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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爷的荣誉 王松 5083 2021-04-06 0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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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晚上,我太爷终于明白了。原来这老二旺福早已跟冯寡妇搅的一块儿,偷这夜壶也是给她偷的。可又想了想,还是不明白,旺福既然要从家里给这冯寡妇往外偷,偷钱就是了,别的值钱物件儿也有的是,怎么单看上了这个夜壶?

  问祁顺儿,祁顺儿也说不上来。

  祁顺儿确实不知这事的底细。当初想要这夜壶,是冯寡妇说的。冯寡妇一开始也不是说的这个夜壶,只说想要个夜壶。冯寡妇有个毛病,鼻子尖,最怕闻尿骚味儿。夜里又爱起夜,起夜就得用尿桶。尿桶里尿了尿,只能先放在炕跟前的地上,天亮时再拎出去。可这一夜弄个尿桶在跟前,尿骚味儿也就熏得难受。一天夜里就跟旺福说,让祁顺儿去镇上买个夜壶。旺福一听夜壶,就想起我太奶的那个青花夜壶。旺福没见过这个夜壶,可听我太奶房里的丫头梅春说过。一次梅春说,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夜壶,听杏春说,叫青花,冬天用手摸着也不凉,是温的,这么好的夜壶盛尿可惜了,沏茶都行。这时旺福一高兴,就把这夜壶的事跟冯寡妇说了。冯寡妇听了也没在意,这事就过去了。但过了些天,冯寡妇又提起这夜壶。这回说,知道不是容易的事,可要是能想出办法,就让旺福把这夜壶拿来,她喜欢。旺福听了,也就含糊地答应了。冯寡妇这时还没跟旺福彻底摊牌。旺福并不知道,他不来时,那个刀螂偶尔也来。冯寡妇虽不懂瓷器,但刀螂懂。一次刀螂来时,冯寡妇就把这青花夜壶的事跟他说了。刀螂家里是开当铺的,一听这夜壶是青花,就说,倘是真青花,可是个值钱的好东西。冯寡妇问,值多少。刀螂说,值多少不好说,不一样的东西就差大了,不过五百大洋是肯定值的。冯寡妇一听这东西这么值钱,就记在心里了。这时跟旺福一说,看出他有点含糊。再想,人家来自己这里不过是玩儿的,这么贵重的东西,也就没敢再张嘴。入冬以后,冯寡妇再起夜就得从热被窝里出来。这时已经跟了旺福,说话也就能说了。旺福再来,又提起这夜壶的事。旺福当初说这夜壶,也就是随口一说。现在一见冯寡妇当真了,才意识到,这确实不是个容易的事。自从旺福跟梅春的事闹出来,虽然我太奶没再提,我太爷也没问,但旺福就不敢再轻易去我太奶的上房院儿了。梅春曾说过,这青花夜壶是我太奶的心爱之物,我太奶白天坐在炕上,没事的时候经常把它抱的怀里玩儿。这样的物件儿,不可能轻易偷出来,真偷,兴许就偷炸了。但既然冯寡妇已说过几次,旺福又好脸面,就还是决定想想办法。旺福先跟祁顺儿商量。这时旺福已跟管家王辰儿说了,把那个叫春来的小老妈儿调到前面的打米房。祁顺儿虽还没跟这春来搭上话,心里也很感激,对二少爷的事也就更豁得出去。祁顺儿想来想去,就想出一个办法。这时连着下了几场大雪,屋顶的积雪已有一尺多厚。管家王辰儿就安排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人,每天上房去扫雪。祁顺儿整天跟着二少爷,本来可以不去,这时却主动提出,也跟着去房上扫雪。王辰儿知道这祁顺儿平时又奸又滑,整天在二少爷跟前出坏主意。这时一见他也要上房扫雪,摸不透揣的什么心思。但既然已提出来,也就答应了。祁顺儿上了房顶,站得高,就一边扫雪,一直瞄着我太奶的上房院儿。这样瞄了两天,就看明白了。我太奶房里的丫头杏春是每天早晨出来倒夜壶。倒完了,把这夜壶放在窗根儿底下,再去前面的厨房拎开水。拎来开水把这夜壶烫了,再晾一会儿,等散了味儿就拿进去。祁顺儿发现,杏春去厨房拎开水的时间短。但烫完了这夜壶,放在窗根底下散味儿的时间长,这应该是个机会。一天早晨,就找了一根细长的棉绳儿,一头儿拴了一根三寸多长的秫秸棍儿,事先等在我太奶上房院儿的屋顶上。看着杏春把这夜壶烫完了,又放在窗根底下了,再看一看院里没人,就把这细棉绳儿放下来。先让这秫秸棍儿从夜壶口儿里进去。秫秸棍儿进去是竖着的,到了里边把细棉绳儿一提,秫秸棍儿就横过来,正卡在夜壶口儿上。祁顺儿就不慌不忙地把这夜壶提到房顶上来。夜壶揣的怀里,却不急着走,蹲在房顶上等着看。一会儿,就见杏春从上房出来,到窗根底下一看,愣住了。接着在四周转了一遭,急急地找了一阵。又站在院里,好像想了想,就回去了。祁顺儿等在房上,就是想看这杏春的反应。倘她一见夜壶没了,立刻大嚷大叫,这事儿就发了。事情一发,这夜壶也就拿不走了,得赶紧想个办法再搁回去。现在见这杏春没声张,也就放心了。

  我太爷问祁顺儿,后来这夜壶,怎么又到了“祥和号”马掌柜的手里。祁顺儿说,这他真不清楚,不过,估计应该是这么回事,这夜壶的事闹出来以后,二少爷去了北京。他一去北京,冯寡妇也就把这夜壶拿去“祥和号”当了。

  我太爷想想,觉得祁顺儿说得也有道理。

  但祁顺儿这次又没完全说实话。他当然不敢告诉我太爷,旺福后来已把这冯寡妇养起来,隔三差五地让他去给送钱送粮。这夜壶确实是冯寡妇拿去镇上“祥和号”当的。但冯寡妇当这夜壶,是因为旺福去北京之后,又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

  那个晚上,我太奶发现这夜壶没了,把全家的人都砸起来,到天亮就查出是让二少爷旺福偷去了。其实这样查,是查不出来的,就是查出来东西已不在旺福手上,也没有真凭实据。这事最后还是旺福自己说的。他这样说,是担心查到祁顺儿身上,再把冯寡妇的事扯出来。况且祁顺儿是为自己偷的这夜壶,自己也该把事情揽过来。但让旺福没想到的是,他这一揽,我太爷没罚他,却让他去北京读书。这一下旺福傻了。他这时正跟冯寡妇打得火热,几天不见都难受。现在去北京,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心里实在舍不下。这天晚上,他来到冯寡妇家里,一说这事,冯寡妇也傻了。可冯寡妇毕竟比旺福大十几岁,心里有主见,只傻了一下就说,二少爷放心,既然咱都把话说明白了,也已经说定了,我现在就是你的人,你走多少日子,我都等,我这炕就是你一个人的,你一天不回来,这炕就一天给你留着。旺福心粗,可在女人的面前也细,一听冯寡妇这话,心里也挺难受,就说,你只管踏实等我,我走时都给祁顺儿安排好,他隔些天就过来一回,不会让你受委屈。

  但旺福并不知道,这夜壶前前后后的事,还有一个人的心里清楚,就是我家的管家王辰儿。当初祁顺儿突然提出要上房扫雪,王辰儿就多了个心眼儿,知道这小子馋懒奸猾,一肚子歪主意,这时突然要上房扫雪肯定有事。那几天,也就一直在暗中盯着他。这一盯就发现,祁顺儿在房上果然无心扫雪,只是一直瞄着我太奶的上房院儿。王辰儿心里纳闷儿,不知这祁顺儿打的什么主意。直到那天早晨,见他用一根细棉绳儿把上房院儿窗根底下的那个夜壶钓到房顶上去了,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这王辰儿已经五十多岁,在我家当管家也当了三十多年,早已老谋深算。他这时看明白这事,却并没立刻声张。王辰儿知道,这事应该没这么简单。这祁顺儿再怎么刁钻奸猾,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要说手黏,在府里小偷小摸也难免。可先说去房上扫雪,又一直瞄着上房院儿,这就相当于盗贼“踩道”了。等把道踩好,再用这么跷蹊的办法把这个夜壶钓走,这可就不是一般的小偷小摸了。王辰儿想的是,祁顺儿偷这夜壶,倘是给自己偷的,是一个说法儿,可如果身后还另有其人,那就是另一个说法儿了。王辰儿是府上的管家,二少爷经常夜不归宿,他心里最清楚。这之前没留意,可有了这夜壶的事,就开始留意了。当天下午,见祁顺儿又跟着二少爷嘀嘀咕咕着出去,就让一个心腹跟在后面。这心腹一直跟到冯寡妇家。回来一说,王辰儿就明白了。这一明白,也就全明白了。王辰儿早就看着这祁顺儿不顺眼。王辰儿毕竟是个管家,下面的家人老妈子都恭敬他,唯这祁顺儿,仗着是二少爷身边的人,不把他放眼里。王辰儿本来想的是,祁顺儿偷这夜壶,倘是给自己偷的,这就是个难得的机会了,惹这么大的事,这回不整死他也得把他从官宅轰出去。而如果身后还有别人,这人就应该是二少爷。倘果真如此,就不能轻举妄动了。现在看,果然猜对了,祁顺儿偷这夜壶是给二少爷偷的,而二少爷是要拿去给冯寡妇。王辰儿当然知道二少爷的脾气。倘这事从自己这里捅出去,老爷再把祁顺儿责罚了,二少爷的浑劲儿一上来肯定饶不了自己,这样自己这管家也就当到头儿了。这么一想,也就把这事先在心里按下了。当天夜里,这夜壶的事在我太奶房里发了。果然,二少爷都揽到自己身上。王辰儿一看暗自庆幸,没把祁顺儿说出来,自己算逃过一劫。

  可接下来的事却让王辰儿没想到,老爷竟让二少爷跟着一起去北京,这一下收拾祁顺儿的机会就来了。当时我家有一座砖瓦窑,虽不大,但在滹沱河边很有名,叫王家窑。这王家窑只烧砖瓦,开始是为官宅自己修房砌墙用的,后来烧多了,也卖。于是旺福前脚走,王辰儿后脚就打发祁顺儿去了王家窑。祁顺儿当然知道这王家窑是怎么回事,一听就有点儿要急,自己一直是二少爷身边的人,现在却让他去烧窑,打狗还得看主人。有心想不去,可这时二少爷已去了北京,没人替自己说话了。也知道,这王辰儿就因为二少爷走了,才敢这么干。这时王辰儿又不阴不阳地说,那个夜壶的事,既然二少爷都已揽到自己身上,也就揽了,可到底怎么回事,你心里应该最清楚。祁顺儿一听,摸不清这王辰儿到底知道多少,也就不敢再多说,只好乖乖地去了窑上。

  但王辰儿并不知道,他治了祁顺儿一个人,也就等于治了两个人。旺福走后,祁顺儿每过些天就要去一趟冯寡妇的家,给她送吃的烧的。这冯寡妇也真是个说到做到的女人,旺福一走,也就关起门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开了春,门前渐渐的已长出荒草。但又过了些日子,祁顺儿突然不来了。冯寡妇先还能支撑,后来烧的没了,吃的也没了,就撑不下去了。冯寡妇并不知道祁顺儿已去了王家窑,可既然已答应二少爷,不能食言。眼看实在没办法了,就想到这个夜壶。当初旺福把这夜壶拿来,冯寡妇虽不懂行,也能看出真是个好东西。想想就说,这样的物件儿,拿它撒尿,我可没长这么值钱的屁股,先留着吧,让祁顺儿去镇上买个粗瓷的。这以后,这个青花夜壶也就留起来。冯寡妇虽是操持这种营生的女人,可也有情,且这样的女人一旦动情就不是一般的情。二少爷把这夜壶偷出来,后来官宅的事,祁顺儿也跟她说过。冯寡妇也就更加珍惜,真把这夜壶当成了二少爷。可这时已没办法,得先说吃饭。

  冯寡妇只好拿着这夜壶去了对岸的“祥和号”当铺。当铺的马掌柜也知道冯寡妇,一见她拿来这么个东西,一时吃不准。吃不准倒不是断不出这东西的真假,是吃不准这东西的来路。保险起见,就让伙计把少东家请出来。少东家也就是那个让旺福一土坯拍出尿来的刀螂。刀螂出来一看是冯寡妇,再看这夜壶,就笑了,说好啊,看来这官宅二少爷对你还真是有情有义,这么值钱的东西说给就给你了。冯寡妇听出刀螂这话不像好话,脸一抹说,我当这东西,是死当,以后不赎,你就看着给吧。刀螂拿着这夜壶翻来翻去地看了一会儿,又去后面跟马掌柜商量了一下,出来说,话是这么说,你是外行,我价钱出多出少,你也不懂,出多了你不会谢我,出少了你也不会骂我,就给你个实实在在的价钱,四百大洋,实话说,东西是好东西,可换了别人拿来,我最多也就给三百八十。冯寡妇还记得,这刀螂曾说过,倘这夜壶是真青花,少说也值五百大洋。有心争竞一下,再想也就算了,有了这四百大洋,至少冯寡妇后面的日子先不用愁了。刀螂送冯寡妇出来时说,有句俗话,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冯寡妇听了看看刀螂,不知他这话要往哪头儿说。刀螂说,这话听着难听,其实也是好话,这以前,我还真不知你是这样的女人。说着,从伙计手里接过一个食盒儿,递给冯寡妇。冯寡妇看看这食盒儿,又看看刀螂。

  刀螂说,拿着吧,一点儿小意思。 爷的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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