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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水火无情

　　渭水虽为一条大河，河水却并不深。支流颇多，有的地方河床宽阔，滩多水急；有的地方则暗藏旋涡，深不可测；还有的地方水缓且浅，不仅马匹可以轻易涉水，就连人也可徒步涉滩。

　　曹操便以这渭水为屏障，夹河立寨，与西凉军对峙。但西凉军时常晨战夜袭，令曹军不胜其扰。

　　曹军的营寨素来坚固，此番扎寨的任务交给了曹仁。曹操时常催促曹仁加快工程的进度，显得急不可耐。

　　曹仁此番监督扎营的方法，是先在渭水河上以船筏锁链连起三座浮桥，浮桥又接连两岸，之后又命两万工人不断搬运木材。于是，在河岸之上建成了三座简易的木制城寨。他监督工人，日夜不休，干得热火朝天。

　　西凉马超隔岸见到曹军的工事，却不为所动：“曹操要扎营，就由得他去建！”

　　但是，在曹营的城寨建到八九分的时候，马超却一声令下：“给我放火烧营！”

　　于是，西凉兵士从渭水对岸，向快完工的曹营投掷油弹，又向河水中倒上油脂，接着点火。

　　曹营的木制营寨遇到火攻，便立刻着火。整座营盘、浮桥还有河中的大小船只，都被点燃，火光冲天。

　　西凉军投掷的油弹十分诡异，外壳是桃核模样，里面装满油脂。一旦投掷过去，便满地乱滚，流出火油，令曹军扑灭不及，防不胜防。

　　曹操纵是身经百战，也难以对付西凉军的这个油弹攻势，为此十分烦恼。

　　于是荀攸献计道：“丞相不妨利用渭水之堤，高筑堤坝，深挖沟壕，将我方营寨扎在河滩之下，形成一座地下城。”

　　“地下营寨？这个办法好！若咱们的营盘是沙土所筑，谅他西凉兵再放火也不怕了！”

　　于是，曹军又征集三万工人，整日掘地不止。他们沿着渭水河岸筑起高高的堤坝，又将深挖的沙土垒成厚厚的土壁，在无数高堤和土台之下，则是数十条堑壕。整座营寨宛如一座巨大的蚁穴一般，扎在土台之下。

　　曹营挖沙垒堤的工事如火如荼，一直挖了一个多月。

　　这座人工蚁穴逐渐成形，高堤和堑壕越筑越多。西凉军对曹营的动静早已知悉，却仿佛毫不在意一般，并无对策。不仅如此，曹营修筑工事这一个多月期间，西凉军竟未发动一次夜袭或是火攻。

　　只不过，每天渭水河的水量越来越少，即使连下几天雨，也不见河水增多。

　　曹军方觉蹊跷，却不料这一夜突降暴雨，等到第二天一早，就听哨兵连连惨叫：“不好了！发洪水了！”

　　“快跑啊！山洪来了！”

　　曹军还没来得及将人马转移至高处，只见上游滚滚山洪袭来，乌黑的洪水一路直下，铺天盖地向曹营的堤坝袭来。

　　原来，西凉军早就在半月之前便来到渭水上游。他们悄悄地筑起土堰，将河水截断，只待暴雨一来便立刻泄洪。

　　这渭水河滩多为碎沙，虽然被筑成高高的土台，却根本禁不得洪水的冲刷。待山洪一来，所有的高堤土台全部被冲毁，散落的泥沙又将堑壕填平。曹军三万工人一个多月的辛劳，一夜之间便化为乌有。

　　很快便进入了九月时分。

　　西北风劲吹，将北国的冬雪也夹带而来。渭水河上的天空灰蒙蒙的，大雪纷纷而至，使得两军不得不偃旗息鼓，改为僵持。

　　“老夫以为，那些西凉的胡兵生于严寒之地，他们并不怕冬季降临。另外，他们尚有潼关可退守，如今的天气对他们有利啊！反观我军的营寨却扎在野外，倘若冬雪肆虐将士们会十分辛苦。不知诸位有何良策？”

　　这日，曹操正在召集众将议事，忽然哨兵传报，营外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自称“老朽隐居终南山多年，道号梦梅，求见丞相。”

　　这位不速之客，颇有些世外高人的风骨。于是曹操以礼待之，遂问道：“不知老先生有何见教？”

　　梦梅居士答道：“老朽听说丞相想在渭水之畔建一座营寨，既不怕火攻，又不惧水淹。想来我倒有个法子，于是特来献计。丞相只消在刮北风之时，在渭水河畔以沙石筑起城寨，之后再以河水浇灌。这沙石为基，冰水为壳，一夜便可冻结。这样的营寨可以挺过整个冬天，一直到明年开春才会融化。丞相若建这么一座冰寨，便不需顾虑敌人的火攻水淹之扰了。”

　　说罢，此人便飘然离去了。

　　过了几日，果然刮起了北风。曹操依照梦梅居士所授之计，在一日之间便征调了三四万工人，做好准备，等待夜幕的降临。

　　待夕阳西下时分，曹操便发下军令：“所有人加紧赶工，必须在今夜筑好城寨！”

　　当晚，所有的工人和官兵都一起动手，修筑工事。他们在原有营寨的基础继续修筑，因此工程进展得十分顺利。待到天明时分，一座全新的营寨便差不多竣工了。

　　“赶快取水！浇筑城寨！一定要快！”

　　他们早已准备了数万只取水的木桶和水囊，众人列队从河中汲水，再逐个传递。冰冷的河水被轮番浇筑在新筑城寨的各处，将门窗走廊、楼台望楼都淋了个遍。不仅如此，为坚固城寨，冰水被浇了两遍。

　　待到天亮，西凉兵士出帐远眺对岸曹营动静时，纷纷忍不住惊呼：“奇怪，曹营什么时候建起一座城寨的？”

　　“分明昨天晚上还没有动静啊？”

　　“曹营莫非在一夜之间变出一座寨子不成？”

　　“不对！这城寨不是土砌的，而是冰雕的！这是怎么回事？”

　　马超和韩遂等人也纷纷走出营帐，他们远眺渭水对岸，发现曹营之中的新动向，都觉得纳闷。马超情急之下，索性下令出兵： “哼！不知道那曹操老儿又使什么鬼花样！咱们不管这么多，现在便冲过河去看看究竟！”

　　于是，西凉大军立刻擂响战鼓，集结军队，打马渡河北去。

　　“西凉兵杀过来了！”

　　曹操听到哨兵通报毫不慌张，他早已备好战马，恭候多时了。

　　马超远远见到曹操的身影，咬牙切齿地大骂道：“呔！曹贼休走！”

　　只见他直奔曹操杀去，举枪便刺。但忽然感觉有两道锐利的目光向他瞪来，侧目看去，只见曹操身旁闪出一名赤面虎髯的大将，此人正横刀立马，怒视自己。

　　“咦？此人莫非就是虎痴猛将？”马超不由得心头一凛。

　　他十分谨慎地张口骂道：“在我们西凉，男人都言行一致，无所畏惧。曹操，你却只会耍嘴皮子，打败了就逃。马某倒要和你比试比试，你敢不敢应战？”

　　曹操冷笑一声：“哼！杀鸡焉用牛刀？你不过是个西凉的胡兵，对付你只需虎痴许褚出手就罢了，老夫不屑与你动手！”

　　不待曹操说完，许褚便已挺身而出：“许褚来也！你个胡夷小子，与你家爷爷比试比试！”他气势如虹，宛如老虎下山一般，凶神恶煞。

　　马超记得韩遂之前的叮嘱，心中对许褚忌惮几分，于是丢下一句“后会有期”便拨马而走首，下令收兵。

　　两军的将士目睹此情此景，无不畏惧许褚的厉害，人人心中暗忖：“就连西凉大将马超都忌惮三分，许褚果然武功了得！”

　　回到营中，曹操便召集众将，对许褚大加褒奖：“今日虎侯实在威猛！吓得西凉兵不战而退！许褚实乃老夫的股肱良将啊！”

　　许褚也觉得十分得意，便当场夸口道：“丞相！末将明日便将马超擒来！”于是，他立刻下战帖，向马超挑衅：“胡夷小子，明日来战！不敢迎战，就是匹夫！”

　　马超接到战帖，怒发冲冠：“好你个许褚！明日便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第二天一早，马超率韩遂、庞德、马岱等西凉众将，来到曹军阵前骂阵。

　　“许某等候多时了！”许褚立刻打马出阵，挑衅马超。

　　两人也不废话，便打在一处。马超和许褚两人的武艺超强，大战了百余回合，仍然未分胜负。但他们胯下的战马早已支撑不住，无奈之下，两人各自返回，换马再战。

　　重上战场，两人依旧是势均力敌，难分胜负。

　　两人你来我往，毫不让步，刀枪相撞，铿锵声声。后来，就连他们惯使的兵器也难以抵挡两人的力量，刀刃卷起，枪头磨损。两人又返回阵中，换了兵器重新厮杀。百余回合后，仍不见高下。

　　“打得精彩！”

　　两军将士各自站脚助威，人人攥着一把汗。看到如此精彩的打斗，大家不禁感叹道：“许褚号称虎痴，武艺高强，举世无双。但马超能和许褚大战如此多回合，却毫不落后，两人实在是旗鼓相当！这西凉马超年轻力壮，许褚能跟他如此对战，也实属难得啊，不愧为一代虎痴！”

　　两人又打了几十个回合，许褚突然大叫道：“且慢！许某战得正酣，满头大汗，都看不清楚了！马超！你且等我一会儿，我速速就回！”

　　许褚说罢，转身便冲回自家阵中。

　　正当众人诧异发生了什么事时，却见许褚重又打马上阵，不过他此番已将外面的甲胄除去，战袍脱下，光着膀子便冲了回来：“这下凉快多了！马超，来来来！咱们再战八百回合！”

　　马超战了多时，也早已满头大汗。他趁许褚回阵的功夫擦了擦汗，又换一支枪，稍作休息。然后，两人又你来我往，战在一处。只见战马嘶鸣，尘土飞扬，一个如下山虎，一个似水中龙，第三次交锋，两人更是毫不留情。

　　许褚一声断喝，打马向前，冲向马超。马超也毫不示弱，一抖长枪，翻出无数枪花，刺向许褚。

　　只听“仓啷啷”一声巨响，两人的刀剑相撞，火花四溅。马超抖擞长枪，卸去刀势，但许褚紧跟着又劈了一刀。

　　“当心点！”

　　马超一个闪躲，避过刀锋，紧接着回身一枪，直刺许褚的心窝。

　　“来得好！”

　　许褚挥刀向前，拨过枪尖，随即将手中刀丢下，反而两手握住枪身，顺势夹在腋下。

　　如今，两人各持长枪的一头，一个要刺杀，一个要夺枪，毫不相让。他们十分清楚，倘若对方夺走长枪，自己便必死无疑。

　　生死攸关，两人怎能相让。就在两人各自较劲的功夫，枪身被撑得弯成了弧形，随即“咔嚓”一声，断为两截。两人的胯下坐骑也吃力，就势仰起前蹄，嘶鸣不已。两人则各持半截枪身，微微一怔，随即丢开兵刃，开始赤手空拳，继续比拼。

　　曹操在阵中观战，心中十分担心，生怕许褚有什么闪失会动摇军心，于是连忙下令收兵：“传我命令！鸣钲收兵！”

　　不料西凉兵却乘虚而入，庞德和马岱趁曹军收兵之际，攻入对方阵脚，打了曹军一个猝不及防。

　　虽然夏侯渊和曹洪等人奋力督战，但西凉军的攻势猛烈，曹军难以抵挡，全线溃退。就在撤退途中，许褚由于赤裸上身，没有铠甲保护，手臂上还中了两箭。

　　“坚守勿出！”

　　曹操下令全军退回冰寨之中，紧闭大门。这座冰制的碉堡终于发挥了作用，护得曹军周全。

　　待马超率兵回营后，对许褚的武艺连声称赞：“马某自幼学武，遇到对手无数。但却从未遇到许褚这般的对手，他果然勇猛善战，不愧人称虎痴啊！”

　　之后，曹操苦于难以应对西凉大军，无奈之下只好派徐晃、朱灵率四千骑兵，到渭水西岸结营，自己则打算亲率大军，渡过河去，攻击西凉军主力。但马超却径自率领数百人马，不请自来。他一路飙到冰城之下，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这几百名西凉军在曹营的地盘上任意骚扰了一番，才扬长而去。

　　曹操站在望楼观战，哀声叹道：“唉！没想到这马超如此厉害！看来有他在，老夫便难得一日安宁啊！”

　　夏侯渊闻言，心中不服：“丞相何出此言！我军勇将济济，那小小一个马超又何足挂齿？丞相莫急，待末将前去将他拿下！”

　　当晚，夏侯渊不顾曹操的阻拦，径自率领千余人马，出城而去。

　　果然不出所料，不久后便传来情报，夏侯渊等人陷入苦战，难以脱身。曹操闻讯，便亲自率兵前去救援。

　　不料西凉军一见曹操出马，反而士气大振，还奔走相告：“曹操来了！千万别放走他啊！”

　　马超一马当先便冲入曹军，直奔曹操杀去。他口中高呼：“曹贼！哪里走！留下命来！”

　　曹操眼看不敌，只得仓促撤兵，逃回冰堡，闭门不出。但他却下令暗中分出一拨人马，从渭水以西悄悄渡河。

　　“曹贼！你给老子出来！你莫非怕了不成？打不过就躲起来！”马超逼至冰堡之下，整日骂阵。

　　这时，韩遂从后方传来急告：“后方有情况，请将军速归！”

　　马超闻讯，赶忙收兵返回，他这才得知：“敌军已派出一支部队，自渭水以西渡河，如今已迂回至我军后方，结营扎寨！”

　　韩遂也担心得捏了一把冷汗：“敌人好狡猾！倘若曹军前后夹击，我军必败！”于是向马超建议道，为今之计，不如与曹操休战。西凉军放马可暂将潼关等地归还曹操，以求和。待到冬天过去，春暖花开之时，便可再行对曹军开战，夺回地盘。

　　韩遂在审时度势方面独具慧眼，因此杨秋和侯选等将也纷纷附和。大家都说：“韩将军之言极是。”

　　于是，数日之后，杨秋便携带求和信来到曹营，面见曹操游说归还潼关和求和之事。

　　曹操正好顺水推舟，他先遣回来使，又召来谋士贾诩商议对策。贾诩说道：“属下以为，马超此招分明是诈降。但咱们也不该一口回绝他，丞相不妨先假意应承，答应休战，之后再寻他计。”

　　“哦？你可有良策？”

　　“马超之所以如此强悍，仰仗的是韩遂的战略有方，而韩遂的善谋也皆因马超勇猛无比，方可奏效。两人相辅相成，因此势强。但马超毕竟年轻气盛，有勇无谋，因此我们只需设计离间二人，便可击溃西凉之军。”

　　第二天，马超便收到曹操同意休战的回函。不过，马超见信，却心中生疑：“虽然曹操答应休战，曹军也在后方河流上架设浮桥，作引军返都之状，但马某却怀疑其中有诈。曹军是否是故作姿态，迷惑我们？因为徐晃和朱灵设在渭水以西的队伍，至今仍未有动静。”

　　韩遂应道：“用兵之法，向来虚虚实实，不足为怪。不过那曹贼奸诈，我军也应小心防备。”

　　于是西凉兵分为二军，一军正对曹营，加强戒备，另一军则面西，防备徐晃和朱灵。全军加强警戒，毫不懈怠。

　　曹操得知西凉军加强警戒之后，便与贾诩相顾一笑：“此计的第一步已成！”

　　到了双方约好的议和仪式当日，曹操一身盛装，率领麾下诸位大将、重臣，声势浩大地赶到约定地点。

　　有很多西凉兵士从未见过曹操，他们便在道路两旁好奇地指点议论：“哪个是曹操？”

　　“就那个人啊！他就是曹丞相啊！”

　　曹操身披锦袍，头戴金冠，胯下一匹骏马，好不威风。他大摇大摆地对围观的西凉兵喊道：“老夫便是当今丞相曹操！你们以为我是三头六臂的怪物吗？想看便看吧，曹某生得和你们一样，也没多出两只眼睛、多长一张嘴巴！不过，老夫比你们的智谋高出许多罢了！”

　　曹操故作轻松，和西凉士兵开个玩笑。但围观的西凉兵目睹他的样貌，却觉得万分可憎，各个缄口不语。 三国4：成王成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