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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河椎冰

　　十月，杨忠统领一万骑兵自今鄂尔多斯地区北渡黄河，在阴山一带与突厥木杆可汗的十万人马会合后挥师南下。途中经过老家武川，他还顺道访故宅，祭先人，遍飨三军将士。自从魏末六镇之乱以来，陉岭以北饱经兵燹，原本的塞防设施所剩无几，因此杨忠和突厥人没费太大的力气便连下北齐二十余小城，又出奇兵突破了陉岭防线。十二月十九日，杨忠等三道并入，直扑晋阳而来。与此同时，达奚武也领步骑三万从南道进逼平阳（今山西临汾）。

　　当时，北方地区已经下了一个多月的雪，南北千余里平地积雪数尺。身在邺都的武成帝高湛得知北周分南北两路进攻并州，亲自统军倍道来援，于二十八日抵达了晋阳。而斛律光则率步兵三万屯守平阳以拒达奚武。

　　二十九日，北周、突厥联军逼近晋阳。高湛登高远望，见敌人的营阵东距汾河，西被风谷，军势甚盛，大为震恐，当下就上马要带着嫔妃东逃躲避。河间王高孝琬、赵郡王高睿连忙叩马谏阻。高孝琬建议说，陛下可以安坐宫内，将军队的指挥权交给赵郡王睿即可。高湛便命六军进止皆由高睿节度，令段韶总领其成。在高睿、段韶的部署下，齐军同样阵营整备、壁垒森严，这让探查敌情的突厥人颇感意外。木杆可汗埋怨杨忠说：“你们说齐国有乱，所以才来攻伐。可如今齐人眼中亦有铁，哪里是有内乱的迹象？”

　　正月初一这一天，周军以步卒为前锋，沿着晋阳西山的山麓开始向城下逼近。北齐诸将见状，都摩拳擦掌，想尽早出城迎击。段韶却道：“步兵气力有限，眼下积雪既厚，逆战非便，不如暂且严阵以待。到时彼劳我逸，一定可以获胜！”一直等到周军进至城外二里，段韶才指挥齐军尽锐而出。而这时周兵已经在齐膝的积雪中跋涉了几个小时，消耗了大量体力。突厥人的骑兵同样受限于积雪，威力难以发挥。因此这一战，以逸待劳的齐军大占优势，杨忠的前锋部队全军尽没，突厥人震骇之下，纷纷引众上了西山，不肯迎战。最终周军大败，当晚即焚营遁走。

　　即便如此，元气未伤的突厥人在撤退之时仍旧对沿边郡县展开了大肆掳掠，自晋阳以北七百余里，一时人畜无遗。段韶虽领兵追击，却也不敢过分进逼。但由于一路上冻饿交加，战马和掳掠的人畜大量死亡，突厥人的这次寇掠基本上没捞到什么好处。

　　与此同时，在平阳对峙的斛律光给达奚武送去一封信，上写：“鸿鹄已翔于寥廓，罗者犹视于沮泽。”意思是鸿雁已经飞远，打猎的就别傻等着了！达奚武闻知北路军失利，便也撤军西归。斛律光追击进入周境，掳获两千余人而还。

　　大体而言，虽然这次晋阳之战以北周突厥联军的失败而告终，但北齐的损失也很惨重。因为北齐赖以立国的鲜卑铁骑主要靠晋阳北边的肆、显、朔、恒诸州提供，这次遭到突厥人的蹂躏洗劫，这些州郡的人口和马匹大幅减少，对于国家的武备显然相当不利。因此可以理解，高湛见到回师后的斛律光，居然抱着他的头痛哭起来。一旁的任城王高湝（音jiē）觉得一国之君此举实在有失体统，进言说：“何至于此！”高湛这才止住了悲声。

　　以往在高洋时代，北周方面时常担忧齐军趁黄河封冻之时越河西攻，每到冬季便守河椎冰。此役之后，这种情况完全反了过来，冬天沿河椎冰的变成了齐人。然而，高湛依然每日纵情声色，朝政皆交给左右佞幸处理。眼看国势日衰，斛律光、段韶等人徒有感叹道：“往日国家常有并吞关陇之志，今日至此，而唯玩声色乎！”

　　至于北周这边，宇文护对这次战事的结果并不满意，便出杨忠为泾州总管以示惩戒。突厥木杆可汗也觉得意犹未尽。两下合谋，都想在明年秋后再发动一次攻势。高湛得知后十分发愁，觉得本方以一敌二实在吃亏，思量一番之后决定在宇文护身上打打主意。因为当年宇文泰随贺拔岳入关，把自己的寡嫂，也就是宇文护的母亲阎氏和四妹等人都留在了晋阳，后来北齐代魏，就把她们安置在了中山别宫。而宇文护其人生性孝顺，掌权之后，曾经一边派间谍入齐打探母亲下落，一边通过使者和边境上的官员向北齐通气，希望对方能放母亲归国。这时，高湛觉得可以在这一点上做些文章，遂通知北周说，只要两国修好，自己愿意放阎氏西归。为表诚意，他先把宇文泰的四妹，也就是周武帝宇文邕的皇姑送了回来。意思是看北周的表现，再决定到底放不放阎氏。

　　先期抵达长安的皇姑带来了阎氏的书信和宇文护幼时穿过的锦袍一领，这让与母亲失散三十多年的宇文护悲不自胜，感慨万千。史籍中全文记录了阎氏和宇文护的往来书信，从中确实可以感受到二人的母子深情和宇文护翘首盼母归来的拳拳孝心。从感情上来说，他当然希望尽早实现母子团聚，但北齐却提出条件说，一定要北周重重酬报才肯放护母西归，如果接受这一要挟，势必会严重损害宇文护经营多年的声威。数次交涉未果的情况下，宇文护转而采取强硬态度，移书北齐说自己“不为孝子，当作忠臣”，既然齐主失信，本国将再次与突厥联兵大张挞伐！

　　这一来，轮到齐主高湛紧张了。因为这时突厥人已经开始寇掠幽州地界，倘若再次与北周联合入侵，北齐将会十分被动。高湛特就此事征询正在塞下抵御突厥的段韶。段韶认为，周人反复无常，不可信任，现在他们连个使臣都没派，如果我们仅凭移书一封就把宇文护的母亲放归，那就是向敌人示弱；不如假装准许，暂且拖延，待突厥这边的事情搞定再将其送还不迟。

　　然而高湛的神经并不够坚强。他没有采纳段韶的意见，而是立刻就把阎氏遣送入关。对于北周来说，这不但是宇文护个人的天大喜事，而且也是一次值得夸耀的外交胜利，因此阎氏抵达之后，举朝庆贺，周武帝亦为之大赦天下。为了弥补自己多年不曾尽孝的遗憾，宇文护穷极奢华资奉老母。周武帝宇文邕也投其所好，尽可能对护母加以尊崇，每到四时伏腊，便亲率宗亲行家人之礼，为其称觞上寿。

　　得到母爱的滋润之后，宇文护东侵的念头一时减弱下来。但突厥人觉得自己没有得到任何好处，仍遣使来告，要求与北周联合伐齐。宇文护虽然觉得理亏，可又不想因此得罪突厥而致使边患再生，只好发动府兵二十四军以及秦陇巴蜀等散隶之兵二十万人，由自己亲自统帅出征。 说不尽的南北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