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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牡丹亭

　　“东吴的孙坚战死沙场了！”

　　这个消息口传耳闻，不久，就像旋风一般传到了长安（今陕西省西安市）。

　　董卓闻讯，击掌而庆：“妙哉！孙坚一死就除去了我一块心腹大患，而且他的儿子孙策尚年幼，不足为道。”

　　他欣喜异常，无限欢愉。

　　而此时董卓更是日益奢华，每日的吃穿用度简直奢靡得无以复加。他虽位极人臣，但仍未满足，令人称他太政太师，近日又自称为“尚父”。他出入宫廷总是大摆排场，天子的仪仗与之相比，都略为逊色。

　　董卓让弟弟董旻一手掌握了御林军的兵权，又封其兄之子董璜为侍中，掌管宫中一切枢机要务。这朝廷内外，宫中上下布满了他的手足耳目。

　　此外，凡是跟他沾亲带故的董家亲属，皆鸡犬升天，每人都被封官加爵，尽享富贵。这董氏一族简直一手遮天，风头正旺。

　　郿坞——

　　位距长安百余里的郊外，此处山明水秀，人杰地灵。董卓看中了此地风水，命人建起一座宫殿，规模和尺度甚至高于皇宫。宫中设百门，各殿楼台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同时他还在此处囤积了可用二十年的军粮，又派人于各地遴选了十五到二十岁的美女，共八百余人，皆被他收入宫中。他将天下的珍奇瑰宝也统统收集于此，堆积如山。

　　董卓整日大放厥词，毫无忌惮：“若我大事能成，则可取得天下！若不成，那我就在此郿坞养老便是。”

　　他说出如此大逆之语，但百官群臣慑于他的威势，皆不敢多言，只得战战兢兢，唯命是从。

　　董卓将自己的全家老小亲眷全都迁至郿坞，每半个月或一个月才到长安城公干一次。

　　而他每次从郿坞到长安城公干之时，这沿途百余里道路皆需清扫沙石，清水泼街。他的车辇之上幕帘低垂，以避飞尘。沿途的百姓甚至不得举灶，以防炊烟打扰了太政大人的兴致。众人只得唯唯诺诺，只愿他的车辇和随从人马能够平安通过，莫生事端。

　　“太师大人，您召唤下官，所为何事？”

　　有一天，一位负责观测天象的官吏被董卓唤来，他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回话。那天正是朝廷举办酒宴之日。

　　“我问你啊，最近天象有何异常？”董卓问道。

　　“回禀太政大人，我昨夜观测天象之时，看到有一股黑气遮挡月光，穿过月空。看来今天赴宴的诸位大人之中，有人会有血光之灾。”

　　“哦？”

　　“莫非太政大人已知此事？”

　　董卓闻言，立刻怒道：“大胆！这里哪轮得着你来向我问话！我问你一句，你就回答一句。竟敢擅自问话，真是不懂规矩。你是做天文官的，就要好好工作，研究天象。有此异相之时应该速来报我，否则我要你何用！”

　　“下官知罪！下官惶恐！”天文官吓得浑身颤抖，趁董卓未取他的脑袋之前，仓皇退下。

　　不久酒宴的时辰到了。公卿百官猬集一处，觥筹交错，酒酣兴浓。而此时吕布忽然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他报了一声：“属下失礼。”

　　之后走到董卓身侧，与他附耳相告。

　　满座众人见此情形都紧张异常，皆停下手中酒杯，观察他们的行动。

　　董卓听了吕布的报告之后点了点头，低声命令道：“莫让他跑了！”

　　吕布得令，于是走下董卓的高台，目露凶光，走近百官。

　　“你给我起来吧！”吕布走至百官之中，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司空张温的发髻。

　　“啊！你要干什么？”张温惊慌地大叫。

　　满座众人骇得无不大惊失色，但他们无人敢离席，只得静观其变。

　　“你少啰唆！”吕布一提胳膊，就把司空张温揪了起来，抓着他的发髻像抓小鸟一样把他带到外面去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厨师进来上菜。他端着一盘颇为怪异的东西放在正中的桌子上。

　　众臣定睛一看，那盘里放的竟然是刚才被吕布抓走的张温首级。朝廷诸臣见状皆颤抖不已。

　　董卓却笑了，喊道：“吕布，你跑哪去啦？”

　　吕布不紧不慢地从外面走进来，他侍立在董卓身旁回话：“太政大人，叫我何事？”

　　“吕布啊，你看你刚才上的这道菜未免太新鲜了，把百官众卿都看得停住了酒杯。你不妨告诉大家，安心饮酒才是。”

　　于是吕布环视众人的苍白面孔，傲然地说道：“诸位大人，今日的余兴节目已经结束了，大家尽可放心举杯。除了张温大人，别人无须再担心我会做下一道菜了。”

　　待吕布说完，董卓也晃着他肥胖的身体站了起来，说道：“我此番诛杀张温，事出有因。这张温小儿竟敢背叛于我，与那南阳袁术暗通谍报。此事实难相容。好在那袁术的密使误将两人密信投到吕布家中，我们才了解其详。另外，刚才我已派人将张温的三族处决，一个不留。今日之事，也请众位卿家好生记住，引以为戒才是。”

　　于是这场宴会早早散场。

　　平日里经常彻夜长饮的百官，此刻都匆忙散去，无人尽兴。

　　司徒王允坐在回家的车辇之中，想起董卓的恶行以及如今朝廷的堕落，感到痛心疾首。他一路之上，长叹不止。

　　回到家中，他仍觉心中抑郁，难消此恨。

　　恰逢月色皎洁，王允便拄杖而出，想在后花园中散步以解烦忧。但是他一边散步一边在心中不断回想今日张温的惨状，心中郁结憋闷，难消惆怅。最后他来到开满荼蘼花的池畔，蹲在岸边将今天的积酒吐净。

　　吐过之后，稍缓抑郁之情。王允手抚额头，只觉得满头的冷汗。他靠着栏杆坐下，呆愣愣地仰望月亮，又闭上眼睛，稍养精神。

　　这时，他听到不知何处传来轻轻的呜咽之声，宛若春雨淅沥。

　　“何人在此？”王允环视四周。

　　只见池畔对面正是临水而建的牡丹亭。皎洁的月亮映得房檐一片银光，亭中的窗里隐约透出烛光闪烁。

　　“是貂蝉吗？为何会在夜里独自哭泣？”他走近牡丹亭，在窗外轻声呼唤。

　　貂蝉芳龄十八，天生丽质，就连这后花园里娇艳的芙蓉、芬芳的桃李，都远不及她的美貌。

　　在她尚未断奶之时，生身父母由于无力供养，就把她放在襁褓之中，卖到市场上去。那时王允可怜她命苦，便将她买下，带来家中抚养。貂蝉在他家中学习各种才艺，如研磨珍珠一般，被调教成乐女。

　　貂蝉自知薄命，深感王允救命之恩。而王允对她也是视如己出，百般疼爱，她也生性聪慧，能够体会到这份深情厚爱。

　　乐女，原本是被豢养在深宅大院之中，遇到有宾客登门赴宴之时，就吹拉弹唱，歌舞助兴的女子。

　　可是，王允和貂蝉之间的情分却胜似普通主仆，宛如养父女的深厚情谊。

　　“貂蝉，夜深露重，小心着凉啊！来来来，莫要哭泣，把眼泪擦干。看来你也到了伤春悲秋的年纪了。如此妙龄时节，让老夫甚是羡慕啊。”

　　“并非如此，貂蝉才不会为那些春花秋月的闲情悲伤的。”

　　“那你又是为何流泪呢？”

　　“小女子是因为见大人失意，实在心疼，才会忍不住落泪的。”

　　“你怎会心疼于我？”

　　“因为大人最近失意落寞，心中不快。”

　　“你这么年轻的小女子，竟然懂得这些？”

　　“貂蝉岂能不懂？大人最近日渐憔悴，连发际也染霜了。”

　　“唉！”王允闻言，忍不住泪洒衣襟。他本欲安慰貂蝉，结果自己竟难止老泪纵横，今夜自己怎么竟这样脆弱呢。

　　“你啊！真是杞人忧天，老夫哪里失意落寞了？”

　　“大人，您不用在奴家面前逞强了。貂蝉自幼被大人抚养长大，熟知大人的一喜一怒。而最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大人往日的笑容了，而且大人常常在四下无人之时，感慨兴叹。”貂蝉执起王允那沧桑的手掌，抚在自己的唇眼之上，说道，“貂蝉身为乐女，身份卑微，您自然不愿相信于奴家。但貂蝉愿倾听大人的烦恼苦愁，为您一解心中不快。在此之前，也请大人听奴家表明心迹。若无大人当年的救命之恩，奴家现在早已不知归处了。在大人府上这十几年中，您视我如己出，不是亲生父母，却胜似亲生父母。您除了教会我吹拉弹唱，歌舞技艺，还教导我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寻常人家的女子所学的技艺甚至不及我的万分之一，貂蝉如今的百般才艺，万种风流，全是靠您亲手栽培，悉心教导。您的恩重如山，貂蝉难以为报。如此涕零之际，更难以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

　　“……”

　　“大人！请您相信奴家，若有烦恼苦痛，便尽情倾诉。貂蝉知道您在为国家大事而烦恼，如今这长安的形势，确实令人堪忧。”

　　“好孩子！”

　　王允拂去眼泪，紧紧地握住貂蝉的双手，几乎令她柔弱的双掌吃痛。

　　“老夫听你此言，实在是倍感欣慰啊！不枉我从小将你视为己出。”

　　“大人，只凭奴家几句微言轻语，怎可替大人解忧。只可惜奴家身为女儿，足不出户，难以为大人所用。奴家若是男子，便可为大人冲锋陷阵，死而后已。”

　　“非也！你能做到的！”王允意气满怀，不禁大声说道。

　　他举起拐杖敲打着地面，接着说道：“呜呼！我竟未曾察觉，在这后花园中，竟藏有如此利器，可以扬善除恶，力挽狂澜啊！”

　　说完，他一把拉过貂蝉的手，携她来到画阁中的一处。又让她端坐于正堂之上，王允整了整衣冠，忽然对她跪倒便拜。

　　貂蝉惊得慌忙要站起身来：“大人，您这是为何？奴家万万承受不起啊！”

　　而王允一把将她摁下，说道：“非也！貂蝉，老夫并非对你见礼，而是在跪拜能够拯救天下苍生的英雄。我来问你，貂蝉啊，你可否愿为普度众生，而以命相报？”

　　貂蝉闻言，毫无惧色，立刻回答：“若是大人所托，奴家这条性命又有何足惜。”

　　王允于是起身，坐正，严肃地说道：“既然你有此诚心，那老夫确有一事相求。”

　　“大人请讲。”

　　“老夫要你去杀掉董卓！”

　　“……”

　　“若那汉贼董卓一日不除，则汉室天子形同傀儡。”

　　“……”

　　“若董卓再存一日，黎民涂炭，难以自保。貂蝉啊，你能明白吗？”

　　“嗯。”

　　“如今这朝廷危如累卵，而民间疾苦更是万民嗟怨，这些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是的。”

　　貂蝉目不转睛地凝神静听，而王允更是慷慨激昂。

　　“时至今日，已有众多仁人志士企图刺杀董卓，但皆未成功，反而舍生取义。如今再也无人胆敢冒此风险了。”

　　“……”

　　“那董卓胆小谨慎，他的身边总是戒备森严，保护重重，密而不漏。他还在各处设置密探，四处监视动向。而且他身旁还有个心腹之臣李儒，此人诡计多端。另外还有吕布，更是武功盖世。”

　　“……”

　　“因此，若想刺杀董卓，即使举天下之兵力，恐怕都难以为之。不过貂蝉啊，我认为你有能力做到。”

　　“大人，奴家有何能耐？”

　　“可用离间之计！你可假装倾心于吕布，然后我会故意将你献于董卓。”

　　“……”

　　貂蝉闻言，霎时之间脸色大变，原本洁白的面孔如今变得苍白如梨花一般。

　　“据我所知，那吕布和董卓二人都沉迷女色，荒淫无度。因此，一旦你略施手腕，自然能将他们迷住。如今吕布有董卓照应，董卓又有吕布保护。想同时取他们二人性命，难比登天。因此，需以女色离间此二人，让他们彼此心怀嫉恨，才好逐一击破。而若要此计成功，就需要你的配合。貂蝉，你能否为此献身？”

　　貂蝉微微垂头，泪如连珠。但在片刻之后，她又重新抬起头来，望着王允，斩钉截铁地说道：“奴家愿意！”

　　接着她又毅然决然地说：“如若事情败露，奴家必会含笑自绝于刀下，不再投生为人。”

　　几日之后，王允将家中秘藏的黄金冠以珍奇宝石重新装饰，着人送到吕布府上。

　　吕布见此礼物，大喜过望：“我原就听说司徒王大人家中颇有收藏，历代名剑珍宝向来秘不宣人。自从迁都到此后，我还未曾见过如此佳品！”

　　他虽武功盖世，但思虑仍是颇为单纯。他见到礼物非常高兴，立刻飞身上马，来至王府。

　　王允早就料到吕布必然会登门道谢，因此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啊呀！贵客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啊！”

　　王允亲自将吕布从大门口一直迎入府中，热情招待，并将他请到堂上正中落座，待如上宾。 全面战争·日式三国(吉川英治笔下的三国英雄记)(套装共5册)