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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爷的荣誉 王松 4482 2021-04-06 0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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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年秋后,滹沱河决堤了。

  决堤是因为花秃子。一进八月,花秃子跟日本人干了一仗。日本人的军队是夏天开到滹沱河边的,只是经过。所到之处就是个抢,抢粮食,也抢牲畜。滹沱河边的人都没见过这么凶的队伍,比土匪还凶,说话也听不懂。有不给粮食的,大栓一拉就开枪。碰上舍命不舍财的,开了枪还烧房子。房子一烧,一个村就连成片,晚上能红透半边天。

  花秃子起初也没想招惹这些日本人。这时花秃子已把张家坟修得有了些样子,不光盖起几排坯房,还修了一丈多高的碉楼,从早到晚有人放哨。事情的起因,是花秃子的几个弟兄去上游柳集拉粮食。柳集有个财主,叫吴老贵,家里有钱,可不爱种地,也不置田产,专门养猪。他家养的猪有上百头,赶上年节在滹沱河边屠宰,血水能染红半条河。当年花秃子在家时,有一次年根儿底下,跟着他爹去给吴老贵宰猪。爷儿俩一口气干了三天三夜,宰了百十口猪。后来花秃子他爹实在累得不行了,去河面的冰窟窿涮猪时,一溜手,一头肥猪就掉进冰窟窿里了。吴老贵就为这,一个子儿的工钱也没给,爷儿俩几天几夜没合眼,就这么白干了一场。当时花秃子只有十几岁,可这事儿一直记在心里。想着自己的爹软,自己可不软,早晚得找这吴老贵把这笔工钱连本带息要回来。后来拉起杆子,事儿一多也就忘了。这年秋后,有一伙从南边上来的水贼在河面上闹事。花秃子带人一直追到柳集,把这伙水贼杀散了。这时忽然想起当年这事,就带人来到吴老贵的家里。吴老贵这时已经八十多岁,还挺硬实,一眼就认出花秃子,又见这伙人都气势汹汹地提着刀,就知道来者不善,八十多岁的人在花秃子面前跪下了,说,当年欠的工钱连本带息,一分不少,都如数还给花秃子。花秃子在自己弟兄面前要显出仁义,先让吴老贵起来,然后说,钱就不要了,都合成粮食,先如数准备好,过几天派几个弟兄来取。吴老贵赶紧连连答应。几天以后,花秃子就派了几个心腹弟兄去柳集取粮食。吴老贵都已装了口袋备好,还特意套了一辆驴车,把几麻袋粮食装在车上。可这几个弟兄赶着驴车往回走时,路上碰见了日本人。这伙日本人是一个小队,也就十来个人。这十来个日本人一见这驴车拉的像粮食,就让停下来。花秃子的这几个弟兄虽然听不懂日本话,也明白大概的意思。但这几个人在滹沱河边都是敲当当的土匪,根本没把这几个日本人放眼里,没搭理他们,只管赶着驴车继续走。不料这些日本人立刻开枪了。这一开枪,几个人就慌了。他们平时都使刀,虽有二十几杆火枪,也不过都是老套铳。这时一听日本人的大枪噼噼啪啪地响起来,立刻扔下驴车撒腿就跑。日本人从后面追上来,又一阵乱枪,就把几个人都撂倒了。只有一个打伤腿的,一瘸一拐地逃回来。这逃回来的是花秃子的一个远房外甥,叫臭四儿。臭四儿回来跟花秃子一说,花秃子就急了。花秃子本来想的是,日本人的队伍是队伍,自己的队伍也是队伍,彼此谁都别招谁,大家也就相安无事。不料这次日本人先出手了,抢了自己一车粮食不算,还打死几个弟兄。这几个弟兄里,有两个还是花秃子的磕头兄弟。花秃子在自己手下的面前一向以仗义著称,所以弟兄们才肯为他卖命。现在几个弟兄让日本人打死了,这事儿当然不能就这么算完。花秃子当天晚上就带人来到滹沱河的北岸,花了一夜的时间在大堤上修起工事。工事修好了,就在这边的工事里等着。等了两天,果然又有一队日本人从河对岸的大堤上开往桥头镇。花秃子把使套铳的弟兄分成几拨,先让一拨人在工事里朝日本人放枪,然后另一拨再顶上去,撤下来的立刻装火药。这样几拨轮换着,枪就一直乒乒乓乓不停地放。这种老套铳虽是土枪,可装足了火药威力也很大。有的枪杆有七八尺长,得俩人抬着,俗称叫“大抬杆儿”。这种“大抬杆儿”装满了火药放一枪,简直就像一门土炮。日本人没见过这种土枪,一下给打蒙了。再看被打死的自己人,身上脸上都跟筛子似的,死相不光难看,也极其吓人,就不知这是一种什么新式武器。日本人立刻架起机枪,在对面的大堤上朝这边还击,可花秃子事先已修了坚固的工事,光听见放枪却看不见人。就这么打了一阵,这边的弟兄一个没伤,那边却打死六七个日本人。日本人想过河,可撑船的老朱一听打枪早扔下船跑了。花秃子发现日本人要自己撑船过河,立刻又轰了几土枪,把船打漏了。就这样一直打到天黑,花秃子看看差不多够本儿了,才带上人撤走了。

  花秃子这一仗把日本人打怕了。日本人摸不清这是一股什么队伍,使的又是什么先进武器。这时桥头镇已驻扎了日本人。这以后,镇上的日本人也就不敢轻易再出来。但花秃子打这一仗,也就为后面埋下了隐患。他事先带人在堤上修工事,就要在堤下取土。可他手下的人图省事,取土只在堤坡上取。这一下就把大堤挖开了。刚挖时看不出来,但入秋以后,上游的水一大,滹沱河再一涨水,大堤就经不住了。幸好出事是在一天上午。当初花秃子带人修工事,是在王家窑的跟前。我家在窑上管事的姓李,叫李大满,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光棍儿。李大满一见这帮人这么干曾提醒过,说不能这样取土,窑上取土都是去半里地开外,堤上取土,水一大就危险了。可这些人不听,说要打仗,该怎么干还照样怎么干。

  出事的这个上午,李大满正带人在窑上出砖。有人跑来说,堤坡上渗水了。李大满一听赶紧扔下车过来,一看,这不是渗水,是要决口子。赶紧吩咐窑上的人,手里的活儿都放下,立刻用小推车往堤坡上推土。吩咐完了又赶紧派人回来给家里送信儿。

  这时家里只有旺福一个人在。这年入夏,我太爷见旺福好像踏实了,也不常往外跑了。让人把祁顺儿叫来一问,说二少爷跟冯寡妇的事已经完了,冯寡妇要嫁给村里的罗铁匠了。我太爷这才放心了。我太爷是过来人,明白男女的这点事,倘说完了,干干脆脆一刀两断的不是没有,可太少了,大都还得藕断丝连地黏糊一段儿。有的黏糊黏糊也就真完了,也有的黏糊黏糊就又黏糊到一块儿了。现在这冯寡妇要嫁人了,这就行了。我太爷自从知道了旺福跟冯寡妇的事,也留意过这个女人。听祁顺儿说,她自从跟了二少爷也就不再做过去的营生,每天只在家里踏踏实实地等二少爷。我太爷一听,也就知道这是个什么女人了。我太爷一天晚上把旺福叫到后面的梨树小院,问他,甘草的事,你听说了吗?

  旺福看看我太爷,不知怹指的什么事。

  我太爷说,你跟她的事,她愿意。

  我太爷又问,你怎么想?

  旺福就老老实实地说,我也愿意。

  我太爷点头说,既这样,就这么定了,早则秋后,迟则年底,就把你们的事办了。

  我太爷经过这两年的事,也已看出来,旺福并不是只会胡闹,真到事儿上不光顶得住,脑子也清楚。男人遇事先得说脑子,只要脑子清楚,再大的事也能顶得住。老话儿说女大十八变,其实男的也一样。我太爷想,倘这样看,将来把这个家交给老二旺福也不是没有可能。我太爷已经有几年没回北平了,这个夏天就想带我太奶回去住些日子。怹这次回北平,一是对西四牌楼的老宅不放心,还是想看一看;二是云财已捎过几次信,说那边的铺子都已捋顺了,当初的何家父子也打发了,新来的人都挺顺手。我太爷也想去铺子里看看;三是借这次回北平,把这个家交给老二旺福一些日子,也想看看他是否真能管起来。

  这个上午,旺福正在牲口棚跟祁顺儿说话。祁顺儿这一阵总往打米房跑,跟春来不光晚上,白天也经常钻进库房,一待就是半天。王辰儿撞见过几次,又不敢管,就来找旺福。王辰儿说,他这也是为祁顺儿好,祁顺儿跟春来整天这么厮磨让别人看了说闲话还在其次,这一男一女,又都是这样的年纪,真厮磨出事来可就不是小事,到那时他这当管家的一点儿责任没有,要命的是他俩。王辰儿说着又看一眼旺福,当年的梅春是怎么走的。这么说着,见旺福的脸一下黑下来,知道自己走了嘴,赶紧把后面的话咽回去,找了个托辞就赶紧讪讪地走了。旺福知道王辰儿说得有理。祁顺儿跟了自己这些年,当然不希望他出事。

  这个上午,旺福见牲口棚没人,就跟祁顺儿说,以后别总去打米房,就是去了,不该干的事也别总干。祁顺儿一听就知道,是管家王辰儿说了什么。

  旺福说,王辰儿说没说都是这么回事,你跟我比不了,可就是我,真有这事儿又怎么样,当初梅春走了,我也照样挨了一顿蘸水的鞭子。

  旺福跟祁顺儿正说着,窑上的人就来了。

  旺福一听是大堤上的事,赶紧带着祁顺儿来到窑上。这时河堤已决了口子。口子一开就越冲越大,眼看要堵不住了。这段河堤的下面不光有王家窑,再往里也都是我家的地。倘这儿一决口,水大了就可能连官宅也淹了。旺福一看,先让祁顺儿赶紧回去,叫家里所有的男人都把手里的事放下,赶紧到大堤上来。又跟李大满说,把刚出窑的砖都推到堤坡上来,堵口子。李大满一听不敢做主,这一窑砖连打带烧得不少钱,一推的大堤上就全完了。旺福急了,瞪起眼说,我让你干你就干,我是少东家,这事儿我做主!李大满这才赶紧带人去推砖。这时家里的人也都赶来了,跟着一块儿往大堤上搬砖运砖。砖跟土不一样。土倒进决口,转眼就冲没了,但一车一车的砖倒下去,一会儿口子就叉住了。这时,旺福又让李大满把砖窑扒了。李大满一听说,二少爷,老爷说过,这砖窑可是上辈儿留下来的。

  旺福说,先说大堤!

  李大满只好带着人把窑扒了,又把窑上的碎土也堵到大堤的决口上。原来这窑上的碎土都是烧过的,跟一般的泥土不一样,泡不烂,也冲不走。这样的碎土倒在叉住决口的砖堆上,立刻把缝隙填满了。到下午,这段大堤的决口才堵住了。 爷的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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