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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事提
宫里出了大事,白府却依旧是风平浪静。马车直接从后门驶进去,马车到白府的时候,花序序正好醒过来,她神思恍惚地刚一下马车,立刻就有平时侍候花序序的几个婢女急匆匆赶过来候着。花序序草草问了几句,才知道白三惜回府了一趟又急急出去了,大约得到晚上才能回来。
天色尚早,长廊里新洒的水还没有干,石板的颜色看上去鲜艳又湿润,丛丛竹林后的飞檐上檐铃叮当作响。笼子里挂的鹦鹉正在上蹿下跳,白三惜把它从金月城买回来后一直是浓厌在照看着,花序序没事的时候喜欢来逗弄它,但她一直没有教会它说话。
“小姐先吃午膳还是先梳洗?”小婢轻声问道。
花序序看着身边立的小婢,她的衣饰和浓厌相差不大,只是发髻上簪着一朵小小的紫色木槿花,花序序抬眼扫过去,几个小婢都微微垂下头,她们的发髻上都或多或少点缀了一些饰品。走廊上的紫藤萝早在四月中旬的时候就开谢了,现在立在廊子里,放眼看去,除了绿还是绿。
花序序终于开口问道:“浓厌呢?”不威严也不焦急,声音淡淡的,听起来怯生生的。
几个小婢互相看了一眼,先前提醒花序序的那个小婢才轻声道:“回小姐,福叔说昨日有事打发她出府了,现在、现在奴婢也不知道有没有回来。要不奴婢去她房里看看?”
“不用了!”花序序立刻出声制止,觉得自己语气太过强硬又笑了笑才道:“我有些倦了想小睡一会儿。”
“是。”几个小婢齐齐应道,一路跟着花序序,帮她卸妆换了衣裳才退出去。
花序序本来没有睡意,在纱帐里躺了一会儿,睡意却渐渐上来了,她醒来的时候天色已黑,床榻边的桌子上点着一盏灯。屋子外人影晃动,应是有婢女在一直候着。
花序序起身对着屋子外问道:“大人回来了没有?”
兴许是今天花序序回来时一脸严肃过于反常,平日里她的几个婢女怕惹怒她,又都成了刚来侍候她时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听到花序序的声音也没有人敢贸然进屋,只立在外面道:“回小姐,还没有。”
“那浓厌呢?”花序序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抖。
“回来了,奴婢这就去喊她来。”
屋子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渐远了,花序序伸手挽起床边的帐子挂起来,刚挂起来没一会儿,一串脚步声又匆匆进来了。是两个人。
有人轻轻叩了三下门,随即便传来浓厌的声音,“小姐。”
“进来吧。”花序序应了一声。
门开了,浓厌手里端着一个朱红的茶杯托盘,垂着脑袋走进来,屋子里只有床榻边点着一盏灯,浓厌立在屏风前和花序序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没来由的花序序有了一些怒气,“怎么不过来?”
浓厌端着托盘往前走了几步,仍是垂着头。花序序伸手一把揽过桌子边的蜡烛,她举高了蜡烛,一步一步朝着浓厌走过去,“抬起头来!”
浓厌在花序序的命令里慢慢抬起头,长眉粉衣唇色微白,漆黑的眼珠,微红的双颊上挂着怯怯的笑。再过一秒,她就会和往常一样瞪着天真的眼睛笑道:“小姐今天想吃什么糕点?”和平时一模一样,如果除开她右眼下一道浅浅的新刀痕的话。
花序序捧着蜡烛定睛看着浓厌,她抬起头的那一秒和在宫里手下留情的那个女杀手重合在一起。穿一身夜行衣,露出的眼角微微上翘,通透漂亮的一双眼珠一动垂下眼睑看向花序序,右眼下一道浅浅的刀痕正往外渗着血。她看着花序序那瞬整个人都有些迷茫,瓷白的皮肤上艳丽的血迹和漆黑的眼珠凑成一个极其冷清妩媚无助的样子。
花序序平静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花家旧人。”浓厌眸子一闪轻声答道,她的脸上显现出与年纪极不相称的颓然和决绝。
手上的蜡烛落下一滴蜡油,通明的红色恰好滴在花序序的手指上,花序序倒吸口凉气,浓厌一惊想要看花序序的手,两人拉扯间打碎了手里的托盘。瓷杯碎裂的声音在空寂的屋子里声音极大,花序序抬头恰好看到屋子外的人影,从浓厌手里抽回自己的手,对着屋子高声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有些头疼,想再歇一会儿。”
屋外的人窸窸窣窣地离开了,花序序重新坐在床榻边放下手里的蜡烛。
“是生是死浓厌都不怕,来这里的时候浓厌已将所有后果都想到了。”
她这样坦白,花序序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开开合合,才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再回白府,在外面……”
“是小姐带我回来的。”浓厌惨白一笑,“我一直藏在小姐出宫的马车上。”
“你!”怪不得她出即墨家的时候,东里绍一直说让她乘这辆马车回来。
“我要杀了白三惜,所以即便小姐没有带我回来,我自己也会回来的。”
花序序一惊,“你说什么?”
“苏苏姐的仇我一定要报!”
“可花小姐明明是叛国,才、才……”
“哈哈哈。”浓厌睁大了眼睛,而后突然笑起来,形容癫狂,“什么叛国?只不过是那个狗皇帝想报仇而已!”
“你说什么?”
“都是苏苏姐喜欢错了人。”浓厌腿弯一曲,软着身子直直跌下去,后背撞在比她还高两尺的柜子上,哐当一通乱响,夜极其安静,静得有些不寻常。浓厌捂着脸哭起来,呜咽的哭声里又夹杂着撕心裂肺的癫笑,形容十分可怕。过了一会儿她的哭声渐渐低了,方才喃喃自语道:“都是他害死了苏苏姐!他不得好死!如果苏苏姐嫁给甄世子,或者是游将军,哪里会有这么多的事呢!”
花序序看着她,呆在那里,既不敢走近安抚她,也不敢喊人来。桌上的烛火一闪,花序序突然想起雨夜和即墨长莺一起遇到的季檐来,还有大宴上被打散的傀儡。花序序难以置信道:“你是季家小姐季阿蛮?”
“对。”浓厌唇角扯出一抹笑,“我就是季阿蛮。”
花序序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一低头看到她的额上已渗出细细的汗珠,脸皱在一起。花序序低声道:“你受伤了?”
“没事。”季阿蛮强忍着疼轻声道。
花序序叹口气,想起她救了自己一命,软下心道:“我去拿一些伤药来。”
“不用了。”季阿蛮牵起唇角笑了笑,“东里哥哥给我药了。”
花序序了然地点点头,东里绍既然有心将她从宫里救出来,自然不会不管她的。季阿蛮和花苏苏要好,那小时候应该与东里绍也熟识,贸贸然告诉白三惜季阿蛮在自己这里也不好,又不想瞒着他,想了想花序序决定明日去即墨家一趟,问过东里绍再做定夺。
花序序轻声道:“今夜你先不要回去了,就在这里先睡一晚上,你这样回去她们肯定有人会发现的。”花序序伸手过去搀季阿蛮,季阿蛮脸色依旧苍白,却笑了起来。
“你和苏苏姐很像。”季阿蛮没头没脑说了一句,花序序想问仔细,季阿蛮却抿紧嘴唇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花序序和季阿蛮睡在一起,只是一觉醒的时候身边却没了季阿蛮的踪影,花序序赶紧起身想去找她,门一打开外面立着一堆小婢。一堆小婢看着花序序都有些诧异,花序序想了想让她们进来,梳洗时花序序装作不经心地问道:“浓厌呢?”
“一早大人就喊她去执花苑了。”
执花苑是花序序第一次被当作傀儡抓到白府的那个园子,白三惜一般处决傀儡和傀儡师都是在那里。花序序心一沉,难不成白三惜已经知道了?但是白三惜如果知道她是刺客,应该不会这样大张旗鼓喊她去的。花序序轻声道:“大人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夜。”那小婢见花序序神色郑重,便又道:“奴婢本来想喊小姐的,后来大人说小姐已经歇下了就不要喊了。大人一早起来就在执花苑,小姐要不要过去?”
花序序没有答话,她的脸色有些差,梳妆的小婢捡了一朵颜色稍淡的花簪在她鬓边。花序序到执花苑的时候,园子里正跪着二十多个人,那些人都衣衫褴褛地伏在地上。白三惜身穿白色锦衣坐在椅子上,撑着头闭目,他身旁有高大的桃花树和辛夷花树,园子里点了浓烈的暖春香,风一吹,满园香气浓郁得让人心惊,四周倒是没有见季阿蛮。
白三惜见花序序过来,抬头笑起来道:“你怎么来了?”他和游阮一道外出缉拿刺客,游阮回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白三惜却像是什么事都没有。
花序序扫一眼地下跪的人,怯怯地轻声道:“这些……”
“都是傀儡和傀儡师,本来依照旧法,傀儡处死,傀儡师废去双手。”白三惜说话的语气波澜不惊,“但是这次刺杀中有大量傀儡,所以陛下盛怒,要全部处斩。”
“他们是刺客?”
白三惜微微摇摇头,“只是地方州官抓到的。”
花序序立在那里一怔,而后不知所措道:“那他们岂不都是无辜的?”
“无辜?序序你忘了宫中的事了?杀一儆百,宁可杀错也不可放过,你该这样想才对。”白三惜重新坐在椅子上,他左手撑着头半靠着辛夷花树,懒散地半曲着腿,一双桃花眼慢慢蒙上一层稀薄的霜,他看着她似笑非笑,到最后一双眼微微一动,便是数不尽的寒意散出来,“傀儡一术,自古就是有违天道。我做的不过是矫正那些妖邪之道。再说这也是陛下的意思,我为人臣子,不过是尽一个臣子的本分。”白三惜说到最后,躲避一样垂下头。
花序序看着他眸色一闪笑起来,“如果不是因为陛下的令呢?”
“那我也会这么做。”
白三惜的声音轻轻的,却掷地有声,园子里的人大气不敢出一个。花序序哂笑一声,她一早赶过来是为了季阿蛮,但真正和白三惜围着傀儡争论起来的时候,有一个名字便突然梗在她心里。
花序序看着神色淡然的白三惜,终于艰难开口,“你这样是因为花苏苏?”
白三惜的脸色一瞬发白,他微微张着嘴,良久眼睑一动才垂下头去,轻轻笑起来答道:“对。”
花序序还要再说话,园子外已是一阵吵闹,花序序一回头就见一道影子直直飞过来。花序序尚来不及反应的空当,一把短刀已经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花序序微侧着头便瞧见握着短刀的人正是季阿蛮,几个脸生的人随后涌进来。
“都说了要尽可能动静小地抓住,你们还追到这里来。”白三惜说完放下手里的茶杯笑起来道:“里外接应,又是笼络旧臣又是联合暮国的流寇,阿蛮,苏苏倒真是把你教得好。”
“白三惜,你不得好死!是苏苏姐识人不清,竟然会喜欢上你这样的人!你……”
白三惜脸色一变,厉声打断她的话,“若不想季檐死,就放开她!”
“檐哥哥?你!”
“他不肯招出你,现在正关在大理寺。”
“白三惜!”
“我说最后一遍,放开她。”
季阿蛮抵着花序序脖颈的刀又用了些力,花序序靠在季阿蛮身前,看着她眼圈红彤彤的,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得很快。怕是再僵持一会儿季阿蛮就会真的放下刀,她一旦放下刀,照白三惜的性子,她和季檐都是活不了的。白三惜静静地坐着看着季阿蛮,眼神从没有落在花序序身上,前一刻还笑脸相迎的人,后一刻就成了这样,花序序顿时觉得心下有些凄然,很奇怪的是她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季阿蛮手上渗出汗珠,花序序看着季阿蛮,她的心理防线显然已经快崩溃了。她挟着花序序仓皇失措地左右张望。
一群人正对峙,东里绍突然从执花苑外拐进来,应该是福叔不知道是这样,因此东里绍一路进来,和往日一样畅通无阻,甚至都没有人通报。
东里绍今日穿了一身翠绿色的衣裳,一进来便喊道:“三惜。”看到季阿蛮要挟着花序序时震惊了一下,而后贴着一堆侍卫走到白三惜身边,心有余悸道:“三惜,这是怎么了?还闹成这样?哦,莫不是两个美人为你吃醋?”
白三惜没有说话,东里绍也不觉得尴尬,手里的折扇一展笑着就朝季阿蛮走过来,“你这个法子是真不怎么高明,白大人可不喜欢女人为了他争风吃醋。”
季阿蛮念着东里绍救了她一命,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她是阿蛮,东里你没看出来吗?”白三惜轻飘飘道,语气里有些嘲讽。
东里绍闻言往季阿蛮的脸上又贴了贴,仔细地看了看喃喃道:“真没看出来,五年没见了,这都长成大姑娘了。”
“对,长成可以杀人的大姑娘了。”白三惜语气里带着笑,他已经笃定今日季阿蛮逃不出去了,“宫内的刺客,就是她和季檐搞的鬼。”
“季檐?”东里绍笑起来朗声道:“我听说了,刚才来的时候还碰到了游阮,他说没抓到季檐。看来季檐这两年功夫倒是长进不少,在游阮手下也能逃得了。”
季阿蛮急道:“檐哥哥他真的逃出去了?”
“我骗你做什么?”东里绍微微一笑摊开双手。
季阿蛮柳眉一竖,对着白三惜喊道:“你骗我!”
东里绍瞪大了眼睛在白三惜和季阿蛮身上来回打转,白三惜看了东里绍一眼,扯起嘴角笑起来,“如果你答应我不再来京都,我可以放了你和季檐。如果不的话,那你和季檐都活着走不出京都。”
季阿蛮挣扎着,花序序看着她突然心里一阵难受。东里绍突然开口道:“放她走吧,三惜,毕竟当年……”
“什么当年!”白三惜打断东里绍的话,他看着季阿蛮,目光一偏恰好和花序序对在一起,花序序的眼里有一些迷茫,她像是正在重新审视白三惜。白三惜微微皱下眉道:“好,我放你走。”
很快有人准备好了马车,季阿蛮挟着花序序一直退到白府的后门,那里平常就鲜少有人经过,现在一堆府里的侍卫拿着刀围起来,整条巷子都空寂得没有一个路人。
季阿蛮警惕地看着白三惜,一步一步退到马车上,她拉着花序序上了马车,立刻一刀砍在马屁股上,受惊的马猛地蹿出去。花序序坐在车辕上回头看了白三惜一眼,他立在那里并没有追上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攥紧手腕上白玉珏的手看得出他的心情并不像外在这样坦然。 傀儡师:全2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