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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殿下
再绕到荣昌寺山脚时,来来往往的人依旧是多得厉害。山上一片灯笼长明,山脚下绕着的湖里也是星星点点亮着不少河灯。数不清的灯笼照得荣昌寺在深夜里依旧热闹非凡,白三惜同花苏苏往上走,穿过街道方才走到山脚,却恰好看见拎着酒坛,提灯笼走过来的陆宝晋。
一身碧绿的衣衫上面干干净净,脚步虚浮却是醉得不轻。白三惜尚未拉着花苏苏快些走,陆宝晋手里一把碧玉骨折扇一转,白三惜的袖子已被他攥在了手里。
“三公子往哪里去?”酒气全喷在白三惜脑后,这样大的酒气,也不晓得是喝了多少。
白三惜笑笑转过身,右手将身边的花苏苏不着痕迹拨到自己身后。
“哟。”虽然白三惜动作迅速,却架不住陆宝晋好眼力,“三公子从哪里带的美人?这样藏着掖着,倒是不像三公子的作风。”
陆宝晋说着,手里的灯笼便凑过去想要看清花苏苏的样子。薄纱若是在一般灯笼下,倒是看不大清楚,但陆宝晋拎的这盏灯,乃是陛下御赐予三殿下的七宝琉璃灯。
白三惜一把挡住灯笼,面上的笑意全消,“这位姑娘不喜光。”
“这样啊。”陆宝晋收回灯笼,佝偻着腰凑过去小声道:“唐突姑娘了。”
花苏苏没有搭话,只是往白三惜身后又躲了点儿。白三惜一把捏住陆宝晋的胳膊扶起他,“你怎么喝了这么多?”
陆宝晋整个人都借势压在白三惜身上,闻见他身上的酒气,白三惜皱着眉道:“好歹荣昌寺是佛门,你喝得醉成这样,小心三殿下一会儿寻你……”
“不多不多。”陆宝晋大着舌头摆摆手,双颊通红唇角泛着水光,“从前我在酒坛子里泡着的时候,天天都喝酒,这些凡间平常酒酿,醉不了本仙的。”
陆宝晋突然蹦蹦跳跳起来,白三惜扯过他的肩膀,“别闹了。”
陆宝晋依旧往后伸手抓着什么,他笑着咕哝道:“少卿你来了。”
白三惜一怔,大庭广众之下,径直呼三殿下名讳。白三惜正头疼怎么惹上这么个祸害,肩头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他一回头便见三殿下正站在他身后,三殿下穿了一身浓紫锦袍,温润的眉眼间露出些许笑意。看来是并未生气了。陆宝晋脚步虚浮地朝着三殿下扑过去,三殿下将陆宝晋接住,扶着他站直身子。动作熟稔,白三惜一时微微有些吃惊,三殿下看着白三惜笑笑道:“让三公子见笑了,本宫先带他回去了。”
“嗯。”白三惜点点头。
等三殿下拉着陆宝晋走没影儿了,白三惜四周一打量,顿时心头一滞,方才还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花苏苏不见了。方才陆宝晋一直闹腾,也不晓得花苏苏是什么时候走的。白三惜越想心越乱,正想转脚下去寻花苏苏,身侧的花丛却猛地一晃。白三惜定眼看去,花苏苏立起来,左右打量一番才小心翼翼地拎着裙子自花丛后出来。
白三惜安下心来,赶紧走过去扶她一把,“你怎么想到去那后面?”
“不去那儿我还能躲在哪儿。真是晦气!”花苏苏恨恨道。
“你方才不是还高兴得很吗?”白三惜打趣道。
花苏苏顿时语塞,扑闪两下眼睛道:“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
“快上山吧,小心再碰到其他人。”白三惜小心地拢拢她的纱帽,看着她一双灿如星子的眼睛被薄纱所遮,“你躲在我身后,跟着我走。”
花苏苏立在比他低一阶的石阶上,面无表情看着他,执拗道:“我为什么要躲在你的身后,若是有人看到我,该慌张的是你。出了事情该解决的也是你。莫忘了本小姐穿这身行头下山是谁的功劳。”
看着她这样无理取闹却又与平日里相差甚远的样子,白三惜心里微微一动。在笑起来之前转过头,微微垂着头小声道:“好。”
花苏苏跟在他身边,石阶上香客依旧众多。除开释英方丈特意相邀的宾客,还有不少来凑热闹的人,可谓衣香鬓怀,热闹非凡。
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到寺中,寺中小沙弥也无人安睡。皆是成群在佛堂中诵经念佛,木鱼敲得有节奏地响。烛火亮满荣昌寺,寺中四处皆有人走动。
“小姐。”
花苏苏停下脚步回头,“怎么了?”
“我有东西送给你。”白三惜将手在她面前张开,手心是一个珐琅胭脂盒。月光照在上面,很是好看。
花苏苏看了看,缓缓笑起来,“谢了。”
从他手里拿过胭脂盒,花苏苏抬脚又往前走。白三惜一直送花苏苏到了厢房,走廊上的灯笼还亮着,有风徐徐吹过来,吹得灯笼摇摇晃晃的,走廊外的桃花被吹下树枝。花苏苏迈着步子朝自己的厢房走去,白三惜立在那里看着花苏苏的背影,待“咯吱”一声门响,他再抬头,才发现花苏苏已经进去了。走廊外还有些凉,他有些惬意地站在那里想起晚上的事,不由得笑起来。远处灯火通明,绯红八角灯挂满长廊,朱漆长廊外青翠绿竹郁郁葱葱,白三惜捻起发丝上的一个花瓣,放在指腹上借着晦暗灯火仔细看花瓣的脉络。
第二日一早,南域甄世子到访,白三惜跟花苏苏去见甄黎的时候,他正立在廊子里,听见脚步声徐徐转过身来躬身一拜,宝蓝色的衣裳,眉眼含笑。太过于干净柔弱的世家公子,白三惜在心里暗暗叹气。
“家严好傀儡,现在在金月城,特让我来请花公子。”
“报酬是什么?”花苏苏垂着眼坐在廊子边。
甄黎是真的好脾气,花苏苏没将他放在眼里他也不生气,笑着轻声答道:“家严说拾骨崖的嬷嬷恰好在,请花公子前去一叙。”
花苏苏脸上的笑意骤然散去,良久她低声道:“我跟你去。”
“家严说请花公子三思而后行,他要有灵气的傀儡,不能只是跟个木偶一样的。”
花苏苏眸色一变,继而笑起来,“好。”
甄黎眼睛一亮,“花公子既然爽快答应,那就请吧。”
白三惜看着花苏苏轻声道:“小姐,你知道家法的。”
“我不能不去。”花苏苏脸色有些苍白,她抬头看着白三惜微微笑起来,眸子有些水润,看着乌漆漆似是一块黑玉。
“那……”花苏苏眉毛微微一皱,白三惜知道花苏苏做的决定,自然是不能轻易改变的。
花苏苏从暮国回来后身体一直没有恢复,她再做一个傀儡必会再病一场,白三惜偷偷替花苏苏做了一个傀儡,十天之后傀儡做好时,他亲自去金月城的甄王爷别苑接花苏苏。别苑建在山上,有人通报后甄黎很快来了,甄黎来的脚步声掺杂着细碎的铃铛声。
白三惜看着甄黎疑惑的样子开门见山,“我来带我家公子回府,傀儡我已经做好了,等会儿会有人送来,现在我要带公子回府。”
那串铃铛声渐渐近了,花苏苏穿一身淡蓝色的衣裳从雾气中来,衣摆旁深蓝色的花朵似是铃铛挂在枝头上。迷蒙的雾气里白三惜只能看见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她抬脚自石阶上走下来,握住他的手腕轻声笑着道:“子官就是掉下拾骨崖没的,当时崖下水流湍急,或许子官还活着。”
只是两日不见,她整个人却已经是沾着些颓靡的意味。耷拉着脑袋,眉眼间尽是疲倦。白三惜叹口气道:“若是寻到子官,你要如何?”如果真的花子官回到花家,那花苏苏必定得做回花苏苏,花家深得陛下圣心,到时候花家门前少不了提亲之人。
“如果寻到他,那我就是花苏苏。”花苏苏笑着道。
白三惜同花苏苏换了衣服,白三惜出来得早,候在外面,看着花苏苏一身白袍走出来,头束白玉冠,手里握一把折扇,这才该是花苏苏的样子。想起方才花苏苏穿的那身淡蓝色衣服,白三惜皱皱眉。那身衣衫颜色太重,披在她肩头自然好看,但却艳了些。
花苏苏笑着朝白三惜走过来,一路过来风吹开宽袖,路旁白桃飘下来拂过她的发丝,似是青天白日暖意融融的春日突然落了雪。白三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见甄王爷身侧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个嬷嬷。四十岁左右的样子,看上去气度不凡。
那嬷嬷同甄父说完话便朝外面走,花苏苏跟出去。那嬷嬷一路走得并不快,似是有意在等着花苏苏。花苏苏出去不久后,白三惜借故也出去了,他小心翼翼跟在花苏苏身后,方才走了两步,便见花苏苏同那嬷嬷站在不远处,那嬷嬷低声道:“公子决定了要选择太子殿下?”
花苏苏点点头,白三惜又听了一会儿就走了。花苏苏回来的时候神色无常。
“走吧,今夜就回府。”花苏苏轻声道。 傀儡师:全2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