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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神卜

　　太史丞许芝被召至曹操的病榻前。

　　曹操久病不起，面容憔悴，见到许芝便问道：“许昌可有善卜之人？老夫这病生得蹊跷，得找人算上一卦才行。”

　　“大王，此处便有善卜之人，何须远赴许昌？”

　　“哦？如此甚好，你说的是何人？”

　　“此处有一名神卜，名叫管辂，在当地可谓无人不晓。”

　　“哦？老夫近日正觉得无聊，你便说与我听听此人究竟有何神通吧。”

　　“也好！要说起此人的神通，确实厉害！”

　　许芝便娓娓道来，“管辂字公明，是平原人氏。看外貌的话，人们都觉得他的容貌丑陋，而且他嗜酒成癖，性情疏狂。此人貌似平淡无奇，但其实他自幼便被誉为神童。”

　　“神童？那想必他如今也没什么过人之处吧？”

　　“丞相有所不知，这位管辂如今十分神通，并不辱其神童之名。他幼时便十分聪明，九岁喜好天文，经常夜观星辰，观测风角。他父母一直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管辂却说：‘家鸡野鹄，尚自知时，晓风雨，何况为人在世乎？不知天文，岂能为人？’稍长之后，他又研究周易。在他十四五岁时，四方学者难出其右。”

　　曹操闻言，插话道：“哦！像他这样的人，世间多见，不过是一个学究而已。但这样的人除了博学之外，也并无甚了得。”

　　“不然！管辂非平常学究，他早年便游历各国，日读古书百册。”

　　“嗯！这么说来，他倒像个学者。不知他的易学如何？”

　　“说到易学，他可十分灵验！有一次，他在旅途中投宿一户人家，主人听说他善卜，便说之前有一只山鸠停在屋顶，哀啼数声，不知为何。管辂卜后说道：‘午时过后，会有亲友携酒肉来访。客从东来，带来祸事。’当天午时，果然有主人叔母之婿携酒肉来访，与主人共饮。主人命仆人射鸡做下酒菜，不料箭却误中邻家之女，引来一场祸事。”

　　曹操听到这里，露出感兴趣的神情。许芝便接着道：“安平太守王基听说管辂善卜，便请他过来，为其病妻卜占，病根立刻除去了。馆陶令诸葛原还特意延请他，想与众臣一道考考他的卜占之技。”

　　“哦？他们是怎么考的？”

　　“他们暗中取来燕卵、蜂巢、蜘蛛三物，分别装入三个盒子，令管辂卜卦。管辂卦成之后，便在各个盒子上写下答案。其一是：‘含气须变，依乎宇堂；雌雄以形，羽翼舒张——此燕卵也。’其二是：‘家室倒悬，门户众多；藏精育毒，得秋乃化——此蜂巢也。’其三是：‘觳觫长足，吐丝成罗；寻网求食，利在昏夜——此蜘蛛也。’他占卜的三个答案都正确，令满座皆惊。”

　　“哦？还有什么？”

　　曹操听得入神，便要许芝接着讲下去，以解他的病中无聊。

　　“管辂的家乡，有一位老妇人丢了一头牛，她便哭求管辂占卜寻牛。管辂卜道：‘北溪之滨，七人宰烹；急往追寻，皮肉尚存。’老妇人便依言去寻，果然在一间茅屋后面看到有七个人正在饮酒吃肉。老妇人便将他们告至官府，牛的皮肉也被归还。”

　　“老夫竟不知，占卜能如此灵验！”

　　“那位太守听了老妇人找牛的经历，也觉得神奇，便请来管辂，还将印囊与山鸡毛封于盒中，令其卜占。结果管辂果然一卜便中，分毫不差。”

　　“哦！”

　　“这些都是雕虫小技，其实管辂闻名于世还是靠赵颜的故事。据说有一天，管辂信步走在路上，与一名美少年擦身而过。管辂观相已成癖，因此一见那人的面相，便忍不住说道：‘实在可惜！你如此年轻貌美，却活不过三日！’这话若是出自常人之口，不会有人当真。但是神卜管辂所言，少年便信以为真。这个少年名叫赵颜，他奔回家中告诉父亲此事。其父立刻追上管辂，询问如何才能去灾避祸，保住儿子的性命。”

　　“然后呢？”曹操听得津津有味，连忙问道，“老夫想听的正是这个！若他只能卜知过去之事，或是猜中盒中藏物，并无多大的益处。如果他有办法能教人如何防患于未然，趋吉避祸，老夫倒十分感兴趣。你快说说，那个管辂是如何回答的？”

　　“他并没有答应，只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便一口回绝。但那对父子十分可怜，不断哭求，管辂最终心生恻隐之情，便教了他们一个办法。他让两人准备美酒一壶，鹿脯一块，于次日登上南山。到了那里可见树下有两人对弈，一人着红袍面北而坐，容貌俊美，一人穿白袍面南而坐，容貌丑陋。此二人皆为贵人，你们需谨慎以对，奉上美酒鹿肉，之后再求其延寿。你们一定要记得，断不可说出此事是管辂所教！

　　“于是，第二天一早，父子二人便携酒肉登上南山。他们在幽谷中行了五六里路，果然见穿红白袍的两人在树下对弈。于是他们安静地等候在一旁，趁两位仙人对弈兴致正高，便及时递上酒肉。仙人吃喝完毕，又只顾着下棋。待终于对完棋后，父子俩才拜倒哭求延寿之事。红袍仙人和白袍仙人闻言皆惊，只道：‘他们定是管辂指示来的。无奈我等既已食人酒肉，不得不救。’于是各自取出一本簿籍检看，得知少年本只有十九年寿命，如今在前面多加一个九字，寿至九十九岁，之后便召来仙鹤，骑鹤飞去。

　　“两人返回后，少年的父亲便问那两位在树下对棋的仙人是谁。管辂答道，身穿红袍相貌俊美者为南斗星，身穿白袍面貌丑陋者为北斗星。少年原本只有十九年寿命，当年便会死去。如今受管辂所救，请仙人延寿至九十九岁，令人十分羡慕。但管辂唯恐再泄露天机，便立誓再也不为任何人占卜。”

　　曹操一听管辂不肯再为其他人占卜，心中大急。他连忙急切地喊道：“快请他过来！你务必要将管辂请来魏王宫！他如今身在何处？”

　　“管辂现在平原乡下。”

　　“好！你立刻出使去平原，一定要将他请来！”

　　“遵命！”

　　许芝领命，连忙退下。

　　管辂一开始坚决不肯赴召，但经不住许芝再三恳请，也架不住魏王所托，这才勉强答应入宫，来见曹操。

　　曹操一见面便问道：“神卜，可否请你为老夫看相？”

　　管辂答道：“大王业已位极人臣，又何须看相？”

　　“那便请你为老夫卜一下病情，这病是否有妖魔作祟？”

　　曹操便将左慈如何神通，把自己惊吓一番的事讲给了管辂。

　　管辂一笑：“这不过是世间的幻术而已。妖道以咒语蛊惑人心，以奇形怪状之事物迷惑人眼。这些不过是幻象罢了，大王又何必担忧？”

　　曹操闻言，心中释然：“原来如此！多谢先生指点，老夫这才茅塞顿开。老夫倒不在意这些蝇头小事，天下大事才最让我挂怀，还请先生不吝指点。”

　　“茫茫天数，岂是管某能够洞悉的。请恕小人无能为力。”

　　管辂十分自谦，并不愿就此道破天机，对天下大事避而不谈。

　　曹操并不责怪，而是对此高谈阔论。他不动声色地一路点评刘备、孙权，还评判各地的局势，滔滔不绝地说起各地文化、军事等情况。管辂应对之间，也不自觉地透露了自己的见解，对照天数运理对诸事点评数语。

　　曹操一听之下，为之倾倒。他本人便对天文、阴阳造诣颇深，因此一听管辂的点评，便知道他绝非寻常的江湖术士。于是曹操诚心说道：“老夫欲封你为太史官，就留在魏王宫中，仕于老夫可好？”

　　管辂摇头说道：“多谢大王错爱垂盼，但小人却无为官之相。我额无生骨，眼无守精，鼻无梁柱，脚无天根，背无三甲，腹无三壬。倘使一旦为官，恐怕只会折损阳寿。我只可泰山治鬼，而不能治人。”

　　“此人难得清醒！”

　　曹操对管辂更加信服。于是接着问道，治人者需有何能？他身边谁具备这种才能？管辂却不肯讲明，只道：“大王慧眼识珠，定然看得更加分明。”

　　曹操又问起敌方的运势：“东吴近来的凶吉如何？”

　　管辂答道：“东吴将折损一名重臣。”

　　“西蜀如何？”

　　“西蜀兵气旺盛，只怕近日之内便会举兵犯界。”

　　果然，几日之后便有快马从合淝城报信：“东吴忠臣鲁肃病亡。”

　　更令曹操吃惊的是，从汉中返都的使者也急报道：“刘备自蜀中发兵，已派马超、张飞二军为先锋，欲犯我汉中！”

　　管辂所言皆中。曹操正欲立刻调兵出征，管辂则又预言道：“来年春天，都城必遭火光之灾。此时大王不宜远征为好。”

　　于是曹操欣然接受他的建议，改派曹洪率五万兵马驰援汉中，自己则留在邺郡。 三国4：成王成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