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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纵伐齐

　　建康这边，陈文帝陈蒨在位八年，期间先后削平了豫章的熊昙朗、东阳的留异、临川的周迪和闽州（今福建福州）的陈宝应这些割据一方的小军阀，使江南重获统一。他四十七岁去世时，由于太子陈伯宗至多只有十五岁 ，兼而生性柔弱，所以陈蒨临死前只好任命弟弟安成王陈顼与尚书仆射到仲举、中书舍人刘师知等同受遗诏辅政。

　　安成王陈顼比哥哥小十岁，据说他姿容俊伟，“有勇力，善骑射”，当年陈霸先曾派他入侍梁元帝，为直阁将军。后来江陵失陷，他就和陈霸先的儿子陈昌一起被迁往了长安。直到陈昌在归国途中溺死江心，陈文帝皇位稳固之后，才与北周接洽，请求放陈顼还南。经过协商，陈文帝用鲁山城为代价，换得北周允许陈顼南归。天嘉三年（公元562年）陈顼回国，随即被授以侍中、中书监之职，之后一路升迁，至陈文帝去世前已官居司空、尚书令、扬州刺史，辅政之后又录尚书、加都督中外诸军事，是毋庸置疑的宗室领袖兼外朝群官之首。

　　读过本书前面章节的读者都不难明白，这种主弱臣强的格局势必不能持久。九个月之后，陈顼便联合领军将军吴明彻和太皇太后章氏（陈霸先之妻），将刘师知、到仲举先后下狱赐死，独自掌握了朝权。第二年年底，陈顼又废少主陈伯宗为临海王，自己登上了帝位，是为陈宣帝。

　　当北周的使者杜杲再次来到建康，提议周陈两国联合伐齐之时，已经是陈宣帝在位的第四个年头。当年他客居长安之时，周人待他还算不错，而自从北齐趁侯景之乱夺取了江北领土之后，建康的安全屡受威胁，陈宣帝也感到确实有收复江北的必要，因此他认为可以与北周合作。

　　不过，考虑到当初是用了一座城池才换得自己归国，眼下陈宣帝也不想白白答应北周的请求。他对杜杲说：“若欲合纵图齐，宜以樊、邓见与。”意思是叫北周割让汉南襄樊、邓县一带的土地作为陈朝出兵的条件。

　　杜杲答道：“合纵图齐，难道只有敝国能从中得利不成？若贵国坚持要以城池为报偿，那也应该等到从齐国攻取之后。先索汉南，使臣不敢闻命。”

　　陈宣帝见杜杲态度坚决，倒也没有强求，毕竟联合伐齐目前的确符合两国的共同利益。

　　其实两年前周、陈两国因为华皎降周而在荆州一带缠斗时，陈宣帝曾经派使者出使北齐，提出过与齐国联手共伐北周的计划，然而恩幸当政的北齐朝廷却否决了这一提议。

　　国际政治就是如此：既然你不把我当朋友，那我就只好把你当敌人。

　　于是在太建五年（公元573年）前后，经过数次沟通，陈宣帝与周武帝达成了共同伐齐的默契。当年三月，陈宣帝遂以吴明彻为主帅，以裴忌为副，统兵十万渡江北伐。

　　前文提过，在北齐的军事部署里，河北和并州是重中之重，河南次之，至于淮南江北一带，则一直是不太受重视的战略缓冲区，向来由当地豪族武装负责防守。吴明彻出兵不久，即攻克了历阳、瓜步这两个江北据点，并进而围困秦州（今安徽六合）。

　　当时，斛律光已死，北齐朝中祖珽与陆令萱两派正在彼此争斗，对于边地的战事都不够关心。最后少主高纬只决定派领军将军尉破胡和长孙洪略统数千人前往救援，同时命当年被侯瑱击败后投奔了北齐的王琳与二将共同经略。

　　对于这一安排，再度入朝任司徒的老臣赵彦深觉得很不放心。他私下问秘书监源文宗道：“如今吴贼嚣张，连陷二城。老弟你往年在泾州做过刺史，对江淮间事必定十分了解。这种局面，不知该如何应对？”

　　源文宗分析道：“我国家对待淮南，不过视如蒿矢。今朝廷之精兵尽在河北，必不肯多交付诸将驰援。数千以下，不足与南兵争锋，只会徒劳地成为敌人的诱饵。尉破胡的人品您是知道的，到时他进退不得，败绩只在朝夕之间而已！以文宗所见，应该将此事专委王琳，命他在淮南当地招募三四万人，彼此气类相近、风俗相通，这才能得其死力。同时再使旧将于淮北屯守，以为呼应。王琳之于陈顼，必不肯北面事之，窃以为最佳的策略，便是信任王琳，令其独当一面。另遣他人掣肘，反而会引发祸患，实在不可如此。”

　　听了这一番话，赵彦深叹道：“老弟如此良图，足为制胜千里。但我费尽口舌争了十日，陛下却不见从。时事至此，实在一言难尽！”说完两人相顾无语，唯有哽咽叹息。

　　源文宗的分析没错。这次出征之前，王琳就有不妙的预感。他对亲信说，今年太岁在东南，岁星居牛斗，太白已高，皆利为客，看来我方很可能将会丧师折将。到前线后，王琳屡次告诫尉破胡说：“吴兵甚锐，宜以长策制之，慎勿轻斗。”但尉破胡并未听从，而是直趋泾州（今安徽天长西），在石梁以南遇上了吴明彻的部队。

　　《陈书》声称，当时尉破胡统领的援军有十万之众，但我们从源文宗的话中可以得知，这一数字显然极度夸张。《陈书》还说，尉破胡的前锋部队里有一些冠以“苍头”“犀角”“大力”之号的特种兵，人人身长八尺，膂力绝伦。其中还有一个西域胡人，“妙于弓矢，弦无虚发”，陈军士兵们都相当害怕。临战之前，吴明彻故意激励勇将萧摩诃说：“你要能杀了这个胡人，那就跟关羽斩了颜良一样，一定能重重挫伤敌人的士气！”萧摩诃当即拍胸脯说：“行，你指给我看，我一定把他的脑袋拿下！”吴明彻就找来认识那个胡人的齐军降卒，让他描述此人相貌，叫侦察兵注意觇看。

　　双方战阵始交，侦察兵立刻找出了那个胡人。吴明彻便亲自为萧摩诃斟酒，祝他马到成功。萧摩诃一饮而尽，跨马直冲敌阵。但见那胡人身穿绛衣，手持一张两端骨弭的桦皮弓，直出阵前十余步，拉弓便要射击。萧摩诃却早有准备，掏出暗器—一柄铁制的小凿子，用力掷了过去，正好击中此人额头，当即应声倒地。齐军又派出“大力”十余人出战，也为萧摩诃所斩，于是军心大乱，终于败退。尉破胡和王琳单马脱逃，长孙洪略阵亡。陈军乘胜连下秦、泾、和、合四州，兵锋推进至淮河沿岸，并于六月进围寿阳。

　　石梁战败后，高纬这才准许王琳召募当地乡兵，赴寿阳继续抵抗。可惜为时已晚，寿阳不久便为吴明彻所围。高纬虽然又派了领军大将军皮景和统十万大军赴援，但皮景和却怯懦不进，顿兵淮口数月，朝廷派敕使敦促了好几回，他才磨磨蹭蹭地渡过淮河，进至寿阳三十里外便又停住了脚步。

　　自七月至十月，寿阳守军在王琳、扬州道行台尚书卢潜、刺史王贵显的指挥下进行了顽强抵抗。然而随着淮南诸州郡相继降陈，皮景和又逡巡观望，寿阳的局势愈发艰难起来。特别是在外城失陷后，吴明彻堰淝水灌城，城中守军大多患上了浮肿和疫病，非战斗减员高达十分之六七。十月十三日，寿阳终于被陈军攻克，包括王琳在内的守军一万余人尽皆被俘。由于王琳在江南很有威望，甚至吴明彻的部队里都有不少人做过他的属下，吴明彻担心会引发变乱，遂将其在送往建康的路上斩首。 说不尽的南北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