的待遇回老家,说得更好懂一点,也就是回去养老了。旺福一听有这么好的事,立刻问,这是真的?
田副师长皱着眉说,你问的哪样是真的?
旺福说,回家务农。
田副师长说,都是真的。
旺福立刻说,那我就回家务农吧。
于是,旺福就从部队下来,回家务农了。 爷的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