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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蓦然回首(中)

十方界2:非人往事 林戈声 13355 2021-04-06 0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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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蓦然回首(中)

  手术后过了一天,林九微才醒来,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被挪了位置,不在手术室里了,在一间空荡荡的房间里,三面围墙,第四面墙上嵌着一大块单面反光玻璃,整个房间没有窗。

  “你醒了。”张臻隔着玻璃幕墙看着她,看她循着声音,找到了墙上的传声口。

  “你的身体有没有不舒服?”他问,“头晕、头疼或者视力模糊?”

  林九微转了转脖子:“太阳穴这里感觉发胀。”

  “伴随疼痛吗?”张臻问,“胀得严重吗?”

  “只是胀,不疼,也不严重。后脑勺也觉得有点闷。”林九微盯着玻璃。玻璃不透明,她只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于是问道,“你是谁?”

  尽管知道她看不见,那探究的目光还是让张臻不舒服,他下意识地退了两步,说:“枕叶和颞叶的闷胀是术后的正常感受,如果没有加重的话不用担心。”

  林九微紧盯着玻璃幕墙:“你是谁?”

  张臻不理会她,看了一眼平板电脑上的诊断表格:“对于你自己,你还记得些什么?”

  “差不多都记得,所有的事,我现在研二,暑假开始要去实习了。”林九微说,她眼睛里逐渐浮现出淡淡的神采,显示实验体正在从术后的茫然麻木状态恢复过来。

  张臻翻看平板电脑上的手术记录:

  15号实验体记忆改造术

  手术目的:帮助实验体获得自我意识与认知;

  实验体手术前状态:

  ①自我意识离散、基础逻辑混乱、无基础认知;

  ②部分记忆被屏蔽:本体自然年龄27周岁,意识传输时年龄为27周岁。为缓解传输手术后遗症,即意识衰减,实验体记忆被部分屏蔽(屏蔽为可逆,可解除屏蔽恢复记忆)。被屏蔽的记忆占实验体记忆总量的12%,时长为700个自然日,具体时段是以其接受意识传输术当天为终点,向前推移700个自然日。

  手术内容:输入外源记忆“张臻”,让实验体和自己已有的记忆相比照,以期区分开“自我”与“他人”,进而获得自我意识、认知;

  透过反光玻璃,张臻看见林九微下了床,不安地张望:“这都是怎么回事?你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张臻是谁?为什么我记得他的所有事?”张臻咳了一声:“你精神出了点问题,有重度的精神解离症状,你分不清自己和别人,对时间、空间的概念也乱七八糟。现在存在于你头脑里的这个‘张臻’的记忆是一个虚构的人生,目的是为了帮助你的治疗。”这些都是找心理学专家编造的标准借口,真假参半,外行辨别不出真伪,同时也化解了他被人窥视记忆的尴尬。

  林九微将信将疑:“那这个虚构记忆是怎么到我脑子里的?”

  “通过催眠术。你刚从一场专业的催眠术里醒来。这里是精神治疗中心。你现在不宜接受任何外来刺激,它们都会加重你的解离症状。你现在所处的是特制的治疗室,我是你的心理医生,我会通过传声口跟你交流。”

  “但是我不记得我得病了,”林九微皱眉,“我爸妈呢?”

  张臻继续编:“记忆的缺失正是精神解离的显著症状之一。你爸妈每周可以探视你一次,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他们。”

  林九微慢慢从玻璃前退后,坐回到窄小的病床上:“为什么我要待在这样的房间里,为什么不让我看见外面?”

  “那样会加重你的症状。”

  张臻兴致盎然地观察着林九微的所有动作,也许因为不得不复制自己的记忆给林九微,他甚至对她产生了一点微妙的敌意。

  林九微坐在高高的病床上,茫然无措,她问那面黑漆漆的玻璃:“那我现在干什么?”

  “对于张臻,你记得些什么?”张臻问。

  “张臻,新疆乌鲁木齐市人,汉族,1985年生,AB型血,哈密瓜过敏。家族有帕金森病遗传病史。张臻5岁时尿床被扔到门外罚站两个小时。张臻的父亲是乌鲁木齐市第三食品厂——”

  “行了,行了!”张臻狼狈地打断她,“够了。”

  林九微抿起嘴。

  “那你是谁?”张臻问。

  “我是林九微。”

  “你和张臻有什么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很好,张臻在表格上记录下:能区别自我与客体。

  “你记得昨天晚上吃了什么吗?”张臻问。

  “肉丝炒面。”林九微回答。

  “你觉得你的病房怎么样?”

  “太小了,像个牢房,颜色也很单调。”

  时间概念、空间概念、逻辑概念,具备。对房间颜色的补充说明体现出对客观事物的认知。而且林九微本人性格外向,善于交流和表达,现在她说的话很到位地体现了她的性格。

  张臻放下了平板电脑,欣慰地伸了个懒腰:“林九微,你成人啦!”

  “什么意思?”林九微问。

  “没什么意思。”张臻说,“我是说你的病快要好了。”

  “谢谢你,医生,”林九微说,“张臻这个人的确是虚构的,对吧?”

  张臻伸懒腰的手停在空中:“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幸好张臻是虚构的。”林九微说。

  张臻凑近反光玻璃:林九微神色坦然,不像是看穿真相之后在拿话试探他。她套着宽大简陋的白色手术袍,胳膊和小腿细瘦伶仃地从袍子里支棱出来,透过微暗的玻璃幕墙,有种虚幻的存在感。她仿佛是一个封在瓶子里的精魂,一缕出窍的元神,吐露着人间黑色的秘密却毫不自知。

  张臻心底泛起一丝紧张:“你为什么这么说?”

  “是故意这么制作的吗?”林九微问。

  “什么?”张臻问。

  “张臻的记忆,”林九微问,“他的童年——”她闭上眼,摸索着头脑里崭新的外来记忆,“不光是童年。少年、青少年……一直到十八岁离开家,张臻的记忆都是不连贯的。但好像又不是失忆,感觉上是刻意忘掉了。”

  “什么刻意忘掉?”张臻不自禁地凑近了幕墙。

  “在他记得的事之间,有一些时间段是灰黑色的,”林九微说,“像是给涂抹掉了,变成一团模糊。”

  张臻说不出话来。

  理智上,人对自身无疑是事无巨细地全盘通透,但被林九微一说,张臻猛然回首,那本该清楚明晰如建筑图纸的记忆竟是一片雾气弥漫的瘴泽。不想被人看清,连自己也不愿去看清。

  “医生你看,”林九微说,“比如小学的记忆里,有一段是张臻在学校吃午饭,但这个时间点是三年级下半学期,而前一段关于张臻吃午饭的记忆是小学二年级下半学期。为什么没有三年级上半学期吃午饭的记忆?故意没有制作吗,为了帮助我治疗?”

  反光玻璃背后静默着,林九微只能看见自己的影子在黑色的玻璃上滑动。

  “医生,”她问,“你走了吗?”

  张臻过了两秒钟才回答:“没有。”

  “还有这里也模糊掉了,”林九微问,“六年级结束到初一开学的这个暑假,为什么?等到了初一,张臻忽然住进了舅舅家,这段记忆里的头一件事是从舅舅那讨到初中学费,张臻还定了个行动计划,第一步是给舅舅家做家务,底下还有备注,要让老师相信自己的父母出差去了国外,开不了家长会。张臻还给这个计划起了个名字,叫‘大富翁’,好像这不过是个游戏。”

  “我觉得这段人生制作得有问题,”林九微说,“因为在张臻的记忆里,他的父母对他都好极了,有带着他出去玩的,给他买名牌牛仔裤和球鞋,几乎花光了刚到手的所有工资。他妈妈还带他上馆子,点菜的手笔非常浪费。他父母带给他的生活我觉得——”

  “觉得什么?”张臻问。

  “这段记忆是模拟人生之类的软件自动生成的吧?一点也不真实。”林九微说。

  “为什么?”

  “因为张臻父母和张臻相处的记忆制作得一点也不像真正的家庭生活,父母和孩子之间哪是这样的?”

  “那应该是什么样?”

  “疯狂购物、下馆子、开车兜风——张臻的父母不是在抚养张臻,”林九微说,“是在给他开一场又一场的嘉年华。这不现实。”

  玻璃背后静默无声。

  林九微补充道:“在拥有这种父母的前提下,张臻不可能缺掉吃饭的记忆,更不应该住到亲戚家里去。”

  平板电脑因长时间没有使用而黯淡下去。张臻索性放到一边,问:“那你认为,现实应该是什么样的?”

  林九微说:“拿我自己的记忆和张臻的比较,我就能确信自己的人生是真实的,而张臻是虚构的。”

  “你是真实的,张臻是虚构的……”张臻嗤笑一声。

  他的声音低下去,很久没再说话,久得林九微开始怀疑自己的推断是否错误,这是否意味着她的“精神解离”依然严重。

  过了一会儿,张臻问:“你觉得,张臻这种人生离奇荒诞,十分可笑?”

  “你是在判断我的思维正不正常吗?”

  “你当成普通的问题就行。”张臻说,他的声音变成过度的冷静,甚至超过了医生的职业标准而显得冷酷。他拿起平板电脑。

  林九微也许感应到了什么,惴惴地打量着漆黑的玻璃平面。

  这时张臻正在手术记录的效果评估一栏里写下:未达到预期效果,15号实验体未获得意识,目前认知水平低于14号,拟销毁13号实验体,改用14号继续实验。

  屏幕上跳出“确认评估”图标,鲜红的,不停闪光,像一颗挣扎跳动的心脏。

  这是我的心脏,张臻阴郁地想,现在它被掏出来放在外面了,谁都可以参观它,连一个刚刚获得意识的实验体都胆敢对他评头论足。

  这感觉比裸照挂在天安门城楼还要可怕。

  林九微的声音还在从传声口流出来,流进张臻的耳朵,像一剂毒药:“你问我张臻的人生是不是离奇、荒诞和可笑……”

  张臻慢慢地抬起头,问林九微:“你说什么?”

  “我说我有点困。”林九微打了个哈欠。

  “不是这句,”张臻说,“之前的那些。”

  “我说假如把张臻当成一个真实存在的人来分析,”林九微说,“我不认为他是离奇、荒诞或者可笑的。他很有趣,还很顽强。”

  “顽强?”

  “我回答得不对吗?”林九微问,“我的精神状态还是不对劲?”

  “你为什么认为张臻是顽强的?”

  顽强,这个词散发出一种咬牙切齿的窘迫,太可笑了,张臻的人生怎么会窘迫?

  “因为张臻始终在竭尽所能地活下去。”林九微说。

  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冰冷的怒意,张臻说道:“胡说八道。”

  “是你假设张臻真实存在让我分析,反过来说我胡说八道?”林九微一点不示弱,“就算我精神有问题,医生,你也没有好好研究过张臻这个虚拟的人生。”

  张臻失笑:“我没好好研究过?”

  “你根本不理解张臻。”林九微说,“你的不专业和敷衍让我很难信任你,我要换一个医生。”

  张臻盯着她那张一无所知的面孔:“不专业,敷衍……你才知道张臻几天?”

  “虽然我才接触到这段记忆,没有你研究的时间久,但研究也分方法,”林九微争辩起来口齿伶俐得可厌,“你有没有设身处地为张臻想过?”

  张臻气结:“你倒是为他想了?”

  “他就在我脑子里,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林九微居然用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想要弄明白张臻,你不能把他当做一份死的资料,要把他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

  张臻脱口道:“他本来就是活生生的人!”

  一瞬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林九微惊呆了:“张臻是……活的?”

  她轻声轻气地,像是怕惊动了脑子里那段回忆的主人:“真有张臻这么个人?”

  张臻狠狠砸了一记墙壁!

  响声吓了林九微一跳,她走到反光玻璃前,摊开手掌扒着玻璃,脸上的表情一时难以述说:“真有这么个人的话,你们怎么能把他的记忆弄到我身上。他……同意这种事吗?”她想了想,“以他的性格,绝不可能同意。”

  平板电脑屏幕黯了,但心脏般的搏动还在继续。

  “医生,我猜张臻也是这里的病人?”林九微说,“你们不经过病人的允许干这种事……”她低头想了一会儿,拢了拢头发,抚平手术袍:“放我出去,我不在你们这治了。”

  还说他顽强,张臻想,她这张脸现在的表情才叫“顽强”。这个世界真令人作呕,竟然存在如此伟大高贵有碍观瞻的顽强——他厌恶顽强,一如厌恶认真,厌恶负责,最厌恶的是一本正经。

  “我要出去。”林九微说。

  “你想干什么,”张臻恢复一贯的语气,饶有兴致却又懒洋洋,“出去给张臻通风报信?”

  “你们伤天害理。”林九微说。

  “行了,”张臻说,“张臻的确是虚构的。”

  林九微却摇头:“我现在明白了,张臻不可能是虚构的。”

  “为什么?”

  “只要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就能发现他的记忆非常细致。”林九微说。

  张臻嗤笑:“论起细致,什么东西能比过计算机?”

  “那这台所谓的计算机可真厉害,”林九微冷笑道,“张臻在舅舅家写游戏计划的时候,他有点不安,又有点自信,还有点竭力掩盖的伤心,又在不断地自我安慰;一边写,还在一边审视自己的计划,不断评估和改进;随着他写写划划,他的兴趣逐渐真正进入到这个自己发明的游戏里面,变得兴趣盎然。”

  林九微冷冷地盯着玻璃,那目光甚至让张臻错觉到尖锐的穿透力:“光是一个这么小的细节,就有这么多真实的感情在里面。世界上要真有这种技术,机器人早就满街跑了!”她顿了顿,补充道,“还独具匠心地设计出记忆里灰色的模糊带,这还是台艺术家型的计算机!”

  张臻不禁问:“你知道那些模糊带是什么?”

  “是一些有内在关联的记忆。一开始是被刻意忘掉的,后来就习惯性的记不住了。”林九微说,见张臻没回应,她又说,“张臻的父母有钱就狂花一气,没钱的时候连个影子都找不到,根本不管孩子的死活,有一次甚至连舅舅给张臻的学费都骗走花光了。为了不崩溃,张臻试着把这些事看成是游戏,所有的不幸只是游戏里面的趣味关卡,但再怎么自我欺骗,他潜意识里还是明白没有哪个游戏会对一个孩子这么残酷,所以有些事如果用游戏当做借口都粉饰不过去,他就干脆让自己忘掉,那些被模糊掉的记忆就是这么来的。”

  一阵又一阵的困倦使林九微睁不开眼睛,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说道:“医生,你不回答我,要么是被我说对了,要么,你根本不知道张臻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吗,很多心理医生都猜不出模糊带的意义。”张臻说。

  “放我出去。”林九微拍着玻璃幕墙。

  “这是不可能的。”

  林九微困得站不稳了,却还试图威胁外面:“我父母会找过来,我还在实习期,学校也会……”

  “谁都不会做任何事,”张臻说,“你也会很快忘记今天的事。”

  “什么?”

  “一旦具有了意识,你的神经网络就开始产生交互联结,”张臻说,“你需要大量的休眠来应付这种接连不断的生长变化,就像婴儿需要大量的睡眠一样。而醒过来以后,更新的神经联结网络会覆盖旧的,所以你什么都记不住。”

  林九微困得摇摇晃晃。

  “就像儿童记不住两岁以前的事情一样,你什么也记不住。”张臻说着,看着林九微慢慢委顿在地,失去知觉。

  十多个小时后,林九微从休眠中醒过来,果然什么也不记得了。

  张臻再次隔着单向玻璃墙评估她的认知发展程度,林九微考虑问题的速度和语速都比昨天快了一些,但聊着聊着,聊到了“虚构记忆”的问题上,张臻正要岔开话题,林九微却说:“医生,我认为张臻这段虚构记忆是真实的。”

  这一次张臻的情绪控制得比上一次好,他平静地反驳林九微的观点,编出一套说辞来搪塞她,但林九微也比上一次更难缠,这让张臻想起从前,“万方十界”那个美妙无比的虚拟世界正是毁在了她这种令人作呕的顽强之下。

  世界上没有比这更荒诞的事情了——林九微坚持要出“医院”去告知张臻,他的记忆正在被非法使用。张臻本人因此怒不可遏。

  他隔着玻璃幕墙再一次失去控制,顾不上会造成什么负面刺激,直截了当地告诉林九微“想都不要想,睡一觉你就会忘记所有事。”

  林九微再次昏睡过去,醒过来之后果然还是什么都不记得,但在张臻问她第一句话“你觉得怎么样”时,她没有回答,而是睁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才慢吞吞地说:“张臻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是不是?”

  实验室的心理学顾问说这可能是一种记忆上的“累积效益”,一种由显意识获得而最终沉淀到潜意识里去的思维惯性,就算删除了她的记忆,这种惯性却无法消除。

  顾问说,记忆的存在方式有很多种,人们通常所理解的那种记忆虽然很主要,但并不是记忆的全部内容,也不是记忆的唯一表现方式。

  人之所以为人,并不光是头脑指挥、躯体执行这么简单。

  人是复杂的有机体——这是一句人人都会说的完全正确的废话,但至于如何复杂,如何有机结合,人类还远远没有全部弄清楚。并且——顾问说,请替我跟万总说一声,出于个人原因,我无法胜任公司的雇佣了。不过我跟公司签合同的时候也签过保密协议,所有的事情,我走出实验楼的大门就会全部忘光的。

  于是张臻了然,这个顾问一定是不知怎么得知了实验的内幕。但林九微的事情纠缠着他,他没闲心为难顾问。也许是感激张臻的大度,离开前,顾问说:“如果评估实在进行不下去,勉强下去对双方都不好。可以考虑找个人替代你做评估。实验体要是获得了基础认知,以后评估不聊那段虚构记忆也没问题,然后差不多就可以把对比记忆去除掉了。”

  张臻没有找人来替,他还是不愿意让别人窥自己的阴私,不过他按照顾问的建议,接下来几次评估都完全避开那段虚构记忆,居然进行得挺顺利。

  按理说,为了减小伤害,对比记忆至少两个月后才能去除,但张臻安排林九微半个月之后就做去除术。

  评估的时候他告诉了她这个消息:“你恢复得不错,我们决定去除你的对比记忆。”

  “也是通过催眠?”林九微问。

  “嗯。”张臻含糊地应了一声。

  “什么时候做?”林九微问。

  “半……”张臻看了她一眼,顿了顿,说,“三个礼拜之后。”

  他临时延后了一星期,说不上是出于什么心理。

  “所以一会儿要做一个身体素质测评。”他说。

  林九微脸上闪过一丝害怕的神情。

  “你害怕?”张臻问。

  “没有。”她说。

  测评不需要张臻在场,时间定在下午。那时张臻正在跟他的狗烛九阴玩抛接球,实验楼后面有一片挺不错的草地,下午的阳光也很好,这时一个电话打过来,让他去看看15号实验体。

  “出什么状况了?”张臻一边问,一边从狗嘴里往外扯裤腿,烛九阴大概预感到他要临阵脱逃,非常愤怒。

  “你来看看吧!”那边说。

  到了测评室,张臻发现林九微在休眠状态。

  “怎么又睡过去了,意识衰减?”张臻问。

  测评人员说:“不是,我们带她体检的时候她反抗比较激烈,我们就让她休眠了。”

  “反抗激烈?为什么?”张臻问。

  “可能是不想让我们发现这个。”测评人员掀开林九微的袍子。

  张臻先看到的是她的腹部,被皮肤上那片颜色吓了一跳,然后才看清这些纵横的一道道暗红色是结痂没多久的伤疤,它们不是无规律排列的,而是组成两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

  假的?

  接着他看到她的大腿,两条腿上都划满了,一条腿上是两个词“真的”、“我是”,另一条腿上是“救张臻”和“他是”。

  连起来理出顺序,加上腹部的,就是:救张臻,他是真的。我是假的?

  “她把这些字刻在衣服能遮住的地方,从疤痕来看,是近几天分几次刻上去的。我看了一下你做的评估,说她还在神经联结阶段,记忆还不具有连续性。她是怕自己忘了,用这种方式来记住?这个时候去除对比记忆是不是有点早?”测评员说完,没得到回应。她抬起头,发现张臻死死盯着15号实验体,脸色白得可怕。 十方界2:非人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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